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眼前的男子,曾经风流挺拔的身躯上,如今竟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一道甚至从左胸划到了腰腹那里。
第1章 背叛的下场
“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
贺文豪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随手便松开了腰带。
屋内到处弥漫着他身上的酒气。
梅雨娟维持了一整天的镇定终于崩塌,拼命往榻里蜷缩,揪着衣襟。
眼前的男子,曾经风流挺拔的身躯上,如今竟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一道甚至从左胸划到了腰腹那里。
虽已愈合,但那狰狞扭曲的样子依旧十分醒目。
可以想象,他被赶出梅府的这三年里,过的都是怎样命悬一线的日子。
梅雨娟脸色泛白,“大哥,以前是小妹不懂事,求你放了我吧!”
贺文豪轻慢地睥睨着她,嗓音毫无波澜,“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配与本将军兄妹相称?”
梅雨娟身子一僵,心口不禁泛起苦涩,"….奴婢失言。"
他应该是心怀恨意,才这般欺辱于自己吧!
都怪自己年少时骄矜昏蒙,的确犯下了不少错事,可.….
云纹广袖下,贺文豪修长的手若隐若现,轻轻抚上了她的唇。
梅雨娟瞳孔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的初吻,曾经承载着她闺阁之中最多期待与浪漫的幻想,此刻就要这么被人夺走了吗?
可不知为何,那只伸过来的手也在微微轻颤,就连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都是灼热又充满爱意的。
但怎么可能!
此人一向浪荡荒唐,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就在梅雨娟握紧袖中的匕首,准备反抗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贺文豪的动作一顿,这才松开她,转身走向了门口。
梅雨娟嫌恶的擦拭刚刚被碰过的地方,抱起膝盖躲在床后,生怕被人瞧见了。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门口,贺文豪正在听人汇报着什么。
今天早上,他来参加自己的拍卖时,似乎就是刚刚从城外办事回来。
男子下意识回头向她这边扫了一眼。
梅雨娟狼狈的缩回脑袋。
可心里很清楚,恐怕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接连的打击已经让她身心疲惫,想了想,索性刀锋一转,对准自己猛刺了下去!
…
就在几天前,她还是户部尚书梅家的嫡小姐,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
怎料家中突逢巨变,父亲因叛国通敌被革职砍头,家中所有财产充公,男子流放,女子则被送到教坊司做官妓。而今天,她的第一次被正式拍卖。
梅雨娟就如同货物般站在一群男人面前,尽量扯高衣领,试图遮住脖颈上的刺字——“妓”!
官妓接待的第一位客人,称为首客,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梅雨娟的底价是五十银子,然后价格一路攀升。
台下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声。
即便不抬头看,那些别有用心的眼神也足以令她恐惧颤抖。
“一千两黄金!”最后赶来的男子喊道。
这个价格一出,立刻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梅雨娟也抬头看去。
来者正是贺文豪!
作为京都这两年风头正盛的人物,众人当然认识他。
梅雨娟更是认识,而且吓得脸色异常惨白。
父亲多年前曾纳过一位妾室,贺文豪就是那位姨娘带过来儿子,自幼也养在梅府。
和梅雨娟算是一起长大,就是关系不太好。
见是他来了,台下的人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梅家当初真是无情,虽说是继子,但好歹给口饭吃,用得着姨娘刚死,就把他撵出来吗!”
“我记得三年前的天艺盛会上,这梅姑娘还趾高气扬地斥责他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人家发达了,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这回可刺激了!”
众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像贺文豪这种浑蛋最是睚眦必报。
最后,台上的女人便以一千两黄金的价格成交了!
梅雨娟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了手掌的肉里,想不到,竟真会落在自己继兄手中。
负责调教她的刘姑姑阴阳怪气道:“恭喜姑娘,贺将军可是我们教坊司的常客,出手一向大方!”
梅雨娟听着“恭喜”二字只觉刺耳,但也只能温顺地跟在对方身后,生怕慢了又是一顿鞭子。
她只顾低着头走,一片阴影突然出现在了脚下。
一声低谑的闷笑声响起:“这不是尚书府心高气傲、冰清玉洁的嫡小姐吗?好妹妹,是不是都把我忘了?”贺文豪依旧是那副浪荡样,骨头里都是慵懒的,温柔乡早就泡软了他的腰。
就像梅雨娟第一次见到他时,衣着华丽又花俏,俗气得不行。
见她沉默,旁边的刘姑姑立刻用手肘捅了她,然后十分严厉的瞪了她一眼。
梅雨娟一个激灵,立刻想起之前管事姑姑特意教导过的话:
这里可是爷们寻乐子消遣的地方,别跟个顽固的夫子似的那么呆板说话!
“原来是贺将军,我…奴.…奴婢有礼了!”
梅雨娟挣扎了半天才蹦出了这么一句,即便如此,也屈辱得都要哭出来了。
那点世家嫡女的清高孤傲,已在现实面前被摧毁殆尽。
若是以往,她见到这种花花公子,早就不屑一顾的转身离开了。
可现在,她居然要在一个自己厌恶的人面前卖笑!
贺文豪忽然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梅雨娟心里一紧,以为他要反悔,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四目相对的一瞬,梅雨娟看清了贺文豪那双似含情的眉眼。
他一身云缎锦衣,即便是这么没型没款的站着,也难掩风流!
再怎么说,也比刚才那些猥琐粗鄙、又肥腻不堪的老男人强不少吧?梅雨娟想。
“能服侍将军,是奴婢的荣幸!“她生涩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贺文豪的眼神有一瞬间十分心疼,但下一刻又变得无所谓起来,好像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
“赶紧把美人送到我房间去,本将军的东西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他走后,刘姑姑便将梅雨娟引到一间卧室内,里面点着浓重的香气。
没过多久,有人便一身酒气地进来了。
“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
第2章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屋外天色昏瞑,风声簌簌。
贺文豪剑眉微挑,手中把玩着刚从梅雨娟手中夺下来的匕首,脸上的笑危险又邪恶:"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可是本将军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梅雨娟绝望,她现在竟连去死的尊严都要被剥夺。
贺文豪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半真半假的威胁道:
“梅雨娟,你若再敢死,我就让你娘和弟弟来陪葬!”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梅雨娟最后一丝清高不驯都炸得粉碎。
冰冷的现实在提醒她,不要以为死了就能逃避责任!
官妓可都是登记在册的戴罪之身,不允许随便死。
贺文豪骂了声晦气,然后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拂袖离开。
梅雨娟立刻跳下床去追,“将军,我…奴婢愿意服侍你!再给我个机会吧!”
她想要拦住对方,但男子直接甩开她,房门被重重合上。
他或许是嫌弃自己不懂情趣,或许是已经失去了耐心。
总之,梅雨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了。
屋里一下子静谧得可怕。
梅雨娟瑟缩的等待着,也不敢睡,从未觉得夜有这么长。
可直到天都亮了,贺文豪那个瘟神都没有再回来。
那钱呢?还会给她吗?
