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杜鹃花开缓缓归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5-09 15:30 1

摘要:秋日的许国宫中,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庭院。许穆夫人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卷《诗经》,目光却穿过雕花的窗棂,望向北方——那是她故国卫国的方向。

秋日的许国宫中,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庭院。许穆夫人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卷《诗经》,目光却穿过雕花的窗棂,望向北方——那是她故国卫国的方向。

"夫人,该用膳了。"侍女棠儿轻声提醒。

许穆夫人微微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不知卫国近来如何?前些日子听闻狄人又在边境骚扰,但愿兄长能妥善应对。"

话音未落,宫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跌跌撞撞闯入庭院,被侍卫拦下。许穆夫人心头一紧,手中的竹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棠儿,快去问问何事!"

不一会儿,棠儿面色惨白地回来,嘴唇颤抖着:"夫人...卫国...狄人攻破了朝歌,国君...国君战死了..."

许穆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窗棂才没有倒下。她的眼前浮现出卫懿公——她那位爱鹤成痴的兄长,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笑着说要送她一对白鹤。

"百姓呢?我的族人呢?"她抓住棠儿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对方的皮肉。

"死伤无数...幸存者正向东逃难..."

许穆夫人松开手,转身走向内室。她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棠儿慌忙跟上,只见夫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

"我要回卫国。"许穆夫人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立刻备车。"

"可是夫人,没有君上的允许..."

"备车!"许穆夫人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棠儿从未见过的火焰,"我的国家正在毁灭,我的族人正在死去,我岂能安坐于此?"

黄昏时分,许穆公匆匆回宫。这位年近三旬的国君面色凝重,显然已经得知了卫国覆灭的消息。他走入内室,看见妻子已经换上了简朴的旅行装束,正在将几件首饰装入包袱。

"夫人这是何意?"许穆公皱眉问道。

许穆夫人直起身,直视丈夫的眼睛:"君上,妾身要回卫国。"

"荒唐!"许穆公拍案而起,"如今卫国已破,狄人肆虐,你一个妇人回去能做甚?"

"我的兄长尸骨未寒,我的族人流离失所,我岂能坐视不理?"许穆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妾身虽为女子,亦是卫国公族血脉。"

许穆公面色阴沉:"此事不必再提。许国与卫国虽有姻亲,但如今形势险恶,我不能让你冒险。况且..."他顿了顿,"妇人不得干政,这是礼法。"

"礼法?"许穆夫人突然笑了,那笑容凄凉而决绝,"当狄人的铁蹄踏碎卫国城门时,礼法何在?当我的族人被屠戮时,礼法又何在?"

许穆公被问得哑口无言,最终拂袖而去:"总之不许!明日我会派大夫们来劝你。"

夜深人静,许穆夫人独坐灯下,泪水无声滑落。她取出竹简,蘸墨写道:"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笔锋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仿佛要将满腔悲愤倾注于字里行间。

"夫人..."棠儿悄声进来,"大夫们已经守在宫门外了。"

许穆夫人冷笑一声:"他们怕我逃跑?"她放下笔,擦干眼泪,"棠儿,你怕不怕死?"

棠儿跪下:"奴婢愿追随夫人赴汤蹈火。"

"好。"许穆夫人从箱底取出一套男装,"我们寅时出发,从侧门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个身影悄然溜出宫门。许穆夫人扮作商人模样,棠儿则作小厮打扮。她们避开巡逻的士兵,来到城郊一处农舍,那里早已备好两匹快马。

"夫人,我们真的要走吗?"上马前,棠儿犹豫道,"若是被抓回来..."

