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心中暗自思忖:“此次返乡,到底是为了弥补过往,还是做最后的道别?”此时,机窗外,国境线正缓缓临近……
熙珍看着窗外低空飘浮的云层,向身边的陌生人发问:“家意味着什么呢?”
那人笑着回应道:“家是个你离去时会落泪,归来时同样会落泪的所在。”
熙珍陷入了沉默,回忆起七年前告别平壤时落下的泪水,还有此刻在胸口翻涌的情绪。
她伸手轻触了一下藏于衣襟之中的信封,里面装着丈夫给的两万元钱。
她心中暗自思忖:“此次返乡,到底是为了弥补过往,还是做最后的道别?”此时,机窗外,国境线正缓缓临近……
01
当熙珍得知自己要嫁往上海时,天空蓝得出奇。
平壤很少能见到这样的蓝色,宛如被人使劲擦拭过的玻璃窗一般。她坐在家中的小院子里,望着父亲与婚介所的人交谈。父亲的背影弯着,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岁数老了十岁。
父亲回来后,声音微微颤抖着说:“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看着挺不错,他有稳定的工作,还拥有自己的住房。你以后会生活得很好的。”
熙珍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双二十一岁的手,既没有干裂的痕迹,也没有粗糙的老茧,宛如两张洁白的纸张。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家里急需资金维持,弟弟渴望接受更优质的教育,父亲的身体也亟待调养。
“我晓得了,爸爸。”她开口,那声音轻柔得好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婚介机构向她展示了未来老公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子是李明,三十岁,身着西装,站在一幢高楼的前方。
他的面容上带着一种只有城市居民才有的笃定。熙珍并不清楚那是何种感受,仿佛透过玻璃去窥探另一个世界。
首次视频通话的时长颇为有限。李明能够讲几句基础的朝鲜语,而熙珍就用刚学来的几句中文予以回应。
他看上去像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会稍稍眯起来。熙珍并不清楚这是否代表着什么,但至少不会让她心生恐惧。
过了一个月,李明前往平壤与她相见。他实际看上去比照片里要清瘦一些,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他带了礼物过来,是一条红色围巾和一套化妆品。
他表示:“上海的冬季同样寒冷,不过下雪的频率没那么高。”
熙珍颔首,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他们于平壤的一家餐馆用餐,李明结了账。她留意到他给服务员小费的时候泰然自若,那种姿态她从未见过。
一周之后,一场简单又仓促的婚礼举行了。熙珍身着租来的白色裙子,李明则穿着来的时候那身西装。现场既没有鲜花,也没有音乐,仅有公证处里冰冷的灯光和几张纸。
在父亲的目光注视中,她的笔尖轻颤着,缓缓签下自己的名字。
父亲在机场拥抱她的时候说道:“你会拥有幸福的,记得寄信回来。”
熙珍轻轻颔首,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生怕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心里明白,自己此去不只是嫁人那么简单,而是要开启一段未知的旅途,前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家。
飞机升空之际,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泪水。透过窗户望去,平壤在视野里不断缩小,直至化为一个朦胧的亮点,恰似她心底对故乡的回忆,渐渐变得缥缈虚幻。
对上海的首个印象是光亮。
光芒无处不在——街道旁闪耀的霓虹灯,高楼外醒目的广告牌,还有那如长龙般的车流。熙珍坐在出租车内,仿佛被投进了一个巨型万花筒。
熙珍原本想象中,李明的家会很糟糕,可没想到他家所在的老式小区还不错。他家是两室一厅,屋内家具虽不复杂,却十分干净。厨房摆放着好多她叫不上名称的电器。
李明帮她把行李放下,然后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要是你想添置些东西,咱们一块儿去买。”
熙珍颔首,对于这份善意不知如何回应。她举目四望,脑补着自己在此处生活的场景。窗外皆是高耸的建筑,根本望不见地平线。
次日,李明的双亲前来登门拜访。他的母亲黄姨眼神犀利,将熙珍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接着便用熙珍听不懂的上海话与李明交流起来。
李明翻译着说:“我妈妈讲你看上去挺瘦的,得多吃些东西,她会教你做上海菜。”
用餐时间到了,熙珍坐在餐桌边,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融不到一块儿。上海人爱吃那种滑不溜秋的鱼片,可她根本不会用筷子夹;他们说话的腔调与节奏,她也完全不适应。她没办法,只能扯出个笑容,接着埋头吃饭。
黄阿姨冷不丁地用普通话发问:“你们朝鲜人都这般安静吗?”
