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这个城市里,自己有一套房子并不容易。要知道,九十年代初期,大多数人还住在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里,一家挤一间,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你能明白什么是婚姻里的立场吗?
"佳佳,你那套房子给建军结婚用下吧。"婆婆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手中的青花瓷碗"啪"地掉在地上,碎片四溅。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听见窗外老槐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初夏,我和陆志明结婚刚满一年。窗外的杨絮飘飘洒洒,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染成白色。
在这个城市里,自己有一套房子并不容易。要知道,九十年代初期,大多数人还住在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里,一家挤一间,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九六年,国企改革大潮席卷全国,我所在的纺织厂也不例外。那年厂里发了最后一次全额工资后,我便拿着几千块钱的遣散费和积蓄,倒腾起了小生意。
先是在火车站附近摆了个小摊,卖些袜子、手套这类小百货。风吹日晒,雨淋雪打,我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后来又跑起了服装批发,每个月天不亮就去火车站接货,然后一家一家地送到各个零售店。
我省吃俭用,每月存款都用布包着放在床头的铁皮盒子里,纸币叠得整整齐齐。就这样,一点一点攒下了一笔钱。
九七年初,通过朋友介绍,我在火车站附近买下一套六十平米的老楼房。房子不大,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砖混结构,进门是狭窄的过道,左边是小厨房,右边一个带小阳台的客厅,再往里走是两间卧室和一个小卫生间。
老旧的折叠门咯吱作响,墙皮斑驳,木地板步上去吱呀吱呀响,但这已经是我能负担的最好住所了。
彼时,商品房刚刚兴起,我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姑娘,能独立买下一套房子,已经让单位里的同事和街坊邻居啧啧称奇。
"林佳佳,你可真有本事!"街坊王大妈提着菜篮子,站在楼道里感叹,"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比蜜还甜。那房本盖章的一刻,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婚后,因为志明在市师范学院教书,学校分了一间十八平米的单人宿舍,离教学楼近,上班方便。我们就一直住在那里,周末偶尔回我的房子住两天。虽然学校宿舍小,但胜在干净整洁,邻居都是知识分子,住起来也舒心。
陆志明是市里师范学院中文系的老师,身材修长,戴一副圆框眼镜,笑起来眉眼弯弯,温文尔雅。我们是经单位师傅介绍认识的,半年后便领了证。
他的稳重与我的活泼形成互补,婚后生活平淡却温馨。我从早到晚张罗生意,他在学校教书育人,两人各忙各的,倒也其乐融融。
但我万没想到,这份平静会被婆婆突如其来的请求打破。
"妈,您说什么呢?那是佳佳结婚前买的房子。"志明放下筷子,语气有些为难,眼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不安。
我们正在婆婆家吃饭,桌上是婆婆精心准备的红烧排骨、清蒸鲫鱼和炒青菜。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老式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却驱不散我心头突然升起的闷热感。
"怎么了?都是一家人!你弟弟马上大学毕业,对象家里要求必须有房子才能结婚。咱家那套老房子哪能拿得出手?"婆婆理直气壮地说,手里的筷子在桌上轻轻敲着,显示出她的不耐烦。
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叔子陆建军。他低着头,神色复杂地扒着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建军比志明小八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长得白净俊秀,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受了天庭眷顾的那种。
我一时语塞,心里翻江倒海。。几年来起早贪黑的辛苦,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拱手相让?
"妈,这事得从长计议..."志明欲言又止,眼神游移在我和婆婆之间,像是在寻找某种平衡点。
"有什么好计议的?都是自家人!"婆婆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忽然变得和蔼起来,"佳佳啊,你看姐弟俩谁跟谁啊,帮帮建军这一回,妈记着你的好。"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更加不知所措。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是一个棕色木质边框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妈,这事我得和志明商量一下。"我轻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有什么好商量的!"婆婆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当初你嫁给志明,我可是什么都没要,连彩礼钱都没收。现在建军有难处,你难道不应该帮忙?"
一旁的建军终于开口:"妈,您别这么说..."
"你别插嘴!"婆婆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佳佳,你也不是外人了,这房子早晚都是你们陆家的,给建军用又有什么关系?"
