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岁,家乡洪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洪水退了,一家六口,只剩下我爹和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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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我会安安分分做一辈子通房丫头。
七岁,被卖入侯府。
十七岁,得世子青睐。
他说会护我一世安稳。
可世子妃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我设计出府,成了远近闻名的点心娘子
侯府却登高跌重,抄家流放
再见面,
他千金求娶
我琵琶别抱。
原来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
1.
七岁,家乡洪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洪水退了,一家六口,只剩下我爹和我两人。
爹卖了我,换了四个窝头。
他憋着嘴“丫头,你别怨爹,跟着爹,只能饿死,你去了好好干活,或许有条活路。”
人牙子拉着一车买来的十二个小丫丫头收拾整齐,将我们卖去侯府。
初入府,我做了老太君的粗使丫头,洒扫庭院,烧水拢火,打水喂雀。
两年后,因着为人老实,干活麻利,成了老太君的二等丫鬟。
我兢兢业业,满心满眼都是主子。
老太君夸赞我忠心不二,将我拨给了开园别居的世子做贴身大丫鬟。
世子尊贵,百年侯府,只留下侯爷这一脉单传,侯爷又只生一嫡子。
世子自小在老太君膝下精心养大。
如今开园独居,老太君和侯夫人盘算一月,才给世子配齐了伺候的人手。
2.
世子住青竹园,一重院落层层叠叠,雕栏画栋,游廊曲折,假山池塘,四季有景。
内院有嬷嬷二人,一等大丫鬟两人,二等小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八个,粗使丫鬟十二。外院中还有伺候的男仆小厮十数人。
两个嬷嬷里,崔嬷嬷是伺候老太太的老人了,精明强干,柳嬷嬷是世子奶娘,细致贴心。
一等大丫头流芳是侯夫人派来的,心灵手巧,一手地好绣活,貌美如花。
我也是一等丫鬟,世子比这流芳的名字赐名字漱玉,擅烹调点茶。
二等的两个小丫鬟也是各有所长,一样是两个老太君处出来的,两个夫人处出来的。
世子金贵,伺候的人无不尽心竭力。
流芳貌美,言语俏皮爽利,不久就与世子熟稔起来,近身伺候。
世子浣洗沐浴,贴身伺候,红袖添香多用流芳。
而我则接下繁琐的三餐茶点,交际打点,物品收用。
琐事千头万绪,可我从不嫌弃麻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日子不久,就对世子的口味行事都拿捏地越来越精准。
世子爱穿青色,爱临行书,爱赏雪压青竹,爱狮子明茶,爱四色酥绒饼。
世子低眉抬眼,便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3.
我自入府,就在崔嬷嬷手里调教。
她面冷心热,这些年,我多亏了她照拂。
虽外人面上淡淡的,崔嬷嬷待我实如亲女。
新开了园,又能与崔嬷嬷一处,实在侥幸。
夜里,我下了值就去了后罩房里嬷嬷的住处。
白日里,主子赏赐了我吃剩的芙蓉卷。崔嬷嬷年纪大了,偏爱些绵软点心,我给她带了过去。
一掀帘子,屋里拢得炉子热气腾腾。
崔嬷嬷已经煮上我最爱的茉莉清茶。
这一夜,崔嬷嬷正色与我说,老太君与夫人要她留心,给世子挑个通房。
“按侯府的规矩,大婚之前,会先从贴身伺候的丫鬟里挑两个房里人,收收心,免得被外面青楼楚馆的人勾搭坏了心性。
侯府规矩虽多,门风倒好,对下人也宽仁,要能从通房丫头混个姨娘,再生个一儿半女榜身,后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如今世道艰难,别说你签的是不能赎的卖身契,就算主子宽仁,出去了再遇到个饥荒,典妻卖子的有的是,不如留在侯府。
再者说,若是到了年纪,随意配个小厮,下辈子也是奴才。
如今老太太看重你的忠心,不如再用在世子身上,混出一番造化。”
崔嬷嬷疼我,才这样掏心掏肺与我说。
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虽不十分貌美,也算温柔可亲。
与流芳比,胜在身材高挑,身量苗条,未必没有这个造化。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在手上一笔一划写下世子教我写的名字。
那样尊贵的男子,又偏偏是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
朝夕相处,谁又能不动心肠。
4.