按照规定,接待首客的钱她可以留下两成。
梅雨娟实在很需要那笔钱,因为今天就是母亲和弟弟被流放发配的日子。
母亲年事已高,弟弟也还年幼。
路上千里迢迢,还不知有多少艰险。
只有多带些银子,路上才好央求那些官差稍加照拂!
这也正是昨天晚上,她为何那么害怕贺文豪会反悔的原因。
可很快,管事姑姑便派人过来,将属于她的那份钱送来了。
梅雨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贺文豪为何要这样?
她现在无暇多想,反正那个人的脾气喜怒无常,难以按常理揣测。
沐浴时,梅雨娟拼命想要洗掉脖子上的那个字。
那个字,似是在时刻提醒着她,现在的身份是何等的低贱卑微。
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梅雨娟小心翼翼地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厚丝巾做遮挡。
没等多久,负责押送罪臣家眷的官差便过来了,算是让她们一家人做个最后的道别。
梅雨娟垂眸跟在来人身后。
官差不时回头瞧上她一眼,然后又赶紧收回,带着一丝别样的暧昧。
这位梅家大小姐果真生得婀娜多姿,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有心事地蹙着,隐隐还有泪光粼粼,秋水一般。
当年本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像他们这种人从来都只能仰望。
如今高贵的女神跌落泥泞,真是多看两眼都让人口干舌燥!
梅雨娟此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只是忐忑又担忧地看向前方的那间房间。
门口还站着两个把守的差官,在听到梅雨娟的身份时,这才允许了她单独进去。
屋中早坐着一位粗布衣裳的妇人,怀中还抱着个面容俊秀的男孩子,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好像是病了。"母亲,二弟他这是怎么了?"
梅夫人姓柳,见梅雨娟来了微微叹气:
“你二弟他这些日子在牢中受了不少折磨,吃不好睡不好的,昨日还染上了风寒!真是命苦啊!”
梅雨娟心疼的看着床上的小人儿,他眉头紧蹙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身子都一抽一抽的。
“爹爹救我….”
梅雨娟顿时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握着弟弟那冰冷的小手,哽咽着安抚:"别怕,都会过去的!"
然后,赶紧从怀里取出自己接待首客所得的银票,交给了柳氏。
“母亲,女儿相信爹爹他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替梅家平反!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重新团聚了!“梅雨娟信誓旦旦道。父亲为人正直无私,两袖清风,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定是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这才被陷害!
柳氏犹豫了一下,才将银票收起来。
她自然知道这钱是怎么得来的,看向梅雨娟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带一丝隐晦的嫌弃:
“算了,你只是一个小女子,如今自身都难保,咱们就认命吧!”
梅雨娟敏锐地察觉出了自己母亲的躲避,身子一僵,讪讪地收回手。
柳氏又将儿子往自己这边抱了抱,然后状似无意地将梅雨娟刚刚碰过的地方都用帕子擦拭了一遍,生怕染上什么病一样:
“你父亲在京中还有些故友,人家都和娘说好了,或许能帮你脱离乐籍!”
“你在教坊司也多留意着,若有不嫌弃你的男子,用些手段,能做个妾也不错。”
“然后赶紧怀个孩子,再跟对方提提,多帮衬着我和你弟弟寄些财物!”
“娘也不能白生养你一场,你得懂得感恩啊,不要太自私了,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虽然梅雨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但亲耳听到母亲这样说,心中还是不免黯然。
其实她一直知道的,母亲心里更偏爱弟弟一些。
即便从小,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事事都要做到最出色、最完美。
纵然不是最有天资的,但依旧凭借自己的勤奋,在三年前的天艺盛会上夺得第一名。
那时她便有了才女的名号,上门提亲者更是多不胜数。
可惜,物是人非。
最后,在官差的催促下,梅雨娟还是不舍地离开了。
她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能从窗子看见家人离开的身影。
但却忘了,这里所有房间的窗子为了防人逃跑,早被封死了!
呆愣片刻,梅雨娟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很清楚,这就是自己以后要面对的生活。
努力学会的琴棋书画,日后都将沦为供人赏玩的风尘游戏。
她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毁了。
可却连恨都不知该恨谁!
不过,她一定会努力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无数的可能。
虽然自己现在的身份卑微,但在教坊司也能接触到一些有身份的人,可以想办法为父亲申冤平反。而且,母亲也说过了,父亲在京都还有些故友旧交。
她一定可以的。
到时候就将母亲和弟弟接回来,一家团聚!
第3章 做人不能太要脸
司教坊的另一间楼内。
几个身材健壮的年轻小将正围在一处闲聊,饶有兴致地抬眼打量着台上的舞蹈。
"太单调,看来最近的舞姬和乐师们越发偷懒了!"
贺文豪斜斜靠在一张颇为豪华舒适的宽敞软榻上,外袍的衣带系得松垮,胸前的领口更是半敞着。
…
可哪怕这么没规没矩地坐着,全身上下已多出一种雍容的气度。
嫌弃歌舞单调的正是他。
立刻有人调笑:"咱们贺将军真不愧是风流场的常客,要不您费心调教一番?"
贺文豪懒漫的嗤笑一声:“本将军可是很忙的,说到底是最近的歌舞伎人手不够用,也没什么新面孔!”
同伴忙点头:“这有何难,我等一下和礼部的人打声招呼,正好前一阵有批新来的官妓,若有色艺双绝的就划进内教坊,如何啊?”贺文豪现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众人自然都巴结着他。
闻言,他也只是半醉半醒地点点头。
“对了,你昨天急着赶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啊?”他的一个死党叫江宸遥的又问道。
“私教坊呗!”贺文豪随意道。
江宸遥皱眉。
旁边的人则是一脸坏笑地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将军,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顶着被殿下骂的风险去找女人,吾等楷模!”贺文豪身边的狐朋狗友早对他的风流习以为常。
可江宸遥却有些疑惑,因为贺文豪虽常常寻花问柳,却从未耽误过殿下交代的正事。
这还是头一次!
