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嫁给了青梅竹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圣旨下达后,我们吵了相识以来最狠的一架,第二日,他就将我妹妹用大红花轿抬进门。
我嫁给了青梅竹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圣旨下达后,我们吵了相识以来最狠的一架,第二日,他就将我妹妹用大红花轿抬进门。
1.
我爹被冠上通敌叛国罪被下了大狱,他在殿上头戴枷锁脚上铁链的申诉未果,以死明志,自刎身亡。
消息传回将军府时,我取药的功夫,娘亲就一头撞向柱子,随爹去了。
官兵来抄家的路上,我望着府中抢瓶夺椅的仆人,平静的放了把火,出去将府门插上,连狗洞都堵得严严实实。
秋风送力,黄昏时分,将军府方向浓烟滚滚,肆虐的火舌伸向天空,尖叫哭喊声蔓延到整个长安。
我踉踉跄跄血肉模糊的跑来跪在忠义侯府门前,求侯府夫人救我。
那天,好像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忙碌的哭忙碌的笑,忙碌的逃,只有我爹的二十万大军在城外整整齐齐。
第二天,皇帝下旨,感念镇国将军一生劳苦功高,决定对将军府剩下的人不予追究,并为我和忠义侯独子陈泽赐婚。
等三年守孝期一过就完婚,算是对老臣在天之灵的安抚。
安抚的是死去的老臣,还是别的,都好。
我保住了自己,一把火将他们还没找到的‘铁证’烧了个干干净净,此后无论是谁都再也无法坐实爹的罪名。
就这样,名义上我嫁给了青梅竹马。
圣旨下达那夜,陈泽问我,为何明知他喜欢的是我妹妹,还要嫁给他,我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很生气,怒斥叫我不要后悔。
天蒙蒙亮,婢女春杏打开门,蹑手蹑脚背对着我偷偷抹眼泪,问她怎么了,她抽抽搭搭的说小侯爷迎了二小姐进门。
我在床上枯坐一宿,第一百九十二下烛火爆裂之声响过后,心尖上那点仅剩的温热,随着清晨的一缕白烟悄然湮灭。
叫我不要后悔原来是这个意思,竟是一时半刻都等不及了。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正赶上侯府的丫鬟过来,神情古怪的看着我说明来意:小侯爷让去前厅用茶。
我干裂的嘴角扯出一条血沟,吩咐春杏梳洗更衣。
一路上张灯结彩,随处可见耀眼的红,我身心却有种突遭变故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逆子!”
“啪”的一声后,屋里响起侯夫人急如烈火的声音。
“将军和夫人昨日才死,尸体都还没拢到一块,你就做出这种混账事,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侯府。”
李如璇的哭声呜呜咽咽的传来。
忠义侯的夫人和我娘是手帕交,她和侯爷的姻缘也是我爹娘一手促成,因而我和陈泽打从穿开裆裤玩泥巴起就在一块。
为此两家人没少开过你嫁我娶的玩笑,我和陈泽每每听到这些话,都是双方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别头一声轻哼,随后又腻在一块玩了。
直到李如璇加入,我和陈泽关系急转直下。
2.
我那妹妹是柳姨娘所生,爹有一次打了胜仗得意忘形喝多了酒,醒来发现睡了个女人,她就这么来的。
爹不喜欢她,他说虎父无犬女,如璇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像他。
别说,他还真偷偷滴血验亲过,瞒着娘亲只和我说,结果让我俩大失所望。
娘亲虽是名门贵女但性情豪爽,知道我爹无意于那母女,纯属酒后糊涂,愈发对她们好觉得亏欠了她们。
但是李如璇每每见到陈泽,都好像青楼里被人虐待的良家女一样,哭着往他背后躲,我爹一瞧她这上不了台面的姿态就来气。
我更气,自然不给李如璇好脸色,反而验证了她哭哭啼啼的受虐模样。
陈泽每每看见都用余光剜我们父女两眼,仿佛他是保护公主的骑士。
越大,李如璇的花样越多,什么今日给她吃馊饭,明日让她干苦力,以致后来,陈泽每到将军府,对我总有一肚子气。
但他不敢明着朝我撒,因为有爹爹在,后来直接选择无视我,近两三年间我们说过的话不超十句。
曾今,他冲我发火我也不真生气,还是粘着他一块玩,爹爹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陈泽被富贵泡胀了脑袋配不上我。
我收回思绪擦干眼泪,提起裙摆带着白色绒花跨进门里。
其实我没什么心思,就是玩习惯了,在京城找一个陪我捉鸟玩蛐蛐的人实在难。
侯夫人看到我进来,冲过来忙拉起我的手掩面哭泣,她哭我也哭,陈泽看到我穿的衣服,再看李如璇,红的夺目,白的刺眼。
“这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璇儿。”他对着我怒目圆睁,将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
可世人不是瞎子哑巴,将军夫妇双双殒命第二天,两个女儿一个穿丧服一个穿嫁衣,还在曾今最好的挚友家中,说出去哪个都没脸。
于是,等忠义侯从皇宫回来后,脸黑如锅底,先后找他儿子和我进书房。
陈泽大概遭遇了有生以来父母最严厉的责骂,书房里噼里啪啦响了一通,出来时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咒诅。
随后我从侯爷口中得知,将军府的一切都随那场大火灰飞烟灭,只剩我和妹妹姨娘三个幸存者。
李如璇因为双亲刚死就嫁人的事差点被皇帝赐毒酒白绫,陈泽一力担下所有罪责被禁足三个月,如此二人也是名声尽毁。
十一月底我开始操办爹娘的身后事,灵堂就设在忠义侯府。
爹爹无子,侯爷夫妇因皇帝赐婚,多番提出想让陈泽守灵,被我直接拒绝,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想挽回儿子的名声,居然把主意打到死人身上,我望着双亲棺椁再没掉一滴眼泪。
午后,太子来了,七天之内只他一人。
这也是我第二次近距离看他,一身素色淡雅长袍,毫无违和,只眉间一点朱砂妖焰非常。
上香时他说:“你应该接受忠义侯的提议,这样往后的日子会好过些,不管从前什么样的关系,人走茶凉,都是经不住考验的。”
我听了只俯身一拜。
爹生前曾有两个徒弟,一个是陈泽,他当了逃兵,另一个就是太子。
后来我知道,爹之所以能上殿申诉,也是太子跪在殿外一夜求情之故。
皇帝下狱抄家,太子先求情又当众祭拜,明显是打皇帝的脸。
朝廷官员纷纷开始重新站队,原本身份就尴尬的太子一时危如累卵。
而今天,也是陈泽解禁的日子。
果不其然,我还正在吃早饭,李如璇就趾高气昂的来了。
3.