这一夜后,我伺候世子更加尽心,世子与我也越来越默契。
流芳大概也得了消息。
这些日子,她穿的格外鲜亮。
几乎世子一回来,她就先我一步凑上去,端茶倒水,更衣服侍,时时围在世子左右。
原本值夜,是我俩一人一夜,到了我值夜的时候,她总凑上去,让我去做些别的。
夜里,世子应酬回来,流芳穿着比平日轻薄许多。
世子沐浴,流芳跟了进去,两人进了浴室两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奶娘崔嬷嬷偷偷进浴室看了一眼,转头去了夫人处回禀。
我偷偷去看了一眼,世子身后的流芳满面红晕、云鬓散乱,衣服也不周正,是已经被世子收用的模样。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世子初经人事,肯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也许就是一生的保障。
崔嬷嬷拉住失魂落魄的我,“让世子容得下容易,日后让世子妃容得下才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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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说的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成为世子通房不难,难得是做的成姨娘。
心急了,反而容易招人眼。
以后妾室都要在主母手下过日子,细水长流方好。
转至今年,老夫人和夫人开始给世子相看正妻。
世子表姐崔柔嘉从去岁就隔三差五住进府里,明为陪伴姨母,实是崔家从来与世子培养感情。
崔家原本也是豪门,可惜子孙不孝,如今一家子白身,指望祖产过日子。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小姐仍是穿金戴玉,虽衣服首饰已经不是最新的花样子,好在她人比花娇,随便几身半新不旧的衣服,也衬得她国色动人。
平日里,崔小姐不往别处走动,偶尔替夫人送些东西来,也谨慎守礼,不与世子搭话,倒是偶尔与我们些丫鬟聊一聊。
6.
流芳从知道崔小姐住进府,就鼻孔出气,私下还骂说人家破落户打秋风。
全然忘了她也是二两银子卖进府的丫头。
从沐浴第二日,夫人自掏腰包,给流芳提了二两银子的姨娘月例,世子对待流芳也格外不同。
虽然世子未娶妻,流芳不能过明路,但房里人的待遇已经有了。
世子为人端方持重,也就对流芳开些玩笑。如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留她一份。
世子若是回来的晚了,流芳会站在院里等,世子见她等得手冰凉,还会拉着她的手揣进袖子里给她暖手。
世子的态度似乎让流芳忘记了她还是个丫鬟的身份,这园里,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压着嬷嬷和奶奶,对我们几个一二等丫鬟指指点点,对小丫鬟更是高高在上,动辄打骂。
柳嬷嬷是王妃远亲,很有几分体面,被她抢白几次,气的骂“还没挣上姨娘,就这般轻狂”。
院里的丫鬟看着流芳侍寝,都蠢蠢欲动,一个赛一个花枝招展,心思全用在打扮上,用在偶遇世子身上。
崔嬷嬷骂了好几回,回了老夫人把几个不安分地提溜到角门打了板子,这风气才有几分刹住。
7.
不久,世子的姑父柳崇从扬州任满,高升礼部尚书,老夫人与远嫁的女儿久别重逢,喜不自禁。
姑奶奶带着一双天仙一样的儿女回了府,小姐柳芙如谪仙一般,像老太太的屋里那架琉璃屏风上的仙子。
那天家宴,是我随侍,世子一眼看到柳小姐,就怔住了。
我抬头忘了一眼崔小姐,她低下头的眼眸里似乎有泪光流转,转瞬即逝,抬起头又是温柔妥帖的淑女。
柳小姐身份贵重,人前又矜持自重。
世子虽然是表兄,也是外男,好在柳家在京里的宅子离侯府不远,世子打着问姑父学问的名义,恨不得一天三登门。
但凡姑奶奶领着小姐入府,世子进了荣慈堂屁股就不挪窝,老太太见了也觉得好笑,笑着点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小姐也红了脸。
听荣慈堂伺候的丫鬟说,这些日子老太太和姑奶奶仿佛商量定了什么大喜事。
夫人去了荣寿堂一趟,白着脸出来,回来以后,崔小姐就自己收拾东西回了家。
8.
