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时谢殊说:「阿云,我从不管旁人说的闲话。这把刀赠予你,不管你是杀猪也好,还是杀敌也罢,我愿常伴你左右。」
是小侯爷。
他面色发红,身体发热,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光闪闪。
我收了刀,打量他两下,挑眉问道:「梁玉,你这是自荐枕席?」
小侯爷羞愤交加地说道:「我被人算计了!」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房门被人锁死了。
谢殊冷淡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他漠然地说道:「凭她,也配肖想我。」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我听的。
谢殊把中了药的小侯爷丢进我的房里,是想让我失去名节啊。
我靠在床头,把玩着手里的那把刀。
说起来,这把刀还是三年前谢殊送给我的离别礼物。
啧,他这人也有意思,送定亲礼物,竟然送把刀。
当时谢殊说:「阿云,我从不管旁人说的闲话。这把刀赠予你,不管你是杀猪也好,还是杀敌也罢,我愿常伴你左右。」
那时,京中人都说我这个屠户女配不上他,他这是在对我表明心意。
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我出身西北屠户之家,倒也不假。
只是我燕家满门,做的是屠人的生意。
西北乱了十多年,山匪无数,外乱不休。
朝廷内斗,无暇顾及西北百姓的死活。
我爷爷本是西北大营中的一员老将,最终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百姓们称呼我们为燕军。
燕军收拢了西北三十处山匪窝,将整个西北的局势稳定了下来。
可就在我十岁那年,西北军勾结关外蛮夷,屠戮关中百姓。
我爷爷接到一封求援信,他不忍百姓枉死,带着燕军前去支援。
可惜,一切都是一个局。
朝廷可以看着西北乱,但绝不能看着西北稳。
燕军名声太大了,大到让一些人慌乱了。
跟蛮夷那一仗,燕军死伤无数。
而当时朝廷派来的监军,正是谢殊的爷爷。
谢殊的爷爷将我带回京城,对外称我是个屠户女,让我跟谢殊订下婚约。
可惜,谢爷爷郁结于心,早早逝去,我跟谢殊的婚约,谢家人也不想认了。
所以十五岁那年,谢家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回了西北。
想起那些往事,我喟叹一声。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我跟谢殊这点破事儿,还搭上了梁玉这个小白脸。
我看了看他那个情迷意乱的样子,心想,谢殊这是笃定我跟梁玉不会出事啊。
「燕断云!你打晕我吧!」
小侯爷开口了,嗓音都哑了。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在墙根,不让自己触碰到我。
我凑过去,用刀挑断他的衣带。
小侯爷抬头看我,抿了抿嘴,不吭声。
「梁玉,你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我盯着他看。
在京城的那五年,我跟谢殊形影不离,身后还有个小尾巴。
梁玉整日别别扭扭地跟着我们,一边嚷嚷着我配不上谢殊,一边却又在别人羞辱我之时,为我挺身而出。
他对我,只怕是有些情意的。
小侯爷耳朵红透了,身体颤了一下,过来抱住我。
他哽咽地说:「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绝不愿意做你跟谢殊之间对弈的棋子。燕断云,你若是碰我,那必须跟我成亲。」
谢殊就站在窗外,他自始至终站得笔直。
我看了一眼谢殊的影子,对着小侯爷的唇吻了下去。
5
谢家果然将我跟小侯爷苟且的事情,闹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是小侯爷的亲姑姑,对这个唯一的侄子一向是疼爱有加。