许穆夫人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不像深宫妇人:"我宁可死在回卫国的路上,也不愿在许国宫中苟活。"

马蹄声惊起林间飞鸟。许穆夫人回头望了一眼许国都城,然后决然挥鞭向北。晨光中,她仿佛看到卫国破碎的城墙,听到族人痛苦的呻吟。

"驾!"她催马疾驰,风掠过耳畔,带走最后一丝犹豫。

三日后,许国大夫们发现夫人失踪,派出追兵。而此时,许穆夫人已渡过黄河,踏入卫国边境。沿途所见,尽是焦土与难民。一位老妇人认出她,跪地痛哭:"夫人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许穆夫人下马扶起老人,心如刀绞。她望向远方残破的城墙,那里曾是她儿时的家园。此刻,她不再是许国的夫人,而是卫国的女儿。

"我会重建卫国。"她轻声承诺,声音却坚定如铁,"即使用尽我一生。"

她取出写好的《载驰》,在卫国的大地上高声吟诵。诗句如利剑,刺破苍穹;如烈火,燃烧在每个卫国子民心中。从这一刻起,许穆夫人的名字将与卫国的重生紧紧相连。

渡过黄河第五日,许穆夫人终于看到了漕邑的城墙。这座卫国东部的边城本不起眼,如今却成了流亡者的庇护所。城墙外搭满了简陋的草棚,炊烟袅袅中夹杂着伤者的呻吟。

"夫人,我们到了。"棠儿声音沙哑。连日奔波让两个女子都憔悴不堪,许穆夫人的男装沾满尘土,发髻散乱,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她们牵着疲惫的马匹穿过难民聚集的营地。忽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从草棚里冲出,跪倒在许穆夫人面前。

"是夫人!许穆夫人回来了!"老妇人干枯的手抓住她的衣角,泪如雨下,"老奴是宫中浣衣的婢子啊,夫人小时候,老奴还给您梳过头..."

许穆夫人浑身一震,连忙扶起老人。她认出了老人脸上那颗痣——这是真真切切的卫国人!她颤抖的手抚上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嬷嬷...其他人呢?公子申可安好?"

"申公子在城里主持大局。"老妇人指向城墙,"可狄人随时可能打来,粮食也不够了..."

许穆夫人解下腰间玉佩塞到老人手中:"拿这个去换些粮食。"她环顾四周,提高声音,"凡是卫国人,今日起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大家饿着!"

人群渐渐聚拢,有人认出了她,哭声四起。许穆夫人站上一块大石,从怀中取出竹简。

"我作了一首诗,念给大家听。"她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在黄昏中传开: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当她念到"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时,人群中爆发出呜咽。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兵单膝跪地:"愿随夫人赴汤蹈火!"

当夜,漕邑临时搭建的"朝廷"内,公子申——卫懿公的堂弟,如今卫国的临时主事者——面色复杂地接待了许穆夫人。

"妹妹何必回来涉险?"公子申示意侍从奉上粗茶,"许国安逸,更适合你。"

许穆夫人直视这位年长她十岁的兄长:"卫国是我的根。如今国破家亡,我岂能独善其身?"她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几件珠宝,"这些可换粮饷。"

公子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警惕起来:"妹妹此番回来,可是要..."

"我只要救国。"许穆夫人打断他,取出半块玉珏放在案上——这是卫国公室女子的信物,"权力于我如浮云。"

烛火噼啪作响。良久,公子申长叹一声,推回玉珏:"明日大帐议事,请妹妹一同出席。"

走出营帐,棠儿忍不住问:"夫人为何交出玉珏?那可是您的身份凭证啊!"

许穆夫人仰望星空:"申兄长疑心重,我若表现出半点争权之意,他宁可让卫国灭亡也不会让我参与政事。"她握紧玉珏,"但救国需要团结,哪怕是表面的团结。"

次日清晨,漕邑城门处突然骚动。一队车马疾驰而来,为首的竟是许国上大夫季梁。许穆夫人闻讯赶到时,季梁正与公子申争执。

"我国君上命我接回夫人!"季梁态度强硬,"妇人不得干政,这是周礼!"

许穆夫人大步上前:"季梁大夫好大的威风!这里可是卫国土地!"

季梁转身,看到男装打扮的许穆夫人,先是一愣,随即行礼:"夫人,君上担忧您的安危..."

