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李头儿,你凭什么觉得能在我这儿'试婚'啊?我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笑着看她,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
"老李头儿,你凭什么觉得能在我这儿'试婚'啊?我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笑着看她,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像是许多年前那个坐在柜台后面给顾客找零钱的年轻售货员。
我叫周明山,今年六十岁,在北方一家机械厂干了整整三十八年,七级钳工退休。
我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也经历了难时候。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十六岁就进了厂当学徒,一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厂子最红火的时候,有五千多号人,烟囱冒的烟遮天蔽日,车间的机器声昼夜不停。
如今厂子早就不行了,老厂房拆了盖成了商品房,我就住在其中一栋,住着住着就觉得怪,明明脚下踩的地方,曾经是我干了一辈子活的车间啊。
三年前老伴儿因病走了,得的是肺癌。
她走的那天,我们厂退休的老工友来了二十多个,医院的走廊里站满了人。
那段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咱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明白,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孤独地等待死亡。
每天早上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煮一碗面条,只放一根葱;蒸一锅馒头,吃到最后几个全都长毛了;电视机里播的是什么,看了半天也没明白。
街坊王大爷经常来找我下棋,他是五金厂退休的,比我大两岁。
他总念叨:"明山啊,你这样不行,得找个伴儿。"
一开始我不当回事,老伴儿走得太突然,我心里空落落的,哪有心思想这些。
可日子久了,心里也犯嘀咕。
人老了,真的需要个伴儿。
不求别的,就是有个说话的人,有个可以一起去医院看病的人,有个能在你摔倒时扶你一把的人。
就这样,王大爷给我介绍了李秀兰。
她比我小十岁,在百货商店当了一辈子售货员,刚退休不久,是个利落爽快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五月的风吹得树叶哗哗响。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妆很淡,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包,像是从集市买了什么回来。
她说起话来直来直去,一点不拐弯抹角。
"周同志,我先说明白,我不想那么快就定下来。"
"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我想先试试,看合不合适,你觉得呢?"
我当时就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试婚?这词儿挺新鲜。"
"你看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完全满足要求。"
李秀兰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眼睛不敢看我,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布包。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拍拍她的手,"咱们这把年纪了,再找伴儿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相互有个照应。"
"你放心试,我不怕。"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是松了一口气。
长椅旁边的丁香花开得正好,香味儿扑鼻而来。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所谓的"试婚"生活。
李秀兰每周来我家住三天,其余时间回她自己的小屋子。
她住在离我这儿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来也怪,我这一辈子在机械厂摆弄零件,倒是练出一手好厨艺。
年轻时在厂食堂帮过忙,那时候食堂师傅都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老炊事班长,看着他们颠勺翻炒,慢慢就学会了。
李秀兰第一次尝我做的红烧排骨,眼睛都亮了:"周明山,你这手艺,搁饭店当大厨都够格!"
"哪有那么夸张,就是家常菜罢了。"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李秀兰住在我家的日子,屋子里总是干干净净。
她有一双勤快的手,衣服洗得特别干净,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连我那些零零碎碎的工具也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么多年没人管你,东西都乱成这样了。"她一边收拾我的工具箱,一边絮絮叨叨。
"我一个人习惯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习惯什么啊,男人总是这样,不讲究。"她的语气像是埋怨,但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们的日子,就像小溪一样静静流淌。
早上一块儿去公园晨练,我教她打太极拳。
她原先就爱跳广场舞,身子骨灵活,没几天就学会了。
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都认识我们,有人还开玩笑:"明山,你这是新找的对象啊?"
我也不解释,就笑笑:"大家一起锻炼身体。"
李秀兰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认真地跟着我的动作,一板一眼地学。
晚上吃过饭,我们就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夕阳,说说过去的事。
北方的夏天,天黑得晚,七八点钟太阳还高挂着。
小区里的孩子们追着跑,老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远处高楼的窗户映着落日的余晖,金灿灿一片。
李秀兰跟我讲她的故事。
她二十岁就结了婚,丈夫是百货公司的司机,没成想婚后没几年丈夫出了车祸,留下她和三岁的女儿。
她独自把女儿拉扯大,不容易。
她女儿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她一个人背着孩子跑遍了全市的医院。
"那时候哪有什么医保啊,全都是自费,一个月的工资看一次病就没了。"说到这儿,她眼圈都红了。
"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啊,碰上了个好大夫,给减了不少费用,还介绍了便宜的药。"她擦擦眼睛,"人生啊,总会有贵人相助的。"
我也跟她讲我的故事。
我和老伴儿是在厂子里认识的,她在纺织车间,我在机械车间。
结婚那会儿,啥也没有,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两个铁饭盒。
儿子出生以后,家里更拮据了,我就到处接活儿,下班后还去修自行车,补锅,补鞋子。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老伴儿冻得手脚生疮,我愧疚得不行。
后来慢慢日子好了,儿子也大了,可老伴儿却病了。
我把自己攒了半辈子的烟都戒了,就因为老伴儿临走前的一句话:"明山,你这烟瘾太大,我走了没人管你了......"
