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伙计,你可知道为啥咱们小区那宋老头都快八十了,还能东奔西跑,硬朗得很?"老李搓着手问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老伙计,你可知道为啥咱们小区那宋老头都快八十了,还能东奔西跑,硬朗得很?"老李搓着手问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我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抿了口茶,任凭热气在脸上氤氲开来。
其实答案就藏在我这十五年的独居生活里,就像老茶壶里泡出的茶叶,慢慢品才知其味。
我今年七十八岁,独居已有十五年。
说起来,这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踏实,比那些和儿女同住的老伙计们还要自在几分。
儿女们起初怎么都不同意,尤其是我那大女儿宋丽,性子急,从小就像她妈,眉头一皱能挤出三道沟。
三天两头往我这跑,嘴上说是看看我,其实眼睛总瞄着我灶台上的锅碗瓢盆,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老宋,你这一个人过,也不嫌冷清啊?"邻居王大妈隔三差五会这么问我。
我就笑笑,指着窗台上那盆老年人花开得正旺的仙人掌:"有它陪着我呢,我俩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主。"
"爸,今天我和建国商量了,要不您跟我们住吧,那边房间都收拾好了。"女儿每次来都要这么说上一遍,语气里藏着坚持。
我便摇摇头,指指窗外的梧桐树:"瞧,这树我看着它长大,它也看着我慢慢变老,咱们都习惯了。"
记得那是九十年代初,单位分房时我和老伴分到了这套六十平的两居室。
当时多少人眼红,我们两口子乐得合不拢嘴,老伴还特意去百货大楼买了块红布条,挂在新门上,上面绣着"乔迁之喜"四个大字。
如今物是人非,可这老房子却成了承载记忆的容器,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刻着我们的故事。
我那儿子宋建军,脾气跟他妈一样,直来直去:"爸,别犟了,您这倔脾气,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是工厂的机修工,一双手整天和机油打交道,粗糙得像砂纸。
前年他和儿媳搬进了新小区的电梯房,非要拉我去住。
我只是笑笑说:"儿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老人家有老人家的舒坦,咱们隔得又不远,有事招呼一声就成。"
他们不懂,独居的日子有自己的滋味,就像老陈酿的米酒,不是所有人都能品出其中的甘醇。
每天清晨五点,我准时睁眼。
这个习惯是从前厂里上早班留下的,那时候厂区大喇叭五点半就响,"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的歌声传遍每个角落。
如今不用闹钟,身体自有记忆,像是装了个精准的内置钟表。
洗漱完毕,我会沿着小区的银杏道慢走三圈,正好一千步。
这条路上的每一块砖我都认识,就像认识自己的手掌纹路一样熟悉。
这些年来,我在这条路上认识了不少同样早起的老伙计。
"老宋,今儿天气不错啊!"退休的王师傅总是背着手站在小区门口等我,他曾是区里的老会计,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能照出人影来。
"是啊,天蓝得跟洗过似的。"我们并肩走着,聊着天,谈儿女,说时事,偶尔也拿自己打趣。
"王老哥,你说咱们这把年纪,为啥还能起这么早?"我问,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嘿,睡多了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呗!老话说得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错不了。"王师傅哈哈大笑,露出半口假牙。
那是他去年镶的,据说花了两千多,"值!"他总这么说,"吃嘛嘛香,花多少钱都值!"
渐渐地,我们几个晨练的老人形成了个小圈子,自称"夕阳红联盟"。
有退休教师李老师,他曾教了四十年的数学,现在还能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三十位;有老会计王师傅;还有曾经的厂车间主任张师傅,精瘦的身板里蕴藏着使不完的劲。
大家聚在一起,既锻炼身体,又解闷,比那些整天围着麻将桌转的老头儿有滋味多了。
"老宋,听说你家闺女又来劝你了?"张师傅有一天问我,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
我点点头:"是啊,孩子们都好,就是太操心了,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
"哎,你这算好的。我那老伴去得早,儿子在深圳,一年也回不了几次,要不是咱们这帮老伙计作伴,日子还真不好熬。"他叹了口气。
我拍拍他的肩:"人老了,就得看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非要绑在一起?"
