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世纪后半段,福楼拜的小说开始描摹中产阶级,他用手术刀般的笔触解剖中产阶级的脆弱与矛盾,让读者看见华丽袍子下的虱子,看见那些藏在体面背后的荒诞与悲凉。
19世纪后半段,福楼拜的小说开始描摹中产阶级,他用手术刀般的笔触解剖中产阶级的脆弱与矛盾,让读者看见华丽袍子下的虱子,看见那些藏在体面背后的荒诞与悲凉。
最有名的《包法利夫人》讨论了三个幻想,这些幻想精准地预测了未来乃至今天中产阶级容易沉迷的重要幻想,也揭示了艾玛(包法利夫人)行为的主要驱动力,同时也是现代中产阶级幻想美好生活的主要来源。
当艾玛为舞会欠下巨债,恰似现代人用一张又一张信用卡透支未来;她幻想中的浪漫爱情,恰如短视频里被滤镜美化的“完美人设”;她努力想要接近的侯爵夫人,则像现代人对真人秀综艺的狂热。
《包法利夫人》讲述了一个被浪漫幻想毁掉的女人。农家女艾玛嫁给平庸医生包法利后,嫌生活平淡,总幻想巴黎式的激情。她先与年轻文书莱昂暧昧,对方怯懦离去;后又与农场主罗多尔夫偷情,被他抛弃。
为维持奢华生活,艾玛借高利贷购物、办舞会,债务越滚越大。走投无路时,她服砒霜自杀。包法利发现妻子不忠后崩溃,女儿被送去当童工,他孤苦病死。
福楼拜明确塑造了包法利先生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中产阶级小市民形象,他满足于中产阶级小资生活,资质平平却通过努力考了两次成为医生,医术也只是平平,只敢对病人进行保守治疗。
面对强势的母亲和不满的妻子,他略显软弱但还算拎得清,疼爱妻子胜过母亲。他没有大野心,在有钱人面前不懂溜须拍马,在贵族家里只想回家睡觉,看到老婆穿着蕾丝睡裙就觉得生活美满。
而包法利夫人艾玛则截然不同,她沉迷于幻想,与包法利先生形成鲜明对比。可以说,包法利先生代表了典型中产阶级小市民的平庸,而艾玛代表了另一类典型中产阶级小市民——沉迷幻想。
这也解释了为何小说开篇聚焦于包法利先生,他按部就班,靠一技之长养家糊口,满足于这种生活。但这种生活却无法满足艾玛的精神世界,于是福楼拜将目光转向艾玛这个更有意思的主角。
艾玛沉迷的第一种幻想是社交媒体的幻想。在19世纪,小说对于当时的法国人来说,就如同今天的社交媒体,是主要的娱乐消遣模式。
小说作为一种新兴的娱乐方式,随着中产阶级的崛起而兴起。卢梭认为相比于戏剧,小说才是中产阶级的娱乐模式,因为小说能展现中产阶级想象的爱情,且传播广泛、成本低廉,适合郊区的中产阶级。从17世纪起,小说逐渐取代戏剧,直到19世纪中晚期报纸崛起,20世纪电视机出现,才逐渐改变了人们的娱乐方式。
艾玛对世界、婚姻和生活的想象完全来自于她阅读的言情小说。比如,她结婚时对传统法国农场婚礼感到失望,因为她在小说中看到的是午夜浪漫婚礼,像雨果《巴黎圣母院》、斯汤达《红与黑》、大仲马《基督山伯爵》等小说中,男女主角常偷偷在深夜见面。
婚后,艾玛对新生活不满,物质上虽无可抱怨,但无法满足她从小说中获得的浪漫期待,她试图弄清楚小说中“幸福、激情、痴狂”在现实中的意义。
艾玛把自己想象成小说中的女主角,幻想有各种帅哥爱着她,回忆自己年轻时在教会学校领奖被人欣赏的场景,而实际上她在教会学校的学习生涯并不成功,这些都是她的幻想,根源就在于小说,即19世纪的“社交媒体”。
这种对小说虚拟世界的幻想,与现代年轻人沉迷于网络小说、网红生活的幻想并无二致,19世纪的年轻人和21世纪的年轻人一样,难以摆脱消遣方式制造的幻境。
小说中艾玛受侯爵邀请参加舞会,侯爵因参选众议员拉票时嘴上长泡,由包法利先生医治好了,又因艾玛行礼得体,便邀请他们夫妇参加舞会。
在舞会上,艾玛如饥似渴地观察贵族宫殿的一切,包括装潢、草坪、花园、贵妇礼仪、穿着方式等,她听不懂贵族们讨论的赛马等话题,开始嫌弃老公不懂融入。回家后,艾玛深深着迷,想要保留舞会的回忆,还开始订阅时装杂志,关注巴黎的赛马、歌剧、时装等消息。
福楼拜在此描绘了一个有哲学意味的现象,对于艾玛来说,她周围真实的生活变得模糊,而她幻想中的贵族生活成了现实。这就如同现代中产阶级小姑娘看真人秀,幻想过上流社会生活,以至于厌恶自己真实的生活。
艾玛误认为舞会上、杂志中的奢华生活就是她心灵渴望的至高愉悦,她开始模仿贵族,训练保姆把自己当侯爵夫人伺候,在家中用小物件模仿贵族的奢侈品装饰。这种幻想是中产阶级小市民特有的,底层人民接触不到贵族,也没有条件沉浸在这种幻想中。
艾玛的第三种幻想是对打破规则的幻想。她幻想包法利这个姓氏能让全法国人知道,书店卖包法利写的书,报纸讨论包法利一家。她对老公没有这种野心感到生气愤怒。
从《包法利夫人》看现代中产,像照进现实的镜子。艾玛追逐的奢侈品、巴黎梦,何尝不像当代人疯狂“种草”名牌包、打卡网红店?
中产阶级总在用消费堆砌身份,用社交媒体的点赞填补空虚,活得像福楼拜笔下“精致橱窗里的假人”。福楼拜的冷笔提醒我们:若找不到内心的锚点,再华丽的物质外壳,也终会坍塌成满地的碎屑。
文本源自@独树不成林音频内容。
来源:动物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