说到这儿,我的眼眶也有点湿。
"你老伴儿是个好人。"李秀兰轻声说。
"你丈夫也是个好人。"我回应道。
"是啊,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她看着远处的夕阳,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日子久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盼着李秀兰来的日子。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有人一起分享,就连那盆吊兰都好像长得更精神了。
李秀兰不在的日子,我就去她家帮忙修修这个,补补那个。
她家的水龙头滴水,我给换了个新的;她家的门锁不灵活,我给上了点油;她家的窗户关不严,我给调整了一下。
每次我弄完,她都笑着说:"周明山,你真是个大好人。"
我摆摆手:"小事一桩,举手之劳。"
我们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秋天到了,树叶黄了,风也凉了。
可好景不长。
李秀兰的女儿从南方回来了,叫李雅琳,在一家外企上班,长得很像她妈妈,就是气质更现代一些。
她一听说她妈妈在"试婚",脸色立马变了:"妈,你疯了吧?"
"什么试婚不试婚的,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再说了,你了解人家什么底细?"
李秀兰被说得抬不起头来:"雅琳,你这孩子,说啥呢!"
"周叔叔是正经人,王大爷介绍的,街坊邻居都认识。"
李雅琳翻了个白眼:"妈,现在骗子多的是,谁知道人家打的什么主意?"
我心里叹口气,年轻人想得多。
不过也能理解,谁不关心自己的父母呢?
我儿子周铭宇从国外回来探亲,也知道了这事。
他在加拿大定居,做IT行业,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住在我这儿,正好碰上李秀兰来"试婚"。
表面上他说:"爸,你开心就好。"
背地里却问东问西:"那李阿姨家里有什么情况?"
"她是不是看上咱家这套房子了?"
"你们这样,算什么关系啊?"
我直摇头:"铭宇啊,你这孩子,想啥呢?"
"我和李秀兰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图啥?"
"就是找个伴儿说说话,有个照应。"
儿子不以为然:"爸,你不知道现在社会多复杂。"
"万一人家别有所图呢?"
"要不是我妈走得早,哪轮得到外人来照顾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难受。
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老人?
我和李秀兰不过是不想让余生太孤单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两家孩子的态度,还是给我们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天我请李秀兰和她女儿来家里吃饭,我儿子也在。
我一大早就忙活开了,蒸了馒头,炖了排骨,炒了几个小菜,还特意去市场买了李秀兰爱吃的糖醋鱼。
饭桌上,本来气氛还不错,聊着聊着就变了味道。
"阿姨,您和我爸这个年纪了,还是以健康为主,对吧?"儿子笑呵呵地说,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李秀兰。
"咱们这个年纪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麻烦事儿也多。"
李雅琳也不示弱:"周叔叔,我妈身体不太好,以后可能需要照顾。"
"不知道您..."
我赶紧打断:"来来来,尝尝这个糖醋鱼,秀兰最爱吃这个。"
李秀兰尴尬得不行,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句话也不说。
我也是一个劲地给他们添饭夹菜,想岔开话题。
这顿饭吃得我心里直打鼓。
饭后,李秀兰帮我收拾碗筷,我们站在厨房里,她小声对我说:"明山,孩子们都不太happy。"
"咱们这样下去,只怕他们心里都不痛快。"
我急了:"秀兰,咱们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受孩子们的摆布?"
她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
"咱俩都有各自的家庭,牵扯太多,太复杂了。"
李秀兰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说得没错,我们这个年纪,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没过两天,李秀兰就打电话说:"明山,咱们可能不合适。"
"你看孩子们都不太同意..."
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秀兰,你别听孩子们的。"
"我们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明山,让我想想吧。"
就这样,李秀兰消失了。
一周、两周...我打电话没人接,去她家敲门也没人应。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去她家楼下等,希望能碰上她。
小区里的邻居看到我,都指指点点:"看那个钳工师傅,天天在这儿等他对象呢。"
"听说人家不想处了,他还纠缠。"
"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嫌害臊。"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想见到李秀兰,问个明白。
最后从王大爷那里得知,李秀兰住院了。
"什么?住院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哪个医院?"
王大爷告诉我医院的名字,我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坐公交车去医院的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
她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很严重?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药车匆匆而过,病人家属拎着果篮进进出出。
李秀兰住在内科病房,一个四人间。
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正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输液。
看到我,她露出一丝苦笑:"来啦?"
"早就说过我麻烦多,现在知道了吧?"
她的脸色很差,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手背上被针头扎得青一块紫一块。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李秀兰有轻微的心脏问题,多年来一直靠药物控制,从来没跟我提过。
这次是因为操心两家孩子的事,加上劳累,病情加重了。
"你这人,有病不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我坐在病床边,心疼得不得了。
"明山,我是想得开点。"她看着窗外的夕阳,"咱们这个年纪了,找个伴儿图个乐呵,但不想给对方添麻烦啊。"
"我这身体,万一以后瘫了,可怎么办?"
