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世界的兴衰传奇

摘要：《马道2001》，和《书院门1991》，主题大体相同，人物也类似，有的便从书院门来，且现今同气相求，显然是姊妹篇。但《马道2001》这个后起之秀的妹妹，却远超了已是鸿篇巨制的姐姐，赫然为巨著，共九十四章，小三号字体一千七百七十五页，一百二十七万多字。望着她，我

康铁岭先生

文/张宏运

《马道2001》，和《书院门1991》，主题大体相同，人物也类似，有的便从书院门来，且现今同气相求，显然是姊妹篇。但《马道2001》这个后起之秀的妹妹，却远超了已是鸿篇巨制的姐姐，赫然为巨著，共九十四章，小三号字体一千七百七十五页，一百二十七万多字。望着她，我不禁心生了深深的敬畏。康铁岭先生怎地这般英武，如此神勇？！不数年，放了一颗原子弹，接着放一颗氢弹，后面还要放一颗什么超高音速中子弹，大号曰《民乐园2011》，自称的古城三部曲如火山喷发，熔岩烫灼，滚滚奔流而来。

摊开在我面前的虽为电子版，不如纸质的，可以随心所欲地翻检、折叠、勾画、批注，荧光屏又极伤我的有了些白内障的眼眸。但想起作者为此所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几近不可思议的艰辛、劳累，他又不嫌弃我的人微言轻，话粗语浅，盛情相邀了，赏析他的新作，我岂能胆怯了不予拜读？

便振作精神，走上“马道”，跟了主人公宫保塬，由生疏、勉为其难，到好奇、兴奋不已，依次走进长安城马道两旁的黑虎拳会、清一堂、墨子研究会、某艺术小报、郊区的甜水井村，等等，见证其间人物的气味相投、抱团、渗透，烹油烈火似地兴起，春日冬雪般的消融，结识了一群非体制内的，人们正常生活轨道以外的、游走在社会和法律边缘，如同人的肌肤上的赘疣肉瘤、以至于污垢的，我在《书院门1991》读后感中，称其为另类世界的男男女女。人们平时总会见到他们，在身边萦绕，四围逡巡，偶尔成为家务、公务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却从未凝目注视过，总是不屑一顾，不屑为伍。马道便是了一种象征，一个绝妙的隐喻，像作者说的：外地人到了西安，就是站在马道的石板上，迈着步子走在上边，也未必知道这青石板铺的青石板路，是弄啥用的。

他们极像流氓无产者。浮萍似地从贫穷的乡村、倒闭的工厂，社会的各个角落，漂流、浮游于古都。没住房、没异性伴侣，没至交亲友、没稳定的职业和收入，惟有不循常规、不遵常理，不择手段，唯利是图，流氓似的意识和手段。当然也不是一文不名，也 “有产”，即身上的两张口。上面的一张，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搬弄是非，坑蒙拐骗，空手套白狼，酒鬼饕餮。

下面的一张，色令智昏，不受公序良俗、社会道德的羁绊，将身体当作谋生的资本，发泄欲望的器具，只图了快感和满足征服成功欲，视社会的开放为性的开放，解放人的思想，就是解放性的羁绊。他们将生存和繁盛，寄托于普通老百姓，特别是中老年人、城市弱势群体、乡村农民的愚昧、贪小便宜，诸多劣根性上，如蝇逐臭，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吮吸他们的心血。时时趋向黑社会，触摸法规和政策的底线，在罪与罚的刀尖上跳舞，将人的食和色的肉欲、兽性，演绎、释放、挥发到了极端，绞尽脑汁和体力，绽放人性的恶之花。用作者的话概括，便是：这些货的脑子比电还来的快，眼睛里一闪就是一个计，真真正正的古城日弄客，蒙脑子进了水的瓜女人之类的傻货。

他们的人生，便无不悲凉。其结局，便无不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细究其身世，多是社会底层可怜的小人物。在长安城闯荡多年，难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今天难料明天。厌烦没完没了的饭局和白吃干喝，却摆脱不掉对纸醉金迷的向往和痴迷。视沉沦堕落为桃花运来。怀了孩子不知是谁的，该保还是该刮。整日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出卖贞洁，一边想着资助自家的丈夫和供养即将高考的孩子。他们没有知心的知己，只有酒肉的朋友。互相利用，沆瀣一气，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风吹草动，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主人公宫保塬在省公安厅金胖子的扶持下，一度气焰嚣张，霸占工地，收取保护费，无人敢惹，但稍微一个不慎，便跌到了深渊，不但白白进贡了百万金钱，枉送掉弟弟性命，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