她知道我跟小侯爷一夜春宵之后,气得头风病都犯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跟谢殊还有小侯爷三个人,跪在御书房门外。
太后娘娘被我们仨这点破事弄得心烦,干脆罚我们跪一跪。
小侯爷不服气地嚷嚷着:「姑姑!是谢家不愿意出钱退婚,故意设计我跟燕断云的!可是我跟燕断云既然有了夫妻之实,自然要对她负责的。」
太后娘娘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让我们三个都滚了出来。
初秋的雨,是有些冷的。
谢殊满目通红,脸色白得跟幽魂似的。
他也是个硬茬子。
那晚我跟小侯爷折腾了一晚,他就硬生生地站了一晚。
小侯爷往我肩膀上一靠,目光也有些茫然。
他低声说:「姑姑私下跟我说,若是我执意要跟你走,她就允了。燕断云,我长这么大,从未去过西北那么远的地方,你会对我好吗?」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应答。
我想了想,才轻声说:「西北并不是一个好地方,风沙大,天气干燥,吃的食物也很粗糙。若是到了缺水的地方,想洗个热水澡都是奢侈的。梁玉,西北什么都不好。民风剽悍,物资匮乏,你若要去,只怕要后悔。」
小侯爷坐直了身子,忽然就对我笑了笑:「燕断云,你连哄我一句都不愿意。可小爷就是跟定你了!只要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再苦我也不怕!」
他站起来,推开御书房的门进去了,太监并没有阻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我看到谢殊白色的衣袖渗着血,不知道是怎么伤到的,竟然也不知道包扎一下。
谢殊冷不丁地说道:「你我定情那年,你也是同我这样说的。你说西北的风景看多了会觉得枯燥,西北的人剽悍缺少礼数。可是你会尽自己所能,让我过得舒服一些。」
我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那年长亭古道外,他追上我,我们在亭子里定情。
谢殊为人古板守旧,就算赠给我一把定情刀,也没有多说一句情话。
倒是我情难自禁,吻了他,然后说了一番甜言蜜语。
啧,看来这么多年我真是没什么长进,哄人的话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
我将那把刀还给他,百无聊赖地说道:「喏,既然退亲了,这刀也还给你。」
谢殊不肯接,只是固执地看着我,双目通红地说道:「阿云,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戏,为了迷惑我母亲。你如此聪慧,怎会不知道我的计谋!我跟表妹之间,也绝无私情。她自小便崇拜你,视你为知己,又怎么会夺你所爱。」
我低头弹了弹那把刀,没有接话。
我进京城之后,听到谢殊跟表妹情投意合,就知道这事儿是假的。
谢殊当着他母亲的面,对我冷淡至极,不屑一顾,我也知道他是在做戏。
我跟他朝夕相处五年,对彼此之间的性情十分了解。
谢殊想以退为进,假意跟我退亲,而后徐徐图之。
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迂回。
可我不同。
我这个人爱得果断,恨得炽烈,走得决绝。
我将那把刀狠狠掷在地上,刀身嗡嗡作响。
也许赠我这把刀,就预示着我跟谢殊早晚一刀两断。
我跟他之间的深仇大恨,早已注定了一场悲剧。
这件事,不是他筹谋就能解决的。
我盯着谢殊一字一句地说道:「八年前,你父亲踏着燕军十万兵卒的性命,带着你们谢家重回世家之首。谢殊,我燕断云必报此仇!不死不休!」
八年前,谢殊的父亲秘密前往西北。
他跟我爹是至交好友,多年来一直通信。
我爹接到他的求援信,这才跟我爷爷商量,带着燕军支援。
没想到,一切都是一个局!
西北军关闭城门,不顾燕军死活,断了燕军粮草。
十万燕军,只回来不到两万人!
八年过去了,关外的土还是红色的!