许是这些年在我手下实在憋久了,如今好容易在陈泽那儿得了脸,李如璇再次见到我连平时笑不露齿的嘴都大了一圈。
我坐在桌前吃饭,正对她肚皮上绣着大红牡丹的衣裙,凤仙花染过的指甲鲜红透骨,一下一下在桌上敲着。
“姐姐听没听过转眼 即物是人非,你说三年时间,这侯府女主人的位置你还保不保得住呢?”
我自顾自吃饭,她俯下身盯着我,像流着哈喇子的鬣狗。
春杏了然的退到门边,我轻笑一声,她不是最合我心意的,却是最懂我的,所以尽管这丫头性子软弱,我却一直留在身边。
李如璇气急,一把掀翻桌子暴喝:“我马上就是最尊贵的人,你这样低贱的丧家之犬还在装模作样给谁看!”
废物总是这样,伏小做低时你叫她吃屎她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一旦得势,旁人一个眼神一句玩笑,她都感觉受到莫大羞辱。
我起身朝门口一望,门栓分毫不差横亘中央。
收回视线,我对上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那就不装了,露出本性给你看看。”
“啪!”
这响亮的巴掌连门框都有了回音,李如璇转了半个圈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道血,双手捂着左脸啊啊呻吟个不停。
她身旁的丫鬟被春杏死死按住捂着嘴。
“将军府养了你十六年,爹爹被人诬陷没死在战场上,死在了他鞠躬尽瘁了一生的朝堂上,被人泼尽脏水,待你如亲儿的娘饮恨而终,你做了什么?”
我蹲下身看着她,“他们身体温度还没凉透你就穿红着绿迫不及待的嫁人,你比那些卑鄙小人更可恨!”
拽着领口我又一巴掌抽过去,她口鼻里都是血,眼中的恨仿佛溢出身体。
爹虽不喜欢她,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能不疼,所以吃穿用度上我有的她一样不缺,只是她文武不喜还爱口舌搞小动作,爹恨铁不成钢不想理她。
娘一直心有愧疚再三替她遮掩丑事不忍惩罚。
我除了摆点脸色从没对她动过真格的,因为我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是在父母的心上撒盐,提醒他们这个女儿非我族类。
“爹娘不在了,今日 我就替他们将亏欠你的管教补上,只是 你得受住了。”
我抓起她,居高临下暴风雨般的巴掌一下下抽过去,直到她眼中万感散尽只余恐惧。
我甩了甩手,李如璇爬着朝门口蠕动,跟着的丫鬟看见她主子面目全非的模样早就吓得抖如筛糠。
我示意春杏打开门,“去吧,去叫人。”
李如璇的婢女银雪打着两条内八腿,一路边哭边喊:“杀人啦,快救救我家小姐啊..”
不多时,忠义侯一家三口都到齐了,看见瘫晕在门槛上的李如璇,陈泽半晌没敢认。
我恭敬的向二老行礼:“清洛教训家妹,让姨娘侯爷见笑了。”
“什么?你...”侯夫人指着爬在地上通身红艳艳的人,“唉!洛洛啊,你这回可是过分了。”
“天下竟有你这样恶毒的人,李清洛,你真是让我恶心。”陈泽将人拥在怀里,对我极尽厌恶之语。
我嗤笑一声:“比起圣旨刚下我父母刚亡灵堂未设,你就张灯结彩和我的好妹妹共赴春宵之恶心,我甘拜下风。”
此话一出,忠义侯夫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两人推推搡搡只说让我好好休息,便都走了。
陈泽抱起李如璇神色晦暗不明,但我知道,他上心了。
春杏扯了下我的袖子,看向地上斑驳的血迹,“怎么,觉得我狠毒?”
“二小姐毕竟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了。”
哼!不一定了。
我看向天空南归的大雁,爹,娘,等明年清明节的时候,孩儿一定将好消息带给你们。
4.
如此平静的过了五六日,正当我以为李如璇自作多情,实际陈泽也没多在意她时,人就来了。
陈泽带了许多下人,大概是从前败在我手上的阴影作祟,他什么都没说,指向春杏道:“你的丫鬟午间在厨房鬼鬼祟祟,居然敢给我母亲下毒!”