熙珍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她掌握的中文极为基础,难以阐释文化差异或是个人性格方面的内容。
“妈,她刚到这儿,还不适应呢。”李明帮忙打圆场,“给她些时间吧。”
夜晚时分,李明陪着她整理行李。熙珍谨慎小心地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家人的相片以及一小包来自平壤的泥土。
“这是什么……”李明满脸好奇地注视着。
熙珍用不太流畅的中文解释道:“这是家乡的泥土。我妈妈讲,不管去到什么地方,带着它就不会忘却自己的身份。”
李明颔首,未再发问。那天夜里,他俩头一回似夫妻般同眠一榻。李明温情且有分寸,熙珍则惶然又显木讷。在一片漆黑里,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孤寂,好似漂泊于浩渺的海面。
在第二周的时候,李明领着她去办理居留证以及别的手续。于政府大楼之中,熙珍瞧见了几个跟她一样的外国女孩,她们的眼神里都流露着相同的迷茫与不安。
在返程途中,她向李明询问:“他们是否也和我情况相同?”
李明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望去,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一部分是越南的,一部分是柬埔寨的。如今跨国婚姻十分普遍。”
熙珍没有接着询问。她并不想了解自己是否仅仅是一个统计数据,一起“跨国婚姻”的实例。然而在心底,她清楚答案。
夜晚时分,她试着往家中拨打电话,然而听筒里传来的仅有嘟嘟作响的忙音。这时,她头一回发觉,返家之路或许远比自己预想的更为漫长。
02
寒冬降临之际,熙珍渐渐思念起平壤的皑皑白雪。
在上海,冬天总是湿冷难耐,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如芒在背,却不会凝结成晶莹的雪花。她伫立窗前,望着那灰暗的天空与灰暗的楼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怅惘。
李明注意到她情绪有了改变,便给她送了一台学习机。
他提议道:“学习中文对你会有好处的。”
熙珍满怀感激地收下了礼物。她明白自己一定要掌握这门语言,不然就会一辈子如同哑巴一般在这座城市里生活。
每日,李明上班之后,她便坐在桌旁,一次又一次地念叨那些生疏的发音。中文比她预想的要难好多,那些高低起伏的声调令她说话都不利索了。不过,她并未放弃。
偶尔,她会披上外衣,独自一人在小区中漫步。邻居们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她,有的友善地颔首示意,有的则交头接耳。熙珍已然学会装作没察觉到那些审视的眼神。
一个偶然契机,她于小区花园结识了金姨,这位朝鲜族老人已在中国生活三十年。金姨说着带浓重口音的中文,热忱地邀熙珍到自己家做客。
金姨递给她一杯热茶,说道:“瞧见你,就好似看到我初来此地时的模样。别忧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金姨跟熙珍说,附近存在一所社区学校,是专门给外国人教授中文的。次日,熙珍鼓足勇气,一个人前往了那所学校。
在教室当中,有来自各个不同国家的人,像越南、印度尼西亚、俄罗斯等,他们都在朝着同一个目标奋力前行,那就是融入这座城市。熙珍竟寻得了一种奇特的归属感。
她用基础的中文介绍自己:“我老公是中国人,我来自朝鲜。”
数月之后,她的中文取得了明显提升。她逐渐能够看懂简易的电视节目,能够在超市自行购物,甚至还能够与邻居展开简短交谈。
李明对她取得的进步感到十分惊喜。某晚,他领着她前往一家韩国餐厅。
他表示:“这并非家乡菜肴,不过或许能让你增添几分亲切感。”
