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4:32 3号楼电梯口，张桂芳攥着养老房钥匙的手心沁出薄汗。电梯镜面映出她新烫的羊毛卷，发梢还沾着书画课蹭的墨汁。三个月前李国强递钥匙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桂芳姐当画室。"此刻钥匙齿痕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女儿李建军昨

14:32 3号楼电梯口，张桂芳攥着养老房钥匙的手心沁出薄汗。电梯镜面映出她新烫的羊毛卷，发梢还沾着书画课蹭的墨汁。三个月前李国强递钥匙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桂芳姐当画室。"此刻钥匙齿痕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女儿李建军昨夜在电话里的咆哮："妈，那老东西是冲着咱家拆迁房来的！"

15:17 老年大学书画教室，李国强正在给学员示范"永"字八法。宣纸上的墨迹洇开时，他总会不自觉瞥向第三排那个穿碎花衫的身影。张桂芳的握笔姿势总带着纺织厂女工的粗粝，腕骨抵着青石镇纸，倒像在压住某种不安的震颤。上周她画《百子千孙图》时，把童子额间的朱砂点成了丧服色，李国强握着她的手纠正时，听见后槽牙咬碎养生茶残渣的咯吱声。

17:04 社区棋牌室，周玉梅的高跟鞋碾过满地瓜子壳。她将墓地宣传册拍在桌上，铂金包链子刮过红木桌面："爸，您要续弦我不拦着，但妈墓地旁边那穴位是花三十万抢的。"李国强摩挲着保温杯壁的枸杞，水汽模糊了镜片："你妈走的时候说……""说让您别亏待自己？"周玉梅冷笑，"她可没说让您把陌生女人的骨灰盒摆进李家祠堂！"

20:23 养老房阳台，张桂芳数着降压药瓶上的保质期。李国强端着熬好的四神汤进来时，她正把两人的合影塞进《老年养生大全》夹层。照片里银杏叶落在并排的藤椅上，此刻她盯着汤面漂浮的茯苓片："老李，听说西郊墓园出新规了？"汤匙撞在碗沿的脆响里，李国强突然起身翻找公证处文件，泛黄的遗嘱复印件上，"与亡妻合葬"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

02:47 医院急诊室，心电图的波纹在雨夜里起伏。张桂芳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混着养生茶的怪味。李建军攥着缴费单堵在门口："妈，您要有个三长两短，那老头能给您摔盆打幡？"周玉梅踩着雨水进来，羊皮靴在地面洇出水痕："张阿姨，您当年怎么虐待我哥的，要不要我翻出老照片给护士站看看？"

08:15 社区调解室，暴雨拍打着铁皮遮阳棚。张桂芳盯着窗外晾晒的蓝白条纹被单，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前夫的皮带扣也是这样砸在铁皮桶上，震得搪瓷缸里的红糖水泛起涟漪。李国强掏出新拟的"黄昏恋协议"时，她看见第三条被荧光笔标得刺眼："双方骨灰盒存放于子女家客厅，逢年过节需并排供奉。"

11:33 老年大学公告栏，拆迁补偿通知贴了满墙。张桂芳数着传单上的墓地价格表，发现双人穴位比单人的贵出两万八。李国强从背后递来热豆浆，吸管戳破塑料膜的瞬间，她听见他说："西郊墓园新开了壁葬区，像图书馆书架那样……"豆浆的甜腻卡在喉咙，她想起今早儿子悄悄说的："妈，只要您不领证，拆迁办就按独居老人算面积。"

14:09 养老房衣柜前，李国强收拾着衣物。樟脑丸的气味里混进周玉梅的香水尾调，他摸到箱底那本《诗词格律》，书页间还夹着张桂芳临的《上阳白发人》。三个月前她歪歪扭扭写着"君生我未生"，被他用红笔改成"莫道桑榆晚"。此刻他望着空荡荡的衣架，突然想起昨夜护士说张阿姨的脑CT显示有陈旧性血肿。

17:45 医院天台，张桂芳攥着病危通知书折纸船。纸角印着"市立医院脑外科"的红章，被风吹得扑簌簌响。李建军在身后喊"妈"，她头也不回："你爸当年打我的皮带扣，现在还锁在老房子抽屉里。"纸船顺着雨水管往下飘，她忽然想起李国强总说保温杯里的枸杞像珊瑚，此刻那些暗红的颗粒正在她胃里翻涌。

21:12 小区门岗室，李国强抱着收音机听《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唱腔里，他摸到裤袋里的养老房钥匙。周玉梅今早把钥匙塞回他手里时，指甲掐进他手背："爸，那房子是我妈单位分的。"此刻钥匙齿痕与手背淤青叠在一起，他望着对面楼栋张桂芳家的灯光，想起她总说养生茶要配桂花糖，可她血糖高。