春杏看着我我看着他:“你编排这么一出,你爹娘知道吗?”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残忍到如此地步对待璇儿,就别怪我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寄人篱下你早该有此觉悟。”
陈泽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骄矜,我原以为他是无能,结果是无脑,那就好办多了。
再对着这张欠扁的脸,怕手会控制不住,我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想怎么样?”
“我不像你那么恶毒,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璇儿曾受过的羞辱,你一样样都得受。”
于是,临近年关,我和春杏开始在侯府洗衣服,擦地板。
李如璇远远的来看过几回,每看一次,我们主仆的日子就更加难过,直到后来,在严冬里给当门童,甚至涮恭桶。
听婢女小厮们私下议论,朝廷里太子和三皇子争权进行到白热化,忠义侯常常忙碌到深夜才回府,而夫人自李如璇脸肿成猪头后,便在府中找了个院子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我说怎么不见了人,原来是在给儿子撑腰。
圣旨下后,只要我不死,就是内定的未来侯府主母,他们自然不会拿我怎么样,再者说,毕竟有我父母的情分在。
所以,他们默许自己的儿子作践我。
陈泽说的对,毕竟寄人篱下,这回怎么都不能让侯爷夫妇面上无光。
于是我干活从白天到深夜,总是最后一个合眼,没有半句怨言,为此侯府下人都遣散了一半。
这日,陈泽气冲冲过来说我们洗坏了他和李如璇的衣服,明摆着来找茬,春杏没等我反应哭着揽下一切,为此被杖责二十。
原本就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加上背后的伤,春杏倒下了。
这一个月她的活我也得做,原本只够一个人吃的馊饭我只吃一两口全给了她,但她的身体依旧没有半点起色。
这日,陈泽和李如璇要坐马车在年节前往净圆寺烧香祈福,我将车凳放下后被李如璇一脚踢开。
“跪下!”
她懒懒的吐出两字,见我没动静便扫了眼侍从,一群人当即俯首帖耳围上来,我看向陈泽,他眼中居然满是冷漠和不屑。
真可以,这侯府俨然是我这妹妹在当家了。
我思考的当头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倒在地,胸腔里顿觉少吸了口气,我的妹妹和外婚夫先后踩着我的脖子和背上了车。
“让她跟着。”
再次这么近距离看李如璇,无论是姿态还是声音还真多了那么一丝尊贵之气。
“不必了吧,人多眼杂,容易生出事端。”
“泽哥哥,你担心多余了,瞧瞧她,如今谁还能认出她曾是盛国美貌与武力并存的将军府大小姐,哼,走吧!”
一路上我头昏脑涨,感觉连虚汗都发不出,只一味心慌泛恶心。
撑着一口气,终于到了净圆寺,两人身后跟的乌泱泱一群人都进了寺中,陈泽的侍卫厉声喝我看好东西和马车。
银雪回头心悸的看了我一眼,想来没忘李如璇被打成猪头的经历,可她主子忘了。
我靠着车轮蹲在地上喘大气,这时寺门前又来了辆马车,不算华丽,但规制总觉与普通马车有所不同。
车上下来一个貌美的妇人和小男孩,两人皆是一身月白单色衣裳。
我许久没照镜子,不知自己模样,但两人在看到我时眼中蓄满怜悯。
小男孩跑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解开递给我说道:“姐姐快吃吧,这是我最喜欢的点心。”
我拿过后狼吞虎咽起来,眼前总是模糊不清,突然感觉手上温热一片,我擦了擦眼睛,那妇人低低的啜泣着,抱着我满是冻疮的手在给我呼气。
“我们认识吗?夫人。”
说话间,听到陈泽和李如璇已从寺门口出来,那夫人用手帕拭泪后忙牵着小男孩低头走了。
我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剩余的藏在怀里,默默的跪在车旁充当椅凳,想着有口正常吃的春杏能好起来。
陈泽站在我面前盯了许久,直到李如璇催促,才一步跨上车,并未踩我。
吃了东西身体感觉好很多,回去的路上我想了许久,将军府虽未被株连但也没脱罪,与我们有关的亲戚朋友早已销声匿迹。
我想破脑袋都不知道那妇人和孩子到底是谁。
5.
年后春杏的病愈加严重,我白天干活晚上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其他下人许是被我俩感动,开始默默的帮我。
后来也拉着我一起说话,她们没什么排解苦闷的法子总爱喋喋不休的八卦,听说又要和北国打仗了。
后院的空气一下热闹很多,日子也鲜活起来,被遣散的下人又陆陆续续回到府里。
我知道,我千依百顺受尽苦难,陈泽看在眼里心软了,这是他一贯性格。
否则当初也不会仅凭李如璇的装柔弱扮委屈,给他吹吹耳旁风,他明明怕我爹怕的要死,眼里仿佛已经拿起刀跟我爹干架了。
可是柳姨娘回来了。
当初将军府一出事,她就带着李如璇日日不着家,明着是去给爹祈福,暗地里早已准备好随时跑路。
李如璇名声臭了,她又如法炮制去给将军府死去的亡灵抄什么佛经,在众人面前演了好一出慈悲自责的菩萨心肠。
实则是给她们母女挽尊,很不好对付。
果然,这天就来了。
气势汹汹的带了许多人过来,个个夹棍带棒,她一向是绵里针,倒难见明火执仗一回。
下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围过来,“听说侯爷父子今天不在。”
原来如此。
“打!给我往死里打。”
我被一棒子敲倒,棍棒随即像雨点般砸在身上,脑袋里似乎有万千蚊蝇在嘶咬鸣叫,春杏听到动静从屋里晃晃悠悠出来,扑在我身前。
廊上有风袭来,吹起一身黄袍。
太子带着众人来了。
6.