我感到一阵心寒。原来在婆婆眼里,我的房子从一开始就是"陆家的"。
那晚回家,志明搂着我的肩膀,轻声说:"佳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妈年纪大了,她总觉得兄弟姐妹应该互相帮助..."
屋外传来收音机里京剧的唱腔,邻居王师傅最爱听戏曲,每晚九点准时打开他那台老上海牌收音机,音量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那是我婚前买的房子!"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委屈,"我知道你想做好人,但不能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志明叹了口气,转身去书桌前批改学生的作业。台灯昏黄的光线洒在他微微佝偻的背影上,显得格外孤独。
我打了盆热水,把白天摆地摊时染上的土灰洗净。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像我此刻混沌的思绪。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耳边是志明均匀的呼吸声,窗外偶尔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远远的,却格外清晰。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因为房子而反目的亲戚,也见过太多婚后被家庭磨平棱角的女人。工友刘姐的小姑子结婚,硬是把刘姐家客厅的新沙发搬走了,说是借用,至今没还。隔壁王阿姨的嫁妆自行车,被小叔子骑了三年,最后车链子断了才还给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帮忙磨合了。
我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三天后的下午,我正在自家小门面整理货品,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捆青菜和几个茄子,车后座上坐着笑容可掬的陆姑姑。
婆婆把她的姑姑请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了。
陆姑姑是位退休教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在家族中颇有威望。街坊邻居提起她,都称一声"陆老师",语气里满是敬重。
"佳佳啊,快去烧水泡茶。"她笑呵呵地说,自顾自地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这房子还不错,南北通透,采光好。"
我强笑着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下。那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仿皮沙发,摸起来有点硬,但看上去挺气派的。
陆姑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开始了她的说教:"佳佳啊,女人跟着男人是来享福还是吃苦的?"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仿佛这是一道需要立刻回答的考题。
"我觉得应该互相扶持。"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没错!互相扶持!"陆姑姑点点头,"志明家境不好,这你是知道的。。你嫁给志明,就该有心理准备,要和他一起承担家庭责任。"
我沏茶的手微微发抖:"姑姑,我尊重您。但那套房子是我婚前的心血,凭什么要无条件给小叔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陆姑姑脸色一沉,"你是不是嫌志明家穷?当初要富就别嫁过来啊!现在建军要结婚,你帮这一把,日后家里人才会真心待你好啊。"
她的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学生,让我倍感屈辱。
正僵持间,我发现茶几上有一张纸。那是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有铅笔画的痕迹。我随手拿起来一看,心头一震——竟是我房产证的复印件!
"这是怎么回事?"我质问陆姑姑,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
陆姑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哦,这个啊,你婆婆给我看看你房子的具体情况..."
我猛然想起上周婆婆来家里,说要找户口本给建军办理什么手续。当时我正忙着整理库存,就让她自己在抽屉里翻找。
"姑姑,实话实说吧,我婆婆是不是已经拿我的房产证做了什么?"我紧盯着她的眼睛。
姑姑支支吾吾,终于在我的逼问下承认了:是婆婆趁我不注意,偷偷复印了我的房产证,甚至已经带建军看过房子,跟对方家长说这房子是给他准备的婚房。
"人家姑娘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家里条件好着呢,没有像样的房子,人家能答应吗?"陆姑姑叹了口气,"你婆婆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我气得浑身发抖,立刻给志明打电话,让他下班回来。
半小时后,志明赶到家里,看到陆姑姑也在,显得有些意外。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声音因为生气而有些发颤。
"你妈妈太过分了!"我哭着说,"把我蒙在鼓里,还带人看我的房子!好像这房子已经是他们的了!"
志明脸色变得苍白:"我不知道这事..."他转向陆姑姑,"姑姑,我妈真这么做了?"
陆姑姑点点头,叹了口气:"志明啊,你妈也是为了你弟弟...建军,你真同意了这事?你也在这儿呢?"