世子婚事大概是有了着落,我更加谨言慎行,防着自己出差错。
陆家的规矩,世子成亲前,老夫人准备安排两个安分的房里人通晓人事,流芳已经占住一个。
崔嬷嬷说了,这是我的机会。
这些日子,院子里春心浮动,满眼看去花红柳绿。
唯有我还是穿着家常伺候的衣服,每日在小厨房烟熏火燎,盘算着世子的吃穿用度。
静水深流,老太君选的是得用的人。
一日,流芳因为看不得二等丫鬟墨竹打扮地妖妖娆娆,两个人竟在院子里吵了起来。
早起世子出了门,我就在屋内看账,听着流芳使唤墨竹去浇花,,又骂她穿的骚达,眼里没活。
墨竹忍了几句,也不肯认输,回嘴“你不是也勾搭世子,还勾搭到床上去了”。
流芳动了气,两个人抓头发撕衣服,在院子打起来。
夫人虽吃斋念佛,不怎么管事,也是火爆脾气,如今自己安排伺候的两个人这样没脸,也是动了怒,将两人提至角门,一人打了二十板子。
老夫人也动了气,陆柳两家庚贴才换就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当即要把两人都发卖了。
世子下学,立即赶去荣寿堂,跪着求了许久的情,好话说尽,才保住了流芳。
只是老夫人严令,成亲前不许流芳再贴身伺候。
9.
暴风骤雨之后是柳暗花明。
崔嬷嬷一脸喜色,说老夫人要见我,怕是让我开脸去做世子的通房。
我检查了自己随身穿着,妥帖干净半新不旧的衣服,并不鲜亮,还到整洁,双鬟髻上,几朵不扎眼的小小珠花。
流芳被罚那日,我就已经有了准备,进了正堂,我端端正正跪在一侧。
老夫人仿佛没见着我,只一味喝茶,半个时辰,才点头示意嬷嬷让我起来。
老夫人说我本分老实,伺候地也好,如今公子成亲前按惯例,要放两个房里人,流芳不中用,如今要我去,千万别辜负了她的安排。
我磕头,老太太赏赐下一副钗环衣裙,算是给我的体面。
这一关算是过了。
10.
夜里,世子归来,我已经沐浴,穿上老太太赏赐的衣裙。
镜子里,正值妙龄的十七岁少女,天然带着蜜桃般的芬芳,换下平日暗沉的衣着,穿上耀眼夺目的衣装,竟也有几分动人。
世子见我,也愣了些时候,眼里透出惊艳的神色,“漱玉,你甚少穿的这样鲜亮,藕紫色温柔,衬你肤色如雪。”
我送上一盏茶,“是老夫人赐我的。”
世子聪慧,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牵着我进了暖阁在榻上坐下,又抱着我坐在他的膝上,温柔地看着我。
我伺候世子三年,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近到抬眼就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漱玉,这些年你待我用心又一直谨慎知礼,我原本以为你对我无意,我不愿勉强,若你不愿意,我原本打算过几年就送你出府的。”
“世子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儿,侯府就是我的家,漱玉原本不敢僭越,只要能伺候世子,我愿意做一辈子洒扫丫鬟。
如今老夫人愿意给奴婢机会,奴婢怎会不愿意,只怕世子看不上奴婢。”
世子揽过我,轻轻一吻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一夜旖旎,世子与我十指紧扣。
11.