“给本宫狠狠教训这个毒妇!”太子一声令下,侍卫的刀已架在柳氏的脖子上。
一时间除了柳氏的哭喊求饶,其他人皆噤若寒蝉。
没想到的是三皇子也来了,太子扶起我斥责忠义侯违逆圣旨,虐待老臣遗孤。
“不..不是,臣冤枉啊,这几日下官一直随太子王爷商量出征北国的粮草事宜,忙的脚不沾地,实是不知情啊。”忠义侯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急急辩解。
“好了,此事我稍后会上报父皇。”太子嘴里吐出的白气荡成眼里的柔波,转过头轻声对我说:“走,我带你回府。”
这时侯府的两位少主人珊珊来迟,陈泽被他爹不问情由赏了一巴掌,李如璇看到柳氏挨板子哭叫不止。
趁所有人目光被他们二人吸引,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纸卷悄悄塞进太子袖口里。
他不经意的余光扫过便了然于胸,抱起我准备回府。
“太子三思,如今朝中官员对你多有猜忌,父皇也..”三皇子看了我一眼,“你若此时带将军独女回去,恐有谋逆之嫌。”
这话说的没错,太子地位之所以岌岌可危,有部分原因是他与我爹的师徒关系、和将军府走的太近。
但更大的原因则是他的身份,已亡国的凉国百姓之后。
大盛国历经三朝,先后将周边小国齐、朔、凉灭国,如今只剩北国,而太子就是凉国百姓之后。
盛国国君用近百年时间将这些小国同化吸收,允许他们做官行商,与盛国百姓同享太平,但被选为妃继承大统却是第一次。
太子从出生起就为百官谴责诟病,但其生母孝恭皇后贤良淑德,一生没半点劣迹。
盛国吸纳亡国百姓后下诏,率土之滨万民平等,为了不失信于天下,在我爹的支持下,皇帝勉强立了他为太子。
但恐惧和不甘萦绕在每个盛国人心中,他们从骨子里觉得比这些亡国之后高人一等,怎肯屈服在他的权势之下。
百姓尚且如此,何况皇帝。
为了给将军府澄清求情已多番触怒圣颜,若在带我回去,那爹的二十万大军唯恐成太子私兵,皇帝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
“三皇子说的没错,清洛绝不能在连累殿下。”我实在累极痛极咳出一大口血,三皇子顺势接过我。
“太子放心,本王会好好照顾清洛姑娘。”忠义侯此时竟也不避嫌出口帮腔三皇子,显然是有了置太子于死地的把握。
哼!可惜呀。
我离开侯府时,陈泽磕磕巴巴的跟我道歉,他说这些日子我所受的苦足以抵消对李如璇做的事,一码归一码,柳氏的作为不是他指使的。
我咧开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好提醒他的想法有多幼稚,迎来李如璇嫉恨的目光。
7.
三皇子府上有两位侧妃,侍妾不知凡几,我想这也是皇帝无奈立太子的缘故。
他对我极好,珠宝金钗绫罗绸缎按车往我屋里送,府内上上下下对我恭敬非常,显然是他特意交代过的。
春杏看了大夫身体一日日的好起来,我俩时常出府逛街,他也不阻止,只是笑着跟在我们身后。
转眼过去半月,他开始早出晚归,但依旧没有限制我的行动,只叫下属跟着。
二月二龙抬头,皇帝封三皇子为成王,忠义侯被举报曾克扣军粮延误战机党同伐异,皇帝将其全家下狱!
我在茶楼听到这个消息,缓缓一笑,轻声对春杏说:“给太子传话,我要这家卑鄙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爹娘死的那天,我就知道是那两夫妇的陷害,他们先是伪造我爹与朔国皇室之后密谋造反的信件,将他下狱。
又匿名举报将军府收受朔国贿赂,朔国出巧匠,他们为皇室打造的朱玉钗环铃链镯坠,雕刻之繁杂令人叹为观止,四海皆知。
消息传开后,我想起曾见李如璇在柳氏房里戴过一支金雕步摇,无论纹路或样式我都从未见过。
一搜果然从那母女房间的箱子里翻出许多,上面雕刻的凤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当用的。
伺候她们的婢女想逃被我抓了回来,打断腿才说是忠义侯夫人送的。
我将爹珍藏多年的佳酿全倒在上面,一把火烧成飞灰。
步兵统领陆羽跪在我面前说愿为我爹肝脑涂地时,我便想好了一切。
那天,京城十座城门,每一门外五里都有两万士兵排列整齐的把守。
皇帝怕了,没有实证,靠一封书信和几具死无对证的尸体就逼得股肱之臣血撒大殿,世人的非议还是其次,他当下能不能坐稳皇位还难说。
于是,我选的忠义侯,让老将军曾经的挚友收留遗孤并加以赐婚,是皇帝给朝内朝外最好的安抚。
午饭过后,春杏回来,带来太子的话,他说必须让皇帝殿审那对夫妇,承认罪行后明正典刑,才能对得起我爹的在天之灵。
我想了想,确实该如此。
春杏还从怀里掏出一节骨哨,说太子在成王府周围布了人,有需要一吹人就到,叫我不必害怕。
我捏着骨哨笑笑揣在怀里,让侍卫报了成王,说我要去牢狱看望未婚夫。
成王没阻止。
8.
