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过去，在乡下有一种说法，“摸骨算命”。说是厉害的摸骨先生能通过触摸人的头骨、手骨等部位，推测出人的命格运道、阳寿长短、甚至是过去未来。

过去，在乡下有一种说法，“摸骨算命”。说是厉害的摸骨先生能通过触摸人的头骨、手骨等部位，推测出人的命格运道、阳寿长短、甚至是过去未来。

这在旁人看来有些玄乎甚至于是迷信的说法，我们村里的人，却都很相信。

我们村里就有这么位摸骨先生，人称冯瞎子。

这冯瞎子虽说眼盲，却远近闻名，十里八乡的人，时常有人来寻他。

他并非生来就盲，而是早年间因为某些祸事，把两颗招子给弄瞎了。

听老人们说，年轻时的冯瞎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凭着好皮囊在外面招摇撞骗，却不料祸从天降。

但眼虽盲，这双手却越发灵巧，加上脑瓜子灵活，这才干起了给人“摸骨算命”的勾当。

至于冯瞎子的本事，我是不曾亲眼见识，但确实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桩稀奇事。

村东头的李寡妇守寡多年，前几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怔，忽然就动起了改嫁的念头。她经人引荐找冯瞎子给摸了骨，结果冯瞎子硬是说李寡妇是孤煞的命格，谁娶谁倒霉。

这李寡妇起初还不信，寻死觅活非要找下家。她最后还真在邻村找到一位死了老婆的汉子，不曾想，这婚事定下来没几日，那汉子就突然暴病死了。

自此李寡妇才真正熄了改嫁的念头。而冯瞎子的名声更胜往昔，刘庄方圆几十里的几个村落都有人上门拜访，门庭若市。

1992年时，我刚满二十岁，正是说媒定亲的好年纪。但我家境贫寒，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我们家里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和一个年幼的妹妹。因为孩子多，负担重，加上奶奶一直有小病，我家的生活一直十分拮据。

为了生计，初中毕业后，我没有选择升学，开始跟着一位老乡在工地干活，虽然辛苦，但也总算能勉强贴补家用。

平时在家的时候，除了跟着父母下田，还要做各种零碎活，喂牲口、打猪草更是常态。我虽然人长得高壮，也勤快肯干，可来提亲的媒婆，仍旧少的可怜。

就算有媒婆，上门说亲事，要么就是介绍那种明显高攀的，要么女方家里有诸多难处不好嫁人。

一来二去，我也就看开了，横竖不着急，顺其自然就好。

夏末时，天气还不算特别冷，家里的几头猪，光靠每日三顿剩饭喂养，总是吃不饱，总哼唧。

为了让猪吃得更好，我还是会时常割一些鲜草拌进去。那段时间，地里的杂草早就被临近村庄的人搜刮干净了，没得选，只好到距离更远些的荒地、或者河沟去找了。

记得那天我拿着镰刀、背着竹筐出来，寻思着去远处的河沟碰碰运气。到那地界，眼前尽是芦苇，也没能找到合适喂猪的草料。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河边有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我当时寻思：哪个杀千刀的，往河里扔垃圾。

等走近，才看到，是几个并排摆放的蛇皮袋，似乎被人当成了凳子。更出乎意料，我看到一位陌生姑娘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袋子上，面朝着河面。

我认出，那肯定不是我们村的姑娘，附近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也都熟识。

看着河里流淌的水，我心中暗想，这地方不长草，倒是块僻静去处，怪不得有人能在这发呆。

于是，我就换了个方向，尽量远离，想再搜寻一遍，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正弯腰查看，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争吵声，是方才那姑娘的位置。

“张秀云！你还真有脸躲到这儿清闲？”一个中年妇女的尖嗓门传了过来。

我寻思着：这张秀云大概就是河边那姑娘的名字。

不过从语气能听出，来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听称呼还以为是谁家的长辈。

没过多久，那姑娘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婶，你别说了！”

然后又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二嫂，你别太过分。我家秀云跟你可没关系了！”

随后各种难听话，不绝入耳。

虽然距离太远，加上风向的原因，导致很多内容，不能听清楚。但在农村生活久了，这种争吵内容，随便想也知道不过那些家长里短、污蔑清白的老一套。

开始时，这姑娘还回嘴，试图辩驳几句。但渐渐，面对各种谩骂，只剩下了哭声。

而那个一直被喊作“二嫂”的中年女人，似乎也喊累了，声音变低了很多，最后带着得意洋洋的腔调。

估计也是自知，在这偏僻处吵闹也引不起人注意。

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那几个人沿着河边，骂骂咧咧走远了。

只剩下那名叫秀云的姑娘，独自坐在河边。从背影，都能感觉出她的悲伤，她在轻轻地抽泣着。

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想法。见状，我也就不便在继续留在原地。收拾起镰刀和竹筐就离开了那片荒地，打道回府。

