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餐厅给了他最大号的贵宾间，满屋子都是人。在中间环节，切蛋糕点蜡烛吹蜡烛许愿，完成生日聚会的俗气环节。

1

木聪单身了很多年，所以他决定好好给自己过一个生日。

餐厅给了他最大号的贵宾间，满屋子都是人。在中间环节，切蛋糕点蜡烛吹蜡烛许愿，完成生日聚会的俗气环节。

许三个愿之前，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拦截了木聪，生日年年过，你许两个愿望吧，最后一个借给我。木聪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他的愿望也很朴素，两个够了。木聪大声说，行啊！

木聪看着烛光默念两遍愿望。然后那个女孩子凑过来说，我希望在厦门遇到一个男孩可以恋爱。

女孩子笑眯眯看着木聪，谢谢你。木聪在嘈杂的音乐背景声中，问这个女孩子，你要去厦门啊！

女生回答：“那当然，非去不可。那里有好多有意思的咖啡馆，真想也开个小店养只猫，有空就去看看海。”

哦？木聪附和一声。

“我想光脚走上一整天，从早上走到黄昏，沙子很温柔”，女生说得格外陶醉。听说去挺让人神往的。四目相对了一下，又各自转移开。

服务生在一旁插嘴，“麻烦抬下脚，我好收拾垃圾桶。”

木聪抬起的是皮鞋而那个女孩子抬起的是一双洁白球鞋，白得像牙膏。

“你是谁的朋友？我怎么不认识你？”木聪还问了两个问题。但这女孩子说，“你别管我是谁，反正大家一起给你过生日，你今天开心不就好了。服务生，再来点啤酒！”

“你什么时候去？”

“下周，想不想一起去？”

“好啊！”

木聪承认，这个女孩子典型的齐肩长头发，视觉上让他心脏有点微微的激动反应。

散场的时候，木聪一个人打包了剩下的蛋糕。其他人各自回家，来得人多，熟的带生的，认识得人还没不认识的多。不过人多热闹，木聪最后结账，超了一倍预算。出了餐厅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这店子门口就是公交车站点，木聪等了一会才想起来他应该打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太晚了，哪还有公交。

“傻叉。”

木聪吓了一跳。

“傻叉，没救了。”那人继续在旁边骂。

木聪侧眼看一下，这种气势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篇课文里用的词，俾倪。真是俾倪啊！木聪确定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头发短，气焰大的女生。既然不认识那跟他自然也没关系。但短头发女生居然继续说下去。

“讨人厌的很，你也去我也去厦门，傻不拉唧。傻叉真是都一模一样。”

木聪总算醒悟了，“你骂谁呢？你是谁啊？”

“我骂傻叉。”那女生眼神像毛毛虫，带刺的。

木聪慢吞吞看了她一眼，“只有傻叉才骂人带脏字。”男生有男生的面子问题，跟女生当街对骂这种事他干不出来。最大限度也就这种杀伤力的反讽了。

一辆的士不早不晚赶过来，木聪拦下车，还没开口报地名，那女生干脆抢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回头瞪一眼木聪，冲司机喊，快开车。

无缘无故遇到这种人，木聪算是认倒霉了，有气没地方发泄，捶了一把站牌。然后他想了一想，想起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是什么人了。

2

只不过是过了一个生日，就遇到了两个女孩子。又惊又喜又恼又火，这滋味有些复杂。一个留了电话相约去厦门看海，而另外一个就是麻烦他们抬脚的服务生。服务的时候客客气气，回头就给消费者脸色看，这算什么？

有的人就是这点有毛病，可以偷偷吃亏，不能够当面受气。木聪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所以他第二天中午就返回包厢的餐厅一脸恼火问柜台，“昨天给我那个房间，301贵宾间服务的服务生叫什么？我要投诉她。”

柜台吓一跳，“是有什么问题？丢了东西还是怎么了？”

