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见沈氏母女平安无事,也无心应付李泰,任由韦青架着我回到云祥殿中,昏睡了一天一夜。
皇后抱着公主满心欢喜地给我看,正巧碰上李泰也赶了过来。
李泰捏着襁褓中的小手慈爱地说,要感谢姑母照拂。
我见沈氏母女平安无事,也无心应付李泰,任由韦青架着我回到云祥殿中,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韦青给我端了一碗热汤,“太医说贵妃早产诞下公主,伤了根本,以后不会再有孕了。”
“只怕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叹息道。
韦青垂目,“长公主所言甚是,那日产房中两名眼生的太医是皇上的人。”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李泰竟然信不过我,自己动手了。
沈氏女儿满月,李泰给了封号,依云公主,说是小公主与姑母李云睿缘分不浅,以后还要靠姑母照拂。
我送上一只半斤重黄金镶红宝石的长命锁,李泰一眼就认出那颗红宝石来只母妃留给我的那只步摇。
“云睿有心了。”李泰看向我的神情复杂,眼底晦暗不明。
“好歹是我保下来的一条命,我自然看重。”我细细地摩挲着那颗红宝石。
沈氏也过来谢我,待室内只有我时,沈氏抱着依云对我行了跪拜大礼。
沈氏的额头重重地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阵阵闷声。
待她再抬起头来,额头已青紫一片。
“我母女二人得长公主庇护,才能苟活,沈知语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无须多说,好好教养依云。”我扶起她。
这后宫中的位高位者,又有哪一个是傻的?
10
依云满月不久,有个方美人也有了身孕。
李泰安排皇后去照顾。
我在御花园中遇到薛婉,开玩笑道:“方美人这一胎皇兄倒是没有要我去照顾,还是要辛苦皇后了。”
“方美人这一胎无需多虑,只要下面的人不动歪心思,就没什么问题。”
“哦?”
“方美人位份低,家里如今也才是江南的一个小小县丞。就算诞下皇子也不过就占个皇长子的名头,翻不起风浪,陛下也不在意。”薛婉说的从容。
“皇兄不在意,那皇后介不介意了?如今依云公主都满月了,皇后怎么还没好消息。”我打趣道。
“这种事情本就看缘分,亦不能强求。我是中宫皇后,这后宫中都是陛下的孩子,也都是我的孩子。”
“皇后倒是通透。”
“既然做了皇后,就不得不通透,有得必有失。” 薛婉说的倒是真心话。
“你入宫前我就答应过你兄长,在这宫中要好好照顾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安慰她。
“谢长公主挂心,目前一切都好。只不过这个方美人确实很讨皇上欢心,句句话都能说到皇上心坎上面,不知道长公主有没有耳闻?”薛婉淡淡施礼离开,依然不失皇后风度。
我感觉薛婉似乎话中有话,便安排韦青去皇后宫中查证一番。
结果却让我震惊。
薛婉日常的进补药中,被人动了手脚,长期服用,会很难有孕。
幕后的人是李泰。
而薛婉全都知道,还在继续服用。
11
日子过得真快,顾凌风也回京 了。
他一入京,首先就到御书房跟李泰述职。
我在御书房的窗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就像两年前,顾凌风准备出发去北境驻守时一样。
那日,我在御书房的屏风后,听顾凌风跟李泰禀报北境军事安排。
李泰问他回来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我听得真真切切。
“臣要求娶长公主李云睿!请陛下成全。”
我满心激动,我以为李泰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甚至连大婚时的喜帕上绣什么图案都想好了。
我就等着李泰同意,然后大大方方从屏风后走出去谢恩。
然而,御书房长久的沉默之后,飘来一句:“娶云睿可是有条件的,你必须交出顾家军的兵权,不再带兵,安心做个闲散驸马爷。你可愿意?”
御书房里再次静下来,静到我能听见顾凌风不甘的叹息。
哪个少年郎不想建功立业,鲜衣戎马?哪肯年纪轻轻就做个闲散驸马?
何况顾家军是他父兄用生命和鲜血博出来的,他怎会轻易放弃。
就这么一直安静着,直到李泰主动让顾凌风跪安退下。
我瘫坐在屏风后,失魂落魄。
这一次,我依然失望。
我曾奢望,顾凌风的选择会有变化。
但是,他只向李泰汇报了北境近况,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甚至都没有问过我。
连薛毅都是一月一封书信,不管我回不回信,他这两年来从未间断。
可是顾凌风只言片语都没有。
真的就如此决绝?
我又醉在了别院。
我倚在乐羽怀中,听他讲京城中的新鲜事。
又是哪家的小姐跟书生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的故事。
“为什么都是小姐跟书生一见钟情,就没有哪家小姐跟将军私定终身的?”我醉得迷迷糊糊。
“公主说笑了,这太平盛世的京城中,小姐如何遇得到将军了?”
“如何遇不到,本公主就遇到一位小将军,他明明喜欢我,但是却不敢来找我。”
“公主今日是真的醉了。”乐羽轻轻地拍着我,哄我入睡。
朦胧中,有人将我抱起放在床榻上,我嗅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熏香和校场上的青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故意漏出手腕,让那人看见我手腕上系的发绳。
果然,那人轻轻拆下发绳,拿走了。
那一刻我醉得睁不开眼,但是心里确实清醒的。
这别院是他送的,乐羽是他安排的,想必这几年我所有的消息他都是知道的。
12
第二天,我将刚下朝的顾凌风堵在了官 道上。
欲将昨晚的事问个明白
“顾凌风,昨天晚上是不是你?”
话还没说出口,却迎上了顾凌风通红的双眼。
“云睿,薛毅死了!”他先我一步开口。
瞬间天旋地转,或许是昨晚我喝了太多的酒,或许是一大早站在这官道 上吹了太久的穿堂风。
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在我的云祥殿中。
韦青、顾凌风正站在榻前,李泰坐在不远的梳妆台前。
“云睿,是我吓着你了。”顾凌风先开口,言语中满是愧疚和不安。
“薛毅在陈洲堤坝巡查时,不幸落入洪水中,死了。消息是今日一早送到京中的,陈洲知府已护送灵柩进京,估计五日后就到了。”李泰脸上明暗不定,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说 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皇后知道了吗?”我问李泰。
“这 会应该都知道了,刚薛太傅也昏死在朝堂上。”李泰闭着眼,不再看我。
“皇上这会应该去安慰皇后和薛太傅,不应该在我这,皇上快去吧。”我下了逐客令
李泰沉默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李泰离开后,韦青也带上门出去了,只留我和顾凌风在房中。
顾凌风侧身坐在榻上,抚着我的后背,
“云睿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个样子会憋坏的。”
不知怎的,我就是没有眼泪,也哭不出来。
明明上个月才收到薛毅的信,他还在跟我说陈洲蜜饯很好吃,等他回京的时候带给我。
怎么就突然说他死了。
我感觉好像在梦魇中,拼命的想醒过来。
我只感觉顾凌风好像跟我说了很多的话,但是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我去看薛婉,她妆容依然端庄得体,却失了一股生气。
不等我安慰,她倒是先开了口。
“兄长对长公主的情意我们全家都是知晓的,崔氏一党结案后,兄长便请父亲去求皇上赐婚。皇上说待问了长公主的意思在决定。于是兄长便满心欢喜地等着皇上的答复。
可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皇上要立我为后的消息。
兄长欲进宫找皇上问个明白,却被父亲拦住,父亲要兄长就此断了这份念想,说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既立了我薛家女为皇后,就万万不可还有别的肖想,我朝古今也没有这样的先例,不可坏了祖宗规矩。
就这样,我被抬进宫中做了皇后,兄长也就此与长公主别过。敢问长公主,可知道这些?”