二月里天还冷,牢里像放着一块随时蒸发的冰,又冷又潮。
我进来像是扰了一家人团聚。
忠义侯率先跳起来像是要撕裂我一般向外张牙舞爪,“是你,你是故意的。”
其他人被他说蒙了,只有侯夫人缓缓站起来恍然大悟。
我笑了一声:“没错,从我踏进府里那一刻,所有事就都在我计划之中。”
我身后有二十万大军撑腰,哪个争权之人不眼馋,可他们也怕掌控不了我被敌人利用,所以我头上自始至终悬着一把刀。
必须让他们认为我毫无危险,已经牢牢将我掌控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同时还要想办法查侯府的罪证。
我无权、无势、无财,虽有军队但不能堂而皇之的用,就只剩自己和一颗复仇的心。
所以我将自己融入尘埃,大象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可蚂蚁只要用心,就连大象身上有多少根毛他都能数清。
在那些下人日复一日的八卦里,从侍女小厮到管家府卫,我摸清他们所有人的把柄捏着替我做事。
搜集的罪证差不多时,柳氏来的刚刚好。
知道她不会放过我,大厦将倾,正好我得离开这里以确保自己置身事外,所以传信太子,借商量出征之事入府。
没想到三皇子也来了。
“哼!这么快就忘了?你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任我揉搓,有什么好得意的。”李如璇恶狠狠的盯着我,污乱青丝后的眼中盛满对往昔的追忆。
“我当然得意啊,十七年里,我无数次想好好用巴掌招呼你一顿,以回馈你那些恶心下作的招数,如今终于如愿,顺便还助我完成大计,我做梦都要笑醒。”
三个女人一台戏,除了骂我是贱人没什么新花样,我懒得听了。
李如璇嗤笑着:“你以为你赢了吗?多做几天美梦罢了。”
“所以那天你打璇儿,其实是做戏给我们看,你故意让我处罚你?”陈泽失魂落魄的靠在墙上问我。
“算是吧,”我回头看他,活像狼群的幼崽,父母鲜血淋漓的啃肉,他痴呆懵懂的嘬奶。“可我也是 真的想抽她啊!”
忠义侯夫妇大概是觉得没了希望,直到我离开牢狱还在哭天抢地的道歉求饶。
回到成王府已华灯初上,成王正端坐桌前,看到我回来朝下人一挥手,一道道美味佳肴陆续上桌。
自我来这里,成王除了忙公务不在府中,其他时间都会陪我吃饭逛街,仿佛他的那些侧妃侍妾都成了空气。
“你外婚夫怎么样?”他给我加了块肉问道。
我才想起去牢狱的借口,实话实话,忠义侯府下狱,我是御赐的他家未来儿媳妇,怕不能幸免。
没想到他轻快的答应会替我向皇帝回了这门亲事,眼神坦荡,说的更是诚恳,我越发看不懂这个人。
两日后,他还真让皇帝收回了这道圣旨,同来的消息还有北国和大盛的战争开始了。
皇帝让太子借调琼州五万精兵替他亲征,奔赴前线。
这个旨意传达出一个信息:太子被放弃,皇帝准备易储。
9.
他在朝中本无根基,真正将他奉为未来储君的只有将军府,如今爹不在了,剩下的人都在观望。
即使还有几个拥护者,怕也是利益关系。
何况如今远调离京,太子不止要防战场上的刀剑,还要防朝廷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琼州军队也不是他的心腹。
可谓四面楚歌!
这日,我在布店试衣服,窗户外面总有个身影在晃悠,我仔细瞧了瞧,果真是他。
便让春杏和我穿一样的衣服引开监视的人。
等到了处废宅,“出来吧。”我说,那人随即从阴影里走出,他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他在战场搏命,你不跟着他,跟着我干什么?”
“小姐赎罪,殿下为没能保住李老将军愧责不已,此去便知凶多吉少,嘱咐属下一定护好小姐,黄泉之下方有颜面见他的恩师。”他跪在地上说道。
我回去思索一夜,拿出爹佩戴半辈子的短刀,这是盛国开国皇帝给李家先祖的御赐之物,每一代家主都异常珍视,军队中无人不知。
这也是我从那场大火中带出双亲的唯一遗物,之后提笔写了封信,一起交给春杏,让她找人悄悄带给城外的步兵统领陆羽。
三月中旬,战报接连不断传回京城,听闻太子在前线屡战屡败,现已丢失五座城池,皇帝看过战报当场吐血昏厥。
一时间,京城街头连百姓的脚步都沉重许多。
成王一早来我房间,身着龙袍头戴帝冕,转了个圈问我霸不霸气,春杏刚夹起的包子滚落在地。
我俩石化当场,满头问号,这人,脑子是不是瓦塔了?
皇帝还没驾崩呢,难不成要穿成这样去侍疾,好赶紧送送他爹。
不对,还没驾崩,说不定已经驾崩了,他们阻断了消息,要趁太子未回朝先一步登基。
我看向成王,他神色陡然凝重下来,我猜对了!
“快吃吧,吃完了我们一起进宫。”
这一天终于来了,成王很快又重展笑颜,握住我发抖冰凉的手,“放心,清洛,我不会伤害你。”
不伤害我拉我进宫干什么?
我无谓想他话的真假,站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所有人都将沦为权势的奴隶。
我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10.
