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早晨，我去菜场买菜，远远看见王婶站在卖玉器的摊位旁，那表情像是要杀价又舍不得出口。她手里捧着个红木盒子，盒子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今天早晨，我去菜场买菜，远远看见王婶站在卖玉器的摊位旁，那表情像是要杀价又舍不得出口。她手里捧着个红木盒子，盒子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老李，你来得正好。”王婶一见我就拉住我，“这玉镯值钱不？”

我哪懂这个。只见摊主接过盒子，掏出个放大镜，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然后摇头：“款式老了，现在年轻人不爱戴这种。”

王婶抿着嘴不说话。

我看出她有难处，便说：“走，先吃碗面去。”

王家祖宅在我们小区最西边，三代同堂的老房子。春节那会儿，我去他家拜年，看见照片墙上新添了小孙子的照片，王婶乐得嘴都合不拢。转眼四月了，她脸上笑容不见了，眼袋倒是挂出来了。

街口的面馆老板娘看我们进来，喊了声：“老样子？”

我点点头。老样子就是两碗清汤挂面，不加葱花，因为王婶说葱吃多了上火。

“我孙子住院了。”王婶忽然开口，“昨晚发烧四十度，全身抽搐，送去县医院，查出脑膜炎。”

我愣了一下：“人没事吧？”

“暂时稳定了，但医生说需要做脑室引流手术，得十五万。”

“保险不是能报销吗？”

王婶苦笑：“保险啊，申请下来得月底了。我儿子刚创业，折腾了两年，就上个月才赚到钱，准备这个月给孩子上保险，结果……”

她欲言又止。

面上来了，我们都不说话，只听到筷子碰瓷碗的声音，还有电风扇”吱嘎吱嘎”转动的噪音。老板娘的收音机里在播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我忽然想起，王婶的儿子离婚了，孩子判给了他。

“你那玉镯是打算卖了救急？”我问。

王婶点点头：“这是我妈临终前给我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当了这么多年保姆，头一次见这么精致的东西。我妈说，这玉镯有灵气，能保佑子孙平安。”

她顿了顿：“可现在孙子都保不住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店里进来几个工人模样的人，点了几份肉臊子面，吵吵嚷嚷的，我们便不再说话。出门时，天已经黑了一半，乌云压城。

“要下雨了，你还去吗？”我问。

“去，必须去。”王婶说，“我约了个古董商，说看过照片，可能出二十万。”

“靠谱吗？”

“管他呢，能救命就行。”

我有些担心：“那我送你吧，万一碰上骗子怎么办？”

王婶摆摆手：“不用，我心里有数。”

说完，她就朝公交站走去，背影有些佝偻。

第二天中午，小区的微信群炸了锅。有人发消息说，王婶被人骗了，那个所谓的古董商见面后说玉镯是假的，一分钱没给就跑了。群里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赶紧打电话给王婶，没人接。直到晚上七点多，她才回了消息：

“在医院呢，忙得顾不上看手机。”

“玉镯的事是真的吗？”我问。

“唉，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医生建议先做检查，再决定要不要手术。”

我第二天买了些水果去县医院看她。找了半天才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王婶，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成一团，怀里抱着睡着的小孙子。孩子脸色苍白，手背上还插着针头。

见到我，王婶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王婶，挺住啊。”我把水果递给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她摇摇头：“没事，我儿子跑去借钱了。那古董商确实是骗子，玉镯被他拿走跑了。我报了警，但警察说这种事不好查，可能追不回来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人推着药车经过，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对面病房里，一个老人在呻吟。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病人的汗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怀里的孙子忽然醒了，嘴唇干裂，无力地叫了声：“奶奶。”

王婶赶紧掏出水杯喂水：“乖，再睡会儿，一会儿医生叔叔来看你。”

“我困。”孩子说。

“嗯，睡吧，奶奶抱着你。”

孩子又睡了过去。王婶轻轻拍着他，眼神里有说不尽的疼爱和忧虑。

“老李，你说这命咋这么苦啊。我那玉镯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要是真能卖个好价钱，孙子的手术费就有了。”

我正想安慰她几句，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本。她见到王婶，点点头：“检查结果出来了，请家属进来一下。”

趁他们进去谈话的功夫，我去医院小卖部买了点吃的。回来时，发现走廊上乱成一团，王婶站在那里哭，那医生也在，还有几个护士围着。

“怎么了这是？”我赶紧跑过去。

王婶抓住我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护士小声告诉我：“郑医生认出了老人家的玉镯，说那是他家的传家宝，十八年前丢的。”

我愣住了：“什么？”

那医生——郑医生——脸色复杂地看着王婶：“大姐，你别急，我不是要揪着这事不放。我就是太震惊了。那玉镯确实是我家的，上面刻了我太爷爷的名字，当年我刚工作时，家里失窃，那玉镯就是被偷走的贵重物品之一。”

王婶擦着眼泪：“我不知道啊，那是我妈临终给我的，说是祖传的……”

郑医生摆摆手：“我明白，你肯定不知情。我是想问，那个骗你的古董商长什么样子？”

王婶描述了一下那人的特征，郑医生越听脸色越阴沉。

“怎么了？”我问。

“可能是同一个人。”郑医生说，“当年我家失窃后，我爸爸雇了个私家侦探追查，线索就断在一个专门倒卖古董的人贩子那里。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类似的新闻，希望能找回家里的东西。”

王婶急了：“那我的玉镯……”