而朝廷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了蛮夷之乱,还冠冕堂皇地说是西北山匪引狼入室。
呵,谢殊的父亲凭借着这一仗,重回权力中心,谢家更是满门荣耀。
谢老爷子觉得愧对燕家,这才将我接到京城,让我嫁给谢殊,想弥补我家。
谢殊袖子上的血越来越多,他听到我说不死不休几个字,闭了闭眼睛。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阿云,我爹勾结朝廷宦官,造成弥天大错。三年前,爷爷抑郁而终,将所有的事情告知我,我才知道谢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些年,我暗中运作,将谢家一些无辜之人迁移出去。我从没有想过逃避罪责,我会弥补。」
谢殊说到这里,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艰难地说道:「你十岁到谢家,跟我朝夕相处五年,从始至终都知道跟谢家的深仇大恨。可你跟我相处之时,从不透露半分恨意。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真的对我动过真心?」
有些话,又何必要问。
我凝视着他,没说话。
谢殊惨然一笑,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梁玉从御书房走出来,欢喜地说道:「燕断云!姑姑准了你跟我的婚事!」
6
太后赐婚,封了我一个镇北将军之位,让我跟梁玉回西北成婚。
回西北前,梁玉差点把侯府掏空了。
银子都装了三车!
要不是他爹追着他打了五里地,他恨不得把侯府的大门都拆了。
梁玉梗着脖子说道:「你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若是到西北过了苦日子,难道你们不心疼?西北又穷又苦,若我过得不好,病死在那里,你们难道不后悔!」
他理直气壮地又把侯府库房的珍稀药材都掏空了。
侯夫人沉默了许久,默默地又给他塞了点私房钱。
侯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这个傻小子!我看燕断云是个面白心黑的,你跟她去了西北,别掏心掏肺的,给自己留点私房钱。若是哪天过得不舒坦了,就回京城。」
老侯爷更是愁白了头,一天到晚地叹气。
他看着自家的傻儿子,就觉得头秃。
眼看着梁玉就要去西北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傻儿子谈一谈。
梁玉坐在太师椅上数银票,打算回西北的时候再采购一些药材。
「爹,有话快说,燕断云还等着我跟她去采买呢。」梁玉把银票往兜里一塞,眼睛在书房转悠,打算走的时候把他爹的藏书顺几本走。
老侯爷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家都快被你搬空了!还惦记着老子的藏书!你知不知道,燕断云跟你姑姑之间是有协议的!你这个傻子,其实是你姑姑放在西北的人质!」
一说到这件事情,老侯爷气得简直要吐血了。
皇上年幼,太后垂帘听政。
可惜朝中宦官权势滔天,处处掣肘。
西北常年战乱,正是因为宦官从中作梗,想以兵祸搅乱朝廷。
若是太后手中掌有兵权,何愁宦官之祸。
燕断云跟太后之间立下协议,她若能平定西北,太后便封她做王。
若是燕断云兵败西北,太后也绝不会施以援手,只会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燕断云也要为燕家铺后路,跟太后博弈之间,提出让梁玉跟她回西北做人质。
若是将来燕断云的掌兵计划失败,有梁玉这个人质在手,太后也会留有一线。
这些话,老侯爷详细地跟梁玉说了一番。
老侯爷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燕断云能够平定西北,掌握兵权,那她就是镇北王。若是她失败,被宦官抓住把柄,那她就是叛党。她燕断云朝不保夕,前途未卜。可有了你这个人质在手,我跟你娘,还有你姑姑就会想办法留她一命。偏偏你这个傻子,铁了心地要跟她去西北,我们拦都拦不住!」
老侯爷本以为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自己的傻儿子会留个心眼。
可没想到,梁玉根本不以为意!
梁玉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早就知道燕断云对我有所图谋!要不然好端端的,她看上我什么了?我文不成武不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她愿意跟我成婚,难不成是瞎了眼?还好我姑姑有本事做了太后,不然我真是一无是处了。」
说到这里,梁玉忧心忡忡地说道:「爹,你跟姑姑好好说说,她一定要稳坐太后宝座啊。不然我在燕断云眼里,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老侯爷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真是他的好大儿啊!