路上我想着，这年头寡妇再嫁本不容易，更别说没结婚的姑娘家，更怕惹闲话。

本以为这仅仅是意外撞见的一出闹剧，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

可谁知命运弄人，几日后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当天中午，吃过午饭没多久。就见着同村刘胜急冲冲，往我家来。

因为年龄相仿，我和他私交不错，能猜出绝非闲来串门。果不其然，刚一进门，刘胜就把我拉到院子的角落。

“长生！哥们给你介绍个媳妇儿怎么样？”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我一头雾水。

“啥媳妇？你小子又在哪里瞎胡闹了？我现在这条件，哪个瞎眼……不是，哪个姑娘家会看上我？”

刘胜一脸认真，信誓旦旦

“真是好姑娘，水灵着呢！不是，前些天我去河边找人的时候，见着个外村的姑娘……”

这刘胜虽然热心，但是也有些小毛病。虽然平时为人和善，可他偏就好个热闹，还总是无意间传播小道消息。

起先，听到是他介绍的，我就打心底里不太相信。可见着刘胜比划，外加说出“在河边……”的信息，才让我有点转过弯来。

“停，停！你小子说的该不是……在河边被骂那姑娘吧？叫什么，张秀云？”听到这个名字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刘胜有些吃惊，不住追问我是不是也见过她，对她了解多少。

没得办法，我只能全盘托出那天割猪草的情形。我特意和刘胜说了：张秀云和别人吵架，不是什么作风问题。

听完刘胜，不以为意，还解释其中曲折。

原来那姑娘的身世凄苦，本是附近黄庄村的，前几年才随着改嫁的母亲来到桐寨铺镇的赵庄村。

那姑娘长得水灵、性格好，本来人缘极佳。

可却没想到，几个月前那姑娘忽然大病一场。听说是她母亲为了换救命钱，无奈之下才收了继父家不少的彩礼。

自此之后，亲戚邻里的流言四起，先前与她相好的那个对象，也另寻了他人。

病情刚好转，那张秀云还被亲戚当众排挤、辱骂。

这才让她备受打击。

等弄明白前因后果，我不由得更加同情起那姑娘的遭遇来，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她。

我问刘胜：“可是你说的这些……和跟我介绍媳妇儿有什么关系？”

刘胜看我已经基本知晓来龙去脉，便和我说

“这事，也真是天公作美。我和她家的远房亲戚认得。刚我去找他说事情的时候，从那家门口路过。正好赶上，张秀云她们家和人打起来了！他继父，正在求人说媒，打算尽早把她嫁出去！我就想起来，那次碰见她时，你在割猪草，说不定也认得。”

我这才彻底醒悟过来，不由自主紧张，

“可是她刚被亲戚各种诋毁……。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这么着急，她家里怕也是顾头不顾腚了，万一真是为了应付那些亲戚而乱找人，随便许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怎么办?我们又不能怎么样……”

见着我越来越激动的反应，刘胜反而胸有成竹，劝我冷静，也和我说出个他的计策。

听刘胜的提议后，我的内心还是挣扎，可时间不等人，考虑几番最终同意。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顾不上吃饭，就往张秀云家所在的村子赶去。

因为先前从刘胜口中知道了张秀云家所在的位置。

到了后，先在外围观望一阵。估摸张秀云家的动静后，借着打听张秀云家怎么走的由头，见机行事。

很走运，刚进村，就碰到一个认识张秀云家的热心村民，在村里打谷场停下来攀谈几句后，她就说要帮我带路过去，带我去寻秀云继父谈谈。

刚到张秀云家门外的院子门口，却忽然从屋里传来了摔砸东西的声音。

我以为屋里还有她那些难缠的亲戚，就驻足观察情况。

给我带路的村中老乡急着赶路，只言语几句交代下位置，没多说就直接走了。

从屋里出来的脚步声，从近及远。

我刚探头进院中，迎面就碰上一位怒气冲冲的年轻女人。

看面相绝非先前那几个惹事的亲戚，我就连忙闪开，打算稍后再过来看看。

可没曾想，那女人反而在门口的位置，拦下我的去路，把我一顿好瞧。

还没容我问，那年轻女子倒是先说话，“你是来相亲的？见张秀云？”

“对，我听人说，这……”。

我刚把相亲的原委说了一小半。却直接被这位打断。

那女子言辞非常直率，“哼，不用寻思那些了，没戏！就你这样还来寻亲，走走走！”说着就推搡着把我往外赶。

我当然不能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但是却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找张秀云，是真心想帮她的！”

那年轻女子可能听出我话里有些意味。

突然放慢推我的动作，“等等！帮？你都知道张秀云什么事？”