"担忧?"许穆夫人冷笑,"是担忧我坏了许国'明哲保身'的名声吧?"她指向城外难民,"请大夫回去告诉君上,待我安顿好这些卫国子民,自会回许国请罪。"

季梁还要再言,公子申突然开口:"季梁大夫,舍妹既已回国,便是卫国人。许国若要强行带人,便是与卫国为敌。"他拍了拍手,一队卫兵围了上来。

季梁脸色铁青,最终拱手:"夫人保重。"转身离去时,他低声道,"君上说了,若夫人执意留下,许国将断绝一切援助。"

许穆夫人身形微晃,随即挺直腰背:"不劳费心。"

待许国人离去,公子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妹妹决心已定?"

"从未动摇。"许穆夫人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日子,许穆夫人展现出惊人的治国才能。她将难民按技能分组——农夫开垦荒地,工匠修复房屋,妇人照顾老弱。她亲自为伤者换药,教孩童识字,甚至挽起袖子与百姓同吃一锅野菜粥。

"夫人,北边又来了三百难民!"棠儿匆匆跑来报告,"但我们的存粮..."

许穆夫人擦去额头的汗水:"把我那件狐裘当了。"见棠儿犹豫,她柔声道,"人命重于华服。"

当晚,公子申突然来访,带来惊人消息:"齐国派使者来了!"

齐使带来了齐桓公的口信——这位春秋霸主愿意帮助卫国复国!许穆夫人眼前一亮:"天不亡卫!"

"但有个条件。"公子申神色复杂,"要我们迁都楚丘,并接受齐国驻军。"

帐内哗然。有大夫激动反对:"这岂不是让卫国成为齐国附庸?"

许穆夫人却道:"请问使者,齐侯可愿见我?"

三日后,许穆夫人执笔写下给齐桓公的信:

"卫女谨拜齐侯足下:唇亡则齿寒,今狄人猖獗,若卫国不存,齐之西境岂能安宁?..."

她提出以两国联姻代替驻军的方案——让公子申娶齐国公女。这样既得齐国庇护,又保卫国尊严。

信使出发那夜,许穆夫人独自登上残破的城墙。远处,难民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她轻声吟诵新作的诗句:"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好诗。"公子申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妹妹大才,可惜身为女子。"

许穆夫人没有回头:"女子又如何?诗三百篇,有多少出自妇人之手?救国大业,又岂分男女?"

公子申沉默良久,突然躬身一礼:"齐国之事,全凭妹妹做主。"

月光下,许穆夫人的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这不仅是兄长的让步,更是对她才干的认可。远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漕邑残破的城墙上。

齐国使节离开后的第十日,东北方尘烟大起。许穆夫人站在漕邑城头,看着地平线上出现的旌旗,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斑驳的城墙砖石。

"是齐军!"公子申的嗓音因激动而嘶哑,"看那旗帜,至少有战车百乘!"

许穆夫人眯起眼睛。阳光照耀下,齐军的青铜甲胄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战马嘶鸣声隐约可闻。她注意到队伍中段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那不是战车,而是嫁车。

"齐侯接受了我的提议。"她轻声说,嘴角微微上扬,"他送来了新娘子。"

公子申——现在应该称他为卫文公了——脸色突然变得复杂。他瞥了眼身旁的堂妹,欲言又止。许穆夫人了然于心,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将最显眼的位置让给这位新任国君。

齐军统帅隰朋下马行礼时,目光却越过卫文公,直接落在许穆夫人身上:"久闻夫人大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君上特别嘱咐,要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您。"

那是一封盖着齐桓公章印的帛书。许穆夫人当众展开,朗声读道:"夫人'唇亡齿寒'之论,令寡人茅塞顿开..."读到末尾,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齐侯愿助我卫复国,即日起于楚丘筑城!"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卫文公的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伸手接过帛书,高声道:"即日迁往楚丘!"

当夜,临时搭建的营帐内,许穆夫人正在灯下规划新城布局,帐外突然传来争吵声。

"我说了夫人正在忙..."棠儿的声音带着焦急。

"滚开!区区婢女也敢拦我?"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吼道。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大夫宁跪踉跄而入,满身酒气。他是卫国公族远支,一向对许穆夫人参与政事颇有微词。

"夫人好手段啊。"宁跪阴阳怪气地说,"三言两语就让齐国出兵,莫不是许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承诺?"