“不是。是她的服务态度很恶劣。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偷听顾客聊天，还骂人。”

“但是昨天在店内您没有反映啊！”柜台一脸无辜表情。

“那她是下班了骂的。”

“下班骂的？您认识她啊？下班见面？这是怎么回事呢？”

木聪费力让柜台搞清楚来龙去脉，柜台小姐恍然大悟之后，用遗憾的表情告诉木聪，“太抱歉了，0201号服务员上午打电话辞工了，因为她是兼职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优惠打折卡，送您两张吧！”

辞工了？

木聪忽然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估计早就猜到木聪要来问责，干脆闪人，一了百了。

木聪没要优惠卡，闷闷地出了餐厅，肚子里像装了一颗气球。想爆发，但爆发了还是自己憋屈。0201，0201，什么人啊！木聪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干嘛跟一个小女孩计较闲气。在兼职那说明还是学生，肯定年纪小，说不定还是个90后，嚣张得没谱。

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多了。比如，给长头发的要去厦门看海光脚踩沙滩的女生打电话。

然而，在生日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木聪照着便笺纸上的号码，满怀期待打过去，得到的答复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木聪构思好了许多步骤。

黄昏时候见面，去湖边散步吹下风，就近吃了东西再去看一场电影。那么文艺的女生，也许应该选一部同样有韵味的文艺佳片。别显得自己太没有品味。为此木聪在上班时间抽空浏览了网上的近期电影介绍。

木聪犹自怀疑是不是按错了哪个数字，他干脆纸条和手机肩并肩放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答复照旧。

木聪有些懊恼，应该当时就掏出手机互打一遍，万无一失。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当着很多人的面追女生，他如今还是有点羞涩。

问了一圈那天晚上出场的熟人，木聪得到的反馈更加没劲。

什么？不认识。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也许根本就是个假号码。也许那女生不小心写错了自己的号码。只有两种可能，木聪心想。

他情愿是后者，这样就算错失了，好歹给自己留了颜面。打算约出那个女孩子的热情构思浪漫计划，当然也就派不上用处了。

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怒气，木聪又去了那个餐厅。

他这次非常坚持又非常认真地指出了一些事实。就算是兼职，也要核对身份吧。别说员工辞职了就不管了，那你们当时肯定有纪录，到底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还有，到底叫什么名字？

柜台人员妥协了。

3

木聪搞清楚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份资料后，回家了。那女孩叫鹤真，名字跟人一样怪。

打探鹤真的同时，木聪也顺带问了，是否记得一个长头发气质不错的女生。柜台摇头表示毫无印象，那么多顾客，没法都记得。

后来木聪也没去找那个女孩子，因为没过两天，木聪就想明白了。他不过是自己下不来台，一时迁怒他人而已。

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远在远方城市的父母照样隔三差五打电话催促木聪快找女朋友快结婚快生孩子。

他也想啊，可是，天不遂人愿呐！木聪叹气。他许的那两个愿望，第一个是父母身体健康，第二个就是告别单身。

虽然找不到人，可是那女孩说了，下周去厦门。

如果豁出去，赌博一把，请假一个星期，说不定就在厦门找到她。不知其名的女生也许真的是意外写错号码了呢？

他在网上查了，每个去厦门的游客，都不会不去那个岛屿的。他可以在岛上的旅行必签到景点，守株待兔，人海捞人。这个想法让木聪坐在写字楼格子间里呼吸急促了。

活了28年，木聪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请这么长的假，也许老板一不高兴炒他鱿鱼。他没法考虑太久，周末过完就是下周了，要行动就要尽快做决定。

木聪打腹稿，编了一个不算离谱的理由，远房亲戚的某某某，对不起了。当然了，木聪还想着，就以老板的行为作为依据，批准假期，出行，不批准，那就放弃吧。据说一件事情一开始不顺利，就会一直不顺。