李老师笑着插话:"老祖宗说,独木不成林,我看咱们这'夕阳红联盟'就是一片林子,互相照应着,比啥都强。"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点点头。
回到家,我打开老式收音机,北京电台正在播放《健康之声》。
这台红灯牌收音机是我和老伴结婚时的陪嫁,四十多年了,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就像她的嗓音一样,即使在记忆的深处,依然清晰可闻。
"老宋,你又在听那老古董啦?"邻居刘婶端着刚蒸好的饺子,隔着窗户喊我,"来尝尝我包的韭菜猪肉馅的!"
我连声道谢,接过热气腾腾的饺子,这是小区里老邻居间的习惯——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想着邻里尝尝。
刘婶是个热心肠,自从她老伴前年去世后,也是一个人住,不过儿女都在附近,经常来看她。
"我听说小区要拆迁了,是真的吗?"刘婶问,眼里带着几分担忧。
我点点头:"听说是要建个新小区,条件会更好。"
"那你准备去哪儿住?跟子女一起?"她追问。
我笑了笑:"再说吧,我这老骨头挪不动窝。"
去年冬天,社区终于正式通知小区要拆迁。
一纸红头文件,让这个静默了三十多年的老小区骚动起来。
老邻居们聚在楼下的杨树下议论纷纷,有人喜形于色,盘算着拆迁补偿;有人愁眉不展,担心漂泊无定所。
张师傅算了笔账,嘴里念叨着:"一平米赔七千,我家七十平,能拿四十九万,再加上安置房,不亏!"
我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窗户上贴的那张泛黄的"福"字,那是老伴最后一个春节贴上去的,我一直舍不得揭下来。
儿女们又动员起来,这次是集体行动。
一家人坐在我的小客厅里,沙发上,凳子上,还有地毯上,挤得满满当当。
女儿宋丽掰着指头数:"爸,这次是天赐良机啊!拆迁款您留一部分养老,剩下的我们不要,但您得跟我们一起住。"
儿子宋建军接话:"对啊爸,咱家新房有电梯,您上下楼方便,小区环境好,还有老年活动中心,多好!"
小孙女眨着大眼睛:"爷爷,您来和我们住吧,我把我的小熊送给您当伴。"
我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儿媳王芳是个心细的,看出我的犹豫,轻声说:"爸,您考虑考虑,不着急做决定。"
我坐在老藤椅上,这是我和老伴结婚时买的,藤编已经泛黄,却依然结实。
"你们知道这把椅子多少年了吗?"我轻轻摇了摇头,"五十多年了,从我和你们妈结婚那年就陪着我们。"
女儿一愣,眼圈有些发红。
"闺女,你知道为啥现在越来越多独居老人活得长吗?"我问道,声音平静。
女儿擦擦眼角:"怎么说?"
"因为咱们做对了三件事。"我竖起手指,"第一,自律。没人管着,反而比在儿女家更注意身体。我每天固定作息,吃饭有点,药不离身。"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七个格子标着星期一到星期日,每格里都放着不同的药片,"你看,老头子我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二,交友。你看咱们那'夕阳红联盟',一个生病,大家轮流照顾。去年张师傅骨折,我们几个轮流买菜做饭,比儿女照顾还仔细。"
说到这,我有些得意。
"第三,持续学习。"说着,我指了指桌上的收音机和一摞书,"每天听广播,看看书,练练字,脑子不糊涂。小区图书角每月更新书籍,我都去借,老齐头还夸我是他们那最勤快的读者。"
女儿沉默了,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我和她妈的老照片上。
那是我们在五七干校时拍的,她妈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制服,瘦瘦的脸上却笑得灿烂,头上还别着一朵小白花,那是我在田埂上摘的。
"你妈走得早,但她教会我适应变化。"我轻声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离开前的样子,"人活一辈子,就是不断适应的过程。"
她病中还惦记着家里的一切,扶着我的手说:"老宋,我走后,你要好好的,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临终前,她还用微弱的声音说:"咱们这一辈子,赶上了好时候,吃过苦,也尝过甜,值了。"
想起老伴,我不禁恍惚。
当年我们在机械厂是对模范夫妻,她做统计,我在锻造车间。
那时候,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样子总让我看得入神,还因此闹出不少笑话。
有一次,我盯着她出神,差点被传送带上的铁件砸到脚,被车间主任狠狠训了一顿。
回家后,她却笑得前仰后合:"老宋,你这个傻样,活该挨骂!"
