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停时天已擦黑,圩镇方向零星亮起的煤油灯光,在积水的田埂上拖出细长的金蛇。清溪圩分岔口,同行的伙伴如蒲公英般四散,我攥紧汗湿的玻璃瓶,望着墨色渐浓的山路,喉头泛起咸菜缸底的涩。
初夏的日头斜挂在打谷场上空时,十几个少年攥着装咸菜的玻璃瓶冲出校门。梅雨时节的风裹着稻秧的腥甜,吹得蓝布书包拍打着裤腿啪啪作响。
凉瓦坯草棚里挤成沙丁鱼罐头的我们,听着雨点砸在茅草顶的鼓点,不知谁带的搪瓷缸突然"咣当"落地,惊得玻璃瓶相互碰撞,像群慌张的蟋蟀。
雨停时天已擦黑,圩镇方向零星亮起的煤油灯光,在积水的田埂上拖出细长的金蛇。清溪圩分岔口,同行的伙伴如蒲公英般四散,我攥紧汗湿的玻璃瓶,望着墨色渐浓的山路,喉头泛起咸菜缸底的涩。
(二)十字路口的月光赌局
山风掠过油茶林发出呜咽,两条灰白土路在月光下如同摊开的掌心纹路。东边小径蜿蜒进黑黢黢的杉木林,去年秋收夜父亲在此踩到过花蛇;西边陡坡上的机耕道,此刻正传来大队广播断断续续的《东方红》。
裤脚沾着的苍耳突然刺痛小腿,我想起三月陪父亲夜会归来,他指着路边新坟说"前日抬棺人听见棺板响",又慌忙补充"广播线架好后就没怪事了"。
松涛声里,广播突然切换成气象预报:"今夜局部地区有雷阵雨..."这截带着电流杂音的人声,竟比满袋玻璃瓶碰撞声更让人心定。抬脚向西时,惊飞宿鸟扑棱棱掠过发梢。
(三)汗透衫襟的破晓答卷
暗夜里的机耕道像条灰白巨蟒,每一步都踩碎月光铺就的鳞片。拐过三棵老枫树时,忽见磷火在坟茔间游荡,后背霎时沁出冷汗,却想起父亲说过"鬼火实乃骨磷遇氧自燃"。
当广播声彻底消逝在第七道山梁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密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声,像极了父亲讲述的"山魈折竹"传说。攥着玻璃瓶的手指关节发白,忽然摸到瓶口母亲系的防滑布条——晨光微曦中,
她往瓶里塞最后块腐乳时叮嘱"莫与人抢道"。当雄鸡啼破天际时,浑身透湿的我终于望见村口的老樟树,汗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在朝阳下蒸腾成勇敢的勋章。
晨露未晞的灶屋里,父亲接过凝结水汽的玻璃瓶,指尖划过我汗渍斑驳的后背:"当年我走西口贩盐,头遭夜路湿透三件衫。
"母亲舀来的温水漫过脚踝时,才发现布鞋底不知何时扎进半截竹刺。二十年后再走机耕道,广播站旧址爬满青藤,当年吓得我狂奔的"山魈折竹"处,原是野猪蹭痒的老油茶树。那个湿透衣衫的夏夜,终究用十二里山路教会我:恐惧如玻璃瓶里的咸菜,经岁月腌制,反能咂摸出回甘的勇气。
来源:途中悠然赏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