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5年4月3日，众说纷纭的陆小曼告别了世界。从民国才貌双全的名媛，到才华横溢的上海市政府参事室参事、上海文史馆馆员、上海中国画院画师，陆小曼用独立的人格魅力，演绎了“半生痴情半生顿悟”的人间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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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4月3日，众说纷纭的陆小曼告别了世界。从民国才貌双全的名媛，到才华横溢的上海市政府参事室参事、上海文史馆馆员、上海中国画院画师，陆小曼用独立的人格魅力，演绎了“半生痴情半生顿悟”的人间悲喜剧。

都说誉满天下就有谤满天下，陆小曼的一生被人赞美、追捧，也背负诟病，谩骂、误解、八卦之声不绝于耳。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一代才女，旷世佳人”陆小曼是“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与“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怀念她。六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人们还津津乐道。这也许是一个时代的美丽传奇吧。

少年聪慧现光芒

陆小曼祖籍常州，1903年11月7日生于上海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陆定是晚清举人，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曾担任北洋政府财政部赋税司长。母亲吴曼华的父亲是常州白马司徒中丞第吴耔禾，他妙解音律，兼工棋，精于工笔绘画。陆小曼生长在这样富足的官僚家庭里，享尽万般宠爱，养成了奢侈、任性、大度的性格和生活习惯。

陆小曼六岁时随父母赴京生活，15岁时，由北京女子中学转入法国人办的北京圣心学堂，学习英语、法语、钢琴、舞蹈、油画和礼仪等课程。陆小曼兼有江南女子的聪明温婉和北方少女的秀丽端庄，在学校里被称为“皇后”。她的一幅风景油画被法国校董出资200法郎购下，东方美少女陆小曼的名字不胫而走。

让陆小曼一鸣惊人的是，北洋政府要圣心学堂推荐精通英语和法语的美女参加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18岁的陆小曼成为当然之选。她明艳的笑容、轻盈的体态、柔和的声音，让中外宾客为之倾倒；三年的外交翻译生涯中，她的随机应变与爱国表现，也让外交总部十分满意。

能诗能画，能歌能舞，热情大方，仪态万方的陆小曼逐渐名闻于北京社交界，成为“北平城一道不能不看的风景”。

奋不顾身为真爱

1922年，19岁的陆小曼奉父母之命，与比她大八岁的王赓结婚。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陆军少尉王赓年少得志，专心于仕途，他与陆小曼性情和爱好不投，结婚半年后，两人失和，婚姻产生了裂痕。婚后三年，王赓只身赴哈尔滨任职，两地分居更使陆小曼心情不快。这时，王赓的好友，风流倜傥的徐志摩已与妻子张幼仪离婚，他因热烈追求的林徽因与未婚夫远赴美国留学而心灰意冷。在王赓的首肯下，徐志摩陪陆小曼游长城、逛天桥、喝茶、打牌、看戏、访画家，似天外来客般闯进了陆小曼的心扉。郎才女貌，心灵相通，难免擦出火花，一段万众瞩目的惊天爱情就此拉开了大幕。

徐志摩为陆小曼打开了一扇美丽的窗。他是一个能写浪漫爱情诗篇的诗人，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才子。陆小曼在日记中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徐志摩和陆小曼的交往，在北京的文化圈子里引起了很大风波，他们的恋情受到社会舆论的强力抨击。许多人认为，这是破坏了传统礼教的罪恶行为。郁达夫、胡适、刘海粟等好友则持赞同态度。郁达夫说：“志摩和小曼的一段浓情，若在进步的社会里，在理解的社会里，岂不是千古美谈？忠厚柔艳如小曼，热烈诚挚若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发放火花，烧成一片了，那里还管得到纲常伦教？更那里还顾得到宗法家风？”他佩服徐志摩的纯真和陆小曼的勇敢，把陆小曼喻为“一位震动了上世纪20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

1925年9月的一天，刘海粟在上海“功德林”设宴，向众人宣传他的婚姻观：“妻子绝不是丈夫的点缀品，妻子应该是丈夫的知音。‘三从四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委婉巧妙地暗示了王赓。两个月后，王赓对陆小曼说：“你和志摩都是艺术型人物，一定能意气相投，我祝福你们能够幸福。离婚的手续我会在几天后办好的。”为了爱情和自由，陆小曼瞒着王赓，找德国医生做了人工流产，以致落下了终生不育的病根。当年年底，王赓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结束了与陆小曼维持三年多的婚姻。

在上海期间，陆小曼和徐志摩曾居住在四明邨里

1926年8月14日，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徐志摩和陆小曼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订婚仪式，并于10月3日举行婚礼。介绍人是胡适，梁启超则发表了“大骂新人”的证婚词。结婚仪式仅备茶点，草草而已。但他们冲破封建礼教、追求真爱、奋不顾身的精神，恰如扑向火焰的美丽飞蛾，让人唏嘘，也令人钦佩。