原来薛毅去求了李泰赐婚。
原来李泰。。。。。。
万箭穿心,我落荒而逃。
薛毅的灵柩送回京中,李泰下旨辍朝三日以示哀悼,赐万金治丧,追封赐谥。
群臣震撼。
但转念一想,从昔日有从龙之功的太傅嫡子,到天子近臣、当朝国舅,再到为治理江南水患以身殉职的工部侍郎,薛毅哪里不配如此厚葬?
薛毅下葬后,云祥殿中抬进一口大箱子,是薛毅的遗物,全都是给我的。
打开一看,全是薛毅在书信中提到的要给我带回来的礼物,最上层便是一包他最后在书信中提到的陈洲蜜饯。
我打开尝了 一颗,是苦的。
薛太傅请辞回乡,李泰准了。
13
我又醉在了别院中。
梦中的薛毅还是那个被挑破了眉的俊秀少年,他抬头问我,“云睿是选我还是顾凌风?”
那时的我看着校场上策马奔腾的少年郎,心里也在暗自盘算,到底要选谁?
转念一想,他们两个都是话本子里的良人,不管嫁给谁,我都愿意,谁先来求赐婚,我就嫁给谁。
最好我们四人能永远在一起。
我以为只是顾凌风去跟李泰求了要娶我,却没想到薛毅也早就请了太傅去求赐婚。
但是,李泰谁都没有答应。
我大病一场,喝了好久的汤药。
李泰中间来看过我好几次,我都没跟他说话。
这天韦青收到消息,李泰那边突然停了给薛婉的避孕药。
“皇后有何反应?”我问韦青。
“听说几次皇上都想宿在皇后的永安宫,却被皇后已身体不适拒绝了。”
话刚说完,内监送来一封信未署名的信,是宫羽的字迹,就一句话,“盼长公主别院一叙。”
宫羽从来不主动找我,如此,应该是有大事了,我匆匆出宫。
顾凌风当年离京的时候,送给我的不只是宫羽和别院,还有这盛京中最大的地下情报机构—百花楼,这些年我一直都安排宫羽打理。
以前总觉得我用不上,现在才发现百花楼的好处。
别院中,宫羽一反常态,严肃地跟我汇报“薛侍郎的事查清楚了。”
我身形一晃,听到了我最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薛毅并非意外落水,而是人为。
薛侍郎奉天子之命明面上是去治理江南水患,暗则是为了探清楚江南世家大族与朝廷重臣盘根错节的关系。
这些年一笔笔的治水款、赈灾款拨出去,不知道养肥了多少人。
薛毅一番查证,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眼见一些重要的证据就要浮出水面,这帮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薛毅下了死手。
最可怕的是,李泰一早就收到对薛毅不利的消息,却放任不管,任由恶人动手。
事后他派人在暗地里以彻查薛毅之死来威胁江南四大家族,及其背后的势力吐出这些年发的国难财。
前几日,由江南四大家族私下运到国库的银子,数额之巨大,令人咂舌。足足是我朝国库近三年的收入。
李泰把薛毅当成了鱼饵,牺牲薛毅换取了国库充盈,顺便也解决了困扰我大盛数十年的江南水患。
这确实像我那帝王手段的皇帝哥哥干出来的事。
“我们在追查薛侍郎的案子时,发现还有一批人也在清查此事,今日才搞清楚,是皇后的人。”宫羽补充到。
皇后?
不愧是皇后。
14
自从依云的满月宴后,宫中再没办过宫宴了。
临近端午节,李泰说宫中好久没有热闹过了,趁着过节,让大家一起聚一聚。
说是顾凌风的顾家军在北境生擒了北辰国的大将军韩猛,都还没来得及论功行赏。
就此机会,让顾家军中立了军功的将领们一起参加宫宴。
宫宴中,帝后端坐在大殿中央。
薛婉仍是妆容精致,仪态大方的皇后,丝毫看不出前不久她才失去至亲的悲伤。
贵妃沈知语带着依云坐在帝后下首,旁边紧挨着林昭仪和即将临盆的方美人。
酒过三巡,李泰要论功行赏顾家军。
其中排第一的就是生擒北辰大将军的将领——谢衡将军。
内监叫出谢衡的名字,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将军应声出列,利落干脆的单膝跪地。
“臣谢衡谢陛下恩赏。臣此番带队生擒北辰大将军,虽受了重伤,但现下伤已痊愈,并无大碍。臣跟随顾将军征战多年,深知战场刀剑无眼,为免心系之人担心,臣定会保证自己安全,带领将士们平安归来。”
本来只是简单的谢恩,这位小谢将军却自顾自的说了半天,一旁已有人在议论。
“到底是军中粗人,果然不知分寸,皇上又没问你受没受伤,这平白无故的说给谁听,怕不是趁机显摆吧?”