“已经被骗走了，对吗？”郑医生叹了口气，“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报警了，提供了那人可能的身份信息，希望能尽快抓到他。”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婶的儿子小王跑了过来，脸上既是焦急又带着一丝喜色：“妈，好消息！我找到钱了！单位同事一人借我一点，凑了十万，再加上我这两年的积蓄，手术费够了！”

王婶松了一口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事情就这么巧。第二天小孙子做检查，医生说情况比想象的好，可以先保守治疗，如果一周内病情稳定，可能不需要马上手术。郑医生亲自来查房，每天都特别关照。

就在小孙子住院的第五天，小区群里又炸了锅——有人在新闻上看到，警方破获了一起文物盗窃案，抓获了一个专门行骗的惯犯，此人曾在我们县城活动，骗取了不少老人的古董字画。

我把这消息告诉了王婶，她只是淡淡地说：“算了，玉镯没了就没了，孙子能好才是真的。”

第七天下午，我又去医院看望。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笑声不断。推门进去，看见郑医生和王婶一家人围在病床旁，小孙子已经能坐起来了，正吃着一个苹果。

“老李来了。”王婶笑着招呼我，“好消息啊，孩子可以出院了！”

郑医生看见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转向王婶说：“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孩子有什么不舒服，直接联系我。”

王婶千恩万谢地把名片收好。郑医生离开前，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等他走后，我才问王婶：“玉镯的事情怎么样了？”

“找回来了！”王婶眼睛亮晶晶的，“警方抓到那骗子，从他家搜出好多赃物，我那玉镯就在其中。郑医生确认那就是他家丢的传家宝，上面真的刻着他太爷爷的名字呢。”

“那玉镯现在归谁？”

“当然是郑医生啊。”王婶理所当然地说，“本来就是他家的东西，我妈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可能是被人骗了。”

小王在一旁补充：“郑医生人真好，说是要感谢我妈无意中帮他找回了传家宝，主动把孩子的治疗费全免了。还说以后孩子的事，他都会亲自负责。”

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在小区花园遇到了王婶。她正推着婴儿车，小孙子在里面睡得香甜。

“孩子看起来不错啊。”我蹲下来看了看，孩子脸色红润，胖了一圈。

王婶笑着说：“嗯，完全好了。郑医生真是个好人，每个月都要我带孩子去复查，一点费用都不收。你知道吗，他跟我说了他家那个玉镯的故事。”

“什么故事？”

“那玉镯是他太爷爷从一个落难的满清贵族手里买下来的，据说有护佑功效。郑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个玉镯冥冥中安排了这一切，让我孙子遇到了他。”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迷信，但也挺美好的。

“对了，”王婶神秘地压低声音，“郑医生上周请我们全家吃饭，席间他告诉我儿子，医院正在招行政人员，问我儿子有没有兴趣。你知道，我儿子这两年创业失败，正发愁工作呢。”

“那太好了啊。”

“是啊，工资虽然不高，但稳定，还有保险。最重要的是，以后孩子看病就方便多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区的花坛上，风吹过，玫瑰花瓣轻轻摇晃。王婶推着婴儿车，我们慢慢地走在林荫小道上。

“说起来也怪，”王婶忽然说，“我本来都不打算去医院的，是我儿媳妇的闺蜜介绍的郑医生，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要不是遇到他，我孙子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可不是，缘分啊。”

王婶叹了口气：“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玉镯真的有灵气，是不是它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还顺便保佑了我孙子？”

小孙子在婴儿车里翻了个身，咂咂嘴，又继续睡了。

回到家，我给妻子讲了这事。她听完后说：“这郑医生人真好啊。”

“是啊，”我说，“不过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了。郑医生丢了十八年的玉镯，突然在一个病人家属手里发现；玉镯被骗走了，警方很快就破案；孩子本来需要手术，后来突然不需要了……”

妻子白了我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郑医生是好人，你非要想那么多。”

我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也许郑医生早就知道王婶家的情况，知道她孙子生病了，知道她手里有那个玉镯，所以才……”

“才什么？故意安排？”妻子笑了，“你看电视剧看多了吧？”

也许是我想多了。第二天我在楼下碰到王婶，她正准备带孙子去医院复查。

“今天不是周末啊，郑医生上班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他特意来的。”王婶笑着说，“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说想跟我聊聊我妈的事，看能不能找到玉镯的来源线索。”

她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吗，我儿子说，郑医生家祖上是我们这一带的大户人家，解放前在县城有好几处产业。他太爷爷喜欢收集古董字画，家里有个专门的藏宝室。”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在县医院体检，偶然在走廊上遇到了郑医生。他认出了我，热情地打招呼。寒暄几句后，我忍不住问：“王婶的孙子最近怎么样？”

“很好，完全康复了。”郑医生笑着说，“她儿子现在在我们医院工作，做得不错。”

我鼓起勇气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郑医生，冒昧问一句，您是怎么确定那个玉镯就是您家的传家宝的？”

郑医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因为上面刻着我太爷爷的名字啊。”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王婶说那是她妈留给她的祖传之物。”

郑医生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老李，有些事情，知道真相不一定是好事。人这一辈子，活得开心最重要。”

他看了看手表：“抱歉，我还有手术，先走了。替我向王婶问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那个夏天之后，王婶家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她儿子在医院工作稳定，小孙子健康成长，王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至于那个玉镯的真相，或许只有郑医生自己知道了。也许，有些善意的谎言，比赤裸裸的真相更温暖人心。

每次经过医院，看到郑医生办公室门口挂着的那块”妙手仁心”的牌匾，我都会想起王婶说过的话——“如果那玉镯真的有灵气，是不是它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还顺便保佑了我孙子？”

或许吧，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缘分和巧合，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来源：墨染云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