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有魅力,能让他几天几夜不睡觉从剿匪的南塞赶回。
梅雨娟躲在房间中,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门外就有人敲门,通知大家去前厅听训。
她不敢耽误,几乎是第一个到场的,然后忐忑地缩在了角落。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梅雨娟的身材本就凹凸有致,哪怕是样式最简单的裙子,也被穿出了几分仙气儿。
唯独脖子上戴着一条十分突兀的丝巾。
片刻后,人都到齐了。
刘姑姑这才扭着腰肢过来,虽然上了年纪,但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撩人的风情。
一见是她,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刘姑姑看着昔日里这些对她这种奴婢呼来喝去的官宦小姐们,如今低头在自己面前任由训斥的老实劲儿,心里十分快意,高声道:“恭喜各位,你们运气好!上头刚下了命令,说让你们这一批新人进行一次考核。”
“只要表现得好,以后就可以进入内教坊做歌舞伎,比你们现在的生活要优渥许多.…”
梅雨娟凝神听着,当听到可以直接进入内教坊时,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不仅是她,厅中的所有女子听到后都目带喜色。
教坊司有两类人员,一类是以技侍人的歌舞伎,一类是陪侍枕席的官妓。
虽然地位都不高,但一个以色侍人,一个以才艺侍人,区别和待遇还是差很多的。
梅雨娟等人现在只是官妓,住在外教坊。
内教坊是歌舞伎们的所居之地,她们专门负责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表演歌舞。
相较官妓而言,歌舞伎不但要有姿色,为了迎合官员们的需要,更要会诗书琴画等。
这就意味着除了色相之外,还必须具有更高的艺术造诣,这是文人官员更为看重的。
如果考核过了,就可以进入内教坊做歌舞伎,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
梅雨娟赶紧从震惊地回过神来,认真听着、记着。
刘姑姑继续:
"…准备的时间不多,半个月左右,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们先不用接待客人了!"梅雨娟暗自庆幸。
"而且这次来的评审都是最有名的公子、士绅,像是贺将军、江公子等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考题也都是由他们出,所以好好准备吧!"姑娘她们听了齐声应是,不约而同地提起了精神。
要知道,像是歌舞伎考核这种情况,台下都是各路达官显贵来捧场。
哪怕她们没有那个本事进内教坊,只要表现得好了,也能被贵人看中。
梅雨娟在大家互相讨论评审人员时,一耳朵就听到了贺文豪的名字,立刻觉得头皮一炸。
其实作为京都内的新贵,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他常年混迹于各大私教坊磨炼出的毒辣品味,能有这么重的话语权也在情理之中。虽然贺文豪以前在她心中的形象很差,但至少昨天的银子是给了的。
按理说,他都没动过自己,完全可以拒绝付钱。
等众人散去,梅雨娟开始往回走时,却被人叫住了。
"妹妹等一下,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忘了喝避子汤啊?"
女子红纱绕肩,宫腰纤细,足系金玲步步摇响,容貌更如画中人一般。
梅雨娟见是她,面上难得露出轻松:“原来是唐姑娘!”
唐辞忧,是她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同样是官妓,但已经是可以应付各种场合的情场老手了。
就连一些男女之间的私密事,都是她昨天临时教给自己的。
唐辞忧身后的丫鬟手中正端着—碗乌漆漆的汤药。
官妓在接待过客人后,第二天是肯定要服用避子汤的。
“不用了,我昨天没有….”
梅雨娟想说,贺文豪昨天只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一顿,然后就被自己气走了。
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将汤药接过来。
“今天身子觉得怎么样?我给你带了一些消肿的好药,等你回去了赶紧敷上!”唐辞忧道。
似乎怕梅雨娟还想不开,又多安慰了两句:
“做女人嘛,可以自私一些,何必太把脸面当回事?自己快活了才是最重要的!”
梅雨娟忍俊不禁。
这唐辞忧是个很有趣的妙人。
对于和男人那档子事,她有着一套自己独特的理论,这叫做采阳补阴、及时行乐!
幸好有她尽量帮助自己淡化了羞耻心,还教自己如何学会去适应这一切。
梅雨娟当时听得颇为震撼,从小到大,她学习的都是经史子集、礼仪仁孝。
从不知道,有人在沦落到这种地方后,还能如此乐观!
第4章 自取其辱
“对了,你昨天不正是和那位贺将军在一起吗?他可是这次考核的出题人,趁着昨晚的温情还在,继续试试啊!”唐辞忧暧昧地推了推梅雨娟。
梅雨娟脸一红,犹豫着道:“你是说…让我和他打听一下考题的内容?”唐辞忧点头:“是啊,有针对性的准备,总会事倍功半嘛!至于拿什么和人家打听,你懂的!”
梅雨娟当然懂,小声嗫嚅道:“这样…不太好吧!”贺文豪昨天刚白白搭进来那么多银子,自己今天就主动过去相求,会不会显得太厚脸皮了?让人觉得难缠?唐辞忧看出了她的顾及,提醒道:
“既然咱们已经沦落至此,你就得学着放下身段,不能再当自己是什么尚书府千金了。”
“现在机会难得,面子又能值几个钱?难道你不想进内教坊了?”
梅雨娟咬唇,声音轻如鸿毛:"那我尽量试试!"
唐辞忧又简单说两句便离开了。
虽然是她劝梅雨娟主动争取机会,但其实心里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毕竟男子都凉薄,特别是如贺文豪这样桃花无数的情场浪子。
但,总还是值得一试!
…
梅雨娟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午,脸上挂着妩媚又柔情的讨好笑容,这才出了屋子。
唐辞忧说得对,她现在已经没资格矫情了,必须抓住这次考核的机会!
而且昨天的事情,让梅雨娟觉得,贺文豪多少还是顾念些旧情的。
想要打听到贺文豪的所在实在太容易了,因为他几乎夜夜都在司教坊厮混。
不过,是在内教坊。
梅雨娟只是外教坊的人,没资格进去。
她提前和唐辞忧借了些碎银子,然后托人进去传个话。
很快,里面便有人出来了,只是——
“我家将军有些醉了,已经睡了一下午,请问姑娘有事吗?”出来的是个青衣小厮。
来这种地方喝酒睡觉,肯定不是那么单纯的睡觉。
想不到他身边更换女人的速度这么快!
梅雨娟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叫梅雨娟,等贺将军醒来后,麻烦转告一下我找他有事。”“好的。”
小厮只是敷衍了一句,便又转身回去了。
见此,梅雨娟的心都凉了半截,就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开始慢慢消弭。
不过,她还是想赌一赌,便在门外等着。
天色已暗,不少寻欢的男子都从这里经过。
梅雨娟觉得那些充满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便找了个拐角处站着。
好在她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了一群人从里面出来了,贺文豪赫然在其中。
梅雨娟刚想要上前搭话,又停下了脚步,有些担心被其他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昔日的尚书之女沦落成了官妓,本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可若被人知道她还主动向客人示好的话,岂不是更看不起她?
正在她犹豫着要怎么上前搭话时,贺文豪的视线就扫了过来,然后和身边众人说了两句让他们先走,自己单独走了过来。原来贺文豪已经注意到了她。
梅雨娟一时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躲在角落的,赶紧从阴影里走出来。
"…贺将军!"
两人如今身份悬殊,她是断不敢以旧称唤他的。
“小厮说你找我有事?”贺文豪问道。
梅雨娟心里一慌,明明打了腹稿,可见到他后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同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正在前方催促他,看起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梅雨娟赶紧露出讨好的姿态,道:"我们这边过些日子会有一场进内教坊的考核,听闻是将军负责出题目,也不知奴婢有没有这个..."“你就是为了这种事才主动来找我?”
贺文豪打断了她的话,又随口应付了一下同伴,可视线仍停留在梅雨娟身上。
梅雨娟莫名感觉他有些生气了,连忙解释:
"的确是奴婢冒昧了,毕竟将军昨天已经在奴婢身上花了银子…"
贺文豪再次打断她:“你是想和我打听考核的内容?”
