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5年7月,我怀着对未来的畅想,从军校满怀激情地踏上了苏南某地基层团队。这个团队的前身是军区教导团,很多官兵都参加过对越反击战,身上都留有很多的“勋章”,特别是营级以上的领导,都是共和国的功臣,军功章非常显赫,我能分到这个团,确实很运气。
文/H骏
1995年7月,我怀着对未来的畅想,从军校满怀激情地踏上了苏南某地基层团队。这个团队的前身是军区教导团,很多官兵都参加过对越反击战,身上都留有很多的“勋章”,特别是营级以上的领导,都是共和国的功臣,军功章非常显赫,我能分到这个团,确实很运气。
这个团队的传统是不接受外来军官,通常都是本师土生土长的提干或考上军校毕业的干部,我之所以能分到这个团队,是因为军校的院长是这个师的师长提拔上去的,所以在选人用人方面,院长是有小私心的,会把全院应届毕业生中的极少部分优生选送到他的老部队。平时成绩不是最拔尖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分到这个团队了。
说实话,分到的这个团队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好,感觉每个人都牛哄哄的,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个性都很强,不过人家也有牛逼的资本,每次全师大比武,前几名都是这个团的,所以无论军事成绩好还是不好的,都套着个光环,说是走路带风,横冲直撞一点也不过份。
作为从外地分来的新排长,别人自然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一点成绩都没有,凭什么让人家尊重你?所以我憋着一股劲,想表现表现一下,也好在这个“匪气”很重的地方立个脚,为今后发展奠定基础。
机会终于来了,在分到团队不到二个月,每年一度的大考核中,军区训练部抽到了我们师,而我们团作为师的尖子团,自然是必考的团。这也是团露一手的好机会,拿个好成绩,就会提一大批干部。
所以团领导非常重视,特别是在本职任满三年,且自我感觉很好的营、团级干部,都想通过这个考核向上提一提,所以各个条线上都行动起来了。团作训股把我们小炮连队全部集中起来,拉到安徽三界的一个小山沟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野外训练。
全团3个营的小炮连队集中起来野外训练,人员装备也不少,甚为宠大,训练分为迫击炮和无后座力炮两个专业,由分管训练的团副参谋长总负责。我是迫击炮专业组的,由1名老排长全面负责,自然我就是负责咱们连下的3个班,相当于小组长。
所有人员都住在野外的一个废弃仓库里,一个连队一个角落,大通地铺的床板一字排开,头顶着头,正好四个角排齐,库房中间的空地,作为放置火炮区域。库房也大,住的人也多,每天训练回来,宿舍里很是热闹。
领导们住在库房左侧的一排小房里,一人一间,条件比库房略好一些。
部队的生活就是那样,虽在野外集训,但每天早上起来跑操和整理内务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培养军人作风的一个重要内容。但与营区不同的是,晚上吃完晚饭后,因条件有限,不能集中起来组织收看新闻联播,一般安排自由活动,也不允许走出这个宿营区域,所以大多数战士们就洗洗衣服、聊聊天,有的会拿出当时很流行的随身听,戴着耳机收听音乐打发时间。
老一点的班长、排长们,就会被团副参谋长或其他的带队领导叫过去打扑克,通常会四人一组、二人一伙打“红五”或八十分,也不带彩,纯属打发时间。我因是新排长,认识的人也不多,领导们也不会叫我过去与他们娱乐。
说实在的,连一个老班长都不如的,常常是他们打牌,让我在那里照看着士兵和火炮,有什么事能够及时处理一下。我也不想与他们混在一起,总是与排里的战士聊会天,坐在床铺上看看书的。不到熄灯的时候,所有人是不允许躺在床上的,以免破坏内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也快到野外训练结束的时候了,团里的其他领导来检查的次数也明显比以往多了一些,所以训练生活明显地紧张了起来。
到了9月底,在外集训了近一个月,该到收麦子的时候了,两个炮种都要进行实弹考核。迫击炮的基本操作考核也提前进行了,我们排的成绩不算最好,排名第二,这种考核主观分较多,所以我也就不太在意,反正要实弹的,打得准才是硬道理。
那时的训练还是很重实战的,没现在这么管得严,考核可以多领些,这对于战士们来说是很兴奋的,因为有的当了几年炮手,连实弹都没打过,对于一个当兵的人来说,是有点冤的,我们排的战士比较兴奋,个个磨刀擦掌的,想表现表现一番,士气明显比其他连的高昂。也许他们跟着我这个新排长受到了一些委屈,想用这种无声的力量进行反抗吧。
在实弹考核地点,远处的小山上用白石灰画了一个直径为30米的圆圈,当作射击目标了,炮弹落到圆圈内算是命中。因是野训考核,团里的领导没有参加,只派了个作训参谋组织这个考核,作训参谋级别没副参谋长高,且平时受副参谋长管理,所以实际上还是副参谋长为考核现场的最高领导。