他连夜吃了一根人参,晚上摸着夫人的手,忧愁地说道:「夫人,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梁玉哼着小曲出门,却被谢殊堵住了。
谢殊大病一场,整个人瘦了很多。
梁玉看到至交好友这个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他默默地跟着谢殊去了茶楼,两个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到后来,还是谢殊先开口了。
他咳嗽几声,梁玉给他倒了一杯茶。
谢殊满眼苦涩地说道:「阿云到谢家那年,刚满十岁。我比她大三岁,爷爷吩咐我好好照顾她。一开始,我是将她当作妹妹来看的。可阿云那样一个人,跟她朝夕相处,又如何不动心。」
谢殊说到这里,咳嗽得更厉害了。
梁玉知道,他在回忆过去。
是啊,遇上燕断云那样的人,整个年少时光都是热烈而清晰的。
对她动心以后,其他人在他的眼里,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
梁玉想起初见燕断云那一日,他被算计,衣衫不整地挂在树上。
跟他敌对的那几个纨绔,站在树下哈哈大笑,嘲讽他。
一支箭划破长空而来,扎着领头人的头发,将他狠狠扎在树干上。
梁玉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女孩儿挽着一把弓,站在墙头。
她生得眉眼舒朗,眼若星眸,皮肤微黑,身姿笔直。
燕断云漫不经心地说道:「欺负梁玉的人,统统给我站到河边去!否则我下一箭,说不定就会把你们射成太监!」
她眼中有肃杀之气,不似说大话。
那些人吓得要死,乖乖地站在河边。
燕断云朝梁玉笑笑,跳到树上把他救了下去。
她当时说:「我记得你,你在谢家跟谢殊一起读书,是谢殊的好友。」
自那以后,梁玉就总是跟着燕断云跟谢殊。
燕断云这个人,做事总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
学堂上,夫子评说女子不如男。
燕断云摔笔而起,跟夫子唇枪舌剑,气得夫子拂袖而去。
她也掀了桌子,冷笑一声:「这点气量都没有,竟然还说女子心胸狭小,难成大事,真是可笑至极。这种人的课,不上也罢。」
自那以后,燕断云再也没有上学堂,都是谢殊私下为她教授课业。
梁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厚着脸皮凑到谢殊书房。
后来……
梁玉想起有一年春天,燕断云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休息。
玉兰花瓣落在她的脸上。
他瞧见谢殊走过去,捏着燕断云唇边的那一瓣花。
向来性格清冷的谢殊,竟然轻轻地吃了那一瓣花。
谢殊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少年心事,不必说,已经昭然若揭。
也是那个时候,梁玉才知道,谢殊喜欢燕断云。
那一日,梁玉枯坐在房中,茶不思饭不想。
他心想,是啊,燕断云本就是谢殊的未婚妻,他喜欢她,没什么不对。
可他就是难过,难过得感觉快要死了。
事到如今,他跟燕断云成亲在即,谢殊就算要跟他绝交,他也不悔。
谢殊见梁玉不说话,就知道梁玉心中主意已定,绝不会放弃燕断云。
谢殊的心也有些冷。
他握着拳头说道:「那晚我让你去找阿云,我们分明说好了,只是迷惑我娘,让我娘误以为我放下阿云了。而你根本没有中迷药,只是喝了点药酒。梁玉,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最清楚我对阿云的感情。可你偏偏利用我对你的信任!」
第二天房门打开以后,他看见梁玉裹着燕断云的衣衫坐在床边。
梁玉的脖子上跟胸口上全是红痕,燕断云懒洋洋地捏着他的耳垂。
他娘带着人赶过来抓奸。
谢殊整个人被钉在门口,一步都动弹不得。
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那晚房中传出微弱的声响,他以为梁玉是在做戏。
谢殊心里苦不堪言,用刀子刻在手臂上,逼迫自己清醒。
他劝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梁玉竟然会假戏真做,真的跟燕断云发生了关系。
梁玉被揭穿私心,也不心虚。
他吼道:「那又怎么样!燕断云又不是你的妻子,她愿意碰我,愿意跟我成婚,难道我还会拒绝?谢殊,你就是做事瞻前顾后,才会棋差一着,让我捡了便宜。总之,现在我要跟燕断云去西北了。你若是敢从中作梗,我也绝不会退缩!」
三年前,燕断云被谢家人赶走。
谢殊的爹娘强硬地让谢殊跟燕断云断绝来往。
他爹娘威胁谢殊,若他继续对燕断云执迷不悟,他们就让燕断云死。