00:37 社区调解室续谈，暴雨把"和为贵"的书法匾额浇得发亮。张桂芳把"黄昏恋协议"拍在桌上，第三条被茶水洇出毛边："我活着的时候要住老年公寓，死了要葬在儿子小区的绿化带。"李国强推来新拟的补充条款，钢笔水在"骨灰撒入珠江"几个字上凝成墨疙瘩。周玉梅突然尖叫："爸！您把妈的遗照收哪儿了？"

04:19 老年公寓走廊，张桂芳数着门牌号找302。手提袋里装着降压药和《诗词格律》，书页间飘出张墓地广告单——双人穴位优惠价12万8。李国强抱着电饭煲跟在后面，保温杯在袋子里叮当响："我让儿子买了最贵的破壁机，以后给你打五谷糊。"张桂芳突然停步，302门缝里漏出李建军的声音："妈，等那老头死了，他房子就是咱的……"

07:55 珠江边晨练点，张桂芳跟着养生操队伍甩胳膊。李国强在不远处打太极，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尾的老年斑。两人中间隔着三个甩彩绸的老太太，彩绸上的凤凰图案在晨雾里忽隐忽现。张桂芳摸到口袋里的"黄昏恋协议"，公证处红章已经褪成淡粉色。昨夜儿子把她的寿衣从养老房搬来时，说老年公寓的衣柜比家里还宽敞。

11:22 老年大学结业展，张桂芳的《百子千孙图》挂在角落。童子额间的朱砂这回点得鲜红，可画纸右下角洇着团水渍。李国强的《上阳白发人》临帖获了奖，展签上印着"指导教师：李国强"。颁奖时他往台下找，看见张桂芳正和周玉梅对峙——后者举着张泛黄照片，照片里穿碎花衫的年轻女人正揪着男孩耳朵。

14:38 老年公寓活动室，张桂芳在教新来的王老师织毛衣。李国强抱着收音机来送降压茶，保温杯盖拧开时，枸杞的甜香混着广播里的粤剧。王老师突然说："张姐，您这毛衣花样让我想起老家祠堂的窗棂。"张桂芳的竹针顿了顿，想起今早儿子说拆迁办终于量了房——比独居老人多算了五平米，刚好够摆个骨灰盒。

18:07 珠江轮渡码头，李国强攥着两张船票。暮色把江水染成墨色，对岸高楼亮起的霓虹灯像散落的骨灰。张桂芳的碎花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她数着船票上的防伪水印："老李，你说这船开到江心要沉了，咱俩算不算殉情？"李国强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枸杞在茶汤里沉沉浮浮："我让儿子买了救生衣，在……"

22:14 社区调解室旧址，如今改成了棋牌室。张桂芳和李国强坐在当年调解的位置上，看周玉梅和李建军为麻将牌争吵。空调外机滴水声里，张桂芳摸到口袋里的新协议——公证处终于受理了他们的合葬申请，但附加条件是必须购买双人穴位。李国强突然指着窗外："桂芳你看，那棵银杏又落叶了。"

01:47 老年公寓天台，张桂芳把"黄昏恋协议"折成纸船。李国强端着两碗五谷糊上来，糊面浮着层桂花蜜。江风卷着纸船往珠江飘去时，他们同时看见对岸新起的墓园——霓虹灯牌写着"双人穴位买一送一"。李建军在楼下喊"妈"，说拆迁队明天就来拆老房子。张桂芳把最后一口糊咽下，忽然尝到三十年前红糖水的甜腥。

05:23 珠江晨雾里，送葬队伍的唢呐声惊起白鹭。张桂芳的骨灰盒暂存在儿子家客厅，檀木盒盖上摆着李国强送的保温杯。周玉梅在业主群发公告："禁止在绿化带私埋骨灰，违者罚款五千。"李国强蹲在老年公寓走廊择菜，听见302室传来争吵——李建军正和妻子商量，要不要把母亲的骨灰撒进珠江。

08:55 社区活动中心，新开的老年相亲会正在布置场地。红气球撞上空调出风口，瘪下去又鼓起来。张桂芳的遗照摆在咨询台上，相框里她穿着碎花衫，嘴角沾着五谷糊的残渣。李国强拄着拐杖路过时，听见工作人员说："现在流行生态葬，骨灰混着花种撒进土里。"他摸到裤袋里的养老房钥匙，钥匙齿痕已经磨得发亮。

12:30 珠江轮渡靠岸，最后一批游客散去。李国强数着船票存根，发现张桂芳那张背面写着行小字："下辈子换我追你。"暮色漫过江面时，他看见对岸墓园的霓虹灯牌变了字——"生态葬享政府补贴"。保温杯里的枸杞沉到杯底，像一捧未燃尽的骨灰。收音机突然响起《牡丹亭》的唱腔，惊飞了滩涂上的夜鹭。

来源：情分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