醒来时,我竟睡到日上三竿。
我匆忙出门,收拾打点世子的食用之物,崔嬷嬷笑着过来,说世子吩咐,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搬到后院空着的那间西侧房里。
崔嬷嬷送来一碗避子汤,说这是老夫人让人按温补的方子开的,我笑着一饮而尽。府里的规矩我懂,世子成婚前可以有通房丫鬟,万万不能有子嗣。
回丫鬟房收拾东西的时候,流芳恨恨地看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地,一步一步地还是让你爬上去了。”她挨了打,如今还是下床不便,只能呈口舌之快。
这些年,我的东西,左右不过几件衣服,一点首饰,剩下的,都换成银子缝在旧衣服里了。收拾了一会儿就妥当了,出门前,我给流芳倒了杯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们一起住了这些年,总不会害你。”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转头离开了。
西侧房小小一间,屋里通透,世子找人收拾过了,里面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梳妆台和床榻柜子半旧,被褥枕头都是簇新,屋外一从青竹,隔成一方小小天地。
这里以后就是我的了,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这里走完剩下的人生。
12
世子和柳姑娘定了亲。
日子定在年底,青竹院的正院如今正在重新整修,为即将新入住的女主人焕发新的光彩。
柳姑娘不再入府,说是在家中绣嫁妆。
其实小姐的嫁妆不过是让她们过过眼,自然有家里的绣娘准备。
柳小姐身份高贵,陪嫁众多,听说陪嫁的贴身大丫鬟就有六个,柳府里的工匠还来量了一趟正屋的尺寸,免得柳小姐的千工拔步床放不下。
世子得娶心上人,好事将近,最近嘴角总是压不下来,对我们身边这些伺候的人,也是多有赏赐。世子血气方刚,已通人事,夜里总要人伺候,流芳养了两个月伤。
通房丫鬟只剩我自己,日日耳鬓厮磨。
不同于之前的妥帖守礼,如今我与世子也言谈甚欢。
世子越来越喜欢我,他说要我陪他一生一世,即便日后正妻入府,也会护我一生荣华。
两个月后,流芳穿一身月白衣裙,楚楚动人地跪在世子身前,为世子奉上一身她精心绣的里衣。
世子怜惜地将她扶起来,从那天起,流芳就不离世子左右,我也主动退后,不在近前服侍。
夫人因老夫人定了外孙女的婚事让崔家的算盘落了空,本就不高兴,流芳能在世子面前站稳了脚
跟,也就给她提了姨娘的份利。
提了份利,就从通房成了户牒上成了有名有份的姨娘。
流芳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终究还是我先。”
我一笑而过。那又如何。
腊月初十,朱雀巷十里红妆,世子夫人柳氏入府。
13.
大婚之女,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碧云与碧月接手了世子身边的一应近身伺候的事务。
七日之后,世子夫人才第一次见我。
小小通房,又非姨娘,自然没有敬茶的机会。
与老夫人那次一样,我端端正正在正堂跪了一盏茶的功夫,碧云才让我起来。
世子妃说,老夫人夸过我是个好的,本分不狐媚,既然已经服侍过世子,她与我开脸做个姨娘。
我跪下磕头,表了衷心,把手头上的事都交出去,就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院子,深入简出。
世子妃正是入府立威的时候,我没必要去触霉头。
如今虽不用近前伺候,我也闲不住,我那小屋子旁边就有茶房,就自己做了几样茶点,拖了崔嬷嬷的儿子带去附近的点心坊出售。
没成想,六样方子卖了一百两,也算发了一笔横财,真是喜出望外。
我感激地赠与崔嬷嬷十两,让她给崔哥儿买酒吃。
14.
这些日子,我心口总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世子妃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那一把就烧到我身上。
我求着崔哥儿将银子全换成小金锭缝进里衣里,刚穿上身,就得了消息。
世子妃就派人把青竹园伺候的人都叫到前院。
进了前院,流芳已经被按在长凳上挨了十几板子。
碧月一条条念着流芳的错处,流芳从大喊冤枉到昏了过去。
世子赶在世子妃发卖流芳之时赶了回来,看着血肉模糊的妾室,虽面色不忍,也只对世子妃说了句“处置就处置。只是流芳是母亲赏赐,退回母亲处便是。”
世子与夫人正是新婚燕尔,他自然不会在人前下世子妃面子。流芳原本还挣扎,见世子不肯护他,脸上一片灰白,咬紧牙关,再没发出一丝声音。
世子妃冰冷的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个个扫过,看向我时,我不自觉地发了个冷颤。
流芳挨了打,我夜夜难眠,下一个就是我了。
15.
侯夫人接走了被打的半死的流芳,顺便要世子妃去伺候婆母。
她大概是很不满的。
可世子妃站了两日规矩,第三日就诊出了怀孕。
侯夫人本想再赐人,世子妃直接把手下的碧云碧月都开脸做了姨娘。
世子成婚半年,我再没有进前院伺候,一直待在后院茶房里做点心方子。
崔嬷嬷常来看我,她哭说“丫头实在委屈你了,早知如此,我不该劝你跟了公子,我那小子也是本分人,若求了老夫人,让你跟了他也好。”
我擦了崔嬷嬷的眼泪,“事已至此,我这样安分守己,也很好的,嬷嬷不用伤心,做不了儿媳,我愿意做您的干女儿。”
安分守己,留在侯府的日子,世子妃也没有容我过多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16.