考核当天,按实战要求,全团三个营的小炮连九个班集中起来,因我们编制序列在一营,理所当然地第一个出发,并作为基准炮。一声命下,整装待发,我作为排长带着我排的三个班,三门炮出发了,在约一公里的路途中,完成了低姿、高姿匍匐等规定动作才抵达射击地界,然后组织三炮手挖炮座、二炮手架炮,我则负责测量目标距离和方向,以确定射击方向和标尺,并将指令传送到基准炮一炮手,并由基准炮发射第一发炮弹,第一发炮弹的精准度是最关键的,也是后面射击参数修正的重要依据。
算是运气比较好,首发命中!不出意外,优秀稳稳的了,果不其然,9发炮弹9发命中,那算是超级优秀成绩了!战士们欣喜若狂,在撤收回待考区的路上,个个兴奋不已,有的还吹起了口哨。我也有点飘飘然的。
其他两个老排长的运气就没有我的好了,虽然打出了优秀、良好水平,但二营、三营各出现了1枚哑弹。2枚哑弹,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因出现哑弹是要去组织人排的,而排弹是件很危险的事,处理不好容易光荣。可想而知,谁也不想去排。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副参谋长点名让我去排,我肯定不乐意,说不是我们打的,也不知道当时标尺、方向参数,更不知道三炮手在装弹的时候是什么状态,谁打的哑弹谁去排。
可能副参谋长没想到平时不怎么吱声,而且还显得文文静静的我不会反对,我气鼓鼓地把话一撂,着实让他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说这就是命令,你必须去。军令如山倒,但我提了个条件,说让打出哑弹的那两门炮的一炮手和三炮手与我一起去排。反正不是我排的兵,排也是他们去排。就这样就带着他们四个人拿着铁锹和其它工具往山上跑。
到目标山脚下,我就命令他们蹲下来,逐一复盘一下当时的标尺和方向,以便大致判断弹着点的区域。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有所紧张的,毕竟他们没见过这架势,只听说排弹危险,所以还是有点语无伦次。
一炮手负责标尺、方向的操作,我让两个一炮手闭上眼,仔细想想当时的操作,也让三炮手回忆装弹时的情形,特别是引信盖打开了没有。
他们通过回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标尺方向与我打的参数差不多,那就是引信盖和弹着地实不实的问题了。
我拿着望远镜,对目标点及周边一遍一遍看了几次,因当地的山不高,山上的灌木丛不多,地表看的还是很清晰的,也没发现什么哑弹,倒是看到了几个炸点,土坑边上一抹黑的,数了一下炸点,25个,与9个班打出的27发弹正好差2个。我让一起来的战士也用望远镜看了一下,他们也没有发现那2枚哑弹。
因长时间没见动静,团副参谋长通过望远镜看见我们五个人趴在山脚有一段时间了,便一个劲地通过884电台催我们快点。
随我一起上山的一个当了四年兵的老班长和一个三年兵的副班长,今年也准备退伍返乡了,所以对排弹的积极性不高,但又是他们班打出来的哑弹,尽管内心极不情愿,但口头上是不好说的。
我对他们说,咱们上去看一眼,至少围着圆圈五十米的地方看一看,心里也踏实一点,回去也有个交待。他们同意了,就这样我们五个人分为五个方向,由外向里围着圆圈查看。
第一枚哑弹是二营的副班长发现的。炮弹像个大绿萝卜挂在一个小树枝上,弹头与地面不到五公分,没有点眼力还真看不出来。我让他们在离炮弹10米左右的地方,找个大石头后面趴下,保护好身体,带好钢盔,躲在大石头后面不露面抛石块砸。不一会儿就把炮弹砸下去了,随着一声响,算是解决了一个。
下面听到声响后,884电台一直叫着,询问这边有没有情况。我让背电台的战士把电台关了,大家原地不动,先等一会,以防另一发哑弹受刚爆炸的影响而爆炸。
一段时间,山上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也是很紧张的。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我让背电台的战士给下面回话,一切安全。便又继续分头去找另一枚哑弹。
有了排第一发哑弹的经历后,他们明显松驰了很多,约二十分钟后,在另一侧也找到了第二枚哑弹。
这枚哑弹有点儿邪乎,斜插在石头鏠里,就光有一个尾翼露在外面,绿色的弹体光亮亮的,没有丝毫的擦伤,周边除了小石头什么也没有,光秃秃地裸露着。
这是排弹最头痛的事。
这怎么办,排肯定是有危险的,不排,弹就在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我问同来的战士,要不要排?他们没见过这世面,谁也没有表态,吱吱唔唔的。见这情形,再问也白搭。
我也拿不定主意,但还是倾向于不排,把难题甩给副参谋长,让他去解决去。就和背电台的战士说,把情况报给副参谋长。战士把情况报给副参谋长了,他给的回话是排,必须排!