一天之后，在飞机上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云朵。

木聪抵达厦门。

4

乘坐轮渡一点点靠近那个闻名遐迩的岛屿，气候晴朗到极致，海天都蔚蓝。木聪脚踩在陆地上，犹如梦中。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他要用七天来等一个女孩。等到了，就是他的缘份。

星期一过去了。

星期二过去了。

星期三和星期四过去了。

等待使人度日如年，木聪感觉盯着每个进岛的人，几乎没瞎掉。别人优哉游哉看风景，木聪像条看门犬。

无论如何，等满七天再说。他给自己鼓劲加油。

星期天的晚上，最后的渡轮工作时间是凌晨半点。超过了所见后航班停了。

5

木聪等的人没出现。

夜里的海风格外凉爽，不少人搭拉着拖鞋逛游。木聪默默看向固定的方向，脖子僵硬发疼。发呆了良久，回到了现实。

木聪忍不住笑起来，此时此刻除了笑自己，好像也无计可施。木聪没有笑多久，就听见了一声恰如其分的骂。

“傻叉。”

熟悉又清脆。

那女孩头发松散，很爽利，看着木聪继续下去，“傻叉中的傻叉。”

“为什么？”木聪自己都奇怪自己，居然这么心平气和。

“你在等那个女的？”

“嗯！”

“你脑袋真的傻了。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木聪茫然看着这个年轻的，皮肤有点黑的女生。

“你很喜欢她？那个酒托？”

原来如此。木聪脑袋里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一遍，他又开始笑了。这次，他笑得很惨烈。如果这个女生不跳出来，不出现在他面前，不说出真相的名词，他至少只是痴傻。现在，就真的是傻叉了。

女生继续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的飞机。”

“好的很。走吧，走了就别再来了。”女生一脸厌恶的说。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来？你们女生真是奇怪，搞不懂。”

“我家就是这里。你懂什么。”女孩冰冰冷冷说。

木聪有点意外，难怪会出现在岛上。

“那你不欢迎客人？那么大的欢迎，干吗做成招牌挂着？”

女孩开始发火了，“欢迎，欢迎个屁，你很喜欢自己家里每天被人拍来拍去？你很喜欢喝咖啡？也不怕心悸啊？从小到大的邻居都搬了，好端端的房子非要改成什么咖啡馆，还什么家庭旅店。陌生人天天上门，还养猫呢！装什么文艺！从早吵到晚不得安宁。什么招牌奶茶，什么本地小吃，什么正宗菜啊？你们眼睛瞎了？看不出都是骗外地人的？矫情什么啊？”

木聪哑巴了。哑巴了片刻脑子回转过来，恢复智商，“没有这些，这么个小地方会繁荣吗？你们有钱赚吗？”

“得了吧！我家不想赚钱，都滚蛋才好。别提什么非去不可了行吗。尽管不来。”

“你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人。”

“你懂吗？你根本不懂。把我们的家，把这里搞得面目全非，有多讨厌。你这个傻叉，等你的酒托吧。”女孩大声嚷嚷，嚷完了转身就走。

“你等等，等我一下。”木聪追赶过去，终于想起她的名字，“鹤真。你给我站住。”

鹤真没有回头，一直脚不停步，进了一栋楼房。夜色中也看得出外面样子残旧，但爬满了藤蔓枝叶。木聪没胆大到直接拍门。

“你想怎么样？我骂人是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别跟着我了。”鹤真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也没什么，我就想跟你探讨一个问题。”木聪很诚恳。

“探讨什么问题？”鹤真叹口气，“我们又不认识。你不是要离开厦门吗？”过了两天，本来以为木聪已经走了。但是，从这天白天她出门，就一直不紧不慢走在后面。不管是穿过巷子，过马路，还是出门买东西。她有点害怕了，在自己家门口，反而不愿意惹麻烦。

木聪严肃地说：“就是你那晚提到的，外地游客跟本地居民的矛盾。飞机我改签了，把问题搞清楚了再走。”

