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春，桐城龙眠山暴雨如注。二十岁的左光斗，赤脚攀上投子岩，将新写的《治河策》系于苍鹰足间，仰天高呼：“此志若不能达天听，便随风雨葬江涛！”山下樵夫只见雷电劈开乌云，照见少年眉间那道祖传的赤痣红如凝血。那是桐城左氏“铁面御史”血脉的印记。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春，桐城龙眠山暴雨如注。二十岁的左光斗，赤脚攀上投子岩，将新写的《治河策》系于苍鹰足间，仰天高呼：“此志若不能达天听，便随风雨葬江涛！”山下樵夫只见雷电劈开乌云，照见少年眉间那道祖传的赤痣红如凝血。那是桐城左氏“铁面御史”血脉的印记。

左光斗（1575—1625）生于寒儒之家，字遗直，号浮丘。其父左出颖以塾师为业，临终前指壁上斑驳的《大明律》嘱子：“律法如剑，宁折勿曲。”少年光斗日间采药奉母，夜宿城隍庙借长明灯读书，竟在青石板上磨出半寸深的肘痕。某日县令巡庙见其《谏逐客书》草稿，拍案道：“此子笔锋，当为御史台霜刃！”

他是御史台里的雷霆手。天启元年（1621年），左光斗巡按畿辅，恰遇宦官王体乾强占民田。他当街截住八抬大轿，以马鞭挑开轿帘，将地契掷于王体乾怀中：“公公可知《大明律》载‘夺田十亩者斩’？”回京后更上《劾阉党二十四罪疏》，奏章中“陛下视阉竖如股肱，臣等见社稷如累卵”十二字，震得乾清宫琉璃瓦簌簌作响。

他的断案尤显霹雳手段。保定府盐商献上三尺珊瑚树求通关节，他命人将珊瑚悬于衙前，旁书“赃物示众，三日不腐”。百姓奔走相告，三日内竟有十七名贪吏自首。魏忠贤闻讯冷笑：“左蛮子要把御史台变作阎罗殿！”暗中将他的名字刻在东厂“点天灯”名录首行。

他是风雪夜里的师徒灯。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冬，左光斗微服查访至古寺，见庑房破窗透出倔强灯火。推门见寒衣少年以雪水研墨，正抄《左氏春秋》，砚中冰碴与墨色交融如铁。他解貂裘覆其肩：“孺子可教，何以自苦至此？”少年史可法伏地泣答：“愿为大明守一寸干净土。”左光斗当夜修书学政，自此史可法入官学，常对人言：“吾师心肠如火，眉眼如刀。”

天启四年（1624年），左光斗主持北直隶屯田，独创“以兵养农”法。他亲率将士在永平府盐碱地试种水稻，靴筒常插着半截枯穗示人：“此穗不垂头，我辈岂折腰？”秋收时稻浪连天，老农含泪唱起新编民谣：“左青天，种福田，盐滩长出救命钱。”

他性情刚烈似火。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诏狱最深处的寒铁牢房，左光斗以断指蘸血，在墙上写下“心昭天日”。狱卒换班时惊见四壁密密麻麻尽是治国策论，连镣铐铁环上都刻着《屯田法补遗》。杨涟隔墙叩问：“遗直兄犹念国事耶？”他朗笑回应：“你我血肉可腐，文字当如精钢入史！”

八月十九日，东厂爪牙奉密令行刑。左光斗筋骨尽碎仍昂首南望，忽瞥见窗外飘入一片龙眠山竹叶，竟咬破舌尖喷血其上：“此乃大明最后一片干净叶！”言毕气绝，双目不瞑。是夜，北京城狂风大作，国子监《太祖训》石碑无故崩裂，碎石拼出“忠烈”二字。

崇祯初年，史可法扶柩归乡。灵船过长江时，突见万千萤火聚成“光斗”二字，照亮三十里江面。桐城百姓迎灵于投子岩下，将左氏故居改为“铁骨祠”，祠中不供香烛，唯悬他生前所用九节钢鞭。鞭身嵌着二十四枚铜钉，暗合二十四条劾阉大罪。

康熙年间，戴名世著《南山集》，特录左光斗狱中血书。雍正帝读到“读书人骨头重，压得住江山”一句，竟下旨重修明史。乾隆南巡过桐城，亲题“一代完人”匾额，地方官却发现每逢阴雨，匾上金漆便渗出朱红，似在提醒帝王：真正的褒奖不在庙堂，而在苍生心头。

登临龙眠的某座山巅，仿佛听见曾经的听涛亭里，仍传唱着古老的樵歌：“左御史，铁鞭打豺狼，血写的春秋比天长。”山腰那株被他少年时系过奏疏的老松，雷劈过的断口处，年年生出赤红松脂，宛如凝固的热血。当我们在故宫《明史》稿本中，触摸那些力透纸背的弹劾文字时，恍惚能听见四百年前的铁链铮鸣。那是左光斗用生命撞响的警世钟，至今仍在历史的长廊里回荡不绝。（陈先）

来源：正义的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