熙珍夹起一筷泡菜放入口中,那味道和故乡的有所差异,可这别样的滋味却瞬间唤起了她对家乡的思念。她的情绪陡然失控,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了面前的碗里。
李明神色慌张地赶忙递上纸巾,说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呀?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
熙珍摆了摆头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想念家乡了。”
那是她头一回当着李明的面,直白地抒发自己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李明静了片刻,接着握住她的手说道:“要是有机会,我会陪你回去瞧瞧。不过你也清楚,当下的状况颇为复杂。”
熙珍颔首。她明白两国之间的关系变幻无常,返乡探望亲人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李明的许诺让她看到了些许希望,恰似黑暗夜里的一缕微光。
在返程途中,李明向她告知了一则喜讯:有一家韩语培训机构正在招募助教,对经验要求不高,主要工作是协助纠正发音。
他提议说:“你不妨尝试一下,如此一来,你就有事可忙了。”
熙珍陷入了迟疑。她未曾料到自己会有在国外工作的可能,然而这个机遇着实有吸引力。
“我能做到吗?”她带着一丝疑虑发问。
“没问题的,”李明激励她道,“你母语是韩语,这可是你的长处。”
一星期过后,熙珍参加了一场面试。机构的负责人是一位和善的中年女士,她对熙珍的口音以及背景颇为好奇。
她表示:“不少学生都希望学习纯正的朝鲜语。你不妨先从每周上三节课入手,看看自己能否适应。”
熙珍颔首,内心既激动又忐忑。这会成为她在中国的首份工作,亦是开启独立生活的首个步伐。
03
熙珍上第一堂课的时候,紧张得双手满是汗水。
她伫立在教室前方,迎接着十几双满是好奇的目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期被老师叫到名字的瞬间。然而,当她开口用母语进行自我介绍时,一股莫名的自信油然而生。
她流畅地道出:“我叫朴熙珍,来自朝鲜平壤。”随后将这句话写在了黑板上。
学生们满是好奇地望着那些对他们而言十分陌生的字符,有人随即开始模仿她的发音。熙珍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她抵达上海后首次觉得自身的身份与背景并非阻碍,反倒成了优势。
下课之后,有几个学生把她围住问问题。他们对朝鲜的日常生活饶有兴致,问的问题涵盖了食物、流行音乐,还有日常习惯等方面。熙珍尽力进行解答,与此同时,也在心底暗自对比两国之间的差别。
一名学生询问道:“老师,朝鲜与韩国的语言存在哪些差异呢?”
熙珍思索片刻说道:“如同普通话和上海话,根基一样,不过存在不一样的词汇和腔调。”
学生们在听到这个比喻后,顿时豁然开朗。熙珍也因自己能够运用合适的中文来表述复杂概念,而产生了些许自豪之感。
工作给予熙珍的不只是收入,还有自信以及社交圈子。她结识了其他外语教师,其中有几位同样是“国际婚姻”的结晶。他们会一同吃午餐,交流融入中国生活的经验与诀窍。
渐渐地,熙珍逐渐适应了上海的生活步调。她掌握了在早高峰时段挤地铁的技能,也习惯了用手机进行支付,甚至能够读懂绝大部分中文菜单。她的生活圈子不再仅仅局限于家与语言学校之间的那条街道。
李明同样察觉到了妻子的转变。熙珍愈发开朗起来,会主动讲述自己一天的经历,时不时还会用上海话打趣。吃晚餐的时候,她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寡言。
她一边吃饭一边讲:“今天讲了‘家庭成员’这节课,学生们都好奇朝鲜人对公婆是怎么称呼的。”
李明露出笑容,问道:“你是如何教导他们的?”