梅雨娟老实承认:“是。”
“所以,你就为了个考核,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
他的声音不再是散漫的,而是略带薄怒,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梅雨娟。
一瞬间,强烈的羞耻感包围了梅雨娟。
也是,自从贺文豪被赶出了梅府,两人早就没有任何瓜葛。
“是奴婢打扰了!”梅雨娟不禁低下头。
她不敢去看贺文豪,更不敢想象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眼神,是轻蔑,还是不满?
贺文豪蹙眉,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开口。
反倒是梅雨娟顶不住了这种压力,立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其实私教坊和青楼也没什么区别的,人家过来只是图个乐子!凭什么摊上这么自己个麻烦?
昨晚就只是单纯的买卖关系,现在双方银货两讫,她还有什么资格过来打扰别人?
自己早就不是那个人人高看一眼的尚书府千金了,有谁还会再给她三分薄面呢!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没有彻底接受自己沦为官妓的事实。
总还抱有那么三分的期望,期望着贺文豪对她可能会有些不同。
幼稚,真是太幼稚了!
这样也好,该及早断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距离考核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刘姑姑自然也是盼着自己手底下的姑娘能够大放异彩,所以很积极地为姑娘她们安排一些集体的培训。只有足够吸引了那些达官显贵的目光,她才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你们现在虽是戴罪之身,但以前毕竟也是官宦人家,琴棋书画都学过。"
“但这里毕竟是教坊司,你们不能光懂高雅的,还要加些意趣、懂风情!”
“教习师傅我已经给你们找好了,都仔细学着,毕竟现在具体的考核内容还不确定!”刘姑姑难得耐心地解释着。
第5章 只有十个名额
梅雨娟规规矩矩在下面听着。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整夜,但一想到昨晚那般没有自知之明的举动,她脸上还是有些辣辣的。
当刘姑姑讲完话,带着众人去见教习师傅时,她身旁突然凑过来一人。
“听说贺文豪贺将军可是梅姑娘的首客,还是花了大价钱的,不知是否近水楼台先得月,偷偷告诉了你具体的考核内容啊?”那女子一问,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众人也记起了梅雨娟和贺文豪的关系,毕竟那一千两黄金的拍卖价钱,还是很让人惊叹的。
梅雨娟感觉身上落了十几道目光,顿感无措,只能低声道:
“贺将军昨夜并没有来找我,所以我也没有机会问他。”
昨天的事情已经给了她深刻的教训,现在也学会了几分察言观色。
一旁的唐辞忧轻声安慰她:“没关系,你这么有才学,一定可以的!”
那女子也掩唇一笑:“梅姑娘别灰心,贺将军一向多情,说不定哪天想起你来,便又回来找你了!”
“三年前的天艺盛会上,便听闻梅姑娘有`通音律,工诗赋'的美名,但这里和外面不一样,等一下还是要虚心学习啊!”
梅雨娟觉察到了对方那若有似无的恶意,只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女子朱唇微绽,削肩细腰,身姿妖娆,端的是一副潇洒风流的风姿。
她叫季红尘,比梅雨娟早了几个月进入教坊司。
只不过她能言善辩、性子开朗,明显比梅雨娟更适应新环境。
这一次参加考核的共有四、五十人,可最后能够进入内教坊的就只有十人。
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关系,难免有些敌意。
她刚刚当着众人的面那样问,明显想要梅雨娟难堪。
季红尘最看不惯梅雨娟这一副装模作样的清高。
通音律,工诗赋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落得和她们一样的境遇。
再刚强的人在这风月场呆得久了,也都会变得利欲熏心,逆来顺受!
而且这么呆板,谁会喜欢?
刘姑姑分别领着她们见了不同的教习师傅,有唱曲的、有跳舞的。
可当梅雨娟细听她们所唱的内容时,又不禁脸颊发烫。
跳舞时所穿的衣服也很大胆,让人浮想联翩。
不仅如此,刘姑姑还亲自查看了一遍她们的水平。
哪个擅长吟诗,哪个擅长作画,都——在本子上标注清楚。
“你们要认真学习,务必使出浑身解数、惊艳四座,虽然说考核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后,但也很可能会提前。”
“贺将军等人在南边的事务还没有办完,过不了多久可能还要出城,咱们可不能耽误了官家的正事。“刘姑姑继续说着。
梅雨娟回想起前天晚上来敲门的下属,和贺文豪之间的谈话内容,估计是南边的剿匪任务还没有完成。
既然没有完成,为何会突然中途赶回来?
三年前,贺文豪被父亲赶出梅府后,本来是要离开京都的。
可机缘巧合之下,在城外救下了遇刺的太子。
太子见他身手不错,便给了他一封推荐信,顺利进入了军营。
可能是他母亲骤然离世后的刺激,加上对未来的茫然,还真就静下心来开始努力做事。
短短几年,在军营中立下了不少实打实的功绩。
再加上有太子的大力扶持,更是一路高升。
“梅雨娟,你的琴技不错,会唱曲儿吗?”
梅雨娟的胡思乱想被刘姑姑的突然问话打断了,她下意识摇头,"不会!"
“好吧,其他人留下排练开场舞,等明天你和季红尘跟我走,你们两个都擅长音律,到时候负责演奏,会有人指导你们编支新曲子的。”刘姑姑说完,便吩咐大家各自做事去了。
季红尘听到后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在刘姑姑面前说好话。
梅雨娟有些怔愣,她想要试着让自己也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可张了张嘴,却怎么都插不进去。
算了,有些事还是慢慢来吧!
…
梅雨娟已经有些日子没碰琴了,可刚刚练了一下午,却总是心烦气躁,静不下心。
眼见着天色暗了,她便想着先去叫上唐辞忧一起去饭厅吃饭。
可到她房间时却发现她人不在。
原来是有一位她的老顾客来找她,所以这会儿人还在前厅接待。
刘姑姑只说在考核期间不用接客,但既然有肯捧场的老顾客来找,总是要聊上几句的。
梅雨娟想起了自己今天上午那笨嘴拙舌的样子,决定去涨涨见识。
她躲在廊柱后,远远瞧着唐辞忧和那个男子互相调笑着。
唐辞忧都没说几句话,那青衣男子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便舒展开来,然后心情颇欢快地离开了。
梅雨娟这才出去和唐辞忧去了饭厅。
“不是说接待客人时要恭顺有礼吗?可你刚刚怎么还嗔怪了那公子一顿?”
最关键的是,那男子临走前居然还是带着笑的,梅雨娟百思不得其解。
唐辞忧一笑,美目流转间媚态横生,连梅雨娟这个女子都看得心脏怦怦乱跳。
她道:“你不要太死脑筋啦,大家来这里是为了解闷,吹拉弹唱纵然助兴,但有时也可以跟他们使些小性子,有性格才有意趣!要不多无聊啊?”梅雨娟张大了嘴巴,心中暗自佩服。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做,话还可以这样说!
唐辞忧一边吃一边又问,"对了,你昨天不是去找贺文豪了吗?按理说他是你的首客,才过去两日,新鲜劲应该还没过啊,怎么会遭到拒绝呢?"梅雨娟并没有瞒她,沮丧道:“他当时正和朋友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时间理我,我完全就是自讨没趣!”