毕竟燕断云是燕军遗孤的身份,谢家夫妇最清楚。
谢殊没办法,只能跟表妹做戏,迷惑他父母。
他本想羽翼丰满之后,安排好谢家的后路,揭穿父亲当年做下的恶事,再去西北找燕断云。
可惜,燕断云绝不是那种等着被人选择的性格。
她看见梁玉出现在她房间那一刻,心里就作出决定。
梁玉看到谢殊惨白的脸色,狠狠心说道:「谢殊,不是我背叛了你,而是燕断云放弃了你。其实你们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否则来日燕断云诛杀你爹之时,你该站在哪里。」
这一句话,将谢殊逼到了绝境。
他闭上眼,那一瞬间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
谢殊想起三年前长亭一别。
那个时候,他得知谢家跟燕断云有血海深仇,内心受尽折磨。
燕断云见他策马追来,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她问他:「谢殊,你愿意跟我去西北吗?」
可他没有回答。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燕断云放弃了他。
他,谢殊。
永失所爱。
7
一年后。
我在西北最大的山匪窝蛰伏三个月,终于跟燕军里应外合一举捣毁山匪窝。
这群山匪占据了西北的通商官道,导致西北物资匮乏,百姓常年缺衣少食。
这一次的雷霆行动,终于能够肃清山匪,还西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山匪头子丝毫不惧,他仰着脖子怒道:「我知道你!燕断云是吧?凭借着裙带关系混了个镇北将军的闲职!我劝你放了老子!别逞英雄!你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
他嚣张得很,根本不惧我。
我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地斩断了山匪老二的头。
那老二死不瞑目,似乎在问,啊?怎么先杀我呢!
鲜血溅了山匪头子一脸,他眨了眨眼睛。
我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着刀,抬头看他:「我这人耳背,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山匪头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燕断云,我的背后可是朝廷的人!我把持官道,垄断物资,你以为朝廷不知道吗?西北的每一粒盐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你若是杀了我,立马就会有人……」
砰的一声。
又一颗人头落地,截断了他的话音。
我举起刀,漫不经心地说道:「先死的那个大个头,背后是兵部侍郎。刚死的这个瘦猴子,是内阁某位重臣的小舅子。他们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你最好说出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让我投鼠忌器,留你一命。」
山匪头子的脸色终于白了。
我把刀横在他脖子上,耐心地说道:「说啊,难道你是先帝的儿子,又或者是太后的私生子?」
山匪头子身体一软,闭着眼睛说道:「燕断云,我知道你是燕老将军的遗孤。九年前雁门关一战,我知道其中的真相。你放我一马,我给你提供幕后之人的罪证。」
当我拿着账册,踏着尸山血海走出大厅的时候,阳光晃得我有一些睁不开眼睛。
梁玉就在外面,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默默地走过来,蹲下身为我换了一双靴子。
我低头一看,原先穿的那双,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梁玉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燕断云,接下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闯。」
他是太后亲侄子,能说出这番豁出命的话,就足以说明他知道我手上账册的分量。
若是这上面的人全都死了,一定会动摇江山社稷。
我知道水清则无鱼,朝廷是个浑水池塘。
但,有些人必须死。
四年前,我只身进京,从梁家跟谢家拿到的钱财全用作军饷。