一旁的顾凌风终于等他说完后赶紧上前解释。
“谢将军出身寒微,不懂殿前礼仪,还请陛下恕罪。”
我望向李泰,看他做如何反应,却无意中看见下首的林昭仪手握着酒杯,直愣愣地看着小谢将军,面色发白。
小谢将军此时也抬头看见了林昭仪,两人目光交汇霎 那间,又都低下头去。
李泰今日似乎很高兴,对这样的小插曲并不在意,反而称赞小谢将军耿直直率,当众又痛饮了三盏酒。
15
韦青提醒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跟李泰请安了,莫不要伤了兄妹感情。
她煮了李泰儿时最爱的醪糟甜汤,让我给李泰送过去。
我拎着食盒去了御书房,没想方美人也在里面。
正要跨进门,就听见方美人说。
“皇后几次三番将您从永安宫中赶出来,不过就仗着她父兄早些年跟皇上的感情吗?如今薛侍郎已死,薛太傅已告老还乡,皇后膝下无子,不知以后还能依仗谁?还有长公主也因为薛侍郎的事天天甩脸子给您看,惹您不高兴,也就是您惯着她,宫里都在传,说长公主在宫外养了面首,还时常出入勾栏瓦舍,哪有半点皇家公主的样子……”
我在门外听了半天,拎着食盒转身就回去了。
半月后,方美人产下一皇子,但因产后血崩,没了性命。
李泰直接把小皇子抱进永安宫,交由薛婉抚养。
乐羽告诉我,方美人的父亲便是那陈洲的县丞,方美人死后,县丞已辞官,现在一家都不知所踪。不知是谁的手笔。
我去永安宫看望小皇子,没想到沈贵妃、依云和林昭仪也在。
依云快两岁了,白白胖胖奶团子似的,她轻轻地摸着小皇子的脚,奶声奶气说弟弟的脚好小,逗着我们哈哈大笑。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有些感触。
我没想到李泰这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三位后妃能如此和平相处。
大概,是因为她们都不爱李泰吧。
也有曾经爱过的,但现在也不爱了。
宫中收到消息,李泰欲更换掉宫中的禁军首领,但是一直没有可靠的人选。
我安排人把刚刚生擒北辰大将的小谢将军举荐上去,李泰果然满意。
岂能不满意,小谢将军出身寒微,有勇有谋,无任何世家支持,又刚立军功,得李泰厚赏。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人选啊。
16
我算好日子再次将顾凌风堵在下朝的官道
上,不由他问清楚,径直带他到了别院。
“顾凌风你是否想娶我?”我递给顾凌风一杯热茶,直接问到。
“云睿,你。。。。。。” 顾凌风吞吞吐吐。
“你只需要回答是否!”我逼他。
“是的,我是想娶你!” 顾凌风一口饮尽杯中茶,回答的斩金截铁。
“但是,娶了你,我便要放弃顾家军的兵权,那是我顾家几代人拿命换来的,不是我舍不得那权势身份,是怕对不起顾家军几世英烈。。。。。。”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吻上去堵住他的嘴。
只要他想娶我,便已足够。
顾凌风挣扎着想推开我,“云睿,不能这样,你还是未出阁的公主。。。。。”
但是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越来越滚烫,神志开始迷离,他终于反应过来,“云睿,你给我下了药!”
哈哈哈哈,顾凌风,是我下了药,那杯热茶里放足了西域的迷情散,来自于你送我的百花楼啊。
我不需要赐婚圣旨,不要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我更不在乎世人的眼光。
我只要你的一颗真心。
有此,足矣。
第二日朝中便收到战报,北境再生事端,顾凌风匆忙离京。
离京前,他匆匆赶到别院找到我,想问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我只是说他喝醉了酒,安排他在别院中宿了一晚。
他见乐羽也是同样说法,虽心中存疑,但有军令在身,不得不赶往北境。
我进宫求李泰在宫外赐我一座公主府邸。
连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在京郊洪山寺旁的皇庄。
李泰想了好一会终于答应了。
17
这一日,皇后派人请我进宫一叙。
原来是李泰看上了今年的新科状元郎陆九渊,想要给他赐婚,尚长公主。
说是状元郎家室清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仪表堂堂,年二十六,至今尚未婚配,京中朝中的贵女们都虎视眈眈,争先恐后的上门打听。
如此好的夫婿,李泰觉得很是配我。
听皇后讲完,我不禁的笑了起来。
“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尚了公主,只做个闲散驸马,不能居于朝堂之上,那岂不是我朝的损失?”我笑着问皇后。
“长公主的驸马若是有心朝堂之事,也未尝不可,朕可开先例,允许驸马入朝为官!”李泰不知何时进了永安宫,接了我的话。
“当年薛毅顾凌风求娶我时,皇兄为何不肯开此先例?”我不甘心的问。
“他们,他们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放肆!李云睿你如今越来越大胆了!”
李泰一脚踢翻了桌边近人高的青花瓶,瓷器碎渣溅了一地,皇后带满宫宫人跪了一片,乞求皇帝息怒。
我也愤然摔了手中的茶杯,转身带着韦青出宫,留李泰在原地咆哮“李云睿你跟朕滚回来!”
我头都没回,直接出宫驾车回了京郊的公主府。
18
我在公主府安心休息月余,李泰身边的内监来宣我入宫。
我闭门不见。
又过了几天,李泰专门下旨宣我入宫。
我以身体不适抗旨不尊。
皇后和沈贵妃分别送信给我,劝我进宫跟李泰服个软。
说是李泰被我气得病了一场,如今是真的动怒了。
说我就算不愿意下嫁状元郎也要说清楚,毕竟李泰到现在还拒着状元郎住在宫中,生怕放出宫去被哪家贵女抢了先。
我跟皇宫里的两位贵人回信,说我真的是病了,不方便走动,进不了宫。
至于皇帝想怎么处罚我都行,我都认了。
不出所料,宫里收到信,听说我病得下不了床,帝后立刻带着贵妃和太医浩浩荡荡了来了我的公主府探病。
一行人都进了大门,我安排韦青守在我的卧房门口,说长公主病情复杂,不方便见外人,只让帝后和贵妃进卧房见面,其他人一律不见。
李泰一脚踹开了卧房的大门,见我好好地歪在软榻上,气的大骂“李云睿,你好大的胆子,你还要拿乔到什么时候?”
我见韦青关好门出去了,房里只剩帝后、贵妃和我 了,才缓缓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首先便是沈贵妃的一阵惊呼,皇后赶紧上前来扶着我。
只剩李泰一人愣在原地。
我挺着怀孕六个月的肚子勉强弯腰跟李泰行了礼,“皇兄,这就是云睿不方便进宫的原因。”
“李云睿,你怎么敢?”
“礼义廉耻你懂不懂?”
“谁的孩子?”李泰强忍着怒气。
“顾凌风的。”
“他怎么敢?以下犯上,欺辱皇室公主,这,这是死罪!”