唐辞忧忙安慰:"没关系,我猜你当时一定是唯唯诺诺,连话都没说几句!放心,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合了。"梅雨娟一回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不过,我听说贺文豪的生母好像是梅府的姨娘,你们不是继兄妹吗?怎么关系这么差?“唐辞忧突然道。
第6章 风流天下第一人
梅雨娟一噎,思绪忍不住回到三年前。
当时京都曾举办了一场天艺盛会,贵族间以文会友,男女均可参加。
侯爵夫人们特意来此为家中小辈挑选姻缘,就连皇后娘娘都派人来观赛。
她那时仗着家世和才学,目空一切,势必要拔得头筹。
所以就连平宁郡主的面子都没有给,在最后一局赢下了对方。
她高兴极了,捧着彩头去和母亲邀功。
想让母亲看一看,自己这个女儿并不比儿子差。
可母亲上来就埋怨她,怪她抢了平宁郡主的风头,不会为人处世。
梅雨娟自然不开心,凭什么自己赢得的东西要让给别人?
就在她心情郁闷,还要强颜欢笑的应付那些过来攀谈的夫人们时,却一眼看见了对面的贺文豪。
他当时还住在梅府,可在这种场合下,居然…调戏梅雨娟的一位好友?
周围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来的还尽是些大人物。
“大哥,还不退下!你这样做简直是丢尽了梅家的脸!”
梅雨娟一边提醒,一边将好友揽到身后。
贺文豪眉梢一挑,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故作风雅地扇了扇。
梅雨娟这才看清扇面上的字——傲笑朝堂、风流天下第一人!
她嘴角一抽,这真是…荒唐!
本来压低的声音也不免拔高了几分:“大哥也应该收敛些了,每天只知道游手好闲,又不思进取,往后要如何在人前立足…”梅雨娟本就刚夺冠,正是场中焦点,这般高声训斥,更惹得众人侧目。
别看她比贺文豪矮了半个头,可教训起人来是气势满满。
可说着说着,梅雨娟就有些诧异。
以往自己这样说他,他肯定会和自己争辩几句。
但今天,贺文豪的嘴角甚至带了些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欲言又止。
就好像…好像即将远行的告别一样!
梅雨娟以为他又在神游,觉得真是对牛弹琴,白费唇舌。
哎,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于是,她将一腔抑郁发泄为指责的话,对着贺文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一天,贺文豪便成了全京都最大的笑话。
本来,梅雨娟想着他脸皮那么厚,肯定不会往心里去的。
谁料第二天,他的母亲便暴毙而亡。
而向来宽厚待人的父亲,更是在这个时候直接将他这个继子赶出了梅府。
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
梅雨娟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道个歉。
两人再见面时,便是那天的拍卖上了。
…
“有时候熟人之间的确不好下手,但听说那贺将军出手挺大方,有机会你也帮姐姐我引荐一下!”唐辞忧的话很快将梅雨娟从思绪拉回现实,她轻轻点头。“不过,你刚才说刘姑姑准备亲自带你和季红尘去见乐师…我看那个季红尘不像省油的灯,你没问题吗?“唐辞忧又道。梅雨娟也早就发现了季红尘的不友好,但她又没法逃避,只能尽快学会如何应付这种人。
“你放心,反正大家练的是琴艺,又不是她来教我,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北周的官吏更多的是文官,所以想要进内教坊,可不能单靠姿色。
文人嘛!一向自诩高雅。
刘姑姑虽刻薄些,但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也会请些有水准的乐师。
这次的考核关乎着未来,梅雨娟一定要抓住机会!
唐辞忧:"放心,如果乐师的琴艺不行,还有我呢!我擅长的可是跳舞,聪明师傅碰上聪明徒弟,定能将你好好调教出来,到时候一定能把那些庸脂俗粉全都比下去,咱们姐妹俩携手奋斗,快意人生!"梅雨娟难得被她逗笑了,几日来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
等到第二天时,刘姑姑果然带着梅雨娟和季红尘离开了外教坊。
从被抄家到贬为官妓不过几天的光景,但梅雨娟已经仿如隔世。
马车外的那些熙攘声听在耳中,更是令人浑浑噩噩。
季红尘自从进入教坊司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放风,自然很兴奋。她一边帮刘姑姑揉腿,一边捡好听的话哄对方开心:“姑姑,等一下我们学完曲子,能不能出去逛逛街啊?”
刘姑姑微微垂眸享受着,"那要看你们学习的进度如何了,若有多余的时间也无妨。"
话虽如此,但为了防止她们逃跑,还是要有人跟着的。
季红尘立刻开心得不行,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她虽然也是官妓,但却不是官眷,没念过什么书,心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教条束缚。
自从来了私教坊后,反而放得比较开,再加上小嘴贼甜,很快便获得青睐。梅雨娟深知自己没办法像她这么热情外向,又有些拉不下脸,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刘姑姑斟茶。
马车来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巷口,又下车步行到了一间竹屋前。季红尘很有眼力见地帮忙上前敲门,里面很快走出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眉目柔和,眼中一片云淡风轻,看人时,很容易给你一种温柔的感觉。"昨天刚收到信儿,你们就过来了,那就先进来吧!"
刘姑姑在外人面前十分客气,毕竟这是她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扭头对身后的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商丘明,商先生!”
梅雨娟微讶。商丘明先生可是京都中鼎鼎有名的琴师兼作曲人,想不到刘姑姑竟是将他请来。难怪她会带着自己和季红尘特意上门请教。
三人被迎进了小院,很快便有小童为三人沏上了茶。
刘姑姑之前的信里已经交代清楚,希望商先生能给这两人简单做一支适合她们的曲子。
商先生已经习惯了和教坊司的人打交道,并没多问,直接从屋中取了两张琴谱的小样交给她们。
而他这里又不缺琴,直接搬了两把出来。
然后,商先生让她们各自挑选着,按照自己能力范围、能接受的难度去弹即可。
要想写出适合演奏者的谱子,至少要先了解对方的琴技到底是何种水平,然后才是了解对方的擅长的曲风,包括弹奏者最近的心境。
第7章 姻缘对联
梅雨娟在琴上可是下过苦功夫的。
她只扫了一眼那几张小样,便挑了一支最适合自己的,简单调了调音,便信手弹奏出来。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三人在一旁轻轻击掌。
季红尘立刻笑道:“姐姐真是谦让,挑了一首比较简单的曲子,你可不要故意让着我啊!”