许穆夫人平静地放下笔:"宁大夫醉了。"

"我没醉!"宁跪猛地拍案,"你一介女流,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今日又私接齐侯书信,眼里可还有国君?"

帐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许穆夫人注意到卫文公的亲信也在其中,却不见国君本人来制止这场闹剧。她心下了然,这是试探。

"宁大夫。"她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所作所为,天地可鉴。若您认为我越矩,明日朝会可当众弹劾。"她突然提高声调,"但现在,请您看看城外!"

她一把掀开帐帘,指向远处难民营地的篝火:"那些挨饿受冻的卫国子民,可会在意救国的是男是女?那些战死的将士英灵,可会嫌弃活着的同胞不够'守礼'?"

宁跪哑口无言。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夫人说得对...""要不是夫人,我们早饿死了..."

"天色已晚,宁大夫请回吧。"许穆夫人递过一杯醒酒茶,"明日还要赶路去楚丘。"

宁跪狼狈离去后,棠儿愤愤道:"定是有人指使他来挑衅!"

许穆夫人摇摇头,继续俯身绘制城图:"树大招风。我们只需做好该做的事。"

次日清晨,大队人马向楚丘进发。许穆夫人骑着马走在队伍中段,身旁是齐侯送来的新娘——年仅十五岁的齐国宗女姜氏。小姑娘一路紧张地绞着衣角,许穆夫人便主动与她攀谈。

"听说齐国有种特殊的织锦技法?"许穆夫人柔声问。

姜氏眼睛一亮:"夫人也知道齐纨?"她随即又低下头,"可惜...我的嫁妆里没有..."

许穆夫人了然。这位宗女在齐国显然地位不高,难怪齐侯舍得送来卫国。她轻轻握住姜氏冰凉的手:"到了楚丘,我教你卫国的刺绣。"

姜氏抬头,眼中闪着泪光:"他们都说是夫人促成了这门婚事...谢谢您。"她压低声音,"其实我...我见过卫侯画像,他很英俊..."

许穆夫人忍不住笑了。这一刻,她不是救国英雄,只是一位安慰待嫁少女的姐姐。

楚丘原是座小城,如今成了卫国复兴的希望。筑城工作开始后,许穆夫人出人意料地挽起袖子,亲自参与劳作。她与百姓一起夯土、运石,白皙的手掌很快磨出血泡。

"夫人何必如此辛苦?"老工匠不忍地问道。

许穆夫人抹去额头的汗水:"我的兄长卫懿公爱鹤成癖时,可曾想过今日?"她将一筐泥土倒进模具,"卫国需要的不只是新城墙,还有新风气。"

傍晚收工时,卫文公带着随从来视察进度。看到满脸尘土的许穆夫人,他明显一怔:"妹妹...其实这些粗活不必..."

"兄长觉得这是粗活?"许穆夫人直视他的眼睛,"那什么才是细活?在宫中饮酒作乐吗?"

卫文公脸色一变。许穆夫人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但说出去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她看着国君拂袖而去的背影,知道裂痕已经产生。

果然,次日朝会上,卫文公宣布成立"筑城监造司",却将许穆夫人排除在外。更微妙的是,他任命宁跪为司正。

"夫人,他们这是过河拆桥!"棠儿气得直跺脚。

许穆夫人却平静地整理着竹简:"意料之中。"她取出一卷新的空白竹简,"既然不能参与筑城,那我就做力所能及的事。"

她开始记录卫国复兴的点点滴滴——从齐国工匠带来的新技术,到百姓中流传的民歌,甚至详细记载每日粮食消耗与产出。这些文字后来编成了《楚丘纪事》,成为研究春秋时期最珍贵的一手资料。

一个月后,许国使者突然到访。这次来的不是大夫,而是许穆夫人的乳母郑嬷。

"君上日夜思念夫人。"郑嬷老泪纵横,取出一个精致的漆盒,"这是君上亲手选的。"

盒中是一对玉簪,簪头雕着展翅欲飞的仙鹤——正是卫懿公生前最爱的禽鸟。许穆夫人的指尖轻抚玉簪,突然哽咽。这一刻,她不是卫国的救星,只是一位思念丈夫的妻子。

"君上说..."郑嬷小心翼翼地道,"若夫人愿意回去,他即刻派车马来接。"

