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的键盘旁放着一台1995年产的富士通终端机，屏幕上闪烁的绿色字符是COBOL语言——一种诞生于1959年、比阿波罗登月计划还早十年的编程语言。

文/王德生

东京某银行的数据中心里，72岁的山田先生正对着泛黄的代码文档逐行调试。

他的键盘旁放着一台1995年产的富士通终端机，屏幕上闪烁的绿色字符是COBOL语言——一种诞生于1959年、比阿波罗登月计划还早十年的编程语言。

而在大阪，公务员们至今仍用传真机接收灾害警报，2018年地震时，政府花了40分钟才传真完20页救灾指南。

这种荒诞场景，构成了日本科技生态的AB面：一面是精密到0.001毫米的工业机器人，另一面是政府公文流转中仍在服役的3.5英寸软盘; 一面是让全球宅男疯狂的虚拟偶像，另一面是手游账号与手机硬件绑定的“赛博贞操锁”。

当中国跑出DeepSeek这样的AI独角兽时，日本的科技巨头仍在为如何给60年前的代码打补丁发愁。这不是技术能力的差距，而是一场“系统级”的文明困局。

01

压垮创新的“和式榻榻米”

在东京证券交易所，每天有超过2000亿行COBOL代码支撑着股票交易。

这种“数字榻榻米”越铺越厚：全球75%的商业数据、95%的ATM交易依赖COBOL，而日本金融系统对其依赖度高达90%。

这些代码如同蛰伏的“数字蜃楼”——看似运转平稳，实则暗藏危机。

2019年日本国税厅升级系统时，发现核心模块的COBOL代码写于1978年，原始开发团队早已解散。负责维护的工程师坦言：“修改一行代码就像拆炸弹，根本不知道哪根线连着哪里”。

这种技术负债的代价是惊人的：IBM研究表明，维护人员需花费47%时间理解旧代码，而修改引发连锁故障的概率高达60%。

更致命的是“创新挤出效应”。三菱UFJ银行每年将IT预算的70%用于维护大型机，留给AI研发的资金杯水车薪。当中国企业用GPU集群训练大模型时，日本工程师还在为如何让COBOL支持XML格式头疼。

02

银发程序员的“终身上岗制”

“我们不是在编程，而是在考古。”68岁的COBOL程序员佐藤健一苦笑着。

他的工作台上摆着昭和时代的《COBOL编程规范》，书页间夹着早已停产的NEC打孔卡。日本COBOL开发者平均年龄超过55岁，而年轻人宁愿去便利店打工也不愿学这门“活化石语言”——毕竟没人想和传真机共度职业生涯。

这种断层形成诡异的“银发经济”：企业开出20年经验要求，年薪却只有500万日元(约合23万人民币)，而掌握COBOL的外包工程师时薪可达1.5万日元(约合700元人民币)。东京某银行甚至推出“祖孙搭档”计划：退休程序员远程指导孙辈读代码，时薪按分钟计费。

斯坦福大学教授Gio Wiederhold曾断言：“COBOL维护工作给不了任何创造性启发”。当中国的00后程序员在GitHub提交AI项目时，日本的同龄人正在学习如何用JCL(作业控制语言)调度40年前编写的批处理任务。

03

“绝不犯错”背后的创新窒息

日本科技厅2024年报告揭示魔幻现实：47个中央省厅中，仍有34个使用软盘提交数据。

这种保守主义深植于文化基因——宁可忍受低效，也不能承受系统宕机的风险。正如COBOL系统迁移专家所言：“重写代码就像给飞行中的飞机换引擎”。

这种“绝对安全”的执念催生出畸形生态：

制度层面：政府采购目录仍将DVD刻录机列为必需品，因为法律要求公文必须物理存档;

企业层面：任天堂直到2019年才停止支持FC红白机维修服务，因为还有企业在用其控制生产线;

社会层面：2023年日本数字厅推行电子印章时，遭遇公务员集体抗议：“纸质印章的触感才是责任象征”。

当其他国家在AI赛道狂飙时，日本科技界陷入“加拉帕戈斯化”陷阱——为特定环境进化出的技术，反而丧失了全球竞争力。

04

在“令和”与“昭和”之间

并非没有觉醒者。软银集团试图将核心系统从COBOL迁移至Java，结果遭遇史诗级灾难：10万客户数据错乱，工程师在记者会上鞠躬道歉。这类案例加剧了企业的路径依赖，形成“越不敢改越落后”的死循环。

但曙光仍在：

技术妥协：富士通推出COBOL转译器，可将代码自动转换为Java，保留95%业务逻辑;

人才改造：IBM与早稻田大学合作开设“COBOL+AI”双学位，用高薪吸引年轻人;

制度松绑：2024年《数字改革法案》终于承认电子文档的法律效力，尽管附带300项例外条款。

这些改良如同在榻榻米上装滑轮——能让系统动起来，却改变不了地基的陈旧。正如日本IT战略本部官员坦言：“我们不是在和硅谷赛跑，是在和昭和时代留下的技术债赛跑。”

结语：当“匠人精神”成为创新枷锁

走在秋叶原的街头，二次元看板娘与COBOL培训广告诡异共存。这里能做出让世界惊叹的机器人，却造不出自己的ChatGPT;能精确控制纳米级零件，却治不好“技术怀旧症”。

日本的故事给所有追赶AI浪潮的国家一记警钟：当“稳定压倒一切”的文化遇到指数级变革的技术，保守主义就会从美德变成枷锁。毕竟，传真机可以传递灾难指南，却传不出下一个DeepSeek。

来源：网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