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到刘敏的电话时,我正在菜市场杀鱼。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溅了点鱼鳞在屏幕上,来电显示是“高中班花”,备注还是十年前存的。围裙擦了三遍才敢接,刘敏的声音像刚从香槟里捞出来的:“苏晴!今年是咱们毕业十五年,班群里都炸锅了,你必须来啊!”
接到刘敏的电话时,我正在菜市场杀鱼。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溅了点鱼鳞在屏幕上,来电显示是“高中班花”,备注还是十年前存的。围裙擦了三遍才敢接,刘敏的声音像刚从香槟里捞出来的:“苏晴!今年是咱们毕业十五年,班群里都炸锅了,你必须来啊!”
杀鱼刀还滴着血,我盯着案板上翻开的鱼肚,白花花的鱼鳔在灯光下晃眼。上一次同学聚会是五年前,我躲在医院陪婆婆化疗,借口说加班。这次呢?女儿的钢琴课还欠着两节课费,老公的网约车在充电桩上趴窝,电瓶该换了,报价单躺在茶几上,像块烤糊的面包。
“我……最近挺忙的。”话到嘴边变了味,像吞了口混着鱼鳞的水。刘敏突然压低声音:“张成也来哦,他刚从美国回来,听说现在是投行高管呢。”刀猛地切到塑料砧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张成,那个总借我笔记的男生,毕业前塞给我贺卡说“你笑起来像棉花糖”的男生,此刻在我记忆里模糊得像团被雨水泡开的墨水。
一、藏在衣柜深处的连衣裙
翻遍整个衣柜,唯一能穿的是条藏青色连衣裙,还是三年前商场周年庆买的,399打折到129,领口的蕾丝早洗得发蔫。对着镜子套上,腰间的松紧带把小肚子勒出两道印子,突然想起刘敏朋友圈发的聚会预告:“请穿小礼服哦,摄影师会全程跟拍~”
凌晨两点,老公趴在沙发上打游戏,键盘声噼里啪啦。我捏着信用卡悄悄出门,ATM机的蓝光把脸照得发青。额度还剩800,在快时尚店挑了条米白色雪纺裙,标签价799,剪吊牌时不小心划到手指,血珠渗进裙摆的褶皱,像朵开错季节的梅。
第二天去菜市场,王姐盯着我的新裙子笑:“苏晴你要相亲啊?这料子可经不起鱼鳞剐。”我把围裙往上扯了扯,遮住裙摆的线头:“高中同学聚会。”她剁排骨的刀顿了顿:“你那班花同学是不是又要晒她的宝格丽?前年她来买鲈鱼,手链硌得鱼都翻白肚。”
二、贴在补习费单上的口红
聚会定在市中心的五星酒店。我在洗手间补口红,廉价唇釉沾在杯沿上,像圈没擦干净的油渍。镜子里映出刘敏的身影,她穿着香奈儿套装,脖子上的项链比吊灯还亮:“苏晴你终于来了!大家都在说,当年语文课代表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宴会厅的水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圆桌中央摆着三层蛋糕,奶油花上镶着金箔。张成坐在主位,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百达翡丽,正和旁边的房地产老板碰杯。我悄悄缩到角落,却被班长一眼看见:“苏晴!当年你可是咱们班的才女,现在在哪高就?”
刀叉在瓷盘上磕出声响,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打过来。我盯着面前的法式鹅肝,想起女儿昨天说:“妈妈,钢琴老师说再不上课,琴凳就给别的小朋友了。”喉咙突然发紧,半天才挤出句:“在菜市场卖鱼呢,您要挑鱼我给您留最新鲜的。”
哄笑声像潮水涌来,刘敏赶紧打圆场:“苏晴开玩笑呢,人家老公是开公司的……”话没说完就被张成打断,他举着酒杯走过来,身上的古龙水盖过了我围裙上残留的鱼腥味:“苏晴,你还记得吗?高三那年你把早餐分给我,自己啃冷馒头。”
三、掉在地毯上的珍珠耳钉
饭后的自由交流时间,我躲在阳台透气,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老公发来的消息:“电瓶换了,欠维修店1200,你什么时候拿工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张成倚着栏杆抽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听说你婆婆还在透析?孩子上的是公立小学吧?”