日子紧巴,却也甜。
工资不高,却也能省出钱来买点好东西。
她最爱吃糖葫芦,每次我下班路过小摊,总会买一串带回家,她接过后,会故作严肃地说:"老宋,乱花钱!"然后笑着分我一颗。
她总说:"老宋,咱俩命好,赶上好时候了。"
那时候单位分房,我们分到了这套六十平的两居室,虽小,却是我们的天地。
记得搬进来那天,她兴奋得一宿没睡,拉着我的手说:"老宋,这是咱们的家了,真正的家!"
她走后第三年,邻居李大爷被儿子接去市中心的大房子里住。
新房子是高层电梯房,装修得富丽堂皇,连马桶都是自动冲水的那种。
李大爷走时,拍着我肩膀说:"老宋,有福同享,以后常来玩啊!"
可半年后,我在报纸讣告栏里看到了他的名字,吓了一跳。
后来听他儿子说,老人在新环境里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整日坐在窗前发呆,最后郁郁而终。
我明白,老人如老树,挪一次土,就折寿十年。
这话虽不是医书上说的,却是老辈人总结的经验。
"爸,您再考虑考虑吧。"临走时,女儿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担忧,"我怕您一个人有个三长两短的。"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傻丫头,爸爸好着呢,你看我这身板,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送走儿女,我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老伴常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开心最要紧。"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去晨练,遇到了王师傅和张师傅。
"怎么样,儿女们又来做思想工作了?"王师傅笑呵呵地问。
我点点头:"他们也是好意,就是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张师傅说:"我看你挺明白的,人老了,要的就是个自在。我大哥前年搬去儿子家,没两个月就回来了,说啥也不去了,宁愿自己一个人过。"
"为啥?"我好奇地问。
"他说在儿子家像客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儿子儿媳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在家,连电视都不敢大声开,怕吵着楼下邻居。"张师傅摇摇头,"还是自己家好啊,想咋样就咋样。"
我们走到小区花园,晨光中,几位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
"老宋,加入我们吧!"李老师朝我招手,"太极拳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我笑着摇摇头:"我还是习惯我的慢走,各有所爱嘛。"
去年夏天,社区在拆迁安置区建了个"夕阳红养老驿站",我主动报名当了志愿者。
这个驿站是个两层小楼,一楼是活动室,有麻将桌、书架、电视;二楼是休息室,有几张床,方便老人午休。
每周二、四、六,我会去那里教老年人用智能手机,帮他们和远方的子女视频聊天。
对我这个曾经的厂里电工来说,摆弄这些电子产品不算难事,反而乐在其中。
"宋师傅,教教我怎么用这个微信支付,"七十多岁的刘大娘拿着手机,一脸迷茫,"现在出门都不用带钱包了,我得跟上时代。"
我耐心地教她一步步操作,看着她慢慢掌握,比自己学会还高兴。
站长小赵说我是"银发网红",虽然我不太明白这词什么意思,但看到那些老人家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也乐开了花。
有一次,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爷哽咽着说:"宋师傅,多亏了你,我终于能和在国外的孙子视频通话了,看到他长这么大,心里踏实多了。"
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比当年在厂里被评为劳模还高兴。
晚饭后,我会打开那台老式录音机,放一盘磁带,多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歌。
《我的祖国》、《南泥湾》、《东方红》,每一首都承载着特定的记忆。
老伴生前最爱《咱们工人有力量》,说那是她青春的声音。
每当这首歌响起,我仿佛能看见她年轻时站在工厂车间,挽起袖子干活的样子,美得像朵盛开的牡丹。
有时我也会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年轻人行色匆匆,老人悠闲自得,孩子们嬉戏打闹,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节奏。
我想,生活就是这样,有快有慢,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交响曲。
拆迁的事定了下来,我们这片老房子将在三个月后开始动工。
社区干部挨家挨户上门解释政策,给我们算补偿款,安排过渡房。
我听得很认真,也做了详细记录,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按政策,我能拿到四十多万的补偿,还有一套六十五平的安置房,比现在住的还大五平米。
"宋师傅,您是独居老人,社区可以优先安排您入住养老公寓,有兴趣吗?"年轻的社区工作者问我。
我想了想:"这养老公寓是啥样的?"