遗文编就答君心

婚后，陆小曼随徐志摩到海宁老家过了一段蜜月生活，但公婆并不把陆小曼当媳妇看，使其心生不满。1928年6月，徐志摩再次踏上欧美旅程，并于 11 月的归国途中，写下传世之作《再别康桥》。12月，梁启超病重，徐志摩与林徽因在北京聚首，小曼又不愉快。1929年，徐志摩穿梭于沪宁之间奔走上课。1930年秋天，胡适邀请徐志摩到北京大学及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任教，希望小曼一同北上，陆小曼死活不肯。这年冬天，徐志摩照顾病重的林徽因，住进她家，于是，谣言四起，陆小曼嫉妒之心顿生。1931年3月，徐志摩母亲去世，徐家不让陆小曼去磕头。陆小曼怪徐志摩变心，与家里人串通好了欺骗她。徐志摩生性是一个玄空之人，可望不可及时，拼命追求理想主义，一旦到手，就视为一杯白开水。所以，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后生活并不愉快。

陆小曼曾随徐志摩在其海宁老家度过了一段蜜月生活

疾病的折磨和生活的不快，是真爱的代价，这对神仙眷侣仅仅相爱七年，便天人永隔。1931年11月19日晚上，林徽因在北京讲《中国建筑》，约徐志摩去听她演讲。11月19日8:00，南京晴空万里。到了徐州，飞机降落，徐志摩头痛欲裂，而当飞机再次起飞，到党山上空时，突然乌云遮日，飞机不幸撞到了山头上。

徐志摩的死，把陆小曼从纸醉金迷中震醒了。她写了挽联：“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悼文《哭摩》，更是情真意切。两年后，陆小曼到海宁扫墓，归来写了一首诗：“肠断人琴感未消，此心久已寄云峤。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她下决心编辑出版《徐志摩全集》，以报答徐志摩的一片真心。

徐志摩去世后，人间再无名媛陆小曼。她终身素服，卧室里一直挂着徐志摩的大幅遗像。她费尽心机，四处收集编辑遗稿，为《徐志摩全集》做精心准备。正要付梓出版时，抗日战争爆发，商务印书馆迁往香港，书稿不知所踪。直到1954年，北京商务印书馆来信说书稿找到，这时已过了近20年。1957年， “反右运动”开始，书稿又因不适时宜未能出版。1965年，陆小曼去世前将书稿交给徐志摩侄儿徐炎和他母亲保管，直到1983年，徐炎母子把它交给商务印书馆上海分馆，然后由香港分馆出版，历经波折的《徐志摩全集》在52年后终于重见天日。徐志摩去世后，陆小曼写下了一篇又一篇感人至深的悼念文章，公开出版了可能会对她产生不利的《志摩日记》。如果不是她精心收集编辑《徐志摩全集》，对徐志摩作品的全面整理不知要推迟多少年。

成为“摩”希望的人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在《哭摩》中向徐志摩表白：“我一定做一个你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做一点认真的事业！”28岁的她抗疾病、戒鸦片，拒谈情事，不去无谓的社交，把全部精力投入自己钟爱的事业上，看书、编书、画画、写文章。“推心唯赤城，人世常留遗惠在；出笔多高致，一生半累烟云中。”陆小曼做到了。

除编辑出版《徐志摩全集》的浩大工程外，陆小曼潜心文学，围绕思念徐志摩，创作了许多诗歌散文，还有小说《皇家饭店》、戏剧《卞昆冈》、通俗故事《河伯娶妇》（与徐志摩合著），翻译了《泰戈尔短篇小说集》和艾米丽·勃朗特的自传体小说《艾格尼斯·格雷》等。陆小曼的诗文留下的虽然不多，但每篇都是不加雕琢、淳朴清新的文字。正如胡适所说：“小曼的文笔，可以直逼志摩。”

而陆小曼在绘画上取得的成就，更是值得一书。

陆小曼正式拜贺天健为师，这是她绘画生涯的转折点。贺天健知道陆小曼骄娇二气，便与之“约法三章” — —老师上门，杂事丢开；专心学画，学要有成；每月50大洋，中途不得辍学。陆小曼一改懒散常态，潜心丹青。1934年4月30日，中国第一个女子美术社团“中国女子书画会”在上海海宁路890号成立，陆小曼成为第一批会员。

在徐志摩离世十年后的1941年，陆小曼在上海大新公司（今上海第一百货商店）举办个人画展，展出山水、花鸟作品一百多幅。

1949年，陆小曼的作品入选第一、第二次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会；1958年，其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成为上海中国画院首批画师；次年，她被中国美术家协会评为“三八红旗手”。晚年的陆小曼克服病痛，创作了许多精品力作，艺术上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1964年春，她创作了《松鹿图》，用正楷书录毛泽东《矛盾论》，拟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5周年献礼，可惜，因病均未完成。

陆小曼的山水画作品，蕴含了独到的意境与人文品格，体现了中国文人画的传统气质、自然天真和淡淡哀愁，这是她悲悯情怀的审美表达。陆小曼说：“我爱大自然，但我无法旅游（因病），因此我愿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风景中。”