“他本是不敢的,是我给他下了药。”我回答得坦荡。
“你,你,咳咳。”李泰气得咳嗽起来。
。。。。。。
帝后从公主府回宫后就下了圣旨,长公主触犯宫规,禁足于公主府一年不得外出,静思己过。任何人无帝后旨意不得前去探望。并派了皇家禁军将公主府围了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呵呵,毕竟是皇家秘辛,那不得瞒得严严实实。
至此,公主府犹如皇后和贵妃在京郊的行宫,三天两头的就浩浩荡荡过来游玩。
依云也大了,沈知语在我庄子地里放了几只兔子,让依云满地撒欢追兔子。
薛婉带着牙牙学语的皇长子李泽在田边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你真不打算跟皇帝生个孩子?”我问。
“你为什么要上赶着给顾凌风生孩子?”她反问。
还不等我回答,她又自答自问。
“是因为你爱他,你愿意给你爱的人生个孩子,不管他知不知道,愿不愿意。
但是,我没有爱的人,便也不在乎我养的是谁的孩子。
入宫后我失去的太多,感情、真心、良善、亲人,全都追不回了。
如今,我只剩皇后这个位置,我就好好守好这个位置就好了。”
19
转眼间,我就在这公主府待了三年。
承儿也快三岁了。
禁足一早就解 了,但我却没再出门。
一是因为顾凌风没有回来。
——顾凌风的父亲顾老将军在北境因病离世,死在了他守护的大半辈子的地方。
顾凌风在北境为其父守孝三年,也用于镇守北境安定,以免北辰趁机再起祸事。
我收到消息后抱着承儿跪向着北方行了大礼,算是拜祭了他的祖父。
顾凌风至今都不知他的儿子如今已经能满地跑了,他仍是一月一封的书信准时送到公主府,无非就是一些碎碎念。
二是宫里那些腌臜事自有皇后和贵妃料理,我也不想去趟那些浑水。
除此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我牵挂的人和事,于是就安心地待在公主府陪着承儿。
京中朝中之事自有乐羽一桩桩一件件讲给我听。
如,帝后对贴身伺候的宫人下了死令,若谁将长公主之事泄露出去半分,直接诛杀九族。
如,薛太傅请辞回乡后开了学馆,受所有文人志士敬重,门生遍布天下。
如今宫学中给各位皇子公主们讲学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当年差点尚了长公主的陆九渊,也是薛太傅的得意门生。
又如,吐蕃已归降我朝,沈老将军已解甲归田,也在京郊置了一幢宅子,并私下收了无父无母的禁军首领小谢将军为义子。
再如,江南水患已彻底根治,连续三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
北辰多年战乱,已无力反击,也送出公主和亲主动求和,北境的顾凌风也要马上班师回京了。
朝中上下,举国民众都要赞叹圣上治国有方,这些年收失地,大战吐蕃,平定北境,充盈国库,如今真是国泰民安了。
20
万寿节,李泰宣我入宫,想着马上也要送承儿入宫学了,便答应了。
承儿以长公主义子的身份进了宫。
李泰还在朝堂上,皇后和贵妃带着我先去了御花园赏花。
一路上,瞧见后宫中添了不少新人,满宫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贵妃自顾自地说,后宫中不仅美人多,如今皇上的子嗣也颇丰,现已有六位皇子,三位公主,最小的皇子便是北辰公主刚刚诞下的六皇子,今日正好满月。
现如今这后宫中,这位北辰公主正得盛宠,一时间风头无两。
我打趣道,“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皇后与贵妃打理的这后宫也是一片生机蓬勃,人丁兴旺啊。”
“后宫中永远不缺算计,还不是有大把的龌龊手段,但是在皇后面前,都无处遁形。”贵妃笑靥如花道。
“这还不是感谢长公主留给我的宫中各处的暗桩眼线。”皇后开口,一如既往的端庄沉着。
“这后宫本来就是皇后的,我早就该交出来了。”
自我搬到京郊公主府时,就将宫中所有暗桩眼线全数交给了皇后,毕竟,她才是这后宫中真正的女主人。
晚上的万寿节宫宴盛大隆重,皇帝二十六岁的生辰,又逢宠妃的皇子满月、在宫外调养三年未归的长公主回宫,极尽其奢,比十二年前李泰登基大典的排场都要大。
我抬头仰望李泰,那个登基大典上青涩的少年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龙椅上端坐的是睥睨天下,杀伐果断的一代帝王。
三年未见面,李泰让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各皇子公主按排行在各自母妃的陪同下一一向皇帝祝寿,再转头跟我这个陌生的皇姑母问安。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好像身处在一个豪门世家家族里,家族兴旺,子孙满堂。
但是又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各色心思的妃嫔,才想起,这是天家皇室,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像普通家族一样幸福美满。
宫宴上,刚被封为云嫔的北辰公主慕容嫣前来敬酒。
她瞧见在我身后的承儿,娇滴滴的玩笑道:“长公主的义子竟与北境的顾将军有几分神似。”
我不动神色“云嫔见过顾将军?”
听我提到顾将军,云嫔眼中一抹厉色转瞬即逝:“臣妾便是由顾将军从北辰边境接到送入京中的。”
原来如此。
21
宫学中,我看着承儿向陆九渊行了拜师礼。
不得不说,当年皇兄倒是真没骗我,陆九渊果真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竟有几分薛毅的影子。
贵妃调笑我,“长公主可是后悔了,当年应该听皇上的话,好歹见上一面,说不定就换了心思。”
我倒是不怯“如今的长公主对外仍是待嫁之身,听说陆大人也尚未婚配,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向皇兄请旨赐婚。”
贵妃笑得直不起腰来。
不知是陆九渊听到了我们的玩笑还是怎的,我瞧见他的耳后红了一片。
学堂中,六岁的大公主依云,四岁的皇长子李泽和我的承儿一起学习经纬韬略,朝堂博弈,治国之道。
校场上的骑射启蒙则有将门之后的沈贵妃亲自来授课。
褪下繁复宫装的沈贵妃一袭大红色骑装驾一匹黑马,奔腾在校场之上。
恍然间,我看见了那个曾在沈贵妃讲给依云故事里的爱穿红衣,在西北大漠提剑骑马,热烈张扬的女子。
只可惜,她在懵懂时就被送入这宫墙,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此困于此。
我再回头看着校场上骑着小马驹的小人儿们,像极了多年前的我们。
出宫后我立马让乐羽去查清北辰公主的来历。
同时也收到顾凌风从北境送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北辰已求和,顾家军已由顾家大哥的长子慢慢接手,他也可彻底放心回京向李泰求娶我。
这应该是我盼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我还在想当顾凌风看到承儿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
22
这次送承儿到宫学听课,意外地遇见了云嫔。
云嫔邀我去她的彩霞殿中品茶,我直接拒绝了。
不想跟这个敌国和亲公主有过多的接触,从见她的第一眼就莫名的厌恶她。
架不住云嫔的再三邀约,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她到御花园中的凉亭中品茶。
刚刚喝完第二杯茶的时候,就见乳母抱着六皇子过来找云嫔了。
乳母兴高采烈地跟云嫔禀告,说是发现六皇子刚刚冒了第一颗牙。