熙珍回应道:“我说我们会尊称他们为‘阿爸阿妈’,就跟中国北方的情况一样。不过我跟他们讲,在上海我得学着叫‘爸爸妈妈’。”
一场愉悦的交谈在他们之间展开,其起因是一个细微的文化差异。熙珍领悟到,语言不只是沟通的手段,更是开启文化理解之门的钥匙。随着她中文能力的提升,她对这个国家的认知也愈发深入。
家庭里的关系正默默发生着变化。黄阿姨开始带着熙珍去菜市场,传授她挑选新鲜食材以及讲价的窍门。熙珍则向婆婆展示朝鲜的烹饪方法,用泡菜和大酱烹制出别具风味的美食。
“挺好,味道偏咸,不过香气十足。”黄阿姨尝过熙珍制作的朝鲜冷面后,给出评价,“明天我教你做红烧肉。”
这可谓是熙珍所得到的至高赞誉。她清楚,在中国的婆媳相处里,厨房属于极为关键的交流之地。借助这些平常的烹饪举动,她与婆婆构建起了一种无需过多言语的默契。
然而,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一帆风顺。每到万籁俱寂的深夜,熙珍还是会忆起位于平壤的家,忆起父亲那温暖的笑容,还有弟弟的调皮模样。她会偷偷取出那包来自家乡的泥土,将其置于掌心,好似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触摸到故乡的温热。
偶尔,李明会目睹这一场景,不过他并未上前打扰。他明白妻子心中对故乡的眷恋,尽管自己难以真切感受那份情感上的割裂。
一天夜里,熙珍鼓足勇气询问:“有没有办法往家里打电话呢?”
李明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直接联系难度较大,不过我能帮你撰写信件,通过专门途径寄回去。”
熙珍兴奋地连连点头。那天夜里,她撰写了一封篇幅颇长的信件,细致地讲述了自己于上海的生活状况,每一个字句都饱含着对亲人的深切想念。
李明坦诚地表示:“不清楚何时能收到回信,或许得耗费很长时间。”
熙珍对此毫不在意。只要能传达自己的讯息,让家人知晓她生活得不错,这便足矣。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着,简单却又充满意义。熙珍在语言学校的表现愈发出色,学生数量也日益增多。她逐渐有了自己的存款,时不时会给自己添置一条精美的围巾或是一瓶芬芳的香水。
看着妻子的转变,李明满是欣慰。他清楚熙珍为了适应此地生活付出了多少心力,而这些付出如今已开始收获成效。
不过,命运常常于平静之际悄然孕育风暴。2020年初,一场猝不及防的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步调。
04
熙珍未曾有过这般长时间封闭生活的体验。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上海采取了严苛的管控举措。小区的大门紧紧关闭,居民仅能每隔三天外出一回,去采购生活必需物品。语言学校停止了线下授课,熙珍没了工作收入。
更为糟糕的是,李明就职的外贸公司由于订单大幅减少,开始了裁员行动。某个夜晚,他神情落寞地回到家中。
他语调低沉地说道:“公司通知我,明天不用再去上班了,还给了三个月的补偿金。”
熙珍不清楚怎样去宽慰自己的丈夫。在朝鲜,失业是个鲜为人知的概念,不过她能体会到李明内心的挫败。那天晚上,她头一回主动抱住了丈夫,以默默的方式给予支持。
日子过得越发紧巴。他们开始对每一笔花销精打细算,削减非必要的支出。熙珍学会了在网络上搜罗打折商品,甚至试着亲手制作一些日常用品。
几周之后,熙珍在吃晚餐的时候说道:“我有个主意,我可以试着做韩餐外卖。”
李明满脸惊色地望着她,问道:“你能确定这件事吗?”
熙珍点头应道:“在疫情那段时间,大家都在家里用餐,或许会想要尝尝不一样的美食。我做泡菜和冷面很拿手,不妨就从这两样入手。”
李明思索片刻后,表示应允。他们动用积蓄购置了一些必需的烹饪器具与包装物料,还在社交平台上开设了一家小店。熙珍负责烹饪工作,而李明则负责处理订单和进行配送。
刚开始那几天,订单少得可怜。然而,随着熙珍做的料理收获好评,口碑慢慢传播开来。一个月过后,他们每天能够接到三十多单,家庭收入勉强得以维持。
一天夜里,李明望着熙珍忙前忙后的身影,说道:“你实在太厉害了,我压根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
熙珍转过头,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在朝鲜,女性都十分坚毅。”
这段一同创业的过往让两人的关系更为亲近。李明察觉到妻子具备坚韧不拔的品质和过人的智慧,而熙珍也发觉丈夫并非徒有光鲜的外在。遭遇挫折时,他们选择并肩面对,而非相互埋怨。
伴随疫情得到缓解,外卖业务渐渐趋于稳定,他们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计划。李明建议动用积蓄租一间小商铺,开办一家正规的韩式餐馆。
熙珍满脸担忧,说道:“这也太冒险了,要是失败了可咋办?”
