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素芬,你老公追着高铁来了!这房产证硬是塞我手里就走,怎么回事啊?"我拿着烫手的红本本,满脸疑惑地对电话那头的女儿说。
守望与放手
"素芬,你老公追着高铁来了!这房产证硬是塞我手里就走,怎么回事啊?"我拿着烫手的红本本,满脸疑惑地对电话那头的女儿说。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听见素芬轻轻的呼吸声。
"妈,您别急,我这就回来跟您说清楚。"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里捏着那本崭新的房产证,思绪如同那老式座钟的摆锤,来回摇晃着,敲打着我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我叫张月英,今年五十有八。生在六十年代初,赶上了物资匮乏的年月,但也见证了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
十年前,女儿素芬生下小辉后,她和女婿刘建国忙于事业,孩子就交给我带。那时我刚从纺织厂退休不久,整整三十年,我在那震耳欲聋的织布车间里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退休那天,车间里的姐妹们给我包了顿饺子,厂长还给我发了一块"劳动模范"的奖牌。说实话,我有些舍不得那满是机油味的车间,舍不得那群一起扛过"三年困难时期"的姐妹们。
但为了女儿和外孙,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带孙任务。那时候,单位分的老房子虽然只有六十多平,但在九十年代末已经算是不错的住处了。
记得小辉刚到我家时,才四个月大,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小时候的素芬。
我抱着他,心里满是幸福和责任。从此,我的生活重心全部转向了这个小生命。
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准备奶粉,深夜里听着他的呼吸声才安心入睡。楼下李大娘常笑我:"月英啊,你这是比带自己闺女还上心呢!你那闺女当年可没这么金贵。"
我笑着回她:"那不一样啊,带闺女那会儿,我还年轻,心粗。现在岁数大了,反倒细心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是因为素芬小时候,我总在厂里加班,顾不上她。那时候,工厂是"国家脊梁",我们这一代人把青春都献给了工作,对家人却亏欠太多。
如今带外孙,何尝不是想弥补当年对女儿的遗憾?
小辉很聪明,不到一岁就会喊"奶奶"。我纠正他:"不是奶奶,是外婆。"可他总是咯咯笑着,还是喊"奶奶"。
后来才知道,素芬他们平时都教他喊我"奶奶",说是怕孩子分不清。这个小细节让我心里酸酸的,但我没说什么。孩子开心就好。
那十年,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退休后要学太极、跳广场舞的计划。老邻居胡大妈领着一群退休工人在小区空地上舞扇子,每次路过都喊我:"月英,来呀,活动活动筋骨!"
我总是摇头:"改天吧,小辉作业没写完呢"、"改天吧,小辉感冒了得照顾"。
每个月的退休金除了日常开销,全存着给小辉买学习资料和营养品。那时候虽说日子比从前宽裕了,但我还是保持着"能省则省"的习惯。
自己的衣服穿个七八年不换,却坚持每季给小辉添置新衣裳。楼下卖早点的王嫂笑我:"月英呐,你穿得跟八十年代似的,孙子却是洋气得很!"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正长身体嘛。"
小辉从咿呀学语到背唐诗,从蹒跚学步到在操场上飞奔,我都看在眼里,美在心里。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仿佛又看到了素芬小时候的模样。
素芬和建国的事业蒸蒸日上。九十年代末那场国企改革,让多少人下了岗,可素芬赶上了好时候,从大学毕业就进了外企。
起初只是个打字员,后来凭着踏实肯干,一步步从普通职员升到了部门经理。建国更是有股子闯劲,辞了铁饭碗自己开公司,虽然头几年吃了不少苦,但终于在市里站稳了脚跟。
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从租房到买房,从自行车到小轿车。记得他们搬进新小区那天,我带着小辉去参观,那电梯房、中央空调、还有宽敞的阳台,让我这个在平房大院里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看得眼花缭乱。
"妈,您看,以后您和小辉就住这儿吧,方便照顾。"素芬热情地说。
我笑着摇摇头:"我住惯了老房子,搬不动窝了。再说那边邻居都认识,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有照应。"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小两口需要自己的空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老人跟着掺和反而不自在。
从那以后,素芬他们偶尔会接小辉回去住两天,但大多数时间,小辉都在我这个老旧小区的家里。
我和小辉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清晨起来,我做好稀饭、小菜,再煮个鸡蛋。小辉吃完,我送他去学校,然后买菜、扫地、洗衣服,下午再去接他放学。
晚上,我们一起看《新闻联播》,然后我督促他做作业。有时候,素芬会打电话来问问情况,但大多时候,都是我和小辉相依为命。
其中最让我开心的是,小辉会认真听我讲那些老故事。关于困难年代的艰苦,关于纺织厂的姐妹情,关于他妈妈小时候的淘气事。每当讲到兴奋处,我总会夸张地挥舞双手,把小辉逗得哈哈大笑。
"外婆,您讲的故事比课本上有趣多了!"小辉常这样说。
那时我常想,等小辉长大些,我就可以轻松一点,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己了。可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呢?