云嫔兴奋地轻轻掰开六皇子的小嘴,毅然发现粉红的下颚上冒出了一点点白粒。
确实是出牙了。
云嫔激动的说,在北辰,孩子的第一颗牙叫“孤牙”,意通“姑”,说是孩子在长出第一颗牙时,需要姑母送一件礼物,以保姑侄都平安顺遂。
我说那等我备好厚礼改日送到彩霞殿。
云嫔说不用贵重物品,随身的小玩意就好,图个吉利而已。
我看着她怀中小小的人儿,不禁想起承儿小时候的样子。
心想不过是各地的风俗而已,只求个平安顺遂。
于是便解下了随身的香囊递给了云嫔。
这个香囊是前几天韦青绣给我的,里面也只有些普通如薰衣草之类的香料,做宁神之用。
我跟云嫔说了香囊里的香料,怕冲撞了六皇子,一旁的乳母说不碍事,都是普通香料而已。
于是云嫔就直接把香囊挂在了六皇子的前襟上。
干坐了一会,我跟云嫔也确实无话可说,只等着宫学下学就带承儿出宫了。
23
当天晚上,韦青就收到消息,说是宫中的贵人们都相继发高热了。
太医怀疑是时疫,已在宫中隔离了病人。
我觉得事发蹊跷,第二天一早便入了宫。
入宫后,我直奔皇后的永安宫,没想到李泰也在永安宫中。
看着熬了一夜双目赤红的帝后二人,我才知道事情险恶。
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及其母妃、乳母、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病倒,高热不退,呼吸不畅。其中六皇子病情最为严重,已惊厥数次,命悬一线。
太医院如今也尚未诊出病因。
“云睿和承儿身体可有不适?”李泰问我。
我只当是他关心我,并未多想,表示我与承儿并无异样。
但是却见李泰抬头瞥了我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接着他转身就走了,说是去彩霞殿看看。
李泰走后,皇后喝退所有宫人,拉我进了偏殿,细细跟我讲这一事。
昨日我带着承儿从宫学走后,各宫宫人相继过来接其他皇子公主,云嫔就带着六皇子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
后来又带着六皇子去了后宫乳母们集中居住的兰香阁,还给乳母们赏赐了饭菜,夸她们把皇子公主们照顾的都很好,有功当赏。
过了晌午就传出六皇子发了高热,宣了太医看诊后,发现整个彩霞殿的宫人都发起热来。
接着,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也陆续发热了。也就是说,这后宫中所有的皇嗣都被传染了。
太医院见情况不对,即刻上报皇后,隔离了所有有发热病人的宫殿,把此事当
做时疫处理。
事关皇嗣及后宫妃嫔的安危,李泰震怒,下令安排太医院及宫中禁军详细调查此事并封锁了所有消息。
就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摸查到六皇子和云嫔是最早发热的,在他们发热前只见过我,还收了我送的香囊。
太医院拆开了我送给六皇子的香囊,里面装的竟是连太医们都不认识的奇怪药草。
初步判断,那个香囊就是本次宫中时疫的源头。
“昨日陛下和我一直在前朝大殿设宴接待外史,并未在后宫逗留,所以我二人并未被传染。但是泽 儿、依云和贵妃都染上了,都咳的厉害。”皇后有些担忧。
“六皇子年纪最小,太医院说那孩子估计是熬不过两日了,云嫔也烧得厉害,又担心孩子,哭得死去活来,陛下都去了两次彩霞殿了,也只能去远远的看着,不得近身。”
皇后正说着,有 宫人来报,说是林昭仪有要事求见长公主,已在殿外等了好久了。
皇后纳闷嘀咕,这个时候她来找你凑什么热闹。
我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赶紧让宫人请林昭仪进来。
林昭仪慌忙进殿,见皇后在旁,恳请单独与我详谈。
我直接告诉她,皇后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林昭仪低头思虑了半天,才开口说:
“宫中此次时疫是冲着长公主和顾将军来的,如今皇家禁军已查到长公主昨日进宫前不久见过百花楼的乐羽,并且还收到了一封从北境来的密信。下一步马上就会查抄百花楼、公主府以及公主在京都中的别院,还请长公主早做准备!”
“他们怀疑我?那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说长公主准备毒害整个皇族及后宫,然后与顾将军里外配合,夺皇位!说是陛下洪福齐天,因昨日接待外史幸而未染上时疫,要不然,连陛下都毒害了!”林昭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颤抖。
“放肆,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皇后震惊。
林昭仪低头不语。
“云睿感谢林昭仪及时提醒,也请林昭仪保护好自己及身后的人,将来有机会,云睿一定重谢!林昭仪赶紧回吧。”我向林昭仪行了宫礼。
林昭仪眸中一惊,转身离开了。
“长公主,林昭仪的话不可信!”皇后还在安慰我。
“我知道皇后信我,但是皇兄。。。。。。”
我话还没说完,李泰身边的内监就过来通传,说是陛下让宫人接了承儿入宫来了,先把人安置在紫宸殿,特来禀告长公主一声。
一向端庄稳重的皇后慌了,连头上的金步摇都晃得厉害。
我们都明白,这个时候李泰派人把承儿接进宫意味着什么。
李泰终究还是不信我。
24
皇后在宫中的眼线也来禀报,彩霞殿中的云嫔一口咬定是长公主让六皇子染上时疫,借此毒害整个皇室,还暗指顾将军是同谋,要陛下严审长公主。
——同林昭仪了解的也差不多。
我和皇后都觉得是云嫔所为,毕竟她这个北辰和亲公主的身份在这。
但是想着六皇子也染上这个怪病,虎毒不食子,那孩子还那样小,云嫔真的舍得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正想到这里,有宫人来报,六皇子已殇折,云嫔陷入昏迷,皇帝怒斥太医院诊治不利,处死了在彩霞殿伺候的两名太医。
我和皇后赶紧赶往彩霞殿。
路上,韦青附在我身旁耳语,乐羽已在皇家禁军查抄前撤走了,并且已查到几年前被顾家军生擒的北辰大将军顾猛,是当时北辰公主慕容嫣青梅竹马的情郎。
慕容嫣以为韩猛已战死,几次三番欲自戕殉情,都被救了回来。
最终被其父北辰皇帝以慕容嫣生母性命做威胁,强迫送到了我大盛和亲,这也是北辰的皇室辛秘了,就连李泰都不知道。
但是其实韩猛没死,一直被顾家军关押在北境地牢。
我和皇后赶到彩霞殿的时候,云嫔已被灌下了几碗参汤,苏醒过来,正在隔着窗户跟皇帝哭诉她的丧子之痛,要皇帝杀了我替她的六皇子偿命。
“此番定是长公主蓄意毒害皇嗣,满宫的皇子公主都染上了这病,偏她和她儿子没事,这还不明显吗?可怜我的孩子,那么小,都不曾唤我一声母妃,便被他的姑母毒害了性命,陛下,虎毒不食子啊!一定要杀了李云睿,替我们的皇儿偿命!”云嫔躺在榻上声嘶力竭。
李泰负手站在廊前,拳头攥得很紧。
“皇兄可曾疑我?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研制此时疫的解药,要不然,这满宫的皇嗣及嫔妃真的有性命之忧!”我跪在李泰的面前。
“云睿愿意亲自去与云嫔娘娘侍疾,以表诚心。”
我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冲进了云嫔的卧房。
皇后及宫人一阵惊呼,为时已晚,我已毫无防护的走到云嫔的榻前。
回头看见窗外廊上眉头紧皱的李泰。
我推开太医递给我用来蒙住口鼻的绢布,喝退众人,亲手端着参汤坐在云嫔的榻上俯身在她耳边说:“本宫代韩猛将军问嫣公主安。可怜韩将军在北境受尽折磨,苦苦支撑留着性命,等着有朝一日能跟嫣公主再相聚。却不想嫣公主自己一心求死,到时的黄泉路上怕也只有嫣公主一人行了。”
云嫔眼神一震,很快平复下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竟敢进来,不怕被染上时疫吗?”