这些日子,我夜里总不能安睡,一日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在院外活动。
我不敢点灯,偷偷抠破窗户纸,看一人在一从竹子下埋了些东西,那身形,似乎像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侍女。
我没声张,待人走了,我披了衣服出门挖来竹子,竟翻出来个木头盒子。里面竟然是个巫蛊娃娃,里面刻了世子妃的生辰八字。
我吓得手脚冰凉,好毒的心思。
想必这是个连环计。
没过吉日,管事召集了一院子下人,说世子妃怀胎九月,胎位不正,请了道长来看,是后院有不详之物,与胎儿相冲。
世子妃哭求老太君彻查,侯夫人允了。
道长寻到我的屋外,顺理成章挖出了木盒,呈给侯夫人。
人赃俱获,世子妃的人将我扭送正院。
世子妃面色凄然,正哀哀哭泣着我这刁奴包藏祸心,待她的人呈上盒子,老太君面色铁青,发现里面不过是个求子的木刻观音。
世子妃一腔控诉哑了镗。
老太君在内宅多年,大概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正愁如何发落。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请老太君准我出府。
老太君怎么会为一介贱婢,为难她心尖上的外孙女。
看着我的额头一片红肿,如同年画上的寿星公,她松了口。
临行前,世子妃恨恨地吩咐下人,不许我带行李,立刻拿了卖身契出府。
我心知能全身而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若再留下去,恐怕也是发卖。
来见世子妃的时候,我已经穿上了自己缝了所有积蓄的里衣,也不怕没有生计。
只是不能再与崔嬷嬷道别了。
17.
在侯府十二年,这是我第一次踏出府。
出了侯府,我就打听了县衙所在,十两银子打点,当天就落下女户。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苏锦,从此以后,我的日子也愿繁花似锦。
落了女户,我先找个客栈住下,买了身男装。第二日起就着男装在县衙附近的街巷找了个中人,相看房子。
这些日子卖点心方子,我已经赚了三百两,够买个一进的小院子了,我一个女子独居,离县衙近些,也安心一些。
找了三四日,终于看中一个小院。一进的临街院落,青砖方瓦,结结实实,远离一口小井,井水清冽,里面收拾的也齐整,西厢房里一眼灶台也是新修。
院子青砖铺地,墙角中间一棵银杏,如今秋风渐起,银杏金色的叶子上下翻飞。
一百八十两交出去,我成了这里的主人。去衙门备了案,我把地契也缝进里衣里才放了心。
自己过日子,茶米油盐,样样都要自己备,忙活了半月,才渐渐把家里都填满了。
一日,我正在家蒸上我新创的流云酥,忽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打开,是世子。
我笑着请他进来喝茶,如今我已经不是他家中奴婢,而是有房有产的正经平民,不必卑躬屈膝的感觉还挺好。
世子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我给泡了一壶绿茶配点心,他尝了几口,说我刚知你出府,见你过得不错,我也放心,若有什么难处,去找外门找培茗,无论何事我会帮你一次。
世子走了,留下一百两。
他不会为了我左右妻子的意志,我不过是一个丫鬟。
如今来了,也算仁至义尽。
18.
日子过得飞快,我在这清泉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侯府的生活仿佛另一个世界。
谁也没有找到,百年侯府,竟然也有大厦倾倒,抄家灭族的那一天。
侯府向来与三皇子走的近,可三皇子争位不成,竟敢谋逆,,陛下一气之下暴毙,贵妃协四皇子登基。
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陆府,柳府等一干与三皇子交往过密的官员。
陆侯斩首,陆府抄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与西市发卖为奴。
我得了消息,急忙租了辆马车前往西市,崔嬷嬷已经绑着在寒风里发卖了三天了。
她已经年迈自然没人出价,又发了高热,只等着熬死,一吊钱送过去,那管事就把她解开绳套丢下高台。
我忙接着崔嬷嬷,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馆,崔嬷嬷烧了七日,醒来瘦的几乎脱了相,日日汤水温补,才让她慢慢恢复了元气。
崔嬷嬷说那日圣旨来的突然,老夫人得了消息就昏死过去再没有醒过来。
侯夫人不肯受辱,趁乱投了井。
世子妃母家也是三皇子亲族,已经被先一步抄家灭族,柳芙生完孩子身体本就虚弱,一病不起。
如今,陆家合家已远流西北苦寒之地。
19.