说罢,她特意选了其中一首最难的,同样调了调音,稍稍练习一下,一支曲子也顺利弹出。
其中只错了两个音,但也只是小毛病,毕竟这支曲子的确更有难度。
季红尘本是满怀期待地看向商先生,可对方的脸色却并没有太大波动,似乎还比刚才梅雨娟弹奏时差了些。
一旁的梅雨娟微微勾唇,知道季红尘这次是有些太心急了。
商丘明先生刚才挑出的几个小样,难度最大的、最复杂的确是她挑的那个。
但作为一个乐师,感情明显比技巧更为难得,所以梅雨娟才挑了刚才那支略微舒缓的风格。
这边竹林微风飒飒,又有刘姑姑在一旁煮茶,这样的场景显然更适合舒缓悠扬的调子。
所以梅雨娟刚才在弹琴时,商丘明先生的神情明显更为放松些。
但商先生也没说季红尘有什么错,她便在一旁沾沾自喜起来。
常言道,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
商丘明刚刚只是听了她们各自演奏的一小段儿,便清楚了她们所擅长的曲风,当即回到屋中找了几支谱子。
然后交给了梅雨娟和季红尘,让她们多誉抄一份,然后各拿一份儿先练着。
“姐姐刚才看谱子的速度明显比我快,可见基本功扎实,我画的谱子实在难看,那就辛苦姐姐了。”
季红尘笑眯眯将纸笔推到了梅雨娟面前。
梅雨娟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哪里会看不出那点小心思。
让自己来抄的话,即便不小心有了什么错处,那也是自己练。
然后,商先生的原稿就可以留在她手中了。
偏偏她说得理所当然,梅雨娟也不好拒绝,否则只会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
“好了,既然事情没有什么问题,你们练着,我就先回去了。”
刘姑姑将两人留在这里,自己便先起身告辞,毕竟教坊司还有几十个人等着她安排呢!
商丘明只派了小童去送她,自己则是留在院中静静修琴。
像商先生这样的名家,对曲子的要求自然是十分苛刻,在找到了适合梅雨娟和季红尘的谱子后,便让她们立刻练习起来。
两人刚到时便已经接近晌午了,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便一直在这里练习着。
商丘明这次给两人选的难度都很大,即便是梅雨娟,也是在练习了近两个时辰后才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好,你今天可以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练习另一首。"
梅雨娟扫了一眼商先生的桌案,见他还在写着新谱子,想必是根据她们两人刚才的表现,打算再写几个小样。
和商丘明打过招呼后,她便准备先行离开了。
在关上门时,再一次听到了商先生对季红尘的训斥声:
“告诉你多少次了!技巧只在其次,你弹的速度再快又有什么用?要有感情!感情!你不是木偶,而是人!要把你的感情注入到你的曲子中!”季红尘被说得一脸委屈,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商先生可不管她这一套,依旧命她留下继续练琴。
梅雨娟就更不会在这里等她了,毕竟自己也还没吃饭呢!
…
在离开商先生的竹林小屋后,她在门口稍稍驻足,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环境真是不错,清幽僻静,练琴时既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也没有大街上那些杂乱的噪音干扰。
梅雨娟带着斗笠,只敢从人群边缘穿过。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便尽量将斗笠遮得严实些。
其实她现在已经有些饿过劲儿了,反而不急着,缓缓沿着昔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往回走着。
刘姑姑之前说过,允许她们提前完成任务后四处逛逛。
只不过,身旁必须跟着负责监视的打手。
梅雨娟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满江楼,脚步犹豫了片刻。
热情的小二过来接待:“姑娘,想要喝点什么茶?”
梅雨娟和身后的人简单说了几句,在对方点头后,这才上了二楼。
小二也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她的斗笠实在遮得太严实了,自己一时也就没想起对方是谁。
梅雨娟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场天艺盛会。
或许因为那是她最风光的一天吧!
满江楼平日里就是文人墨客们常来的地方,举办天艺盛会时更是将整条街都包了下来。
不少人都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墨宝,或是半句诗,或是半个对联。
若有能对出下半句的,也可以随手提笔写上。
而且越是没有人能对得上来的,挂得越高,越受众人瞩目。
其中有一个对子便是梅雨娟曾经在这里留下的,当时她自信满满地写下了这个上联:
“出谋报君主,尽力侍双亲,忠孝两全。”
身旁之人见了也都说好,大家皱紧眉头,过了半天,谁都没有想出一句工整的下联来。
梅雨娟十分得意地下楼喝茶,又和姐妹们聊天,吃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来。
结果却发现,下联已经被人对了出来:
“挥戈保疆土,张口平天下,文武兼备。”
当时身旁的好友还在打趣她,"听说这满江楼的对子可神奇了,又叫做姻缘对,能这么快就对出这下联的人,想必和你缘分不浅!"梅雨娟向来心高气傲,觉得自己的对子这么快就被人答出来了,有些下不来台。
那时还嗔了好友一句,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便离开了。
但她终究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趁人不备又中途折返回来,看了一眼对子后面的号码。
三十六号桌的客人!
梅雨娟又看了看那副对联,对方不仅字迹潇洒漂亮,而且对出的句子很有一种金戈铁马的感觉。“姻缘对…”
她对这个人越发好奇起来,觉得对方一定会是个文武兼备、身姿挺拔的朗朗少年!于是,梅雨娟偷偷来到了楼梯拐角,用扇子遮面,想去看一眼那三十六号桌上的客人是什么样子的。
第8章 好纨绔
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被一群狐朋狗友围在正中间的贺文豪!
梅雨娟顿时感觉到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大失所望。
她特意拽来一旁的小二,塞给对方一锭银子:
“小二哥,帮我想想,刚才那位三十六号桌的公子有上过二楼吗?”
有银子就是好办事,小二哥嘴角都要乐到耳朵根了,很认真地想了想:
“去过!去过!刚刚上去一趟,不过很快就下来了,听他身边一起来的朋友说,好像是上去对了个对子便下来了。”梅雨娟撇撇嘴,怎么真的是他?
两人虽然同在一家书院,但她还真没见过他的字,毕竟他从来不写先生交代的功课。
所以别说没见过他的字了,都没见他拿过笔!
这时,自己同行的好友才找到她:
“雨娟,我才知道对子的纸条后面会标明桌号,咱们赶紧上去看看你的有缘人是谁!”
梅雨娟被她半强迫地拉了回去,在对方即将看到纸条背后的桌号时,就被她一把夺了过来,直接揉成一团扔到了纸篓里。
“仔细一想,这都是迷信嘛!算不得数的,咱们赶紧走,盛会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
“姑娘,您喜欢喝什么茶…咦?人呢!”
伙计刚上来询问,却发现二楼空无一人,原来女子早已离开了那里。
梅雨娟刚刚不自觉地走上来,是因为怀念以前的美好岁月。
现在急着离开,却是因为不敢太过留恋,怕自己失去勇气。
等她回私教坊后已经有些累了,连续几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便想趁着这个时候休息了一下。
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从床上爬起来后发现外面已经点起了烛火,她正纳闷儿是谁来找自己。
房门一开,站在外面的竟是季红尘!
“雨娟姐,你吃饭了吗?我刚托人从百味斋买回的千层酥,要不要一起尝尝?”她笑眯眯道。
梅雨娟看着她这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大概猜出可能是有求于自己,但想了想还是将她让了进去。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就直说吧!”
季红尘倒是毫不客气,将琴谱从怀中取出,她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道:
“商先生的琴谱我其实一直有两处没看懂的地方,所以想向姐姐讨教一番!”
梅雨娟并没有急着接过,"那你当时怎么不直接问商先生?"