李明笑着回应道:“那咱们就恢复到当下的状况,不过要是成功了,我们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经过再三思量,熙珍应允了。2021年年初,他们在一所大学周边租下一间小店铺,将其装修成简洁的韩式样式。由李明负责运营和管理,熙珍则把控厨房事务。
一家名为“平壤味道”的店铺,主要经营地道的朝鲜家常菜。开业当日,店主邀请了小区邻居以及语言学校的同事来为店铺开业增添人气。金姨以贵宾的身份为店铺进行了剪彩。
金姨感慨着说道:“瞧瞧你们,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扎根呢。”
熙珍身着朝鲜传统服饰,立于店铺门口,迎接着每一位光临的顾客。她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初到上海时那个满心胆怯的异国新娘,而是成为了一位拥有事业、怀揣目标的女性。
餐厅的经营状况日益向好。这里的价格和口味受到学生与上班族的青睐,地道的朝鲜料理则吸引着外国游客。熙珍着手招募人手,向他们传授朝鲜菜的烹饪技巧。
李明同样寻得了新的方向。凭借自身的外贸阅历,他着手为餐厅探寻直接从韩国引进食材的途径,既削减了成本,又提升了品质。
2022年年底,“平壤味道”已稍有声誉,他们着手考虑扩大经营规模。经济情况的好转使熙珍再度萌生回家探亲的念头。
她小心翼翼地向李明询问:“你认为当下能否试着申请回朝鲜探亲?”
李明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妨尝试一下。疫情过后各个国家都在放松限制,或许会存在机遇。我和一些从事跨境贸易的人相识,能够帮着去打听打听。”
熙珍兴奋得难以入眠。整整七年,她朝思暮盼的返乡之路仿佛终于有了希望的光芒。
然而,好消息的到来并非一帆风顺。几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李明所拜托的各方关系都反馈称,朝鲜对于外国公民入境依旧有着严格的限制。熙珍的希望屡次破灭,却又一次次重新燃起。
直至2023年冬季,一封信让所有情况发生了改变。
05
那封信是经由一条特别的途径寄达的。信封已然有些残破,邮戳表明它历经了一段漫长的行程。
熙珍的手不住颤抖着,将信封缓缓开启。信内的字迹出自弟弟熙俊之手,显得潦草又匆忙。
妹子,咱爸生病了,大夫诊断是肝病。他始终不愿去医院,直至前几日才被咱们硬拉着去了。他特别想你,老是翻看你结婚时候的相片。要是可以的话,回来瞧瞧他吧。
信的结尾处附带了一个新启用的专门用于紧急联系的电话号码作为联系方式。
熙珍读完信件后,泪水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马上将信拿给李明看,声音带着哽咽,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不管怎样,”她道,“我一定得回去。”
李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说道:“我会设法解决此事。无论要耗费多少金钱、多少时间,我都会助力你返回故乡。”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明开始在各个办事处和代理机构之间来回奔波。他向旅行社、边境贸易商进行了咨询,甚至还找到了一些拥有特殊渠道的“中间人”。每一次归来,他都会带回不同的信息和潜在机会。
有一回,他说道:“有个办法,不过要冒很大风险。经由第三国中转,可能得等上很长时间,而且也不一定能成。”
熙珍陷入了迟疑。她内心自然渴望回到家中,然而却不愿去冒这个险。
李明安慰她道:“再等一等,肯定会有正规途径的。”
2024年年初,一个意想不到的机遇降临。伴随着国际关系的缓和,朝鲜开始准许部分海外侨民进行短期探亲。李明从一位商业伙伴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旋即着手准备申请材料。
他满脸兴奋地对熙珍说:“这可是个难得的机遇,不过办理手续相当繁琐,得提交许多证明材料。”
熙珍轻轻颔首,眸中绽放出希冀的光彩,说道:“我乐意去尝试每一种可能。”
申请流程极为繁杂。他们得证实熙珍的婚姻情形、经济实力以及返回中国的意向,同时还需要邀请函和担保。每一个步骤都好似在迷宫里探寻出路,然而熙珍并未放弃。
一天夜里,李明询问:“要是申请获批了,你打算带些什么回去?”