待崔嬷嬷身体好些,我们两人乘马车追了半月,终于在黄沙镇追上流放的一行人。
崔嬷嬷的儿子不过是仆从,到了流放地也要再发卖,三十两银子就赎他出来。
可公子是朝廷钦犯,只有去流放地做苦役一条路。
陆崇已经清瘦至极,生逢剧变,家破人亡,他如今再不是霁月光风的世子哥,成了失意落寞的阶下囚。
见到我,他眸子有一丝星火扇动,很快又归于深沉。
柳芙如今形销骨立,月子还未坐完,就被拖出步行千里前往流放之地。
如今下身血流不止,因为走得慢还挨了些鞭子,浑身血痕。
见了我,她干枯的眼睛透出些愧色,又有了些希望,一个劲给我磕头,求我救救她的孩子,她愿意下地狱来赎罪,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
没人能拒绝一个濒死的母亲。
那未满月的婴孩身上不过裹了快破布,身体虚弱不堪,连哭声也不甚响亮。
我去附近的农家熬了些粥给孩子喂下去,由给了差役些银子,说孩子已经不行,能否由我们下葬。
差役允了。
孩子喝下米粥安稳睡去,柳芙也终于安心去了。
陆崇如行尸走肉,我瞧他似乎心存死志,如今边关严寒,我让崔嬷嬷带孩子回京,我陪世子再走一程。
他说过若有难事,无论如何会帮我一次。
时移世易,如今我也救他一回。
20.
开始几日,他不发一言,直到一日夜里,我坐在火堆前,给他熬了一碗肉粥。
陆崇喝下,终于开口,他让我早些回去,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会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这个一日比一日黑瘦的人,与他一起烤火,一同喝粥,与他度过的日日夜夜都浮现在眼前。
或许那时候,我们都有各自的心思,可这塞北寒风里的这一夜,是我们两个人的心靠得最近的一次。
繁花富贵如过眼云烟,谁也不知道明日我们会通向何处。
关关难过关关过,陆崇终于过了玉门,成了西北军下的一名苦役。
陆家由西北军功起家,陆家原本想袭爵几代,再由科举起身,可几代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材料,陆崇从小喜欢兵书,一身的武艺,只是家中不许从军,报国无门。
我把剩下的银两都给他打点,让他去做了个军中最微末的小卒。
看他重燃斗志,我也放心,告别陆崇,雇了马车,返回京城。
21.
我离开京城时还是初冬,如今回京已经是春分。
崔嬷嬷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两个月不见,孩子就白白胖胖。
只是银子花的快见底,我再不回来,崔嬷嬷就要操心生计,去别人家做帮佣了。
如今我回来,她也有了主心骨,我在西北几个月,也学了些西域的甜品,去了点心坊卖了几张方子,转眼又收了二百两。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卖了方子,我去绣铺去给孩子买了顶虎头帽,不想在这里看见了老熟人。
流芳挨了世子妃的打后,自赎出府,招工进了绣铺。
她手艺精湛,很得老板娘赏识,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与她相见,恍若隔世。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回到刚进青竹园一起伺候的时光。
树倒猢狲散。
陆府没了,我们还好好活着。
22.
流芳说前些日子,她见到了崔小姐的母亲来这里做入宫的衣服。
原本崔家也受了侯府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没成想,崔小姐是个有大造化的,陆家与柳家定了亲,她就赌了口气,去宫里选了公主伴读,如今,四皇子继位,与崔小姐侍奉的扶摇公主正是同胞兄妹,崔小姐侍奉周到,人也知书达理,被四皇子看中,如今已经是美人位份。
崔小姐极爱吃我做的绿豆环翠糕,还问我要过方子,送方子时,我曾去看过她随手写下的诗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如今做了妃子,后宫佳丽三千,恐怕少时所愿再不能完成,可比起侯府柳家,她已经是覆巢之下保存的完卵,已经是极好的。
崔家得了消息,接走了孩子。
我与崔嬷嬷已经将孩子养的白白胖胖,十分不舍,可我们终究是庶民,孩子去了崔家,会有更好的未来。
23.