季红尘这才有些为难道:“人家怕被先生看不起嘛!我从小就是苦出身,不像姐姐你知书达理,更没经过什么名师的点拨,这些年全靠自己的钻研!”"好姐姐,你就帮我这次吧,以后我一定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梅雨娟见她说了一脸挚诚,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的确,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她没想那么多,直接将自己的琴抱了过来,然后让季红尘按照谱弹奏一遍。
曲子刚弹到一半,梅雨娟便听出了问题,直接将对方的谱子拿过来,指着其中两处道:“这里不对。”
季红尘立刻凑过来瞧,仍是不解:“不对吗?我刚才就是照着谱子弹的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
梅雨娟说着将自己抄写的那份琴谱取出,指给她看。
“商丘明先生用的是简写法,将这两段音节简略了,正常的话,应该是这样写的。”
季红尘再一瞧,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弹不好,还是姐姐你聪明!"
梅雨娟一笑,解释道:
“像商先生这种名家,有时灵感来了,会随手记下小样,缩写法更节省时间,我也是经之前一个老先生教过后才知道的。”季红尘点头,想了想又央求道:
“雨娟姐,既然你懂这么多不如帮帮我,帮我把先生的其他几篇手稿重新抄一遍,像我这种笨人,是看不懂大师手稿的!”本就是小事一桩,梅雨娟便大方地应了下来。
于是,季红尘便高高兴兴地带着新写的琴谱离开了。
梅雨娟本来想要接着补觉的,可一时却又睡不着了。
屋中难得的寂静,人在夜里时,思绪也容易汹涌。
她借着刚才帮季红尘写琴谱的纸笔,下意识写下几行字。
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出谋报君主,尽力侍双亲,忠孝两全。
挥戈保疆土,张口平天下,文武兼备。
她盯着那副下联,然后果断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又重新写了另一副下联。
仅仅是副对联,她都不想和贺文豪有任何纠葛。
三年过去了,两人已是云泥之别。
特别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她更是不容自己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其实以纨绔的标准来讲,贺文豪还算是一个好纨绔。
至少,他从不糟蹋人,出手也大方。
就像唐辞忧说的,自己应该多花些心思在对方身上。
可梅雨娟脑中还是不由得浮现对方那略带薄怒的声音:
"所以,你就为了个考核,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
投怀送抱..
梅雨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对方分明是在讽刺她不知廉耻,送上门去。
当然了,她早就没什么廉耻可言。
脖子上被钉上了官妓的标签,地位低贱,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留幻想,便不会失望,更不会受伤。
曾经的高傲已经被自卑裹挟,变成了一层自我保护的壳。
因为可以预见来自他人的伤害,索性先伤害自己,变得麻木。
再以自伤去抵御他伤,用自贱自轻来维持表面的云淡风轻,这起码能保留那一丝丝所谓的尊严。
梅雨娟把废稿纸压在了琴下,只将胸口积压的情绪借着琴声宣泄出去。
第9章 被冤枉
之后的几天里,梅雨娟十分忙碌,白天去商先生处熟悉琴谱,晚上回来后不断练习。
有时还会躲在二楼偷偷观察着,看那些辗转在众多客人身边的女子是如何说话办事的。
她尽量让自己忙起来,脑子里才不会想那么多没用的事情。
容姑姑最近的心情也不错,看来此次的考核还邀请到了不少京中名流来赏玩。
这对于私教坊的名声和收益,都是十分有用处的。
“这两天,大家都已经见过了不少名家,该点拨的也点拨了,回去后勤加练习,等明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如何。“容姑姑叮嘱道。
梅雨娟不免紧张,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做到最好!
等回到自己房间后,又将几支新学的曲子练到了半夜。
确定一切没问题后,才收拾一番躺下歇息。
这一觉睡得还可以,醒来后直接来到了大厅。
今天也算是一场简单的彩排了,在场的不止有容姑姑,她身后还摆了一道屏风。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
最先表演的有剑舞、昆曲等,可容姑姑似乎都不是很满意。
然后便到了演奏组,季红尘第一个抱着琴走了过去。
可一曲弹罢,容姑姑直接发了火。
“我特意找来名师给你们调教,不是让你们去偷懒的!都已经练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这就算了,居然连谱子到现在都没背下来,到底在干什么?”季红尘刚刚弹的正是商丘明先生特别为她写的一支曲子。
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感情不够充沛的弱点,所以在技巧上加了很多小巧思。
结果她一紧张便弹错了两个音,刚开始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却没想到容姑姑的耳朵会这么灵!
季红尘这么被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一顿,脸颊臊得通红,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一旁的梅雨娟,道:
“姑姑,这也不能全怪我,从先生那回来后,雨娟姐又帮我重新抄了一份琴谱,那琴谱上就是错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忽然把矛头指向了梅雨娟,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梅雨娟心头一颤,知道自己这是被季红尘耍了。
那天晚上明明她求着自己,自己才一时心软帮了她,想不到今天竟被她歪曲了事实。
梅雨娟顿感自己受到了欺骗。
她当时还真的以为季红尘是看不懂谱子,才要了自己的手抄本,原来还安了其他的心思。
若是哪里出了错,就可以趁机赖在自己身上。
果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梅雨娟想要开口解释,却看见周围之人的目光中大多都是带了看热闹的心态。
容姑姑先是瞪了季红尘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向梅雨娟,质问道:
"当时在商先生那里就是你负责抄写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姑姑的声音有些尖锐,看着梅雨娟的眼神都像是被火淬过一样。
季红尘也委屈巴巴地看向了梅雨娟。
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大家似乎都通过这件小事看出了她的人品。
不说她是什么尚书府的千金吗?想必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还以为品行多高洁呢!
来了私教坊还不是和她们一样,而且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真是可笑!
梅雨娟定了定心神,平静道:
“没错,我当时的确帮她写了一份,商丘明先生一共给了季红尘五支谱子,三短两长,她刚刚弹的是第三支曲子!其中第二段的前四个音和第六段的后四个音,被她记反了。”说着,她直接将自己的琴放下,将季红尘刚才那两处弹错的地方重新弹了一遍,然后道:
“我的谱子并没有写错,容姑姑如果不信,只要现在派人去季红尘的房间里,将我抄写过的谱子找出,一看便知!”
梅雨娟的声音慢条斯理,手中仅弹了一小段,便能听出比季红尘的技艺高出不少。
容姑姑微蹙的眉心这才舒展开,又看了眼心虚低下头去的季红尘,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们这一天天的,一根肠子恨不得绕了十八个弯,干这行的本来就是吃青春饭,有这种精力不如多想着提升一下自己。”
“你看看人家只是给你抄了一遍谱子,便能背下七七八八,再看看你自己,这是差了多少?”