景和四十一年三月二十日,盛国皇都随处可见兵马穿街走巷,行人步履匆匆,街上店面关了大半。
我随成王车马进入皇宫,他压根没见老皇帝,只在大殿里候着。
太监一声奸细的音调传来:“皇上驾崩了”
随后各路角色轮番上演,大殿内室里妃嫔们的呜呜咽咽,大殿外宗室大臣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需及早确立新君稳定朝纲。
于是,众大臣为太子和成王谁应承继大统吵个没完,喧嚣声争先恐后涌入耳朵。
我原本以为太子离京,他已失了九成胜算,没想到为他发声的居然是官居一品的御史大夫。
春杏抱着我手臂说:“小姐,太子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我看向成王,他像一池死水,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降临。
这时,太监又拿出第二封诏书开始宣读,意是废黜太子立成王为储君。
遗旨读罢,便成定局,群臣下跪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何时,成王已走出大殿,沐浴在阳光之下,他眉宇硬朗,较之太子的阴柔的确更有帝王之相。
但太子真就这么被淘汰出局了?我正想着,护军里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乱臣贼子,胆敢伪造圣旨,拿命来!”
西南方一支冷箭破空射向成王,似是信号般,皇宫各处紧闭的城门霎时响起一片呐喊厮杀。
攻城槌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眼看顶不了多久,百官惊慌失措,纷纷涌进大殿。
太监宫女的求救声,士兵的杀喊声,兵刃相接的金戈之气在四周弥漫。
一时间,这座富丽堂皇的人间神殿变成勾魂索命的无边地狱。
成王脸上挂着笑不疾不徐的迈进大殿,他如此胸有成竹难不成留着什么后手?
我这么想着,却见成王之母惠皇贵妃从内室出来,神情冷冽肃穆:“新皇已定,尔等胆敢谋逆犯上,给本宫杀!”
大殿两侧当即涌出许多士兵,足有五千人。
外面人杀红了眼,大殿里却陷入短暂的安宁。
众人这才注意到与此场合格格不入的我,丞相与我爹品级相当常有公事往来,一眼便认出我。
“她怎会在此?”
成王牵起我的手,“本王今日登基,她便是皇后,自然得在。”随后对我宠溺一笑。
几百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看向我,我看向他,这人脑子瓦塔了,还如此不要脸。
在场有些大臣听到这话面上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下来,若有我爹的二十万大军相助,成王登基将毫无悬念。
但是,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慧皇贵妃被护军围着退入大殿,那二十万大军的统领陆羽就跟在太子身后。
成王的人马死伤殆尽,只剩寥寥十几人,大殿被士兵团团围住,百官你推我搡,毫无风骨。
太子一身明光铠甲被血浸透,战神降临般自士兵中间走出,看到我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意,丞相怒斥他藐视圣旨,忤逆犯上。
很快,刚才的宣旨太监和伺候先皇的几个宫女被提到中央,战战兢兢的说出惠皇贵妃在先皇濒临死亡时伪造圣旨的全过程。
一时群臣哗然。
“丞相大人,你说到底是谁忤逆犯上?”
成王见大势已去,一把抓过我,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对太子说:“放下武器退出大殿,否则我杀了她!”
11.
众人被成王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涌向太子一边,“这就是你说的不伤害我?”
他轻笑一声没理我,继续对太子说:“老将军对你可实在是不错的,如今你恩师唯一的女儿在我手上,你还不赶紧退出去,是想让她死吗!”
“好、好,你别伤害她。”太子作势要退出去。
御史大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太子不可啊,成王伪造圣旨篡位夺权,实是大逆不道,老将军一生为国,宁死不屈,九泉之下若知因自己女儿误国误民,岂非要魂魄不宁。”
大殿之上,百官一时响应无数。
我脖颈间的血顺着匕首滴落,“太子,救我,成王就是个疯子,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我哭着对太子说,他眼中杀机尽露,清澈的眸子中映出寒刀霜剑。
瞬息之间,太子似乎在生与死之间做艰难抉择,最后他道:“恩师铁骨铮铮,他若在此,岂会受你胁迫。”
我听了这话,忘记了眨眼,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
他冷漠对上我的视线,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清洛你放心,本宫登基后定会替将军平反,让你享皇后之尊位。”
随后大义凛然喝到:“陆羽何在,给本宫诛杀此逆贼!”
成王看向太子身后之人:“陆羽你会吗?”
“臣,当然不会。”陆羽抬头,脸上是生死不渝的倔强。
随着几声哀嚎,太子亲信被尽数屠杀。
成王冷哼一声扔掉匕首:“太子殿下,大事未成就过河拆桥,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陆羽,难道你忘了本宫和你说过的话,皇位若落在成王手中,他连将军都敢动,岂能容得下你们?还有咱们共同的心愿..”