去年春节后,素芬突然说要接小辉回去住了。那天,她和建国一起来的,坐在我的小客厅里,神色有些不自然。
"妈,公司给配了育儿嫂,小辉也该适应我们的生活了。他马上要升初中,学习也要跟上,那边学区好。"她的话不容反驳。
建国在一旁补充:"妈,您这些年辛苦了,该歇歇了。我们那边请的阿姨很负责,有证书的,专业带孩子。"
我点点头,笑着说:"应该的,孩子终归是你们的。这么大了,该回去和父母一起生活了。"
我明白,孩子总归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心里却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送走他们那天,小辉依依不舍地抱着我:"外婆,我会常来看您的。"
我强忍着泪水,摸摸他的头:"去吧,好好学习,多听爸爸妈妈的话。"
小辉走后,我的家一下子安静得可怕。以前摆满学习用品的书桌空荡荡的,冰箱里不再需要准备小辉爱喝的酸奶,电视机前的小板凳无人坐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总觉得该起来看看小辉有没有踢被子,然后猛然想起,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那些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我开始尝试融入小区的老年活动,跟着胡大妈学跳广场舞,可总是跟不上节奏,扭扭捏捏的,被年轻些的大妈们笑话:"张大姐,您这舞姿可真'古早'啊,像六十年代的样板戏!"
我讪讪地笑笑,心想:我哪有心思学这些啊,十年没动弹,筋骨都僵了。
楼下棋牌室的麻将桌前,老头老太太们搓麻打牌,谈笑风生。我偶尔去坐坐,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话题已经跟不上了,连麻将术语都听不懂几个。
"你们家小辉现在哪读书呢?"老王头问我。
"市重点中学,他爸妈接回去了,说那边学区好。"我有些骄傲地回答。
"哟,不错啊!那你这下轻松了,可以好好享清福了。"
享清福?我苦笑。十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每天早上五点多,我还是准时醒来,下意识地想要准备早饭,然后猛然想起,不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渐渐地,素芬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低。从一开始的每天,到后来的每周,再到现在的半月甚至更久。
偶尔视频,小辉在背景里匆匆打个招呼就跑开了,好像我们之间的十年亲情被稀释在了时间里。
"妈,小辉最近期中考试全班第三,数学还得了满分呢!"素芬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真好,真好。"我附和着,心里却酸溜溜的,想着:要是小辉还在我这儿,我一定会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庆祝一下。
后来听说那个育儿嫂姓林,四十出头,本来是幼儿园老师,后来做了育儿嫂。素芬常在朋友圈晒小辉的进步,配上"感谢林阿姨的悉心教导"之类的话,却很少提起我的付出。
我知道,这不能怪素芬。毕竟,林阿姨是专业的,有文化,会外语,能辅导功课。而我,只是个小学毕业的老太太,连英语字母都认不全。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也慢慢适应了没有小辉的日子。开始跟邻居们一起喝早茶,学着织毛衣,甚至尝试着用素芬给我买的智能手机,看些新闻和小视频。
每当看到有关教育的新闻,我就特别关注。什么"减负""双减""素质教育",虽然不太懂这些新词,但我心里始终惦记着小辉的学习和生活。
春节前夕,素芬打电话来,说要带小辉回来住几天。我一听这消息,高兴得手都颤抖了,连忙去收拾小辉的房间,把床单被褥全都换新的,还特意到市场买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的原料。
他们来的那天,我站在楼下眼巴巴地望着。素芬的车一停,我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外婆!"小辉一下车就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抱住他,突然发现,这孩子已经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哎呀,都长这么高了!重死了!"我笑着说,心里却满是欣慰。
回到家,小辉环顾四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外婆,我的房间还是老样子!"
素芬笑着说:"当然了,外婆可舍不得动你的东西。"
那几天,我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做小辉爱吃的菜。糖醋排骨、红烧肉、清蒸鱼、炖鸡汤,一样接一样。小辉吃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夸:"外婆做的饭还是最好吃!林阿姨做的没您这个味道。"
素芬在一旁打趣:"你这孩子,林阿姨要是听见了该伤心了。"
小辉认真地说:"不一样的。林阿姨的饭菜是科学配比的营养餐,但外婆的饭菜有感情。"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眼眶却不自觉地湿润了。
那个春节,是我这十年来过得最热闹、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小辉在家住了整整十天,每天晚上都要我讲故事,就像小时候一样。
离开那天,小辉依依不舍:"外婆,我放暑假一定回来住!"