"很不错的,一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三餐有食堂供应,还有医务室,24小时有人值班,安全有保障。"他热情地介绍着。
我点点头:"行,等拆迁后我去看看。"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女时,他们先是惊讶,继而担忧。
"爸,养老公寓好是好,就是没有家人在身边啊!"女儿皱眉。
我笑着说:"咱们隔得又不远,你们可以经常来看我。再说了,那里有这么多老伙计作伴,比我一个人在你们家自在多了。"
儿子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爸,您是怕打扰我们的生活吧?"
我摇摇头:"不是怕打扰,而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勉强凑在一起,反而不美。"
我拿出一沓资料:"看,我已经了解过了,这个养老公寓环境不错,社区办的,收费合理,离你们家也不远,我觉得挺好的。"
儿媳王芳是个明事理的,她轻声对丈夫和小姑子说:"爸爸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他们reluctantly同意了我的决定。
不过我知道,他们心里还是有担忧,这是子女的天性,无可厚非。
新年那天,"夕阳红联盟"的老伙伴们来我家吃饭。
我用老式铁锅炒了几个拿手菜——红烧肉、清炒土豆丝、蒜薹炒肉、清蒸鲫鱼,还有老伴生前最拿手的醋溜白菜。
这些菜我都是跟老伴学的,刚开始笨手笨脚,炒出来的菜要么咸,要么淡,但年复一年,竟也有模有样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举起酒杯。
我特意拿出珍藏多年的西凤酒,这是九十年代初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度数不高,却香醇无比。
"来,为咱们'夕阳红联盟'干一杯!"我率先举杯。
"为咱们的新家园干一杯!"王师傅接话。
"为健康长寿干一杯!"张师傅笑呵呵地说。
李老师举起杯子,认真地说:"老宋,你这独居生活过得比我们小两口还舒坦哪!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你了。"
我笑着说:"独居不是孤独,而是另一种自在。晚年啊,别太依赖子女,要学会自己把握生活的节奏。"
"对!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咱们老人家就别给他们添负担了。"王师傅点头赞同,"能自己照顾自己,就是对子女最大的支持。"
酒过三巡,我拿出珍藏多年的茶叶罐,泡了壶龙井。
这罐茶是老伴生前爱喝的,她总说:"好茶要慢慢品,才能尝出真味道。"
浅黄的茶汤在杯中舒展,如同我们的晚年——看似平淡,却有自己的芬芳。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旧的小区里,给每栋楼镀上一层金边。
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住了三十多年的小区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老宋,想什么呢?"张师傅问。
"想这老房子,想过去的日子。"我轻声说。
"哎,物是人非啊。"王师傅叹了口气,"不过好在咱们还在一起,友谊长存!"
李老师是个读书人,总能说出些有道理的话:"人生如
来源:遇见你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