如今,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我看梁玉紧张的样子,笑道:「你紧张什么,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人要留着慢慢杀。我不会鲁莽到现在就逼着太后清算的,太着急,反而会引火烧身。」
山匪窝被我连锅端的消息传到京城以后,如同一盆水落入油锅,烫伤了不少人。
太后震怒,严令大理寺跟刑部,将幕后之人连根拔起。
据说那一晚,京城风声鹤唳,高门紧闭,人人自危。
当朝左相谢家的门被撞开,虎卫鱼贯而入。
一个月后,谢左相被判斩首,谢家男子流放西北,女子发卖做奴婢。
谢家的女子被发卖那天,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出面将她们全都买下。
而买她们的人,竟然是谢家那个柔弱的小表妹。
谢夫人站在前往江南的船头,做梦也不敢相信自家这个侄女,竟然有这般能量。
她的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娘家人虽然富甲一方,堪称江南首富。
可是谢家倒台,他们肯定会明哲保身,怎可能出钱将她买回去。
「阿鸢,这是怎么回事儿。」谢夫人问道。
李鸢柔弱地说道:「姑姑,你到了江南,安心住下便是。如今李家是我做主,我爹跟弟弟,不会为难你。」
谢夫人瞠目结舌,她以为侄女跟燕断云是情敌才对。
李鸢看出谢夫人的疑惑,想起那年夏天,她躲在花园里独自哭泣。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有经商之能,爹爹却只看重愚笨的弟弟。
她更不明白,明明自己可以将家业发扬光大,可爹爹只想让她在京城嫁高门。
雨来得突然,那把伞也出现得很突然。
燕断云撑着一把伞,懒洋洋地说道:「小表妹,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正巧有事要去一趟江南,带你走一趟。」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李鸢肃清李家上下,成了暗地里的家主。
而有个人,始终手持长剑,站在她的身侧。
那个人,就是燕断云。
李鸢看向西北的方向,「姑姑,就在这个码头别过了。我还要去西北,帮镇北王恢复商贸。」
镇北王,这个名字如今人人听了都得抖三抖。
就是这个人,让京城变成了屠场。
谢夫人至今都只敢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
燕断云。京城豪门的噩梦。
一个月前,燕断云策马前来,一箭射穿了谢家的牌匾。
「庆德流芳」四个字,从中断裂,结束了谢家的辉煌。
漫天火光中,她坐在马上只说了一句:「今夜,我燕断云为燕军八万亡魂讨回公道。谢青松,你服不服。」
她的夫君却只是大笑着说道:「燕断云,你有本事杀遍朝堂衮衮诸公!不然的话,你的公道只是痴人说梦!」
燕断云却笑了笑,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谢青松,自明日起,你的名字将会留在史书上。恶贯满盈的贪官!臭名昭著的国之蛀虫!还是助纣为虐的小人?世人如何评说你呢。可惜,你看不见了。没关系,我会烧给你看的。」
谢青松当场口吐鲜血!
对他这样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自诩出身百年世家的伪君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遗臭万年更痛苦的事情了。
谢家,没了。
8
谢殊被官兵押解着,走了整整一年,才走到西北。
那日,西北的风沙迷了他的眼睛。
在滚滚沙尘之中,他看见西北的太阳是那样苍凉。
谢殊想起燕断云曾说,她最喜欢坐在城墙上看西北的太阳。
在诗人的口中,西北的太阳悲凉而苍苍。
可在燕断云的眼里,西北的太阳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她喜欢骑着马追逐太阳的光,期待明天的到来。
生命,是苍劲的。
进了城镇,他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谢殊扭头看过去。
有人穿着一身青色骑装,脚步轻快地从城墙走下。
她翻身一跃,落在马上,姿态洒脱。
谢殊看过去,目光痴痴。
官兵瞧见镇北王的目光落过来,他心里一惊,一鞭子抽到谢殊的脸上。
他怒斥道:「大胆罪奴,胆敢直视镇北王!」
官兵生怕镇北王怪罪。
可是镇北王只是轻轻地看了一眼,便策马而去。
倒是西北大名鼎鼎的女官李鸢李大人,停下了脚步。
李大人轻声说:「表哥,西北大有可为,也不苛待罪奴。你若有心,便自己走到她面前去吧。」
完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