季红尘此刻简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有心为自己争辩一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姑姑又道:“我平时对你们虽然严苛了些,但也是为你们好,不管到何时,有一技傍身总不是坏处。”
季红尘毕竟已经在私教坊中呆了好几个月,她本就嘴甜会来事儿,自然有着一群好姐妹。
反而梅雨娟这样的看起来清高冷傲,也不合群,来了私教坊好多连招呼都没打过。
有个叫杏香的姑娘替季红尘说话,"季红尘她本就胆子小,那位商先生又很严厉,既然大家都是姐妹,梅姑娘的琴技这么高超,干嘛不能在旁边指点一下?这也太小气了吧!"其他几人也点点头,就好像季红尘的水平差还有理了似的,可她们看向梅雨娟的眼神中分明是带着嫉妒的。
幸好有唐辞忧替她说话:
“胆子小就可以为了出风头陷害旁人了?反正这类人我是不敢和她互称姐妹的,说不定哪天遭雷劈的时候连累着我!”
"同样是一个先生调教,有天赋的人背后比你还要努力,这就是差距。"
梅雨娟感激地看了一眼唐辞忧,幸好自己的一腔真心也没有完全被辜负。
唐辞忧的性子泼辣了些,但有话直言,最讨厌季红尘这种心思不正的人。
容姑姑虽然清楚梅雨娟的琴技更高超,但性子总是闷闷的,远不如季红尘讨喜。
正当她犹豫着更偏向哪一方时,身后的屏风突然走出一人:
"这位梅姑娘甚合我意,过两天让她来内教坊,我调教她!"
第10章 昔日长辈,今日恩客
那人话音一落,全场哗然。梅雨娟虽然不认识对方的身份,但唐辞忧已经从对方的服饰上认出了。那是容与姑姑,可是内教坊的管事姑姑!虽然也被称为姑姑,但她却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这次的考核本就是为了填补内教坊歌舞伎的人员稀缺,容与姑姑自然也关注着。但眼下考核都没开始,对方就已经言明要带梅雨娟调教,看来十分看重她。
梅雨娟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心口怦怦直跳,她明白自己这是离内教坊又近了一步。“多谢这位姑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梅雨娟虽然不如季红尘那样能说会道,但贵在真诚。容与姑姑点头,身上更不同于外教坊管事姑姑的那种小人得志和媚俗,面对众人时也没有那种自视甚高的傲慢。
现在内教坊的确很需要梅雨娟这样真正懂琴的人,不过容与姑姑肯出面帮忙,可不仅仅因为这一个原因。
自然是有人私下里托她过来关照梅雨娟的。
距离考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梅雨娟虽然受到了容与姑姑的赏识,但对方毕竟不是考核的评委,所以最后能不能顺利进入内教坊还是两说。而此时,容与姑姑却没有继续急着深造梅雨娟的琴技,反而是有意训练她察言观色的能力。
为此,直接将她领进了内教坊。
内教坊一共有三层楼。
第一层是大厅,正中央有一个圆形舞台,下方排列着看客们的座位。
二楼四周则是单独的房间,推开窗子便能看见一楼大厅内的情形。
梅雨娟刚开始便是在二楼,后来容与姑姑觉得她离得太远感受不深,便让她直接来一楼坐着。
梅雨娟有些拘谨地坐在大厅的角落里,眼神躲避,生怕被往来的客人注意到。
容与姑姑特意提点过她,两天之内必须要将这里常客的名字全都背下来。
这样一来,无论何时遇到人家,说出对方的身份也能留个好印象。
最关键的是,要她牢牢记住,哪些人是她千万不能招惹的!
内教坊的环境的确比外教坊要好上许多,毕竟这里是以技侍人的地方,而且来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
梅雨娟仔细观察着楼下的一位姑娘,就见她在众多男子间衣袂翩翩,每个客人她都认得。
包括人家上次什么时候来过、喜欢听曲儿还是赏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看着她三言两语就将众多男子哄得眉开眼笑,梅雨娟自叹不如,这份交际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的确是她远远不及的。
梅雨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只有勤能补拙。
于是,她偷偷用纸笔记下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有用信息。
“这位姑娘瞧着眼生,新来的吗?”一个男子很快便注意到了梅雨娟。
梅雨娟心头一颤,笔都差点掉到了地上,"奴.…奴婢现在还不算是内教坊的人。"
她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
与那男子坐在一桌还有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明显官职更高一些,应该是和同僚一起出来应酬的。可那人在打量梅雨娟片刻后,脱口便道:
“雨娟啊,想不到是你!难道不记得林世伯了吗?”
梅雨娟觉得这声音的确有些熟悉,下意识抬头打量了对方几眼,可心底却越发的慌乱无措。
在这种地方,果然避免不了碰到昔日的熟人吗?
梅雨娟虽然没开口,但一旁负责斟酒的姑娘却是接过话来:
"想不到,林大人还认识我们这位新来的妹妹!"
林大人抚须一笑,但视线仍在梅雨娟身上打量,道:
“我和曾经的梅尚书是故交,梅府家宴时也邀请我去过几次,想不到当年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这样落落大方了!”"哎,都怪梅兄犯下里通外国这样的重罪,将自己女儿都连累了!"
“原来是这样!”一旁的女子巧笑嫣然,还在极力缓和着略显尴尬的气氛。
梅雨娟大脑中一阵嗡嗡作响,往事经旁人口中提起,好像钝刀子一样划开了她的伤疤。
“雨娟啊,坐到我边上,让世伯好好看看你!”
林大人笑道,语气也很稀松平常。
若是梅家还在,对方说这样的话,梅雨娟只会单纯地以为是长辈看待小辈时的亲切。
可这里是教坊司,她顿时毛骨悚然。
但对方的话说得那么自然,梅雨娟在心里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强忍着别扭走了过去。
“雨娟,别拘谨,喝杯酒放松一下!”
林大人将一大杯酒推到她面前。
一旁的女子立刻起哄,"能由林大人亲自斟酒,这是给足了妹妹的面子啊!"
梅雨娟知道,这是有意在提醒她,客人递过来的酒不能不喝。
热辣的酒水顺喉入腹,真好似喝刀子一样。
见她这样乖巧,林大人也是笑眯眯的,就如小时候一般,顺势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雨娟啊,可怜你受了委屈,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和世伯说,千万不要见外懂不懂?”
梅雨娟轻轻点头: “是!”
今天这场酒席明显是几位同僚间的闲聊,官职高的、官职低的,年轻的、年长的都在,彼此发一发牢骚。
旁边的姑娘她们只是个陪衬,帮忙斟酒添菜,时不时逗个趣儿解闷。
梅雨娟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可林大人却一个劲儿地往她杯中添酒。
她已经硬着头皮喝到了第四杯。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喝酒,但脑子很快就变得昏昏沉沉了。
“雨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大人侧过头,一脸关切的问道。
一只肥厚的大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有意无意的将她往怀里带。
梅雨娟脑袋昏沉,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生怕人前失仪,刚要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梅姑娘原来在这里,二楼地'字号房的客人特意指名让你去呢!”一个负责端酒的丫鬟顺便传了个话。
一听是二楼有人叫梅雨娟过去,在场几人,包括林大人都没出言阻拦。
梅雨娟如获大赦般起身,离开了大厅。
可出来后想吐又吐不出来,缓了半天,脑子才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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