熙珍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说道:“要带礼物,这是肯定的。另外再带上这些年拍的照片,让他们瞧瞧我过得挺不错。”
李明露出笑容,问道:“还有别的吗?”
熙珍直白地表示:“他们需要资金去治疗疾病,提升生活质量。”
李明点头回应道:“我会做好准备工作的,不必为此担忧。”
历经无数次电话咨询以及补充材料,熙珍最终收到了批准通知。她获得了回朝鲜探亲的许可,能停留一个月。
这则消息猝然而至,熙珍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她伫立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份历经艰辛才拿到的文件,泪水悄然淌下。
她对着李明道出“谢谢”二字,这简单的话语里藏着无数难以言表的情绪。
李明仅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在随后的日子里,熙珍专心着手准备礼物。她给父亲购置了高档的滋补品和衣裳,为弟弟挑选了电子设备和书籍,还为邻里们备好了小礼物。她希望家人明白,这些年来她不但没有把他们遗忘,而且生活过得很不错。
在出发的前一晚,李明取出一个信封,摆到熙珍跟前。
他边说着边递来两万块钱,“这些钱拿去给你父亲看病,余下的你看着安排就行。”
熙珍满脸惊愕地望着信封,说道:“这数目可真不少!餐厅才刚刚开始有盈利呢……”
李明摆了摆头说:“这是咱们一同的心意。你为这个家庭奉献了这么多,如今是该帮扶你的家人了。”
熙珍谨慎地接过那个信封,将其贴近身体妥善放置。她心里明白,这笔钱在朝鲜能让许多情况发生改变。
那天晚上,熙珍基本没合眼。她躺在床榻之上,在脑海里勾勒着和家人相聚的画面。整整七年过去了,父亲会变得有多老态龙钟?弟弟是不是已然成长为成熟的大人?故乡又有了哪些改变?这些疑问在她的脑袋里不断萦绕,令她既满心期待又有些不安。
破晓时分,她蹑手蹑脚地起身,缓缓朝着窗边走去。上海的夜晚依旧光彩夺目,高楼的外形在夜幕下清晰可辨。七年前,这些景象对她而言十分生疏,然而如今,它们已然融入她的生活之中。
她对着窗外轻声呢喃:“我会回来的。”也不知这是对上海许下的诺言,还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破晓之后,李明送她前往机场。分别之际,他看上去比熙珍更为忐忑。
他嘱咐说:“务必要持续联络,要是有任何状况,马上打电话。”
熙珍颔首,体会到一种奇特的角色颠倒。往昔,她身为需李明呵护与引领的异国新娘;如今,她要只身开启返乡之旅,直面自身过往。
在通过安检之前,她扭过头回望了一下。李明伫立在原地,朝着她挥动着手。就在那一瞬间,熙珍心中涌起了一股深切的感恩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两万元钱,更源于这七年来对方给予的理解与支持。
飞机开始起飞之际,她紧闭双眼,静候着和故乡再次相见的那个瞬间。
06
在熙珍的印象里,平壤的天空如今比过去要明亮许多。
当她走下飞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家乡的空气。那空气带着一丝刺鼻,还透着陌生感,却让她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这便是家的气息,难以用话语表达,只能用心去体悟。
机场较之她离去时要现代不少,不过工作人员的制服以及举止仍旧让人感到熟悉。在护照检查的地方,官员认真地查看她的证件与入境相关材料。
官员带着些许质疑的口吻发问:“结婚七年之后才回来?”
熙珍点头回应道:“没错,此前一直没机会。”
“你的中国丈夫待你可好?”