“云嫔娘娘从昨晚就病倒了,屈居于这彩霞殿的方寸之地,却仍知本宫与承儿安然无恙,想必早就知道我不会染病吧?这大概是拜昨天云嫔娘娘的好茶所赐吧?
娘娘真是好谋算,自己以身入局,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真所谓是娘娘刚才的那句虎毒不食子啊!”我继续说道。
“迫于与不爱之人,还是敌国国君生下的孩子,不要也罢。我早已是心死之人,若留下这孩子,他日后在这后宫中无母妃依靠,你我都知道那是多艰难的生活,还不如当 做筹码让你们大盛李氏一族全盘覆灭,已报我丧夫之仇以及国恨!”云嫔也不在隐瞒。
“都说了你那情郎韩猛还没死,谈什么丧夫之仇!”
“李云睿你休得诳我!
我在顾凌风的营帐里面见过你的画像,我也知道你那所谓的义子就是你与顾凌风的儿子!
我北辰的公主与将军阴阳两隔都是拜顾凌风所赐,所以你大盛的公主与将军也别想有善终!
现在就算知道是我下的毒又能怎样?五日之内解不了此毒,我要你们整个大盛李家皇室都来给我陪葬!”
说完这些后,无论我怎么刺激,云嫔始终都不再开口了,只抱着六皇子的衣服呈痴傻状。
25
我无奈从云嫔的卧房中出来。
眼下也只能确定,此次并非是时疫,而是奇毒。
下毒之人,定是云嫔无疑。
那香囊中的不知名的药草,估计就是中毒的来源。
我朝中的太医竟都不认识,那必要从北辰那边查起。
云嫔从北辰带过来的随从跪了一地,一个个的严刑拷打,再用深宫中那些下作的手段折磨了好几个人,不过半日,终于有人忍不住吐了口。
那奇毒是北辰秘传宗教中的热毒,只有北辰国师一人可解,中毒之人如在五日之内不能解毒,便会因高热损伤心肺及脏器而亡。
云嫔来我大盛前,只带了一颗解药,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但是她为了陷害与我,再加上抱了必死的决心,于是将那颗解药混在茶水中提前给我服下了,现如今是再无解药了。
就算北辰国师现在就肯给解药,但北辰国都与我大盛国相距千里,我大盛最好的战马一天也才能跑二百里路,那也来不及了在五日内解毒了。
想到这里,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难道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李泰也没想到他盛宠了一年多的北辰公主竟然是这样的恨毒了他,连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这大概是他称帝后第一次来自于身边亲近之人的被判。
李泰被气得浑身颤抖,再加上昨晚生生熬了一个通宵的缘故,便直接晕了过去。
顿时,彩霞殿上下一片慌乱。
还好皇后立刻清晰主持大局,太医院赶紧救治皇帝,加快研制解药,禁军及黑虎卫严加看护宫人,不得走漏任何消息。
同时向北辰国都内的暗桩发出密信,寻求解药。
皇后安排妥当之后,也耗尽了力气,我赶紧让宫 人将她带回永安宫休息,自己则到紫宸殿看望李泰和承儿。
到紫宸殿时,承儿已在宫人的服侍下在偏殿睡着了,我看着安然无恙的承儿,转身去了李泰就寝的正殿。
李泰还未清醒,他穿着明黄色的寝衣躺在龙床上,一堆的太医及宫人跪在他的面前。
此时的场景像极了十二年前父皇殡天前的样子,我心中一阵惊慌,那些多年前可怕的梦魇仿佛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云睿,你过来。”李泰醒了。
我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别怪皇兄,事关所有皇嗣及后宫嫔妃,朕不得不慎重对待。
我们兄妹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亲近地说话了。”
“皇兄还记得吗?我最后一次和皇兄在这紫宸殿里亲近,便是十二年前,皇兄的登基大典前,皇兄说当了皇帝之后,断不会再让我受任何委屈了。”我说道。
“是啊,转眼间十二年了,日子可过得真快。”李泰感叹。
是啊,十二年了,时间太长,人心也变了。
当年母妃病逝前,说这宫中只有我们两兄妹可以互相依靠扶持,可如今,我们兄妹二人还能互相信任吗?
李泰因为服了药的缘故,很快就睡着了。
我一直拉着他的手,坐了一整夜。
这一夜,在这紫宸殿中,所有的前 程往事都浮了上来。
母妃病逝,我和李泰受尽欺辱,李肃坠马而亡,父皇殡天,李泰称帝,扳倒崔氏一族,和薛毅、顾凌风一起学习游玩、一起去百花楼,在后来,薛毅死了,顾凌风去了北境。。。。。。。
我们的心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变 的?
26
我一夜未眠,紫宸殿的灯火也亮了一整晚。
天光刚刚泛白,就有宫人来报噩耗,刚满周岁的三公主也殇折了。
这十二个时辰内,就已有两位皇嗣殇折了,宫中染上这热毒的已有六十多人,若还不能寻到解药,该如何是好?
