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只可惜,一直等到掌柜包好料子送我和婉宁出门,我也没分半个眼神给他。
《鱼米击中》
马球会上,楚淮为帮恩师之女取胜,一杖击中了我的小腿。
半个月后,他才来府中探望:
「老师临终前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琼华。」
「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你不要多想。」
我沉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
那日回府,我便答应了和裴家的婚事。
01
隔着屏风,我看不清楚淮的神色。
但从那毫无歉意的语气中,不难猜出。
他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清冷出尘,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扰乱他的情绪。
曾经我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毕竟我的父亲与楚淮的父亲交好,我们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年幼时,两家也玩笑着说过结亲的话。
可直到卢琼华进京,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亲疏有别。
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楚淮。
会陪着她逛灯会、买首饰。
会亲自教她京中礼仪、处世之道。
甚至会怕她受叔父婶母苛待,将人接进国公府照料。
无他,只因为卢父临终前嘱托他关照自己唯一的女儿。
启朝尊师重道,所以楚淮的这些举动并未惹人非议。
反倒是让人称赞他有君子之风。
去年冬日,我们三人去庙里上香。
外头突然下雪。
楚淮怕积了雪不好走。
拿着唯一的伞先送了卢琼华下山。
后来果然大雪封山,我在寺中等了一日一夜才等到父亲来接。
今年三月赏花宴。
卢琼华误摘了长公主最爱的牡丹。
吓得脸色惨白。
楚淮当即将花插在我鬓间。
说卢琼华初来乍到,没有家世背景。
若是再被贵人斥责,怕是在京中难以立足。
好在长公主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并未生气。
反而赞我有「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心性。
我不是没有脾气。
但每每生气时。
楚淮都会来上一句:
「照顾琼华是恩师所托,不敢违背。」
我那些隐秘心事,忽地就梗在喉间。
酸涩难言。
只能端出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
将卢琼华当作妹妹对待。
恩佑寺的佛珠。
珍宝阁的头面。
名门大家的字画。
只要她开口。
我便拱手相让。
可二人却将我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
那日马球场上,卢琼华明知道彩头是我姨母的遗物。
却还是央着我赢来送给她。
我不同意,她便满脸委屈,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周遭之人都劝我要让着卢琼华这个孤女。
楚淮也不满地看着我,责怪我不够大度。
见我铁了心不同意。
他干脆亲自下场,势必要替卢琼华赢下那步摇。
钻心的疼痛中。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卢老先生托付的人是楚淮。
我何苦要趟这趟浑水。
02
楚淮依旧站在屏风外。
等着我像往常一般低头。
见我许久没有回应。
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耐:
「许令仪?」
我不愿与他多说。
垂眸淡淡回道:
「我没有多想。」
「今日我有些乏了。」
「世子先请回吧。」
「我腿脚不便,就不送世子了。」
楚淮才想起来,我的腿是被他打伤的。
沉默了一瞬。
「你的腿……」
「还好吗?」
「很好,不劳世子挂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
一个丫鬟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小姐,这是夫人备下的嫁妆单子,让奴婢拿来给您瞧瞧。」
我与裴家的婚事定在三个月后。
有些赶,但却是这两年来最好的日子。
还没等我回答。
楚淮便先开了口,语气冷冽,还带着些许责怪:
「令仪,琼华的婚事安排好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若是从前我听见这话,定会暗自垂泪。
一边委屈连自己的婚事都要给卢琼华让路。
一边碍着楚淮的「君子之风」不敢提出异议。
但现在,我只是学着京中其他人的样子。
含笑赞了一句:
「世子高义。」
03
在府中又养了半个月。
确定不会留疤后,母亲才放下心来。
让我约着表妹出门挑嫁衣。
