摘要：王建军站在教室后排，看着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感恩"两个大字。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前排女生的马尾辫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低头攥紧书包带，指甲在帆布上压出月牙形的痕迹。

王建军站在教室后排，看着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感恩"两个大字。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前排女生的马尾辫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低头攥紧书包带，指甲在帆布上压出月牙形的痕迹。

"建军，你妈妈又来送东西了。"同桌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窗外站着个穿灰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正踮脚往教室里张望。王建军抓起书包往外跑，书包带在肩头勒出红印。

李秀兰见到儿子，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娘给你带了红薯干。"她粗糙的手指在布包里摸索，掏出用油纸包着的零食。王建军闻到熟悉的焦香，想起凌晨四点灶台上跳动的火苗，母亲正在把切好的红薯片翻晒在竹匾上。

"我不要。"他转身就走，书包在后背晃荡。李秀兰追了两步，脚边的竹筐里躺着两双新纳的千层底。去年冬天，王建军的棉鞋裂口露出脚趾，母亲在油灯下缝了三个晚上，针脚细密得像蚂蚁爬过。

"建军，你爹走的时候..."李秀兰的声音被风卷走半截。王建军跑得更快了，直到撞上校门口的槐树才停下来。树皮蹭破了手掌，血珠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三个月前，父亲在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的场景，像被定格的胶片在眼前反复播放。

李秀兰蹲在巷口择韭菜，隔壁刘婶凑过来："秀兰啊，老张家二小子托人说亲呢。"她手里的韭菜根沾着泥，在青石板上拖出褐色的痕迹。李秀兰摇头："我带着建军，谁愿意娶？"

"人家不嫌弃！"刘婶提高嗓门，"张木匠有手艺，能供建军读书。"李秀兰沉默了，手里的韭菜叶被撕成碎末。那天晚上，王建军听见母亲在里屋翻出陪嫁的红绸被面，月光下，绸面上的并蒂莲泛着苍白的光。

婚礼在腊月二十三举行。张木匠穿着簇新的蓝布衫，把王建军拉到身边："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他的手掌宽大温暖，王建军却想起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新房里飘着红枣和花生的甜香，李秀兰在喜字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三个月后，王建军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一张当票。泛黄的纸页上写着"金镯子"三个字，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母亲的遗物。他攥着当票冲进厨房，看见张木匠正在往酒壶里兑水："你骗我妈！"

张木匠的巴掌带着酒气袭来，王建军的耳朵嗡鸣着。李秀兰扑过来抱住他，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两下："有话好好说！"她的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红肿的脸。那天深夜，王建军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混着窗外沙沙的雨声。

"建军，跟妈走。"李秀兰在被窝里轻声说。王建军摸到母亲冰凉的手，跟着她摸黑收拾行李。月光下，灶台上的铝锅结着冷饭，窗台上的仙人掌蔫蔫地垂着头。

他们在火车站遇见暴雨。李秀兰把王建军裹在雨衣里，自己的裤脚全湿透了。列车轰鸣声中，王建军听见母亲说："到了城里，你好好读书。"她的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软塌塌的却带着韧性。

城市的柏油路烫得能煎鸡蛋。李秀兰在纺织厂找到缝补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王建军蹲在路灯下写作业，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有天他发现母亲的工作服上沾着血渍，袖口磨得发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

"妈，我不念了。"王建军把奖状塞进书包。李秀兰正在给人改裤脚，手里的针猛地扎进指腹："你敢！"她举着带血的针，"你爹用命换来的机会，你敢糟蹋？"

王建军考上重点高中那天，李秀兰买了块豆腐。她把豆腐切成薄片，在平底锅里煎得两面金黄："建军，你是咱老王家第一个高中生。"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高考前夜，李秀兰在厨房给儿子熬绿豆汤。王建军看见她偷偷捶腰，后腰上贴着风湿膏。"妈，我给你揉揉。"他伸手过去，触到母亲嶙峋的肩胛骨，像摸到了风干的丝瓜瓤。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李秀兰正在菜市场捡菜帮子。王建军跑过去，把通知书举到她面前。李秀兰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才敢接过来。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纸上，她的眼泪滴在"北京大学"四个字上，晕开一片水痕。

毕业那天，王建军站在未名湖畔。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儿，妈在纺织厂挺好的。"他望着湖面上的涟漪，想起母亲总说"北大的湖比咱村的池塘清亮"。

医院走廊，王建军握着李秀兰的手，手背的老年斑像秋天的落叶。"妈，咱回家。"他说。李秀兰摇头："这里多好，还有空调。"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就要飘走的云。

葬礼那天，王建军在母亲枕头下发现个铁盒。里面装着他从小到大的奖状、撕碎的当票、还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李秀兰抱着婴儿王建军，身后是低矮的土坯房，门口歪脖子树上挂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王家小院"。

王建军把照片贴在胸口，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蝉鸣。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夏夜抱着他数星星，说"每颗星星都是地上的人变的"。现在，他知道有颗最亮的星星，永远在他生命的天空闪耀。

来源：戏曲传承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