我这才注意到,建军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当晚,我在厨房准备晚饭,切菜的刀在案板上"咚咚"作响,仿佛是我此刻愤怒的心跳。
老式煤气灶上的火焰"呼呼"地燃烧着,铁锅里的油已经热了,发出"滋滋"的声响。厨房里满是葱姜蒜的香气,混合着隐隐约约的煤油味。
婆婆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我身边:"佳佳,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建军女朋友家里催得紧呢。"
我放下菜刀,直视她的眼睛:"妈,这不可能。那套房子是我的私产,我不同意。"
"你怎么这么自私!嫁到陆家就应该为陆家着想!"婆婆提高了嗓门,脸涨得通红。
"我嫁给志明,不是嫁给陆家当牛做马的!"我同样不让步,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
志明闻声赶来,站在厨房门口听了一会,突然开口:"妈,够了。佳佳说得对,那是她的房子,我们无权处置。"
婆婆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佳佳不是外人,她是我妻子。"志明平静地说,眼神坚定得让我有些陌生,"您若真心疼建军,可以把您的退休金给他攒首付。"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转身离去,重重地摔上了门。整个屋子都震了一下,墙上的日历簌簌地抖动着。
晚饭桌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我们各自低头吃饭,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志明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佳佳,对不起,我没想到妈会做出这种事。"
他的手心有些粗糙,那是多年握粉笔留下的痕迹。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只是不明白,"我轻声说,"为什么你妈认为我的东西理所当然就应该给你弟弟?"
志明叹了口气:"妈那一辈人,总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嫁到婆家就是婆家的人。她没上过多少学,思想还停留在老一辈..."
"那你呢?"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也这么想吗?"
"我?"志明摇摇头,"我是学文学的,我懂得尊重每个人的价值。你的努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那套房子是你的心血,我怎么会随便拿来送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为了家庭和睦,也许我们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
晚饭后,志明告诉我,建军女友是他们学校校长的女儿,家境殷实,父母都是国企干部,住着单位分的四室一厅的大房子。女方父母要求男方必须有房才能结婚,还暗示如果条件合适,可以帮建军在教育系统找个稳定工作。
"建军今年毕业,工作还没着落。如果能进教育系统,以后的日子就稳定了。"志明轻声说,"妈怕耽误儿子终身大事,才铤而走险。"
听完原委,我心里的怒气消了一半。我也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深知一个好工作、一段好姻缘对年轻人的重要性。
那晚我失眠了,翻来覆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我理解婆婆的苦心;另一方面,她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
思来想去,第二天我主动联系了婆婆:"妈,我理解您的难处。虽然我不能把房子给建军,但我可以帮他筹些首付,凑够三万,在郊区选套小两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佳佳,是我糊涂...我只想着解决问题,没顾及你的感受。"
婆婆的道歉让我意外又感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并非故意刁难我,只是爱子心切,想方设法为儿子铺路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志明开始四处奔波,帮建军看房子。九八年的房价还不算太高,两万多就能在市郊买套小两居。我们东拼西凑,再加上婆婆的积蓄,终于凑足了首付。
房子敲定后,建军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女方父母看我们全家齐心协力的样子,也很满意,果然如约帮建军在市里一所重点中学谋得了一个代课老师的职位。
婚礼那天,婆婆特意拉着我的手,当着亲友的面说:"要不是我这个好儿媳,建军的婚事哪能这么顺利?佳佳啊,妈欠你一个大人情!"
我腼腆地笑了笑,心中的隔阂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帮助亲人解决困难的成就感,远比斤斤计较来得踏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建军在学校站稳了脚跟,不久就转正了。我的小生意也越做越大,和志明商量后,干脆开了家服装店,专营时尚女装。
婆婆经常来店里帮忙,替我看店,或者帮着整理新到的货物。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总是不辞辛劳地为我们忙碌着。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阵阵温暖。
十年后的一个周末,我们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红烧排骨、清蒸鱼、炒青菜和一盘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电视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欢快的音乐和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墙上挂着我和志明的结婚照,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但我们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灿烂。
婆婆亲自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笑着对亲戚们说:"我这个儿媳妇有骨气,不愿意受委屈,我这个当妈的才放心哪。"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头发也全白了,但眼神依然那么慈祥。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婚姻里的立场,不是站在谁的一边,而是坚守对与错的界限。只有这样,相互之间的尊重才会长存,家庭才能和睦温馨。
"妈,您尝尝这个鱼,我特意做的您爱吃的口味。"我笑着说,把一块鱼肉夹到婆婆碗里。
婆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啊,好啊!佳佳做的菜,就是合我的胃口!"
屋子里回荡着我们的笑声,温暖而和谐。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槐树上,树影婆娑,如同岁月静好。
来源:柚一情感说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