临行前,她替我理着衣领,欲言又止:
「令仪,你当真放下辅国公家那小子了?」
「你若还念着他,那卢氏,母亲自会替你料理。」
眼眶有些发烫。
被一个人丢在庙里时、被楚淮当众冷待时、被马球狠狠击中时。
我都没有落泪。
可今日母亲简单的一句话,却几乎叫我泣不成声。
母亲是博陵崔氏的女儿。
世家大族的手段数不胜数。
要想对付一个卢琼华。
并非难事。
甚至,都不需要母亲出手。
我自己便能将这事处理干净了。
过往种种,不过是顾念着楚淮。
投鼠忌器罢了。
更何况,仔细说来。
卢氏并没有什么过错。
真正让我死心的,是楚淮自己。
我擦去泪水,反握住母亲的手。
「娘,再不出门的话,好料子都让旁人挑走了。」
原本只是缓和气氛的无心之语。
却没想到,竟然成了真。
缁衣坊内。
刚走到门口,我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卢琼华指着店内正中央的一个盒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掌柜一脸为难,但碍于她身边的楚淮,不好发作。
只是不停地解释着:
「卢小姐,这料子是人家半个月前就定下的,真的不能卖给您。」
看见我时,掌柜两眼一亮:
「许小姐,您来了!」
我应了一声,伸手拿起那块浮云锦,笑着看向好友:
「婉宁,你看这颜色,用来做盖头,再合适不过了。」
一旁,卢琼华用充满哀求的眼神看着楚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楚淮微微蹙眉。
似是在等着我上前同他打招呼。
只可惜,一直等到掌柜包好料子送我和婉宁出门,我也没分半个眼神给他。
他眉宇间满是不悦,伸手拦住我:
「令仪,琼华她真的很喜欢这块料子。」
「你能不能先让给她?」
楚淮身后,卢琼华一脸得意之色,挑衅地看向我。
放在从前,我一定会拱手相让。
但现在,我只是后退一步,和楚淮拉开了些许距离:
「人人都说,世子是君子。」
「那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想必世子应该比我懂。」
楚淮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拒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卢琼华见情况不对,赶忙开口:
「楚淮哥哥,只要嫁的人是你,用什么料子琼华都无所谓的。」
「既然姐姐这么喜欢,我们就别和她争了。」
04
楚淮要娶卢琼华了?
我的步子停在原地,诧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释然。
我早该想到的。
还有什么,能比把人娶回家照顾得更好呢?
我苦笑一声,淡淡看了一眼楚淮。
他面上没有半分波动,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令仪,琼华只是平妻而已。」
「她家世不显,在京中寻不到好的夫家。」
「你知道的,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辜负他的遗愿。」
「我已同母亲说过,待琼华进门后,便去你家提亲。」
卢老先生除了是楚淮的老师之外,还曾在秋猎中替他挡过一箭。
说是恩重如山,并不为过。
楚淮还想接着往下说。
我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从前到底是多么卑微,才能让楚淮面不改色地对我说出这些话。
婉宁站在我身边,气得脱口而出:
「你想什么好事呢?我们令仪已经和裴家……」
我伸手打断她,朝楚淮露出一个端庄疏离的笑容,一字一句:
「既是恩重如山,世子合该娶卢姑娘为嫡妻。」
「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对。」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唯有楚淮还站在原地。
神色晦暗莫名。
05
那日后,我便很少出门。
安心待在家中绣嫁衣。
世家之间百年来通婚不断。
河东裴氏如今的主母,便是我的堂姑。
虽是继室,但经营多年,在族中的威望不可小觑。
与原配所生的嫡子也相处融洽。
我嫁过去,是亲上加亲。
既不用受婆母的刁难,又能拉近裴氏与崔氏的关系。
百利而无一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再见到楚淮和卢琼华,是在宁远侯夫人的诗会上。
辅国公世子要娶恩师之女为平妻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就传遍了京城。
卢琼华今日是以楚淮未婚妻的名义来赴宴的。
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国公府少夫人的派头。
二人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郎才女貌。
只是不知为何。
楚淮看起来并不高兴。
薄唇紧抿,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我避开他的视线,跟在母亲身后,听着她和宁远侯夫人寒暄。
