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爷爷在惊蛰那天掰断了桃树枝。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断裂处渗出的汁液像凝固的血,在灰褐色的枝干上蜿蜒成河。"桃花和杏花一起开,阳气太冲。"他布满裂口的手掌摩挲着断面,我看见去年冬天的冻痕还嵌在树皮里,像老人手背的静脉。
一、冻土记事
爷爷在惊蛰那天掰断了桃树枝。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断裂处渗出的汁液像凝固的血,在灰褐色的枝干上蜿蜒成河。"桃花和杏花一起开,阳气太冲。"他布满裂口的手掌摩挲着断面,我看见去年冬天的冻痕还嵌在树皮里,像老人手背的静脉。
后山的梯田正在解冻,碎冰碴混着去年的稻茬翻出泥土。我蹲在田埂上,看融化的雪水把一只蝴蝶的尸体冲向水渠。它翅膀上的花纹褪成灰白色,却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像爷爷供在堂屋的老照片——太奶奶穿着红嫁衣的那张,边角已经泛白。
二、双生花祭
清明扫墓时,堂哥指着祖坟旁的野桃树:"这是你爷爷年轻时种的。"粉色花瓣落在墓碑上,与旁边杏树的白花叠成阴阳鱼的形状。我想起生物课讲的植物竞争,根系在地下厮杀,地表却开成一片温柔的海。
爷爷突然跪在坟前,用铁锄劈开桃树周围的土。冰碴迸溅在他皱纹里,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根须,其中一条正缠着半块白骨。"四七年饥荒,你太爷爷啃了树皮。"他的声音混着冻土碎裂声,惊起一群蛰伏的蚂蚁,在新翻的泥土上排成蜿蜒的队伍。
三、风干图腾
五一假期回老屋,发现门楣上挂着串风干的麻雀。它们的爪子紧扣着麻绳,羽毛褪成枯黄色,却依然保持着振翅的姿势。爷爷用竹片把它们固定成风车形状:"以前用来吓偷谷的鸟,现在倒成了节气钟。"
我在阁楼找到去年的养蚕盒,几十具蚕蛹壳粘在纸板上,像缩小的兵马俑。阳光穿过窗棂,在蛹壳上投下细密的影子,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里面沉睡——月考失利那天缩在储物柜的午后,和陈然在医务室分享退烧贴的黄昏,这些记忆都成了风干的标本,在春天的风里轻轻摇晃。
四、裂帛之声
小满前夜下了暴雨。我被雷声惊醒,看见爷爷在院子里劈柴。闪电照亮他高举的斧头,木纹里渗出的汁液在雨水中洇开,像一幅正在晕染的水墨画。"春气壅塞,要给树放放血。"他的话混着雨声,让我想起解剖课上切开的青蛙,暗红的内脏在福尔马林里舒展成花。
黎明时分,桃树终于裂开了。碗口粗的裂缝里涌出新芽,嫩绿的叶片上沾着昨夜的血痕。爷爷把劈开的枝干固定成十字架,对我说:"万物都要破茧,活人要给死人让路。"远处的杏花在晨雾中飘落,与新桃的绯红交织成悼词。
五、轮回刻度
返校那天,我在书包里发现爷爷塞的桃木簪。裂纹里嵌着半片蝶翅,阳光穿透时能看见细密的鳞粉,像撒了把星星。陈然在车站接我,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樱花标本:"生物老师说这是重瓣晚樱,和早樱杂交的。"
我们沿着铁轨走了十七分钟,他突然指着道旁的蒲公英:"去年的种子今年才发芽。"绒毛在风中飘散,掠过去年冬天冻死的野兔骨架。我摸摸口袋里的桃木簪,突然明白春天从来不是温柔的分娩,而是无数次残忍的裂开与重生,就像爷爷斧下的桃树,伤口里终将长出新的年轮。
来源:亦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