排!你上来排呀。也不想想我们带的都是什么装备?身上除了钢盔能起点作用外,其余的就没有防护的东西了,几个铁锹能起什么作用?
我嘴上嘟弄着,但军人的执行力还是表现了出来。安排战士们绕过弹,低姿往弹的上方走,想通过滚石来引爆。
让他们找了一些大一点的石头,对准哑弹向下推,试过几次,但都没有成功,好在石头大部分都靠近了斜着的弹体,形成了一个挡体,加之我们位于哑弹的上方,即使爆炸了,从理论上安全系数会高一些。
实在没办法了,我和战士们商量,还是采取第一个办法吧,用石块砸!砸不炸就算了,把位置标注好,让上级派人来排。不爆,谁也不敢拿锹去挖,何况哑弹在石头缝里,不像软土层那么好挖的。
随后,就采取排第一枚哑弹的办法用石头砸。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战士们的心态放松多了,砸了一会后,也没引爆,大胆一点的战士,开始露出头砸了。露头砸比盲砸效果好多了,精准度也高,离的近,怎么也能砸着。
战士们三下五除二的,石头砸到了几次弹都没有什么反应,应该安全系数很高了,而且砸后,弹体向外倾斜了,从另一个角度可以看到弹头的引信状况。我绕过另一侧,来到查看引信的最佳地段,用望远镜观察弹头,好像没什么异样。于是躲在石头后面猫起来,让他们继续砸。
有几次听到石头砸到弹体的声音,发出石头与铁碰撞的“咣咣”声音。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引爆,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危险了。
于是,我让战士们趴着不起身,我猫着身子向哑弹摸去。
走近一看,嘿!三炮手没拔引信盖。
我问这个炮弹是哪个班打的,第几发炮弹?因来的两个班都是打出哑弹的班,所以三营的班长说是他们的炮打的。三营炮排的排长是最老的排长,是战士直接提干的,军事素质好,在团里的威信也高,人也很吊!我这新排长过去,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平时没少指使我干这干那的,我从心里很讨厌他。
想起来都很生气,就没好气地对他的班长说:你过来,帮我扶弹!
三营的班长愣了一会,犹犹豫豫的,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把对他排长最大的气愤,用最精典的国粹讥讽着他,就好像他就是那个老排长一样。
骂完之后,心里确实很痛快。
三营班长来到了我身边,我让他趴着,把钢盔压低点,扶着哑弹尾翼,固定着弹体,我便开始拧下引信。
引信盖没有拔,是很安全的,在军校里学过排弹,所以不费吹风之力,就拧下来了。其实,不用三营班长来帮忙,自己一个人也能拧下来。让三营班长来,就是想表达对三营排长的极其不满!
排完了,把消息告诉下边等着的团副参谋长,我以为团副参谋长会在电台里表扬几句的,结果副参谋长什么话都没有,扔了句:快点下来!电台就跟坏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我让三营班长抱着弹体,我拿着引信,一行五人向山下走。
尽管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我感觉到他们四个对我是有点佩服的了,至少不那么和他们的排长一样小看我了。这是我心里美滋滋的地方。
下山之后,把弹装起来,一切就像没发生什么一样的,收队回宿营地。副参谋长坐着他的212吉普小车,一溜烟地走了,我们坐的解放141车在后面跟着。按照惯例,他们两个老排长坐进驾驶室里,我和战士们坐在敞开的大车厢里吃着扬起的灰尘,心里极其不痛快!
