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8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日，松烟墨正在宣纸上洇出中国美院的轮廓，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那是我用父亲的老海鸥4A型相机，拍下的最后一张故乡晨昏。

我的十年，从上海到终南山

作者 季山

2008-2012：水墨惊蛰（中国美术学院时期）

青弋江的晨雾漫过砚池时，我总要把祖父的歙砚摆在老宅门槛上。

2008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日，松烟墨正在宣纸上洇出中国美院的轮廓，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那是我用父亲的老海鸥4A型相机，拍下的最后一张故乡晨昏。

"徽州人的眼睛是用墨汁养出来的。"美院教授翻看我的速写本时，指尖停留在黄山云海的铅笔稿上。

松树虬枝的笔触间，隐约可见相机取景框的矩形印记。那年我偷偷把摄影选修课改成主修，在暗房里冲洗的雪景照片，显影液里浮出的却是老家马头墙的飞檐。

2012-2015：像素囚徒（广告公司时期）

陆家嘴金茂大厦54层的落地窗，像块巨大的相机滤镜。

2013年平安夜，我跪在机房给某矿泉水广告调色，显示屏上的黄山迎客松正被逐帧改成Pantone 299C蓝。当客户要求把云海修出"马尔代夫质感"时，我听见宣纸撕裂般的幻听。

有天下班在地铁站看见穿汉服的姑娘，她的刺绣腰封让我想起美院毕业展那晚——当时我把黄山七十二峰拍成银盐长卷，展区却最终让位给3D投影装置。

此刻手机弹出女友消息："婚纱照要修成圣托里尼风格"，我突然在人群里干呕起来。

2015-2017：光谱牢狱（公关公司时期）

虹桥会展中心的镁光灯下，2016年某奢侈品牌发布会上，我用3D建模还原了徽州祠堂。当法国总监将藻井上的"五福捧寿"改成抽象几何纹样时，我躲在消防通道抽完整包黄山烟。那些烟圈在监控摄像头里，像极了被囚禁的墨龙。

2017年清明雨夜，争执中打碎的青花笔洗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友把修了三十七版的婚宴设计图摔在我脸上时，窗外的东方明珠正在雨幕中扭曲成巨大的取景器。

2017-2018：暗箱重生（丽江时期）

大研古镇的石板路浸着雨水，我的佳能D50在民宿阁楼发霉。

纳西族房东阿木哥教我识别玉龙雪山的"十三道神谕"，说每道山褶里都藏着东巴经的密码。那天在泸沽湖拍走婚仪式，祖母脸上的皱纹在取景器里展开，竟与徽州木雕上的《二十四孝图》惊人相似。

2018年惊蛰，我在香格里拉拍到转山藏民解开袈裟的瞬间。绛红僧袍下古铜色脊背的肌理，让我想起美院人体写生课——只不过这次模特的皱纹是风雪雕刻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酥油茶。

那条百万播放量的视频里，经幡的抖动频率恰好是4.35Hz，与歙砚研墨的节奏共振。

2019-2021：银盐朝圣（藏地时期）

2019年深秋在梅里雪山，我的索尼A7R4被暴风雪冻住快门。

藏民索南把糌粑塞进相机包保温时，我想起祖父用体温焐化冻墨的旧事。

当卡瓦格博峰撕开云层时，取景框突然飘进半片黄山的枫叶——那是我夹在笔记本里十年的标本。

在布达拉宫广场直播时，有个安徽口音的大叔突然闯入镜头。他指着我的防风镜说："这玩意真像我们歙县的竹编笠帽。

"那天我收到十年未联系的叔父信息："你拍的南迦巴瓦峰，和老家清凉峰的云气是通着的。"

2022-2023：显影归真（终南时期）

移居终南山茅棚。

2023年春分，我在暗房冲洗哈苏503CW拍的雪景，显影液里突然浮现祖父书房的窗棂格。现在用的相纸是特制的，掺了老宅天井的桂花，定影液里兑着青弋江水。

前些天发现，秦岭雨季里底片会自然显影出徽州山水的轮廓。

昨夜用山泉煮茶，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黄山云雾。忽然收到前同事信息，说公司用AI生成我当年设计的"新徽派"系列，正申报国际大奖。

我推开窗，月光淌进来把木桌上的胶片染成银色——这方寸之间的显影，才是我的十年功名。

时代飞速向前，而我仿佛凝固在时光里。

这样也挺好。

来源：super旅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