帐内陷入沉寂。良久,许穆夫人深吸一口气:"请嬷嬷转告君上,待楚丘城墙建成,卫国宗庙立起,我必归许。"她将一支玉簪别入发髻,另一支交给郑嬷,"以此为证。"

送走郑嬷后,许穆夫人独坐灯下,写下新的诗篇:"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字迹被滴落的泪水晕染开来。

翌日清晨,一个意外消息传遍楚丘:齐桓公亲自率军前来,已至三十里外!

卫文公慌忙准备迎接仪式,许穆夫人却被安排在女眷行列,位置甚至在新夫人姜氏之后。当齐桓公的华盖出现在官道上时,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哪位是许穆夫人?"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问道。

许穆夫人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齐桓公探究的目光。这位春秋霸主年约五旬,须发斑白,眼神却锐利如鹰。

"外臣妇在此。"她行礼道。

齐桓公大步走来,竟亲自扶她起身:"夫人'唇亡齿寒'四字,令寡人辗转难眠啊!"他转向身后的群臣,"尔等终日谈论霸业,可有谁如这位夫人般见识深远?"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卫文公的笑容僵在脸上,宁跪等人更是面如土色。许穆夫人却宠辱不惊,只道:"齐侯过誉了。卫国上下,莫不感念您的再造之恩。"

齐桓公大笑,随即宣布:"即日起,齐国再赠卫国粮车百乘,工匠五十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卫文公一眼,"这些资源,就交由许穆夫人调配如何?"

卫文公哪敢反对,只能点头称是。当晚国宴上,许穆夫人被安排在齐桓公右侧首位,地位仅次于卫文公。酒过三巡,齐桓公忽然问道:

"夫人可愿来齐国?寡人愿以上大夫之礼相待。"

满座哗然。许穆夫人从容举杯:"妾身一介女流,能得齐侯青眼,三生有幸。然卫乃我父母之邦,许是我夫君之国,恕难从命。"

齐桓公不怒反笑:"好个忠贞女子!"他转向卫文公,"你有此等妹妹,卫国何愁不兴?"

宴会结束后,卫文公"特意"送许穆夫人回营。路上,他突然道:"妹妹如今声望更甚于我啊。"

许穆夫人停下脚步,月光下她的面容平静如水:"兄长若疑我,我明日便可回许国。"

卫文公沉默良久,终于叹道:"罢了...筑城之事,还是交由你全权负责吧。"

这一刻,许穆夫人明白,她赢得了暂时的胜利。但她也清楚,在男尊女卑的世道里,这样的平衡何其脆弱。回到营帐,她取出竹简,继续书写《楚丘纪事》。第一行写道:"十月辛卯,齐侯至楚丘,民心大振..."

帐外,楚丘的新城墙正在月光下一点点垒高。

楚丘的城墙在秋日艳阳下泛着淡黄色的光。许穆夫人站在新落成的城楼上,手指抚过夯土墙面的纹理。三年了,这座寄托着卫国希望的新都城终于建成。

"夫人,测量完毕。"工匠首领恭敬地报告,"墙高五丈,基厚三丈,完全符合您的设计。"

许穆夫人微微颔首。三年来,她晒黑了许多,眼角也添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她望向城外——整齐的农田延伸向远方,农人们正在收割粟米;新建的民居间孩童嬉戏玩耍,炊烟袅袅升起。这与三年前漕邑难民营的惨状已是天壤之别。

"夫人!"棠儿急匆匆跑上城楼,"国君召您即刻入宫,说是...说是许国来人了。"

许穆夫人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发髻间的玉簪——三年来她日日佩戴,从未取下。她快步下城,裙裾扫过新铺的石阶,扬起细微的尘土。

卫宫大殿上,气氛微妙。卫文公端坐主位,身旁是已显孕相的齐国夫人姜氏。而客位上那个挺拔的背影让许穆夫人呼吸一滞——竟是许穆公亲自来了!