日子就这么过着,再过几天就得回营了,实弹考核也考完了,所以大家放松了很多。
一天晚上吃完饭,战士们和平常一样各忙各的,各玩各的,副参谋长和带队的领导们,也叫着两个老排长去打牌去了,唯独我一个干部留在宿营大库房里,反正我也习惯了,翻看着《小小说》,好像还听着当时比较流行的林依伦唱的《爱情鸟》的歌。
突然,一阵哗然,有人打架了。爱打不打的,管他呢!我一动不动,仍坐在自己床铺的一角翻看着小说。
排长,你们排的陈XX和三营的副班长干仗了,和我一起排弹二营的副班长跑来告诉我,这才引起了我的关注。
我把书往床铺上一扔,快速地穿上鞋,拿起床头的外腰带就随二营的副班长往外跑。
人围的很多,看架的也不少,我排的战士小陈和三营的副班长撕扯在一起,从架势上看,小陈是处于下风的。我吼了一声,可能声音不够哄亮,也有点书生气,并没有产生什么威慑。但小陈是我的兵,还是听出了我的声音,他松了下来。
三营副班长是个老兵,我也不是他的排长,所以他并不怕我,还在那虎视眈眈,想冲上来揍小陈。
我把小陈往我身后一拉,指着三营副班长说,你想干什么!三营副班长看我是个干部,也就软了下来,何况我手上还有皮带呢。
虽手上动作软下来了,但气势并没有软,反而声音提高了不少,各种不服、各种要干大的气势起来了。
围观的人很多,动静也不小,副参谋长带着他们打牌的几个来了。
战士们见领导们都来了,也就都静了下来。
副参谋长一来就问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排里的小陈是个新兵,见副参谋长大气都不敢出,反倒三营的副班长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哔哩叭啦地说了一大堆。
他们的排长见我手上拿着外皮带,以为我和小陈一起欺负他的副班长,冲着副参谋长讨要公道。
这个三营排长是副参谋长带过的兵,感情一直不错,见这情形,肯定是我的不是了,副参谋长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把事情讲清楚,好像还说了一句:连个兵都看不好的话。
一听这话,无名火就冲到头顶了,抬起一脚就朝副参谋长踢去,副参谋长一个趔却,险些摔倒。这下冲动成魔鬼了。
三营排长冲上来要和我干,我挥着皮带,他近不了身。
领导就是领导,何况副参谋长上过前线打过越南鬼子,立马制止了此事,稳住了局面,指着我说:你个小排长,是全团最差的排长,看我回去不给你处分!
随后,就指挥着战士们都散了。宿营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我心里是平静不下来的,一下团就挨个处分,那还想不想进步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但唯一让我感到心里很爽的是,我踢了副参谋长一脚。这是团里干部里没有人敢做的,居然被我这个带红牌的外地排长做了。
所以为了这一脚,去我也不考虑所谓的前途了,爱啥嘀啥嘀。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舒服了很多,反正是案板上的肉,就这三两,任他们割去吧。
至从这事发生后,我排里的战士听话了很多,也没有人和我软抵抗了,交待个什么事,马上就办好了,有的不交待,也都办好了。特别是那个刺头的四班副,以前到菜地劳动他从来就指使新兵挑大粪的,但现在,我好几次都看他和新兵一起挑大粪了。
紧接着,就是军区来考核了,顺里成章地,我排作为重点考核对象参考。
让我很庆幸的是,我们排的迫击炮依然是9发9中,超优!当时军长在指挥台很开心,临时加了一个项目,让我和六班长进行简便射击(就是不用炮架炮座、不用瞄准镜等辅助工具,对目标进行射击),由我先行操作,六班长随后。
同样,咱俩以6发6中的成绩,让军长高兴不已,还在实弹考核现场扔给我一包三五的烟,这是我无法想象到的。这也成了我之后在团里吹牛逼的资本。
考核之后,给处分的事一直没来,也无人谈起了。不过我在团里遇到过副参谋长几次,虽然不是那么亲近,但还是会互相点个头打个招呼。
处分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再后来,团长提为师参谋长,参谋长当了团长,被我踢了一脚的副参谋长虽然没提拔为参谋长,但也提到师农场当场长了(副团级),我也被调去师组织科。
后来,每次随师首长去农场检查工作的时候,团副参谋长对我都很热情,常常会对农场的其他干部说:小黄和我是一个团的。
来源:退休老干部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