素芬在一旁补充:"妈,等小辉初中毕业了,您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到时候小区里有老年活动中心,您也能有个好去处。"
我笑着点头,却没当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这老太太跟着掺和反而碍事。再说,我这辈子都住在这个老房子里,搬不动窝了。
直到今天,建国突然出现,塞给我一本房产证就匆匆离开。证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地址是素芬他们小区旁边的新房。
"妈,这是我和建国的心意。"素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略带哽咽,"这些年您把最好的时光给了小辉,我们心里一直记着。"
"您别误会,我们不是嫌您那房子老旧。是小辉,他一直念叨着外婆,说林阿姨再好也不是亲人。他总惦记着您做的饭菜和讲的故事。"
"这套房子就在我们小区旁边,离得近,小辉可以经常去看您,您也能随时来我们家。房子是新小区的,电梯房,您上下楼方便。"
我握紧电话,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原来,不是被取代,而是生活的轮转。
亲情从来不是独占,而是相互成就又彼此放手的过程。孩子长大了,自有他的路要走;老人年迈了,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妈,您还在听吗?"素芬有些担心地问。
"在听,在听。"我赶紧擦擦眼泪,"这房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妈,这是我和建国的一点心意。这些年,要不是您,我俩的事业不会有今天。您为我们付出太多了,该我们回报您了。"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小辉。他马上要上高中了,学习压力大,有您在身边,我们也放心。您知道的,现在的孩子压力大,我和建国工作忙,照顾不到。有您在,我们也踏实。"
我听着素芬的话,心里的坚冰渐渐融化。也许,这就是生活的馈赠吧。十年的付出,不是被遗忘,而是被珍藏在他们心里。
搬家那天,一大早,素芬一家三口就来了。小辉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但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亲切。
"外婆,我来帮您搬东西!"他主动接过我手中的包裹,又补充道,"我长高了,现在可以帮您提行李了!"
我摸着他的头,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曾经在我怀里咿呀学语的孩子,如今已经可以保护我了。
新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宽敞的客厅,明亮的厨房,还有一个朝南的阳台,阳光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妈,您看看满意不?不满意我们再换。"素芬紧张地问。
我环顾四周,笑着说:"挺好的,比我那老房子强多了。这阳台,正好可以晒被子。"
建国在一旁补充:"妈,这小区环境好,有老年活动中心,还有个小花园,您可以去那儿散步,认识些新朋友。"
听着他们的话,我心里暖洋洋的。虽然我知道,他们这么做,一半是感恩,一半也是为了小辉能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但无论如何,这份心意我领了。
搬进新家后,我的生活焕然一新。小区里有专门的老年活动中心,我认识了不少新朋友,跟着学太极拳,打打麻将,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小辉放学后,经常来我这儿写作业。有时候,他会带着同学一起来,我就给他们做些可口的点心。
"张奶奶,您做的饼干太好吃了!比外面卖的香多了!"小辉的同学们总是这样夸我。
我笑着说:"那是,我可是用了秘方的。"
"什么秘方啊?"孩子们好奇地问。
"爱的秘方!"我神秘地说,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素芬和建国工作忙,但每周都会来看我,带我去新开的商场逛逛,或者一起吃个饭。
有一次,素芬突然问我:"妈,您后悔吗?用十年时间帮我们带小辉?"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好后悔的?那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十年。看着小辉一天天长大,比什么都珍贵。"
素芬红了眼眶:"妈,我欠您太多了。当年我忙事业,把小辉丢给您,现在想想挺自责的。"
我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有什么?当年我不也是把你丢给你外婆,自己去厂里加班吗?咱们这一辈人,哪有那么多选择?能把日子过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素芬紧紧握住我的手:"妈,谢谢您。"
我笑着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说了,这不是挺好的嘛,小辉现在学习好,你们事业有成,我也有了新家,大家都好。"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温馨地流淌着。我不再觉得自己被取代,相反,我找到了新的位置——既是小辉的外婆,是素芬的母亲,也是自己生活的主人。
前几天,小辉拿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给我看,全班第一。我高兴地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庆祝。
吃饭时,小辉突然说:"外婆,其实这成绩有一半是您的功劳。"
"我的功劳?我又没教你功课。"我笑着说。
小辉认真地说:"您教会了我做人。小时候您讲的那些艰苦岁月的故事,让我明白了珍惜和努力的重要性。您对我的爱,让我有勇气面对挑战。"
我听了,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傻孩子,说这么肉麻的话,是不是想让外婆多炒几个菜?"我故作轻松地说。
小辉哈哈大笑:"被您猜中了!我就是想多吃几个您做的菜!"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十年的守望,换来的不只是一套房子,更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馈赠——被爱与爱的能力。
也许,守望与放手本就是生命中最美的旋律。我们守望孩子长大,然后学会放手;而孩子们在成长后,又会回过头来守望我们这些老人。
这就是生活,平凡而伟大,简单却动人。
来源:没有你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