"夫人别来无恙。"许穆公转身,声音有些发颤。他比三年前老了许多,两鬓已见霜白,但眼中的思念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许穆夫人行礼的动作有些僵硬:"君上远道而来,妾身..."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许穆公直截了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三年前你说待城墙建成就归许,如今楚丘已成,夫人还要食言吗?"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许穆夫人身上。卫文公轻咳一声:"妹妹为卫国鞠躬尽瘁,如今国势已稳,确实该回许国了。"

许穆夫人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三年来,尽管她刻意低调,但民间对她的爱戴有增无减。有孩童甚至只知"夫人"而不知"国君"。卫文公的猜忌,她心知肚明。

"容妾身三日时间交接政务。"她平静地说,从腰间解下那半块玉珏,双手奉给卫文公,"此物当归卫国。"

卫文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接过玉珏:"妹妹辛苦。"

当夜,许穆夫人帐内灯火通明。姜氏跪坐在她对面,泪眼婆娑:"夫人真要走了吗?没有您,我...我不知道如何应对朝中那些老狐狸..."

许穆夫人将一卷竹简推到姜氏面前:"这三年来,我将卫国各大族的渊源、利害关系都记在这里。"她轻拍姜氏的手,"你虽年轻,但很聪慧。记住,遇事多问百姓疾苦,少听阿谀奉承。"

姜氏突然扑进她怀中痛哭:"我会想您的..."

次日清晨,许穆夫人独自来到城郊的墓园。这里立着一块简朴的石碑——"卫侯懿之墓"。她摆好祭品,正要行礼,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猜你一定会来这里。"许穆公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他走到墓前,郑重地行了礼,"卫侯若在天有灵,当以你为傲。"

许穆夫人望着墓碑:"兄长爱鹤误国,我常想,若当年我能劝诫他..."

"没有如果。"许穆公轻叹,"就像现在,我也不能问你'若当年没嫁去许国'这样的傻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许穆公望向远处的田野:"你知道吗?许国的杜鹃花快要开了。"

"待杜鹃花开时..."许穆夫人轻声接道,这是他们新婚时的约定——每年杜鹃花开,要一同赏花赋诗。

许穆公突然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家吧。"

许穆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她望向新生的楚丘城,望向远处劳作的卫国人,望向这片浸透她心血的土地。良久,她扶着丈夫:"再给我十天。"

这十天里,许穆夫人走遍了楚丘每个角落。她去看了新开垦的农田,探望了安置好的老兵,甚至亲自为新建的学堂题写匾额。百姓们得知她要离开,纷纷跪在道旁相送。一位老妇人塞给她一包土:"夫人,这是卫国的土,带着它,就像带着家乡。"

第十日傍晚,许穆夫人来到城外的淇水边。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芦苇随风摇曳。她取出准备好的竹简,蘸墨写道: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笔锋婉转,字字含情。这是她对卫国山河最后的告别。

"好诗。"不知何时,卫国的乐师已站在她身后,"请允许老朽为夫人谱曲。"

许穆夫人惊讶转身:"大师怎么..."

"不只是我。"乐师侧身让开——河岸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百民众。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眼中含着泪光。

乐师取出琴,当场为《竹竿》谱曲。悠扬的琴声中,许穆夫人轻声吟唱,百姓们渐渐跟着和声。歌声乘着晚风,飘荡在淇水之上,飘向远方。

三日后,许穆夫人的车驾缓缓驶离楚丘。她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攥着那包卫国泥土。许穆公骑马随行在侧,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当楚丘的城墙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下时,许穆夫人突然开口:"君上可知道我为何最终决定离开?"

许穆公摇头。

"因为卫国已经不需要我了。"她轻声道,"一个国家的强盛,不在于一两个人的牺牲,而在于制度的稳固。我留下《楚丘纪事》,培养了姜氏,完善了朝制...这就够了。"

许穆公若有所思:"夫人深谋远虑,我不及也。"

许穆夫人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君上可知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可是思念卫国的山水?"

"不。"她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我想看许国的杜鹃花。"

车驾继续向南,驶向许国,驶向家的方向。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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