虽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位外人，讨论张秀云的事情，含糊支吾起来。那女子反而更加确信无疑。

“你认识刘胜吧？都是他说的！”，听着她的语气，仿佛不是来寻仇，反而和刘胜颇有渊源。

见我似乎还是犹豫，不愿多讲。那女人有些焦急，和我自报家门，说是刘胜表姐李欣。还责怪说我不像个痛快人。

等了解我和刘胜关系，她反倒先开口解释，原来她就是张秀云最好的闺蜜，还是中学同学。

之所以横眉竖眼，是为了帮忙撵走那些为了占便宜前来相亲的无良亲戚。还给我展示张秀云家的境况：除了继父软弱老实、生母重病无力管事。

还要面对那些贪得无厌的亲戚无休止的索取。张秀云现在迫切需要找到可以依仗的好人，才能脱离苦海。

明白了缘由之后，我开始仔细打量起来这位特别的媒人。

我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位风风火火的“媒婆”，方才的对峙和刘胜的说辞，总觉得是有些刁蛮形象。

实际上她长得很是精神，眉宇间的正气更胜过男子。细眉明眸，笑的时候更衬得明艳动人。可总给我种感觉，她这俊俏形象下藏起来的是一副刚强坚毅的性情，不输男儿半分。

虽然算是扫清了与张秀云相见的最后阻碍。可我还是担心自己会错意了，担心那日的吵闹仅仅只是乡间的偶然矛盾，万一不是什么危急情况，只是家庭间的争吵，却被我们过度解读，最终反倒伤害那可怜姑娘的名誉。

李欣见我还犹豫不决，便解释张秀云的处境。原来，自那日后张秀云备受打击，躲了几日。

却又因为不堪忍受流言蜚语，被迫和继父、母亲争吵。

前几日张秀云家里的境况更是艰难：亲戚们更加肆无忌惮排挤她。

已经不是能否体面嫁出去的问题，而是关乎一家人基本生存的死结。

了解到这些，我心中对那日所见的画面有了更多猜测。

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下，能不能真的帮到那无助的姑娘。在刘欣的鼓励下，我进到张秀云家的院子里。

真正来到她的家中时，景象令人更加心酸。因为母亲重病卧床，加上张秀云还要时不时应付亲戚上门，家徒四壁，陈旧的农具四处乱放着，杂草横生。

正对着门口的正屋和两侧低矮的房间形成对比。虽然墙壁上的对联簇新，却也衬出败落气象。

经过刘欣解释说明后，我终于得以和张秀云相见。她身着虽简单干净，但也明显与我们周边的姑娘家的穿着不同。

和初见时候相比，多了许多憔悴。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也显得瘦削苍白。尤其见到我之后，眉宇间似乎更加愁苦，更让人心疼。

在她继父简单询问，并知道我的诉求后。只是不住重复说些托付给我照顾，以及会帮张秀云筹钱、找活路等等话术。

反观张秀云始终沉默。偶尔瞥来的眼神，带着些躲闪、畏缩。或许也是因为那日争吵的影响。

这顿略显尴尬的饭局之后，刘欣安排我和张秀云单独聊。来到他们屋后存放杂物的偏房。

看得出这间原本废弃的储藏室，收拾的整洁，陈列许多她女儿家的私物。或许这就是她家中唯一的净土。

在这间堆满了旧农具和各种杂物的房间，我和张秀云隔着一张桌子相对无言，彼此都在默默的打量对方。

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困窘、先前不顺的经历，让她少了普通女子的傲气，多了许多惶恐不安。看得出，她是经过仔细装扮才与我相见的。

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麻布褂子，但非常干净。一头乌黑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衬出几分精致，

真正面对面后，才更认清她惊人美貌，只是略施粉黛就有了远胜于旁人的姿色，纵是再多辞藻都显逊色，只有真正面对时才会真正理解那些风流人物为何倾倒。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张秀云有些低沉地说道。

我连忙表示理解，劝她不要在意那天的窘态，只是偶然遇到。

通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详谈之后，得知她比我小几个月。还听张秀云诉说了委屈和那些亲戚对她和家人的伤害。

或许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和成长经历。也知道她确实希望尽快离开这里，不愿再和亲戚、流言有更多纠缠，但始终犹豫不定，担心拖累我。

我表明非但不会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上，并且会竭尽全力为她们家渡过难关而奔走。看着我坚毅的表情，感受我的承诺，她紧皱眉头也舒展很多，慢慢的开始对我产生信任，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之后的相处更加印证对彼此了解：我的勤恳本分让她有了依靠感，她的纯真善良更打动了我。

几日后在刘欣和我两家亲友操持下，我们迅速定亲，结为夫妻。也终于帮助张秀云一家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而我们夫妻感情也在共同劳作和生活中日渐升温，互相扶持。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

来源：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