我握住她的手:"谁说人老了就得认命?"
"我身体还行,照顾你绰绰有余。"
"别说是试婚,就算不结婚,我也会守在你身边。"
"人老了,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地走向死亡。"
李秀兰眼里泛着泪光:"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病房里另外几个病人和家属都看着我们,有人还小声议论:"这对老两口感情真好。"
我也没解释,就这么握着李秀兰的手,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从那天起,我就住在医院里照顾李秀兰。
白天给她端茶倒水,晚上睡在病房的陪护椅上。
那陪护椅又窄又硬,睡一晚上腰酸背痛的,但我一点也不在乎。
医生护士都以为我是她老伴儿,我也没解释。
有一天晚上,李秀兰突然疼得厉害,我一把抱起她,冲到护士站喊人。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她。
李雅琳来医院看她妈,看到我寸步不离地照顾,态度也软化了不少:"周叔叔,您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我妈。"
我摇摇头:"没事,我不累。"
李雅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周叔叔,谢谢您。"
我儿子也来医院看我,带了一大兜子水果。
他看到我胡子拉碴的样子,皱了皱眉:"爸,你这样不行,身体吃不消的。"
我摆摆手:"我好着呢,别担心。"
儿子看了看正在输液的李秀兰,又看看我,叹了口气:"爸,你真的决定了?"
我点点头:"嗯,决定了。"
儿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阿姨人挺好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秀兰在医院住了两周,出院那天,两家孩子都来了。
在医院走廊上,我儿子悄悄对我说:"爸,我回加拿大了,你和李阿姨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别担心,爸爸能照顾好自己。"
李雅琳也对李秀兰说:"妈,你和周叔叔好好的,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秀兰点点头,眼睛有点湿润。
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出医院,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半年后,我和李秀兰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就在小区的活动室里,请了几桌街坊邻居。
王大爷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夸自己的"红娘"功力。
两家的孩子也都来了,还一起给我们敬了酒。
我儿子特意从加拿大飞回来,李雅琳也从南方赶来。
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祝福我们,我和李秀兰都红了眼眶。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实。
我每天变着花样做菜,李秀兰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陪她去医院复查,她陪我去工厂的老同事聚会。
我们一起照料小区的花园,一起参加社区活动。
原来的独居生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李秀兰的心脏还是时不时会不舒服,但有我在身边,她说自己安心多了。
有一次半夜她胸口疼,我二话不说背着她下楼打车去医院。
那天下着雨,我的拖鞋踩在水坑里啪嗒啪嗒直响,背上的李秀兰轻得像片树叶。
回来的路上,她靠在我肩膀上说:"明山,遇见你真好。"
我的心里像是开了一朵花。
我们的孩子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段关系。
春节的时候,两家人一起吃团圆饭,气氛融洽得很。
我儿子还开玩笑说:"爸,你现在比我们小两口还恩爱呢!"
李秀兰笑得合不拢嘴:"你爸这人看着老实,其实挺会疼人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儿子和媳妇去加拿大后,我们偶尔视频聊天。
看到我和李秀兰一起出现在屏幕上,他们都很高兴:"爸,你们看起来气色不错!"
李雅琳也会定期回来看她妈,每次都给我们带特产。
有一次她对我说:"周叔叔,谢谢你照顾我妈。"
"我现在才明白,人老了真的需要一个伴。"
我笑着说:"没事儿,这是应该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今年春天,我们在阳台上种了几盆花,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开花,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阳台朝南,阳光充足,我们种的月季、茉莉、吊兰都长得特别好。
李秀兰每天浇水、施肥、掐枝,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常常想,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懂你、爱你的人真的不容易。
我和前妻在一起三十年,相敬如宾;现在和李秀兰在一起,是另一种温暖。
生活给了我两次幸福,我心存感激。
昨天傍晚,我和李秀兰坐在阳台上看夕阳。
北方的夏末,天气已经有点凉了,但阳光依然温暖。
远处的高楼被夕阳映成金色,小区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孩子们的笑声传来。
李秀兰突然说:"明山,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说要先试婚,你就笑了。"
我握着她的手:"记得啊,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上面有些岁月留下的斑点,但依然美好。
"我那时候提出试婚,其实是怕给你添麻烦。"她看着远处,"现在才明白,人到晚年,找个懂你的人有多难得。"
我看着她被夕阳映红的脸,那些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一点也不显老,反而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光芒。
"人生苦短,相知相伴是福分。"我轻声说,"余生很长,请多指教。"
李秀兰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远处小区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我想,这大概就是岁月给我们这些老人最好的礼物吧——在生命的暮年,还能找到一个心安的归处。
风吹过来,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李秀兰的白发轻轻飘动。
我用手轻轻把她的头发拢好,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明山,当初要不是我提出试婚,咱俩可能就..."
"那你现在还想试吗?"我握紧她的手,眼角的皱纹又一次挤到了一块儿。
来源:逍遥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