这个问题令熙珍短暂地怔了一下。她回忆起这七年间的桩桩件件——起始时的生疏与不适应,随后的体谅与扶持,直至当下的彼此依靠。
“挺不错的,”她简洁回应道,“他叫我回来探望生病的老爸。”
官员轻轻颔首,在文件上盖上印章,随后把护照递还给她,面带微笑地说道:“欢迎回到祖国。”
熙珍从机场出来后,搭乘提前预约好的车辆驶向平壤市区。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城市的模样既有着几分熟悉,又透着些许陌生。
部分标志性建筑依旧挺立,不过周边新增了不少新设备。街道上行人的穿着相较于她记忆里更为丰富,可神情仍旧严肃且有所克制。
汽车在一座陈旧的小区前停下。熙珍结清车费,客气地谢绝了司机帮她拿行李的善意。她打算独自去面对这一时刻。
相较于七年前,小区显得愈发破败。墙面的油漆剥落,露出了一块块斑驳的水泥底色。楼道里的灯泡多数都熄灭了,她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
最终,她伫立在了记忆里的那扇大门前。那扇厚重的木门,上面的油漆已然出现裂缝,门把手因被无数人使用而磨得闪闪发亮。熙珍抬起手,然而就在快要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停了下来。
时光已然过去七年,门的那一侧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父亲还能否将她认出来?弟弟会不会已然成了一个陌生的存在?熙珍蓦地被一股恐惧所笼罩,好似置身于两个世界的衔接之处,全然不知该迈向何方。
她缓缓深呼吸,而后闭上双眼,手指缓缓触及那冰冷的金属物件。门把手转动起来,传出一声熟悉的咔嗒响。门缓缓打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和七年前她离开时并无二致。
当熙珍好不容易积攒起勇气,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令她惊愕万分——
一个空旷的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张简易病床,床上不见人影,被子和褥子杂乱无序,好似刚有人起身离去。
药瓶和医疗用品在房间的角落里堆积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里,父亲年轻时的面容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合在一起。屋内安静极了,唯有钟表滴答作响的声音在回荡。
仿佛在这一瞬间,七年的岁月静止了,熙珍伫立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装有两万元的信封,茫然无措。
“是哪个?”一道嗓音自厨房所在之处传了过来,粗嘎且倦怠。
熙珍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哪怕它比记忆里沧桑了不少。
“爸爸。”她声音发颤,轻轻喊了一声,“我是熙珍。”
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此人头发花白,脊背弯曲,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然而,那双眼,那双熙珍无比熟悉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
“熙珍?”老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的会是你么?”
熙珍轻轻颔首,眼中的泪水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将手中的行李放下,朝着父亲的方向走去。
他们彼此紧紧相拥,沉默不语,唯有泪水倾诉着长达七年的分离之苦。熙珍感触着父亲那瘦骨嶙峋的身躯,内心犹如被刀割一般疼痛。
“你咋回来了?”父亲终归放开了她,从头到脚审视着这个模样全然改变的女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熙珍一边擦去泪水一边说道:“我接到了弟弟的来信,信上说您生病了。”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孩啊,老是一惊一乍的。我都好多啦,都从医院回来咯。”
“这里是医院吗?”熙珍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后,停留在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上,“这究竟是……”
父亲解释称,医生说他得卧床休养,可他实在没法整天都躺着。刚刚有邻居来探望他,他就起身去泡茶了。
熙珍皱起眉头,说道:“您不应该随意乱动。”
父亲眼角的皱纹随着笑容散开,开口说道:“都七年没碰面了,别一见面就教训人啦。来,坐这儿,跟我讲讲这些年你日子过得如何。”
熙珍扶着父亲坐下后,便开始讲述自己于上海的生活。她措辞十分谨慎,既不想让父亲为自己忧心,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显摆。她谈及了学习中文时的艰难,找工作的过往,还有开餐厅的经过。
“那么,你老公对你关怀备至吗?”父亲发问,与机场官员的提问如出一辙,然而其中蕴含的关切却截然不同。
熙珍颔首道:“不错。回来的手续是他帮我办理的。另外...”
她从衣服前襟处拿出那个信封,然后交给了父亲。
她表示:“这是李明给的,两万元人民币,大概折合……”
父亲摆了摆手,打断她说道:“无需换算,这笔钱数额巨大,我心里有数。”
他注视着信封,并未伸手去拿。熙珍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爸爸?”