另一风云人物玄一法师，以所谓的“清一汤”，闯荡世界，糊弄人众，赚得盆满钵满，使推销员刘英，摇身一变，从鸡成了凤凰，俨然女强人，一言九鼎，包里动辄进出百千万元，却也落得个鸡飞蛋打，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其它如墨子研究会、汉服表演队，等等乌烟瘴气，无不经微微的一阵清风吹拂，便玉宇澄清。倒也有丁光、赵二东、杨老师等人，良知未泯，保持了较为清醒的自制力，在宫保塬利令智昏和危难的时节，及时止血，施以援手，燃亮了人性中善之辉光。但和众多鲜活生动的反派角色相比，却模糊了许多，褪色不少。

他们的兴与衰，成和败，便是一面面的镜鉴。只要我们的执政者，哪怕是城墙管护，环卫检查，稍稍地有些法制意识，从审批到履行日常公务，微微地严肃、严格下，都不会积重难返，养虎为患。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书，可称得上是现代版的《资政通鉴》。公务员们特别是有关对应部门的公务员，该人手一册，习读、研判，警惕正常的社会生活浪涛下，涌动的暗流、涡旋，礁石的犄角拐弯处，弥漫播散的水雾风气。

在“马道”上行走弄事的诸多人物，既是浮萍，便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酒桌便是办公桌，饭局即是办公、研讨会。凡有事必吃请。吃饭必酗酒。酒后多乱性。每一事演绎了，大体为一章。每章必有饭局酒局，有的还前赴后继，有二甚而三。凡九十四章，保守了计，也有百十次。叹为观止的是，这百十来次，从无重复的。每次均花样翻新，高潮迭起。酒从苞谷烧锅、“牛二”（北京二锅头）、细脖子“西凤”，到汾酒、古井贡酒、茅台，等等，另有啤酒、红酒、诸名牌洋酒，增光添彩。酒令五花八门，从打杠子到别出心裁的星星月亮等。行酒讲究秩序尊卑，斗酒佯装疯魔，江湖乱道。

场所从星级酒店，到路边小摊。饭菜由高端到低端，山珍海味、本省外地名肴，地方特色，家常便饭，羊肉泡、肉夹馍、煮馍、醋溜土豆丝、豆浆油条、方便面，目不暇接，数不胜数。作者将林林总总的他们，按捺进酒局饭桌，除推动情节发展，交代各类事件背景及趋向，还另有企图，即书中借他人之口，话说的那样：这人一上桌子，马上就显出来了身份及现有生活状况。凡年轻一族，外地人赴陕，不可不读此康氏《饮食大全》。即身为老陕的我，也边看边大开眼界，大吃一惊，错愕不已，颇有收获。至于食前与食后的性，亦惊世骇俗，令人瞠目结舌，除男女主配角之间，色迷心窍，欲火烧身，随心、随地所欲外，又染指诸多下岗、环卫女工，还污秽俄罗斯美女，峥嵘了当事者人性中的兽欲，毒草丛中，绽放的恶之花。

作者以口语讲叙，就像和我们面对了面，喝茶、品酒、谈笑风生，谝闲传。全篇以人物的对话作为讲述的基调。旁白为冷眼旁观，点评语带冷讽，顾盼之间，不乏调侃、搞笑，时不时迸出个冷笑话，于繁冗的平铺直叙中突现令人喷饭、会心莞尔的瞬间。方言、俚语，自然而然如夏日露珠般的播撒开来，晶莹玉润，有些连同为老陕的笔者，也意想不到，如“日晃”、“别扯到一岸子去了”，“禳治”，等等，现今忽然听见、看见了，倍感亲切。

文中的议论评说，通俗直白，不少可摘为金句。随手采撷几句共赏：不光干部有马子，农民工也要有马子。你看城里弄成事的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冒险家？再瓜的人只要开上出租车，三个月下来不说其他的，个个眼睛里都闪着贼光。这一改革开放，其实是把黑夜改成白天了。再过几年怕城墙上都要贴上瓷片了，护城河要有私人游艇了，几个城门楼子上会叫私人包了。大雁塔上可开茶秀了。钟楼上晚上有人去喝茶了。越是穷的地方越爱关心政治。城里人把上当都当时髦了。共产党的天下，再歪的人最终都是叫收拾了。

听铁岭先生这么的嬉笑怒骂，讲述2001年的长安城里，“马道”上的那些人物，高潮迭起，精彩连篇，宛若行走于商洛山中，攀爬草链岭、天竺山、牛背梁等奇峰险岭，其巍峨俊秀有与秦岭主峰太白媲美之可能，又藏有许多的金、钼、钾、石英，等等宝藏，有待挖掘提纯，自然也布有干涸荒秃的滩涂野径，跋涉起来有些儿疲累烦闷，这都如苏轼在庐山西林壁上的题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望到的，便只是一孔之见了，抛出的，仅是一块没烧透的砖坯。期待能引出玉样晶莹剔透、中肯诚挚的美文，助推铁岭拿出更具冲击力的新作，再攀高峰。

前些年，拜读《书院门1991》，我写了篇读后感，叫做《另类世界的肥皂泡沫》。这次拜读了姊妹篇《马道2001》，就延续前一篇的读后感题目，叫做《另类世界的兴衰传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