宁远侯夫人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
还在闺中时就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成婚后更是恣意,时不时便办上一场诗会,以诗会友,共赏雅事。
听她与母亲说,这次诗会的添头,是晏天章的《玄玄棋经》原本,上头还有他的亲批。
我自幼爱棋,今日原本只是来散心的,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热起来。
只可惜,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了婉宁。
她拿着棋谱在我面前好一顿晃悠:
「哎呀呀,如此珍贵的棋谱,该放在哪里才好呢。」
「不如就放在许小姐的嫁妆箱子里,请许小姐替我保管可好?」
我被她逗乐,追着要撕她的嘴。
一转身,却不知楚淮何时站在了我俩身后:
「令仪,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正好有些事,该当面同他说清楚。
06
长廊内,楚淮负手而立,一开口,便是责怪:
「琼华请你今日与她同来,你为何不依?」
我被他问得一愣。
昨日,卢琼华确实派人送过信。
说她在京中没有什么旧识。
约我今日一同赴宴。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今后我与她要共事一夫,应当比旁人更为亲近的意思。
看得我心口不适,便打发人回了她。
却没想到,这竟然也成了我的不是。
我反问道:
「卢琼华是我什么人,她说的话,我难道非听不可吗?」
楚淮眉头皱得更紧,眼含怒气:
「许令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都说了,只把琼华当妹妹看。」
「娶她入府,也不过是为了给老师一个交代而已。」
时至今日,楚淮仍旧认为我是在与他置气。
多说无益,我无心再与他纠缠,当即打算离开。
楚淮却挡住我的去路,一副为我好的语气:
「刚刚那棋谱,琼华很感兴趣。」
「你一会就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她,算是给她赔礼道歉了。」
我冷眼看着楚淮,心底没有半分波动:
「世子,从前想必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你要娶什么人,是娶她当正头娘子还是平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再者,我并未做错任何事情,用不着向谁赔礼道歉。」
楚淮轻笑一声,眉眼都染上了愠色:
「许令仪,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世家大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琼华一介孤女,又只是个平妻。」
「再如何也越不过你这个尚书府的千金。」
「你何苦非和她过不去?」
07
我和楚淮不欢而散。
他与卢琼华成婚的帖子也正式下到了各府。
二人一时成为京中焦点。
今日是楚淮给卢家送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
明日是卢琼华出席宴会时戴了楚家的家传玉镯。
种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连街头未曾启蒙的小儿都知道。
辅国公世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将恩师遗孤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传话下去,与楚淮有关的消息一律不用告诉我。
一心在家打点嫁妆箱笼。
七月十九,裴家进京。
我陪着母亲去迎。
谈话间,正巧看见辅国公府的车队出城。
说是世子要陪着新婚夫人回江南祭拜亡父。
八月初三,裴府下定。
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未婚夫,河东裴氏的嫡长子,裴望。
少年松下抬眸,棱角分明的侧脸半掩在阴影中。
心跳忽地就漏了一拍。
姑母轻抑的笑声从庭院中传来:
「早和你说过,她只要见了人,什么楚淮赵淮的,包管忘得一干二净。」
母亲满是无奈:
「小时候好色也就罢了,怎么成了大姑娘还是……」
我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食色性也,这可是圣人说过的。
再说了,我看看自己的未来夫婿,有何不可?
八月二十,我与裴望成婚。
裴父公务繁忙,府中事宜一应交给姑母打理。
姑母也不爱拘着我,只叫我和裴望好好过日子便是。
我成了婚,倒是比在闺中时还要自在。
只有一件事。
我同裴望,一直不曾圆房。
憋了几天,到底是忍不住,回家同母亲说了。
回裴府的马车上,我想着母亲说的话,忍不住脸颊发烫。
眼看着快到裴望下朝的时辰了,干脆就在花厅等着。
只不过,没等到裴望,却等到了两个意想不到之人。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