我不敢想。
太医院查尽古今药典,也没找到应对医治的方子,只是相对于减轻了一些症状,就这样又拖了一日。
这一日,又报来最早发热的彩霞殿中有几名宫 人相继病死了。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恐怖之中,宫中人心开始动摇,陆续有宫人准备逃出皇宫,都被禁军抓捕后直接处死。
李泰欲杀了云嫔泄愤,被我拦了下来。
此时杀了她并无多大的意义,且她毕竟是和亲公主,如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又是一桩能挑起两国战事的祸端。
况且,我也不会就让云嫔如此轻易的死去,随了她愿。
晚上,子时,我与帝后一同坐在紫宸殿中。
如今已是第三晚了,如再无解药,谁都不知后宫中还要死多少人。
也不知,这满后宫中毒无解之事还能瞒多久。
倘若走漏任何一点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正想到这里,皇城中的禁军突然来报,说是驻守北境的顾将军带着一队亲兵直接闯了进来,刚入皇城,顾将军就摔下马昏死过去了。
我们望着三年多未见的顾凌风被禁军抬进了紫宸殿中。
他一身的尘土,面如土色,双唇都已泛白,气息奄奄,仿佛是垂死之人。
我与帝后都不知他此时赶回皇城究竟所谓何事,他的亲兵竟也不知。
只说他两天前突然下令,说有要事要秘密带着一队亲兵回京。
于是,就亲自挑了十几人,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从北境驻地赶到了皇城。
在太医诊脉后,立刻给顾凌风灌下参汤,说是顾将军是极度劳累,再加上身上旧伤未愈,才昏厥过去,因此时身体太过虚弱,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我拿毛巾细细地给顾凌风擦拭着脸上的尘土,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双手已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不由得一阵惊呼。
李泰在我身后问:“云睿可知 顾将军此时进宫到底所谓何事?”
他低沉的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我也无暇顾及,只是默然摇头。
李泰在殿中踱步想了一会,安排禁军严密看守顾凌风带入宫的亲兵。
就这样,我们守着顾凌风等了一个时辰,再加上太医施针,顾凌风才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我,极度疲惫的眼中有了笑意,虚弱的说:“云睿,我的血可解毒,快救人。”
说着,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割破了本来就血肉模糊的手掌。
顿时,血流如注,顾凌风又晕了过去。
我赶紧用装参汤的药碗接上。
此时,这中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来不及问他,但我终是信他,他从未欺骗过我。
所以,他说他的血能解毒,就算我不知其中的缘故,我也信他。
我端着一碗血,递给皇后,皇后毫不迟疑,直接命宫人赶紧去喂皇长子李泽服下。
李泰突然呵斥皇后,“顾凌风话的都没说清楚,你就敢给泽儿喝下这污血?”
“陛下,就算顾将军话没说清楚,但是这北境驻地离京城近七百里路程,顾将军日夜兼程,用两日就赶到宫中,累得只剩下半条人命,他一醒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就直接放血救人,此情此景,臣妾难道不该信他吗?若不是为解毒救人,他还能图什么?”皇后不顾及李泰颜面,直接怼了上去。
“谁知道他图什么?”李泰愤然。
此时我已知李泰在想什么,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争执,于是直接下令,让宫人把云嫔抬到紫宸殿外,当着帝后的面,将顾凌风的这碗血给她喂下去。
众人见李泰没有出声,就算默认答应了,直接按我的吩咐去做了。
云嫔本来已陷入高热昏迷之中,作为最早中毒的人,太医说她很难熬过今晚,但在喝下顾凌风鲜 血后的一个时辰后,竟然奇迹般的退了热,呼吸也平顺了很多,太医也确定是顾将军的血起了作用。
此时,顾凌风也终于醒了过来。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欲起身向帝后行礼,却被我按在了榻上。
顾凌风只能躺在榻上跟我们解释
——数年前,他就在北境军中中过此毒,当时也是差点高热致死,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云游四方的道人所救。
那道人也私下告诉他,此毒是北辰国的密宗奇毒,解毒药材十分稀有,且炮制工序也万分繁琐,稍有不慎便可让解药变毒药。
但是,服下解药的人终身不会再中此毒,并且自身的鲜血也可在作为解此奇毒的解药。
顾凌风服过解药,所以他的鲜血便可解毒。
太医听到这,刚刚平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的说道:“可如今这宫中中毒之人已有六十多人,如只靠顾将军的鲜血解毒,那不是。。。。。。”
太医的话还未说完,顾凌风便知他担忧的是何事,赶紧解释:
他带入宫的十几个亲兵也都是当年中过热毒且服过解药之人,他们的鲜血都可解毒。
因此事只有他一人知晓,怕其他人知道了会生出事端,于是他谁也没说,就带着这一队“药人”奔赴宫中解毒。
“还望太医取血时多照拂众将士的身体,他们都是跟我一样,两日夜不眠不休,跑死无数匹马才赶回宫中的。”顾凌风恳切道。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无不动容,皇后赶紧安排太医院细心酌情取血的同时也为众将士配好补血良药,然后将众将士的鲜血送往各宫中由病患服用。
不一会,各 宫人都陆续回来禀报,发热症状已消失。
自此,我才瞥见李泰一直紧握的拳头放松下去。
“为保安全,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服用一些吧。”太医再征得顾凌风的意见后,为帝后也奉上了一碗鲜血。
皇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
李泰犹豫了很久,眼看皇后要不忍不住上来劝的时候,终于也喝下了。
我怔怔的看着顾凌风,“你知道服过解药的人血可以用来解毒,那为什么不传信让我放血解毒?”
顾凌风的眼底尽是温柔,他拉着我的手说:“首先,从北境传信到宫中的速度不可能快过我的马。其次,就如刚才太医所言,你一人的血怎够救这么多的人?再有,明明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我怎舍得让云睿去放血。”
一时,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一旁的韦青提醒我,要不要给承儿也喂一碗血。
我心想自己的儿子,要喂也是 喂我的血,于是便准备拿刀放血。
谁知顾凌风一把捏住我的手,急忙说道:“承儿不需要,他不会中毒。”
我顿时惊住,“你知道承儿?他为什么不会中毒?”
顾凌风一时语塞,低头想了好一会才答“因为承儿是我的骨血,他中不了毒!”
瞬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顾凌风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见状,赶紧上前吩咐,如今天都快亮了,这紫宸殿是陛下的寝殿,众人都退下,让陛下好好休息。
于是我在李泰淬了毒的目光下把顾凌风和承儿一起带到了我的云祥殿。
27
我喝退了众人,云祥殿中只有我和顾凌风两人。承儿也被韦青带去了偏殿。
“顾凌风!你还有哪些事是瞒着我的!”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究竟知道些什么。
顾凌风眼见房中只剩下我和他,脸上泛起了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得意的笑容:
“云睿,你可曾记得,百花楼与乐羽都是我送给你的?但是送给你了,不代表我就不是他们的主子了。你那晚给我下的药,是我亲自交给乐羽的,再说,如果不是我愿意,就算那药效再强十倍,都不肯能逼我就范!”