见过故人,我和崔嬷嬷对如今的日子更是充满侥幸,我干劲十足,每次做点心也渐渐有了点心娘子的名气。很多酒楼都来我这里定制糕点。
那日,我正去樊楼送糕点,正碰上他家的东家庄严,庄爷偏爱吃透些酸甜口的糕饼,我做的梅子酥很合他的口味。
尝过点心,下了大雨,他留我在樊楼用饭,亲自去厨房做了到松鼠鳜鱼与我下酒。
庄爷是个豪爽的西北汉子,厨艺精湛,一手好刀工,入了京与几个朋友合伙开了樊楼。
我的糕点如今声名在外,他愿用一成樊楼的分工,邀请我入伙,以后我的糕点只卖樊楼。
我原本不是什么做买卖的能手,做糕饼铺子也不会打理,如今能用方子入伙,已经是极好的路子。
有了我入伙,庄严倒是隔三差五来我家中,送些新鲜食材做糕点。
他也爱研究吃食,樊楼里,每月都要更新菜单,樊楼事杂,总打断他的思路,我们熟了,他常来我家中研发新菜,我们俩一人蒸糕一人做菜,做好了,就配上相应的酒一起品尝。
这样做出的新菜谱极搭配,客人反响极好,樊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有时喝醉酒,庄严也赖着不肯走。我收拾了间客房给他,他到成了常客。
崔嬷嬷由开始觉得不妥,也渐渐看出不对,说“这庄爷怕是对你有意思,早些年东奔西走,父母又不在无人操持,一直未曾娶亲,与娘子也算般配。
娘子虽然曾侍奉世子,也没有正经名分,如今有房有营收,也该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了。”
24.
第二日,恰巧下了一日暴雨,城内起了内涝,我这西厢房房舍有些旧,正被雨打穿,进了水。
庄严来了,冒雨盖了瓦,他修好以后,我让他脱了湿衣服,换上我新买的一身,送上一碗浓浓的姜汤,又做了姜饼给他。
庄严看着我,眼中万千话语翻涌,可这个寡言少语的汉子涨红了脸,只叫了我一声锦娘。
我已经等了很多年,等一个一心与我过茶米油盐日子的男人。既然他来了,我不想放他走。
“你愿意娶我吗?”我低下头轻声问。
雷电交加,暴雨如注,他说“什么?”
我提高音量,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娶我吗?”
又一声惊雷,遮不住他激动的声音“求之不得。”
25.
我与庄严成了亲,在樊楼旁买下一座三进的宅院。
成亲两年后,我和庄严生下龙凤胎,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崔嬷嬷如今成了我的娘亲,如今一心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26.
京城剧变,四皇子早逝,崔娘娘协大皇子继位,她与陆府是姻亲,赦免了陆家的罪状,又将已经是百户的陆崇召回京城。
他在我铺子买了三月红豆饼。
他自小吃了红豆便浑身起疹子的,那日他又在铺子里摆一盘红豆从天亮坐到天黑。
我挑帘子出去,他黑了许多,眉毛上一道入骨的疤,平添几分凌厉。
“将军日日点这红豆,不是为了讹我吧。”
他抬眉,目不转睛“阿锦,若你愿意,我愿聘汝为妇,执掌中馈,终老一生。”
我端走红豆“将军慎言,我已经嫁人,夫妻恩爱。
这红豆,我家小儿爱吃,将军既然吃不得,我就端走了。”
转身前,我听他落寞声音“我知道,只想一试。”
他留下的黄金千两,被我悉数奉还。
自此,他不再来。
27.
又一年尾,我与庄严牵着两个孩子,在灯会买糖葫芦。
忽见一将军策马而过,正是陆崇。
他一身戎装,隔着阑珊灯火,他孤寂一人,眼中仿佛有冰雪。
庄严把糖葫芦塞进我嘴里,“皮酥的很,快尝尝,你看什么呢?”
我回头一笑,再望过去,他已策马疾驰而去。
我一笑“没什么,一个故人。”
完。
陆崇官拜左相,终身未娶。
庄严与苏锦终老,恩爱一生。
全文完。
来源:时光点心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