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铜匜是先秦时期的洗手礼器，常与盘巾并用，其仪式是以匜浇水，以盘接水，用毛巾擦手。元代瓷匜也较为流行，在涉及元代墓葬、窖藏、窑址和沉船的考古发掘，以及国内外文博机构的传世藏品中，曾多次发现这种器型独特的瓷匜。元代瓷匜通常是圆口、浅腹、平底、短流，流下有系的多产自
铜匜是先秦时期的洗手礼器，常与盘巾并用，其仪式是以匜浇水，以盘接水，用毛巾擦手。元代瓷匜也较为流行，在涉及元代墓葬、窖藏、窑址和沉船的考古发掘，以及国内外文博机构的传世藏品中，曾多次发现这种器型独特的瓷匜。元代瓷匜通常是圆口、浅腹、平底、短流，流下有系的多产自景德镇窑，流下无系的则以龙泉窑为主。瓷匜的装饰技法又可分成青花、釉里红、青白釉、卵白釉、青釉、蓝釉等。如20世纪80年代以来，江西景德镇落马桥窑址元代地层曾出土青花瓷匜2件、青白釉瓷匜5件、卵白釉瓷匜3件。
关于元代瓷匜的功能用途，学者们有不同的观点。杨哲峰等学者认为是酒具，其作用是注酒入壶；王莉英判断是一种盥洗用具；扬之水认为是一器兼多用，可挹又可饮；叶倩认为是日用水器、外来酒器或先秦礼器的延续；李钰认为是酒器或供器；郭学雷等认为是温酒器；江小民推测是调和搅拌茶或酒的容器。笔者结合文献、出土实物、元代壁画和版画等资料，认为元代瓷匜的主要功能是祭祀礼器，在国家祭典等隆重场合净手时行沃盥之礼；同时又是一种酒具，在日常生活饮酒时，注酒入盏。
元代瓷匜是一种礼器，用于奉匜沃盥。匜是先秦时期的青铜礼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匜，似羹魁，柄中有道，可以注水（酒），从匸也声”，认为匜是水器，用于奉匜沃盥，是注水洗手之匜，同时又可兼作酒器。元代的匜，据李建毛等学者研究，又可称作盂镟、马盂或有嘴折盂等，已逐渐世俗化，变为注酒之匜，常与玉壶春瓶、盘盏等酒具配套使用。如《元典章》卷29《礼部二·服色》载，庶人“酒器许用银壶瓶、台盏、孟镟（匜），余并禁止”。西安曲江张达夫墓出土文物、陕西蒲城洞耳村和山西屯留康庄村元墓壁画等均可实证此条文献。
元世祖统一全国后，在国家礼仪制度建设方面，“近取金宋，远法汉唐”，祭祀典礼参用汉法，颇具古意。礼莫大于祭，敬则用祭器，匜即为祭祀所需礼器之一。根据《元史》卷73《祭祀志二》记载，元朝皇帝在祭拜昊天上帝之前须盥手，“奉匜官奉匜沃水，奉盘官奉盘承水，执巾官奉巾以进”。其沃盥之礼，与先秦铜匜的使用，如出一辙，均是身份尊贵者洗手时，上有侍者倒出匜中清水，下有侍者用盘承接住污水，旁有侍者递毛巾拭手。《礼记·内则》亦言：“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其洗手过程有侍者三人，匜为注水器，盘为盛水器。《元史》卷74《祭祀志三》又载：“中统以来，杂金、宋祭器而用之。至治初，始造新器于江浙行省，其旧器悉置几阁。”据此可知，作为祭祀礼器之一的元代瓷匜，始作于元英宗至治年间，主要由隶属江浙行省的饶州路景德镇窑和处州路龙泉窑烧制。元人孔克齐《至正直记》卷2“饶州御土”条记载可与其对应：“饶州御土，其色白如粉垩，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谓之御土，窑烧罢即封土，不敢私也。”