胃里的鹅肝突然翻涌,我想起上周在医院,缴费单打印机吐出长长的纸条,数字像串狰狞的伤疤。张成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本:“别硬撑了,当年要不是你帮我补数学,我连二本都考不上。”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刀割,我盯着他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发现表带是鳄鱼皮的,和我杀的鳄鱼一样,眼睛都是死的。
“不用。”我转身要走,耳钉勾住了阳台的纱帘,珍珠坠子“啪嗒”掉在地毯上,滚进张成的皮鞋边。他弯腰去捡,我看见他衬衫领口绣着名字缩写,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把绣着“SZ”的手帕塞给我,说“苏晴专属”,现在才明白,那是他英文名的缩写。
四、浸在泪水里的蛋糕叉
散场时暴雨倾盆,刘敏开着宝马送我回家,香薰机飘出雪松味。路过菜市场时,我看见自家摊位的遮阳棚没收,塑料布在风雨里翻飞,像只受伤的鸟。“苏晴,”刘敏突然说,“张成离婚了,他一直对你……”话没说完就被闪电打断,白光里我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和当年她妈妈在麻将桌上输掉的那只一模一样。
钥匙插进家门的瞬间,女儿光着脚扑过来:“妈妈,奶奶吐了!”婆婆躺在床上,枕边散落着降压药,床头柜上是没动的白粥,凝结的油花像个嘲笑的脸。我摸她额头,烫得吓人,老公蹲在墙角抽闷烟:“网约车今天只赚了80,不够挂号费。”
凌晨在医院排队时,我摸着兜里的蛋糕叉,是从聚会上顺回来的,不锈钢柄上刻着酒店的logo。女儿趴在腿上睡着,睫毛上还沾着泪,像只淋湿的蝴蝶。急诊室的电视在播午夜新闻,说今年离婚率又创新高,我突然笑了,笑声惊到了邻座的大爷,他递来张皱巴巴的纸巾:“闺女,日子苦,但别把自己腌入味了。”
五、缝在鱼肚上的情书
三天后去菜市场,王姐神秘兮兮拽我到角落,掏出个牛皮信封:“今早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来,说给你的。”信封上写着“苏晴亲启”,是张成的字迹,和当年贺卡上的一模一样。打开来,里面是张泛黄的纸,边角还留着钢笔水渍:“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每天啃冷馒头,是因为把早餐钱省下来给弟弟交学费。”
眼泪突然掉在纸上,晕开当年的字迹。想起高二那年,弟弟偷了我的生活费去打游戏,我蹲在操场角落哭,张成把自己的午餐分成两半,说“我妈做的红烧肉太腻,帮我吃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穿补丁袜子,知道我冬天只穿两件毛衣,知道我所有的不堪,却从来没说破。
信封里还有张银行卡,背面写着密码,是我的生日。我捏着卡笑了,笑自己在聚会上拼命掩饰的狼狈,在他眼里不过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把卡塞进围裙兜时,摸到颗珍珠,是那天掉落的耳钉坠子,原来我一直没丢,它藏在布料的纹路里,像颗没愈合的伤疤。
六、晒在晾衣绳上的真相
周末把那条米白色裙子洗了,血渍怎么都搓不掉,像块永远醒目的胎记。女儿举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来找我,我突然想起张成信里的话:“别总把自己困在鱼腥味里,你当年写的作文,连语文老师都哭了。”于是翻出压在箱底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生活就像杀鱼,剖开时血肉模糊,但洗干净了,总能做出鲜美的汤。”
老公最近开始跑早班,凌晨四点的闹钟响时,我会往他保温桶里塞个煮鸡蛋。他不再抱怨电瓶太贵,反而说:“菜市场王姐说,她儿子想买咱们的鱼丸,说不定能开拓新业务。”昨天他蹲在地上擦电动车,阳光照在他发间的白头上,我突然觉得,这比聚会上的任何奢侈品都珍贵。
前天张成发来消息,说要来菜市场买鱼,我特意留了条最新鲜的鲈鱼。他穿着休闲装,没戴手表,蹲在摊位前看我杀鱼,刀刃划过鱼腹时,他突然说:“其实我羡慕你,能把日子过成实在的鱼肉,而不是我那些虚妄的数字。”我擦着手笑,把鱼装进塑料袋,递给他一张手写的菜单:“清蒸鲈鱼要放葱丝,红烧记得加豆瓣酱。”
现在每次路过五星酒店,我都会抬头看看宴会厅的窗户,想起那天掉在地毯上的珍珠,想起张成弯腰捡耳钉的样子。其实没什么难以启齿的,那些藏在鱼腥味里的生活,那些补了又补的围裙,那些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瞬间,才是最真实的日子。就像我在日记里写的:“与其在聚会上假装精致,不如在案板前认真杀鱼,至少每一刀都落得实在。”
上周把那条带血渍的裙子改了,给女儿做了件罩衣,裙摆的褶皱刚好能兜住她画画时掉的颜料。她穿着在阳台跑,阳光穿过蕾丝领口,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原来有些东西不用藏,晒在太阳底下,反而会发出温暖的光。
现在的我,依然会在同学群里潜水,看刘敏晒她的奢侈品,看张成发他的投资心得。但我不再害怕接他们的电话,因为我知道,在菜市场的摊位前,在女儿的钢琴声里,在老公电动车的马达声中,藏着比任何聚会都珍贵的东西——那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是我亲手剖开过、清洗过、烹饪过的日子,带着烟火气,带着鱼腥味,却也带着最真实的温暖。
至于那场难以启齿的聚会,就像我杀鱼时不小心留下的刀疤,刚开始疼,后来就成了习惯。它让我明白,生活从来不需要假装精致,真实的狼狈比虚伪的光鲜更有力量。就像案板上的鱼,剖开时惨烈,但收拾干净了,总能做出让家人暖心的饭菜。而这,才是我最难以启齿,却又最骄傲的秘密。
来源:小鹏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