鹤真错愕了，相当无比的错愕。

6

“虽然你说我傻叉，或许是比较傻叉，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想。”

鹤真似听非听，只想就快打发这个人，了结这件事。她沉默不语，完全有着木聪说下去，像说单口相声。他们坐在小十字路口的甜品店，门口是冥顽不灵打瞌睡，皮毛花白懒洋洋的胖子猫。

“你没法阻止改变。改变总是有好有坏。虽然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完全空对空。这两天我转了大街小巷，还是玩得开心的多，很多屋子在翻新装修，准备开店，为赚钱热情也是热情。一个城市一个地方，不接受改变，就固步自封总也走不出去狭隘的过去，就像小孩子总会长大，除非夭折??”

鹤真忽然扭头，正视着木聪，“你说什么？”

“我说，一成不变再美好，这个还是会不断改变，就算面目全非变得糟糕??”

“不是。你说什么小孩子？”

“就像小孩子总会长大，除非半途夭折。不管是长大变得庸俗平凡一事无成，总是要长大的。”

鹤真站起身，跑出店子。

其实木聪白天在逛，晚上在想。想了很多很多，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半生，想起中学的初恋女友变心了。大学的女友所嫁的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喜欢的是木聪。落寞受伤了一年多才走出失恋。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按部就班早结婚，结果拖拖拉拉快三十岁。本来遇到了心仪的女孩，想要再次鼓舞勇气努力一把，千里寻觅，不巧动心的，是位酒托。

如果傻叉了一把，觅得良缘，也是好事一件。

木聪这么安慰自己。

在光线充足海风绵绵的岛屿上，这个女孩土生土长，骂人直接，道歉也直接。

他习惯了户外步行的运动量，脚步轻快多了，男生的步子快过女生。他很快追赶上鹤真，鹤真不回头，登上台阶。

他最后看见的，是一张哭过了眼泪还没干混杂汗水的脸。他有点手足无措了，站在巨大岩石旁边。鹤真不再往前走了，已经到山顶了。

7

木聪开始摸索口袋，掏出纸巾递过去。鹤真没有拒绝，也没去擦，因为她一直在哭。

“小时候可以看见干干净净的海。”鹤真的短发被吹得更加动荡飘扬。

可那是小时候了。

“小时候什么烦恼都没有。”

但小时候过去了，就一去不回。地球不为任何人停转。

“我去考研，一直不想回来。你想知道么？还是你听人说了，听我家隔壁的人说的？”

但木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有个外地男的，很文艺，来岛上住着，租的我家楼上。我们谈上了，后来他不知道跑哪了。我拿掉了孩子。看不出来吧？”

鹤真突然笑了。

很奇怪，她就是想跟这个陌生人，把自己小半生的遭遇全盘托出。

真的看不出来，她看起来年纪小，不过20多岁。

木聪明白她为什么忍不住骂人了，以及她讨厌酒托女孩的原因了。也明白她为什么讨厌面目全非的岛屿。

“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她又哭了。

他干脆直接给她擦眼泪了。

人生在世不称意，何不要哭就痛哭。勉强忍住，多么煎熬。

8

大到天地万物，小到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什么能够永远停留在过去的，迟早都会变的。我们只能顺着改变，好好生活下去。

木聪觉得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他为了一个酒托千里迢迢去了海边城市，却跟另外一个女孩谈人生。然后回到自己的城市，继续当一个上班狗。

在谈人生之前，那女孩深夜肯定哭过。

虽然她骂他傻叉，但他还是跟她说，鹤真，再见。

永远不要因为受过伤害，就想着退回到小时候，拒绝长大。

他不知道跟这个女孩还会不会有故事。不过他有一天他收到了信。打开，里面是一张漂亮的明信片。

信里鹤真用英文致谢，她去读书去了。

邮戳记录显示，信在出国前寄出。那是伤心岛屿的来信，来自人世间复杂多变的真心。

木聪知道，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女孩，也永远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来源：国学领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