元代瓷匜也是一种酒具，注酒入盏。杨哲峰等学者早已论证元代瓷匜是一种酒具，其具体用法可能是借助匜把酒倒入玉壶春瓶。笔者部分赞同，也认为瓷匜是酒具之一，但其用法更可能是注酒入盏，而不是注酒入壶。元代的匜常与玉壶春瓶、盘盏等酒具配套使用，以2004年出土的山西屯留县康庄村2号元墓壁画为例，墓室西壁左侧画有高桌，桌上有荷叶盖罐、酒樽酒勺、匜、碗、盘及两盏，壁画右侧有两侍女，一人持酒壶，一人端劝盘，盘上亦有两盏。此处大罐应是储酒器，壶为斟酒器，盏是饮酒器，据此推测，元人饮酒的步骤是：第一步将罐中酒用勺子舀入酒樽，或者把小口梅瓶或玉壶春瓶所盛之酒直接倒进酒樽里，如山西兴县红峪村元墓壁画有一女侍手持玉壶春瓶将酒倒入酒樽；第二步用勺子将酒舀入匜中；第三步将匜中之酒注入酒盏，最后由侍者将酒盏放入劝盘，端给饮酒者享用。相关例证可见安徽歙县元代窖藏，该窖藏出土了卵白釉执壶、匜、盘盏、香炉、爵杯、高足杯等。《马可波罗行记》第85章记录了元代宫廷大朝会时饮酒场景，其酒具使用与民间壁画或窖藏所见有所不同。“大汗所坐殿内，有一处置一精金大瓮，内足容酒一桶。大瓮之四角，各列一小瓮，满盛精贵之香料。注大瓮之酒于小瓮，然后用精金大杓取酒。其杓之大，盛酒足供十人之饮。取酒后，以此大杓连同带柄之金盏二，置于两人间，使各人得用盏于杓中取酒。”
有些学者推测瓷匜是温酒器。元人常饮温酒，但现有资料显示元人温酒是直接将壶瓶放入釜中以热水进行加热的，山西阳泉东村元墓西北壁画的温酒场景即是其例。《事林广记》“把官员盏”条也有记载：主人向官员把盏（敬酒）时，要先尝一下酒的冷暖，“酒以壶瓶盛之，须烫令热”，然后再跪着献酒，伴有一仆持酒瓶居左，一仆持果盘居右。既然釜中热水便能加热玉壶春瓶中之酒，瓷匜是温酒器的说法也就不能成立了。
另外，在元代《全相平话五种·武王伐纣平话》卷上“宝钏惊妲己”版画插图中，纣王与妲己坐在桌子两旁，后面站立男女侍者，桌上有玉壶春瓶、匜、劝盘、盏、箸以及满盘佳肴。该版画出于元人之手，体现了元代社会饮酒习俗，即先把瓶中酒倒入匜中，再把匜中酒注入盘盏，最后一饮而尽，并佐以美味佳肴。明初学者曹昭认为玉壶春瓶、匜、盘盏等酒具配套使用始于元朝。《格古要论》卷下“古无器皿”条言：“（古人）饮酒用盏，未尝把盏，故无劝盘。今所见定劝盘，乃古之洗。古人用汤瓶、酒注，不用胡瓶及有嘴折盂（匜）、茶钟、台盘，此皆外国所用者，中国始于元朝，汝定官窑具无此器。”以匜注酒，虽然可增添些许怀古之情，但也显得较烦琐，直接将壶瓶之酒倒入台盏的饮法开始流行，壶瓶与盘盏组合大行其道，如山西蒲城县洞耳村元墓壁画行别献酒图、河北涿州市华阳路元墓壁画备酒图等，均突出一人持壶瓶，另一人端台盏的画面。《格古要论》亦言元代瓷器“有青黑色戗金者，多是酒壶、酒盏，甚可爱”；安徽太湖县白里镇阮氏一世祖墓还出土了元青花执壶和盘盏一套。
元代瓷匜既是祭祀盥洗礼器，又是日常生活酒具。瓷匜在元朝大量出现，一方面是国家祭祀礼仪所需。元朝统治者参用汉法，参照先秦铜匜功能施行沃盥之礼，净手仪式过程为：奉匜、沃盥、奉盘、授巾。另一方面与元代复古思潮及好酒之风息息相关。被誉为“元人冠冕”书画双绝的赵孟頫就曾大力推崇作画“贵有古意”，元代窖藏和墓葬也大量出土了仿古类青铜器、金银器或陶瓷器。如江西宜春元代窖藏、福建南平元代窖藏、河南洛阳赛因赤答忽墓及王述墓等。元人好酒，酒文化随处可见，瓷匜作为颇具古风的酒具，深得元人青睐，从而风靡一时，具有鲜明的时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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