太子强装镇定,试图用言语让陆羽明白成王对这二十万大军的潜在危险,因为他知道,陆羽在意这些人。
他也知道,只要陆羽在,他身后的军队就在,同样是亡国百姓,自然同仇敌忾。
那么这场夺位之争,他还是会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我,他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陆羽周身都给人以秋日败落的荒芜,唯有一双眼睛荡着春水的柔波。
那一眼,给了我。
“哈哈哈,”成王大笑,“太子殿下,知道错哪了吗?老将军没有心腹,不代表他女儿没有。”
没错,爹没有心腹,他说特别的优待更容易滋生嫉妒和贪婪,也更容易被君王忌惮。
所以他对手下一视同仁,不吝惜的好,若是有心人,自然会记得,可世人终究忘恩负义的多。
当年攻打朔国时援军没到,爹只能边打边征兵,当时的亡国百姓远没有如今的公平待遇,听说征兵不限条件,几乎是争抢着入伍。
就这样,二十万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到一线峡谷中了敌人埋伏,大军被困谷中,对方让我爹只身前往,他们会放半数士兵出谷。
消息传回京都,圣旨很快下达,却是让我爹不顾这二十万人生死,直捣朔国京都。
宣读圣旨的声音轻轻在峡谷回音飘荡,却如巨石般重重砸在每一个士兵心中。
爹毅然决然抗旨孤身前往赴约,却发现,对方只剩几千老弱病残,靠着天堑才将军队阻隔,至此,朔国灭亡。
这二十万大军成为他生命里唯一的变数。
老皇帝多次想解决这个隐患,奈何数量太过庞大,爹又不肯松口,一拖至今。
爹看中太子,在每一日清晨黄昏里与他操练时,陪我操练的,都是陆羽。
如果李家还有一个家人,不是陈泽,不是李如璇,而是陆羽!
太子只以为这二十万大军效忠我爹,可他不知道我和陆羽的关系,以为有了我爹的信物,就可以让这些人听命于他。
真是异想天开。
12.
“清洛,你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当明白他的大义和气节,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太子回过神来痛心疾首的向我解释。
“哦,这么说,陷害我爹夺兵权、毒杀先皇争帝位也是你逼不得已了?”我话一出口,太子如遇当头棒喝,怔在当场。
群臣激昂,太子慌不择言申辩无果后,斥我颠倒黑白诬陷于他。
为了给爹报仇洗涮将军府的冤屈,之前所有的隐忍伪装到今天终于可以褪下,重新做回自己。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时至今日都该了结。
我让廷尉将前些日子下狱的忠义侯夫妇提上殿来,太子脸色大变。
他终于知道我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早已洞悉他一切计划。
忠义侯夫妇为了族人不受牵连,蓬头垢面磕头如捣蒜哭诉太子如何用重金收买于他,将那份伪造的通敌密函经运粮士兵手曝光,再让其夫人假赠饰物举报将军府收受敌国贿赂。
我爹死后,又将这一切引向成王,各中细节一一道出。
“不,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一个罪犯,有什么资格做证人?”太子发疯一般大叫着抗议,那张妖冶柔美的俊脸像是穷途末路的暴徒在挣扎。
“他没有资格,那本宫呢?”
士兵两侧分立,娴妃牵着四皇子缓步走入大殿。
“太医连续半月调配的药膳,太子亲手喂先皇服下,本宫就在身边,之后先皇日渐憔悴,以致最后吐血而亡,要不要传太医前来验证本宫此话真假?”
百官问责遣骂声不断响起,太子眼中盛火终于熄灭,“哼,哈哈哈,没想到,我竟会输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不甘而又自嘲的笑道。
“你不是输在一个女人手里,你是输在三代镇国将军的嫡女手里,李家世代武将,他们不仅有血勇为先的豪气,还有匡扶大统的谋略,你是输在你的自私和自负里。”
在场之人鸦雀无声。
我越过他,看向娴妃手中牵着的小小男孩,袖口鼓鼓的,想必又藏着他心爱的点心。
当日在净圆寺初见后,我便百般查探,终于知晓这对母子的真正身份。
四皇子才八岁,而他的两位兄长都已形成各自势力,加之后宫由成王之母掌管,她们母子每日战战兢兢,如此还是暗害不断。
之后,我便与之取得联系,让娴妃注意宫中动向,太子早知此去难回,所以在皇帝饮食里动了手脚,算准日子回来争夺帝位。
只是他没想到,被他用四皇子性命做要挟的娴妃已和我达成协议。
“太子谋杀先皇,篡权夺位诬陷忠良罪不容诛!成王伪造圣旨德不配位,各位大人乃国之栋梁,你们说该由谁继承大统?”我回头看向百官。
众人齐齐下跪参拜:“恭请四皇子登基!”
景和四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四皇子登基称帝,其母娴妃垂帘听政。
太子下狱,成王禁足王府,忠义侯夫妇菜市口斩首示众。
微风掠过京都,吹走连日的阴霾,杨柳又新绿,正是一年春好时。
13.
后来,太子在狱中传话,说想要见我,我猜他大概想问我什么时候识破他的计划。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李如璇,人说得势猖狂,她一得势,却多番提到自己很尊贵,加之栽赃给将军府的朔国皇族首饰,原本应已绝迹。
爹对李家打的每一场战役都如数家珍,他又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给我听。
当年在一线峡谷那些老弱病残投降后,朔国皇族却并不投降,他们紧闭城门自焚而死,里面的人、物、宫殿烧的连渣都没剩下,那些首饰从何而来?