“后来我追问你,见你不肯承认,我也怕你是一时兴起,事后又后悔,所以不敢再多问你。可后来又得知你有身孕并执意要生下与我的孩儿,我本来是想要回京与你们母子相聚的,但是又逢北境战事生变,父亲离世,我身边又发现了北辰的奸细,我又怕牵涉与你们,于是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那天收到乐羽的消息,我恐怕你在宫中受委屈,于是拼命也要赶回来。”
“你说那晚如果不是你愿意,就算那药效再强十倍,都不能逼你就范?你说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事后又后悔了?”我发问。
顾凌风瞬间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岔,“快把承儿抱过来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儿子。。。。。。”
第二天,后宫中毒之事基本已全部解决,顾凌风及其一队亲兵也不便在宫中久留,于是我带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我的公主府。
刚到公主府,皇后就派人送来了密信。
说是今天早朝就好几人递了折子,说顾凌风作为北境驻守大将,非召就擅自归京,且携带一队重甲亲兵夜闯宫门,究竟是何用心。
然而李泰却并未发声制止。
我已知李泰心中所想,心彻底冷了。
我看着抱着承儿的顾凌风,看着府中的韦青和乐羽,还有那一队跟顾凌风一起拼命赶回来救了李泰所有子嗣和嫔妃的亲兵们。
我知道,现在该为他们谋划了,也是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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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顾凌风伤重为由,恳请李泰准其留在公主府养伤。
朝中又有异议,有言官说是顾将军留在公主府养伤,于情于理不合。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派人打掉了这位言官的门牙。
李泰得知后在御书房摔了杯子,“李云睿她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让人押送北辰将军韩猛入宫,与囚在冷宫中的云嫔见面。
这两人都不曾想过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一面,哭得肝肠摧断。
我算做回好人,为了不让这对有情人阴阳相隔,直接给二人灌了毒药,好让他们两个去地下做夫妻,圆了他们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的愿望。
云嫔吊着最后一口气,搂着她的情郎对我行了叩拜大礼。
“多谢长公主成全!”
两人的尸首被装在一具棺材里面,葬在了京郊。
对外便是云嫔痛失皇子,抑郁成疾,药石无灵,殁于宫中。
皇后、贵妃、林昭仪我一一见过,做好万全准备。
29
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泰终于忍不住了,宣了顾凌风及其一队亲兵入宫赴宴,说是要犒赏他们,同时派了禁军围了我的公主府。
当顾凌风及众将士举起酒杯高呼万岁,谢陛下赏赐的时候,我闯进了宫殿。
我厉声喝止,让顾凌风倒掉杯中酒。
不明所以的顾凌风即便不知我是何意,但是还是听了我的话,倒掉了酒。
众将士见状,也纷纷放下手中杯。
随我而来的御医查验了酒,对我点了点头。
高座之上的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又很快平复过来。
“云睿是何意?”他问。
“来向皇兄讨一杯酒喝。”说着,我从内监手上夺过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
我作势要一饮而尽,李泰突然暴起:“李云睿!住手!不可!”
“皇兄的酒好金贵!顾凌风饮得,众将士饮得,偏云睿不能饮!”我讥笑。
事已至此,李泰已知我已洞悉所有。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顾凌风望向我的眼神带着疑惑和震惊。
我一直瞒着顾凌风,不忍心让他知道,他三代顾家儿郎拼死效忠的皇帝准备在这大殿之上毒杀他们。
哪怕他是皇帝的少时伴读,哪怕他是帮皇帝平定北境坐稳朝堂的大将军,哪怕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的爱人。。。。。。
皇帝也要杀了他。
我下令让顾凌风带着众将士退下。
大殿中只剩下我与李泰二人。
“皇家禁军如今也是云睿的人了?”李泰自嘲。
“看来朕防得没有错!云睿在这宫中京中手眼通天,顾凌风掌着顾家军的兵权,随时都能从北境杀回宫中。你二人若联手,朕真不是你们的对手。”李泰苦笑。
“我二人联手?联手为何?抢了你这皇位吗?”我问他。
“自然是为了这滔天的权势,谁人不想要,你们已有这争夺的机会和条件,难道不想放手一搏吗?我不信!”
“皇兄这辈子可在意过什么?兄弟姐妹之情?爱情?友情?君臣之情?”
“在这宫中哪有什么感情好讲,终不过是权势最大,云睿和我一样生于长于这深宫,难道还不知道这些道理?”
“皇兄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我不甘心的问。
“呵呵,云睿别忘了,当年杀兄弑父的也是你啊!你能做一次,便能做第二次,第三次!叫我怎地不防你!”李泰怒吼。
是啊,李云睿杀兄弑父,双手沾满污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李泰忘了,我是为了谁?偏这话又从他的口里说出。
我已彻底绝望,让人把李泰囚禁起来。
当晚,李泰宿在林昭仪的丽景殿中。
丽景殿半夜突然走水,还不等宫中水龙队赶来,就烧成了一片废墟。
林昭仪及其贴身伺候的宫女为护皇上安危,被烧成焦炭。
皇帝李泰也因吸入浓烟一直昏迷。
几日后,皇帝清醒了一时,立刻传下圣旨:
立皇长子李泽为太子,请来已辞官的薛太傅监国,辅佐太子处理朝政。
接着皇帝李泰又陷入无尽的昏迷中。
两个月后,禁军统领谢衡将军在京中迎娶了青梅竹马的爱人。
新娘从长公主府中出嫁,十里红妆,极尽奢侈。
观礼的人打趣说新娘有几分像昔日宫中的林昭仪。
皇后,沈贵妃皆赏赐无数,贺谢将军大喜。
30
回想那一晚在宫中,皇后、沈贵妃、林昭仪与我在一起。
“我已是心死之人,宫外除了亲族,也再无我牵挂之人,我就留在宫中吧。
何况朝中的势力也还需我来牵制,泽 儿还小,还需好好教导。
林昭仪在宫外还有爱人,想办法让她出宫去吧!她已在宫中耽误了这些年,往后的日子还长,不能在此耗尽了。”皇后平静的说。
“我只盼能陪着依云慢慢长大,将来由她自己挑一位喜欢的男子,带她出宫。等到那时,我也想回到幼时待过的西北大漠,纵马飞驰。”沈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
“我只盼着早日与谢衡相聚,其他的别无所求!”林昭仪斩金截铁。
紫宸殿中,我在给李泰喂药。
他喝的这药,能让他口不能言,四肢无法动弹。但是却能听得见,看得见,感受得到。
“皇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这大盛的盛世王朝。
你的皇后贵妃及太子任 会晨昏定省,准时来喂你服用汤药。
你还是大盛的皇帝。
只是我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你见面了。
我在这宫中待的时间太长了,是时候跟我的顾将军远走高飞了。
一辈子远离这皇宫和朝堂。
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来源:小故事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