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期近五个月的“如见丨一蓑烟雨·苏轼——中国传统文化数字艺术展”不久前刚刚在中华世纪坛落下帷幕。此前已看过上一年的“天生我材李白展”,这次也就没错过最新的苏轼展。
为期近五个月的“如见丨一蓑烟雨·苏轼——中国传统文化数字艺术展”不久前刚刚在中华世纪坛落下帷幕。此前已看过上一年的“天生我材李白展”,这次也就没错过最新的苏轼展。
提到李白,人们脑海中首先浮现出仗剑举杯的飘逸侠客形象;而说到苏轼,无论是南宋李公麟的苏轼画像,还是元代赵孟頫的东坡像,无一例外均是头戴东坡巾,手执长竹杖的形象。这代表人们对苏轼一个比较固化的形象认定,那么苏轼为何是这幅形象呢?
展览的序章是七八首苏轼的诗词,仔细一读诗句中皆有个“月”字,原来苏轼是个夜猫子,其全部诗词作品中有六分之一都写于夜色之中。第一部分名为“家风”。苏轼的曾祖、祖辈皆为布衣,父辈中伯父最早成为读书人,于是其父苏洵大受影响也开始发奋读书,故《三字经》里留下“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的记载。苏洵亲自教导儿子读书,他不仅是父亲,更是充当老师和朋友的角色,对于两个儿子肩负着“亦师亦友”的责任与担当。比如苏轼少时曾作《却鼠刀铭》一文,写得中规中矩,但父亲却赞赏有加,用上好的纸张誊写装裱并挂在墙上,对苏轼是一种莫大的鼓励与肯定。母亲程氏也十分注重儿子的教育,曾以《后汉书》的《范滂传》为例,告诫儿子品德名声比荣华富贵更重要,这种兴趣加引导式教育也对苏轼的成材起到积极影响。除了有一个好爸爸和好妈妈,苏轼还有一个好弟弟苏辙,两人既是兄弟,也是伙伴,更是一对学习搭子互相勉励进步。所以二人兄弟情深,苏轼日后凡是写给子由或同其唱和诗词皆为经典之作。正因如此,唐宋八大家中,苏家一门三父子就占据了三个席位,可谓文坛佳话。
第二部分名为“人生”,主要以多媒体形式展示了苏轼的生平际遇。其早年入京科考一鸣惊人,主考官欧阳修预言一颗文坛新秀横空出世,此后北宋文坛将是苏子瞻的天下。但他此生最大的转折莫过于乌台诗案蒙冤。实际上,苏轼并没有像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本本分分作“车轼”,轼即车辕前的一根横木,既起到扶手的作用,又是车辆的装饰。他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肱骨之臣,又不可太过张扬。然而苏轼确是因性格外放直言善语而遭受中伤与构陷,关入御史台大牢130天后才终免于一死,流放黄州。苏轼一生都不自觉地被北宋党争所裹挟,沉浮起落的轨迹完全取决于新党旧党哪一派得势主政。不过因缘际会,由于流放之故,苏轼成全了黄州,黄州也成全了苏轼。从此苏子瞻的名号逐渐被苏东坡所取代。苏东坡的后半生几乎是在持续流放中度过,也最终完成了自我的华丽转身。
第三部分为“诗词”。其诗、其词、其文均数量称雄,艺术上也达到了北宋文学的顶峰,自己也成了北宋中期文坛领袖。苏轼对词这一体裁贡献尤多,一改只表现男女之情、小情小调的窠臼,以诗入词,扩大了取材范围,使得宋词摆脱了诗余之名而终与唐诗双峰并峙。比如展厅内展示了苏轼以“江城子”这一词牌写的两首不同的名作,一为《记梦》,一为《密州出猎》,同样的格式字数却写出两样境界,前者深情杳渺,后者洒脱豪骏,大概唯有苏东坡这般天才之笔可为。东坡诗词喜用前后反转笔法,如《纵笔》一诗:白头萧散满风霜,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此诗写于苏轼晚年老来投荒,初到惠州,连住处都没有,只得暂居在寺庙,却能高卧酣睡,怎一个美字了得。据说苏轼政敌章惇在京城读到此诗后怒不可遏,将他再次贬到更远的儋州。
第四部分“美食”的空间布置颇为出奇,用光影与实物再现了北宋酒肆场景,参观者可在饭桌四周落座感受与东坡有关的美食文化。无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还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都可见出一个吃货本色。他到了儋州后发现当地盛产生蚝,即告诫儿子不要把消息散播出去,以防中原的文士都要求被贬到这里和他抢食。可爱十足。儋州本为莽荒烟瘴之地,但他寄情于美食反以为乐事。据统计,苏诗中有关美食的作品达上千首,数十道菜以东坡命名。在苏轼笔下,美食更是他积极豁达生活态度的体现,是其面对人生困境时的一种自我慰藉与超脱。
第五部分即“夜游”,展厅光线骤然趋暗。《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写出了初到黄州的孤寂,但不久的《记承天寺夜游》这位夜猫子找到了同道中人张怀民,二人一同月夜漫步,只用八十余字写出了闲者的清幽之境,言短而意长。这部分还呈现了《临江仙·夜归临皋》《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些名作。特别是前者,“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词句表达了东坡决意远离庙堂,寄身江湖的旷达心态。而这里的重头戏是展厅内一艘实体的小舟,两侧墙壁滚动着黄州时的代表作《赤壁赋》。登临舟上,仿佛置身东坡与朋友同游赤壁的那个夜晚。《赤壁赋》的作者很像是一位开悟的高僧,言语间满是宇宙与个体,当下与永恒的哲学思辨,禅意十足。
从小舟下来就到了最后一部分“谁怕”。这部分只有一首词《定风波》。不过为了领悟这首词作,需要联系此前苏东坡和佛印和尚的一段轶事。苏东坡有一次觉得自己慧根极佳,撰诗一首,派遣书僮过江,送给佛印禅师。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言下之意是认为自己已修炼成八风吹不动的境界,所以也可以像佛祖一样端坐于紫金莲上。佛印看完就在信上回了两个字送回。苏东坡本以为佛印会夸奖一番结果打开一看却是“放屁”二字。他当即怒不可遏坐船过江找佛印理论,不料佛印正巧在河边等他。东坡质问佛印为何出语不逊,佛印哈哈大笑:你不是号称自己八风吹不动么,怎么一屁就打过江了呢?苏东坡这才觉得无地自容,原来自己的境界还差很远。不过到了这首《定风波》,情况就不同了。全词如下: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此时的苏东坡经历宦海浮沉,落脚黄州,已了悟颇多。人生不过就是一蓑烟雨而已,无论是晴是雨,是峰是谷,都不能奈我何了。全词写满了自解和自洽,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有如孙行者历经八十一难蜕变成斗战胜佛一般。于是竹杖芒鞋就成了苏东坡最为人们所牢牢铭记的一个形象,展览名称一蓑烟雨也由此词而来,到这里也完成了对苏东坡风貌的最终展示。
东坡人生最后一首诗《自题金山画像》末两句云: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此三地本为他人生后期依次被流放之地,却被他认为是自己最大的功业。苏轼与诸葛亮、岳飞、文天祥这些古代悲情英雄一样,自身的功业往往是不成功的,但他们的价值观却是不朽的,留给后人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作者:史宁
来源:京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