我便去查李家先人的手札,里面提到,朔国的几场战役失败后曾欲与凉国联姻抗敌,陪嫁中就有几箱为皇族女子打造的首饰。
凉国皇族虽明史记载无后,但事无绝对。
所以我故意说要杀忠义侯全家泄愤,太子却不同意说要在大殿还我爹清白。
可我从未说过他们是陷害我爹的凶手,查出的几条罪状也跟我爹扯不上关系,太子这么说,只可能他就是幕后主使。
之后我便开始查和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发现宫中的御医、李如璇母子都是他的人。
他先是假意为我爹求情让自己落入无底深渊,而后在灵堂上边刺激边关心我,最后还让贴身侍卫保护我,演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拿到我爹的信物。
如此劳心费力,那我便将计就计。
倘若他真心待我和将军府,那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必然是他
记得和他初见,爹讲的唯一一堂文课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学的不错,我亦不遑多让。
我没去见他,只让人带给他三个字:“李如璇”
带话人回来后说起太子听到这三个字的表情,我便心里有了底。
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而爹带柳氏回来那次,就是陪同太子出征的。
原来她,真不是爹的骨肉。
既然如此,该了结的一个跑不了,我来到大牢,再不见陈泽翩翩公子模样,乞丐营养不良般和李如璇一角一个靠墙瘫着。
他爹娘的遗体放在面前时,陈泽先是对我破口大骂,见我没有动作,而后毫无预兆的给了李如璇一巴掌,哭着向我道歉,说都是李如璇勾引蛊惑他的,他心里其实很在意我,想对我好。
我俯下身看着这个差点成为我丈夫的男人,以一已之力刷新无耻和卑劣的下限。
我原以为他是个废物,可到底还有些良心,如今看来,就是个垃圾!
李如璇看我对陈泽不假辞色,一口一个姐姐叫着,道歉的话如出一辙。
我直起身子,看向身首异处的忠义侯夫妇,“我要你们像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我对他俩说,“从前因为我的关系,你们成亲时都没好好操办,今天就补上,在你们父母亲的尸体面前,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享受吧。”
从前这对狗男女是如何作践我、作践我的爹娘,今日我要一样一样让他们还回来,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对了,给我先剁掉他们的双脚再成亲。”侍卫应声施刑。此刻身后的咒骂我听着倒有些阳春白雪的味道。
14.
景昌元年,清明
皇帝重修将军府,并为我爹平反著书立碑,我望着天空,已是百鸟齐归,大雁怕是已经在孵小雁了。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对最支持他登基的我爹下手,我想凉国的灭国之仇他一刻也没忘记,所以不管是我爹还是皇帝,他都没放过。
还有就是,皇帝的默许。
没错,朔国自焚四海皆知,明史上根本没什么皇室之后,证据明显不足就逼得我爹自刎,皇帝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不在意背后的设计者,他要的是结果,要的是功高震主的臣子永无翻身之地。
所以我看着太子对皇帝出手,看着他一日日坠落阴间,所有沾上我李家无辜鲜血的人都将得到他该有的下场!
晚间祭祀回来,我去了成王府。
没发落成王,是我求皇帝的。
当时在大殿上,他假意挟持我逼太子露出真面目,可见,我的计划和太子的计划他自始至终了然于胸,可他却选择当个旁观者,错失称帝的唯一机会。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成王看到我毫不意外,我却很震惊,短短几日,他像是垮掉了脊骨,脸上撑起勉为其难的笑。
他说他不想当皇帝,就像有人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一样,那种惶恐、烦躁日日夜夜冲撞着你的脑子。
聪明的人活不长,聪明又清醒的人总是活得痛苦。
成王坐在桌前如泣如诉:“母妃从小就告诉我要当皇帝,稍大一点她就教我平衡势力,这个官要什么,那个官不要什么,可她从没问过我要什么,即使我荒淫无度,做出许多与身份格格不入的事,她们也毫不在意,后来我长大了,便知道,她们要的不是皇帝,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可以满足私欲的工具。”
我此刻方知他内心的痛苦,他是山岚自由的风,是高空展翅的雄鹰,奈何携带了太多尘土。
在这场自由和权势的浪涛中,他选择做回自己,可又满载了他母亲期望转化而来的愧疚,一个人飞不动了。
“那日在街上,你和那丫头笑的那么开心,一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想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你活得清醒又真实,而我却清醒的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我不能让自己快乐,但至少能成全你。”
他说我们相见恨晚。
我眼看他伏在案上了无生意,气急了一巴掌拍的他差点胳膊脱臼。
什么皇帝,什么期望,若天下母亲都把自己的骨血用在满足自己的欲望上,那不就十室同悲了。
更何况,打酱油的孩子还买成醋呢,落榜学子还回乡耕田呢,这也是他们父母的期望,可也没见人家要死要活的。
他被我给整笑了。
十八岁的少年,刀削斧刻的俊美轮廓,配上温柔浅笑的眉眼,正是豪俊名下潇洒客。
他说若不是有陆羽在,我一定是他的。
这回,我被他给整笑了。
15.
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想他的话,陆羽比我大十岁,虽已二十七,但还真不一定有勇气说出喜欢我。
至于成王和惠皇贵妃的处罚,我们都没提,但我想,为了他的成全,我总要尽力保他无恙。
景昌元年四月十日,皇帝封镇国将军独女李清洛为摄政王。
为盛国史上唯一的女摄政王。
四月十一日,成王离京前往封地洛水,每隔三年大节时可回京探亲,惠皇贵妃终身幽禁紫鸣宫。
那日,春风荡起细雨,空气里都是新生,成王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三个时辰。
“不下去吗,他希望你送送他。”
我和陆羽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车马渐行渐远,就像他说的,我们相见恨晚,唯一能留给彼此的,就是那份最后的欢喜。
“不了,”我说,“心若自由,皓月晨光,山海惊雷,都是相逢时。”
陆羽嘴抿成一条线,脸上闪过几分落寞,还真被成王说中了,就是个闷葫芦。
“你呢,让你等我十年,你可愿意?”眼看他从当年清瘦的少年蜕变成如今强壮的勇士,刚毅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若非这场劫难,也许我们都勘不破彼此的心意,无谓谁先说喜欢。
“无关迟暮,不问反复。”他说。
我踮起脚,吻上他些许胡茬的脸。
《完》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