陆小曼“师古人” “师传统”，颇有心得，其作品洋溢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气息。刘海粟评价她的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画“颇见宋人院本的传统”， “极有灵气”；贺天健在《小曼女士画唐宋人诗意》画册上称赞“小曼天姿超逸，此册实为其最精之作，读竟欣然。”钱瘦铁题跋：“神韵满纸，文人慧业，信有然也”；友人赵清阁、陈蝶野等用“清逸雅致” “媛介比肩”等字眼加以称赞。

陆小曼的书法作品

事实上，陆小曼对传统的经典山水画，是下过功夫研究的。其笔墨继承了传统文人画的基因，写意空灵，清新雅致，幽雅淡远，体现了中国画意境幽远的美学思想。1959年春天，她为成都杜甫博物馆创作的《登高图》《客夜图》《南征图》《宿府图》，构图严谨，不落俗套，笔墨韵味精到，敷色散淡通透，体现了杜甫诗句蕴涵的深邃意境，应是陆小曼绘画的巅峰之作。

陆小曼曾说：“我的所作所为，志摩都看到了，会了解我，不会怪罪我，情爱真不真，不在脸上，嘴上，而在心上。”“冥冥间，睡梦里，仿佛我看见了，看见了志摩的认可。”诚哉斯言。

魂归东山望东山

1965年春天，陆小曼临终前，嘱托好友赵清阁：“希望身后能与志摩合葬。”陆小曼去世后，被其视为亲骨肉的堂侄女陆宗麟与长期照料陆小曼的表妹吴锦一起，将骨灰盒送到江湾公墓暂存，以待条件合适时落葬。“文革”后，埋葬在梅陇中国公墓的陆小曼祖亲遗骸被掘开，骨骸只能能用陶罐分别装入，埋在农民的自留地里。1970年初，江湾公墓改建成冷库，陆小曼的骨灰盒不知去向。

1986年，陆小曼在台湾的亲戚到上海探亲，惊闻祖坟已毁、陆小曼骨灰不知去向，十分悲痛。为后代寻根有地，家人商量决定重修祖坟。亲戚嘱咐陆小曼的侄孙邱权：陆家祖坟两次被掘，实为大忌。所以不必奢华，就建纪念墓，选址在远离上海的苏州东山。计有陆小曼父母、陆小曼及邱权的外祖父母墓。陆小曼纪念墓里安放了她的砚台、墨洗、调色盘、银制餐具、梳妆镜及首饰等。亲友们说：“小曼游笔丹青，钟情山水，她的亡灵在秀美的湖光山色中，有福了。”有众亲相伴，陆小曼不会寂寞了。

作为陆小曼最疼爱的侄孙，邱权觉得有责任将历经劫难，甚至付出了鲜血与生命代价的陆小曼文物公之于众。这些文物整理后，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曼庐墨戏——陆小曼的艺术世界》，并在上海举办同名画展，引起社会轰动。许多朋友热切希望重修略显简陋的陆小曼墓。经过努力，修葺一新的陆小曼纪念墓终于在2021年冬至落成。

墓地占地15平方米，设计别致，富有多重含义。黑色大理石墓碑立在中央，上面刻着“先姑婆陆小曼纪念墓” “1988年春建，2021年重修。侄子宗枬、宗麒，侄女陆宗麟率子女敬立。”右上角是陆小曼画像——身着旗袍，秀发挽髻，刘海略垂，朱唇微抿，右手执画笔，手指握杆抵唇，左手托腮凝思，双眸溢出聪慧、灵秀、妩媚与多情。

墓地左侧是墓志铭碑，由资深媒体人、作家、乡邑恽甫铭撰写：“陆氏小曼，公元一九零三年十一月七日生于上海，一九六五年四月三日殁于上海华东医院。祖籍常州。公元一九二六年十月与徐志摩结为伉俪。生前系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上海市文史馆馆员、上海中国画院画师。她，一代才女，旷世佳人，反封建新女性的代表。她，不可不看的风景，震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她，能画，能诗，能文，能译，能编，能演，能唱，能舞。风采和文采，豪情与柔情，愈久弥香，成为人们恒久的记忆。历史是浩瀚的长卷，上面有陆小曼的墨迹。”

墓地右侧是诗画碑，画册《曼庐墨戏》彩色瓷版镶嵌中间。一边镌刻徐志摩《再别康桥》诗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一边镌刻陆小曼《清明回硖石扫墓有感》：“肠断人琴感未消，此心久已寄云峤。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潇洒的签名凸现了陆小曼和徐志摩的浓情蜜意。金色的碑文刚劲有力，红色的瓷书鲜艳夺目，浅灰白色的花岗岩石背墙、围栏、地坪和墓穴棺，掩映在绿色的松柏之中。

也许是天意，陆小曼魂归苏州东山，徐志摩初葬在海宁东山，两人合葬的遗愿未能实现。陈从周教授感慨地说：“徐陆不能合葬，一个在海宁，一个在苏州，遥相呼应而不能如愿，那就让后人了解，什么是封建，这就是历史！”

（本文作者为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书画院画师，上海美协海墨画会副会长，上海崇恩书画院副院长，常州陆小曼研究会顾问，上海市新闻工作者协会副秘书长。）

文：恽甫铭

图：范筱明、沈海滨

编辑：杨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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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旅游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