父亲缓缓开口:“我对钱财并无需求,只希望知晓你生活顺遂。”
熙珍坚定地表示:“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的治疗。像医疗费用、营养补给品之类的,还有……”
父亲最终接过了信封,谨慎地搁在桌上,说道:“多谢你们。不过,相较于金钱,你能归来更让我欢喜。”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年轻男士推开门走进来,手中拎着药包。瞧见熙珍,他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
“姐姐?”
熙珍险些认不出自己的弟弟了。她离开的时候,熙俊还是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而现在,他已然成长为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眉眼间隐约有着父亲的模样。
兄妹二人对视一笑,旋即紧紧相拥。熙珍发觉弟弟已然比自己高出了半头。
熙俊声音哽咽着说道:“你变化可真大,看上去都像个上海人了。”
熙珍抹掉泪水说道:“你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男孩啦。”
熙俊望向桌上的信封,眼里掠过一抹诧异。父亲轻轻点头,示意这是熙珍送来的。
熙俊表示:“姐姐肯定饿了,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熙珍随弟弟走进厨房,看着他驾轻就熟地准备做菜的材料。往昔那个得靠她照料的小弟弟,如今已然能够承担起责任、处理事务了。
她轻声问道:“爸爸的病况真的有起色了吗?”
熙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跟情况最糟糕的时候相比,已经改善了不少。不过医生表示,他得接受长时间的治疗,还需要补充营养。”
“这些钱够不够呀?”
“够了,”熙俊满含感激地说道,“这比我们预想的多太多了。”
晚餐十分简易,有米饭、泡菜,还有些许蔬菜。然而,对熙珍而言,这是七年间最为可口的一顿饭。他们三个人在小桌子旁围坐成一圈,谈论着这些年发生的改变。
熙珍从行李里拿出礼物,分别送给父亲和弟弟。看到那套高档营养品时,父亲的眼睛瞬间放光,而熙俊则对那部新手机喜爱至极,舍不得放下。
熙俊一边好奇地摆弄着手机,一边问道:“上海真有那么富足吗?”
熙珍思索了一番,说道:“并非所有人都家境优渥。不过,机遇十分丰富,只要勤奋劳作,日子会愈发美好。”
父亲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你选的路没错。”
熙珍并未做出回应。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选对了方向”,不过她明白自己对当初的抉择并不后悔。
夜已深,熙珍回到了她曾经居住的房间。
所有事物都维持着她离去时的状态——书架上摆放的书册,墙壁上悬挂的相片,就连床单的图案也是原样。这个房间好似变成了时光的容器,珍藏着她二十一岁之际的憧憬与担忧。
她卧于床上,透过窗子凝望平壤的夜空。这里不像上海有那般闪耀的灯火,然而星星却比在上海时看得更为真切。熙珍忆起李明,心中揣测他此刻是否也在仰望这片相同的星空。
七载之前,她心怀忐忑与迷茫,告别这个房间,开启了奔赴上海的行程。当下,她带着沉稳与笃定归来,却发觉自己依旧处于两个世界的衔接处,仿佛既归属于此地,却又并非全然如此。
次日清晨,一阵敲门声将熙珍从睡梦中唤醒。
“熙珍,我是秀英!”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门叫嚷着。
熙珍轻轻揉了揉双眼,有那么一会儿神情有些迷离。秀英是她小时候的挚友,过去她们总是相伴左右,亲密无间。
门打开之后,熙珍瞧见一位面容美丽的年轻女子正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
“天哪,真的是你呀!”秀英惊讶地叫道,从头到脚仔细地看着熙珍,“你变得美极了!”
两个姑娘紧紧相拥,宛如回到了年少时光。秀英把自己的孩子介绍给对方,是个脸蛋圆乎乎的小男孩,正羞怯地藏在妈妈怀里。
秀英说道:“我听闻你昨日归来了,这事整个小区都晓得。”
熙珍面带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我原本以为大家都把我给忘了呢。”
“这绝不可能!”秀英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咱们这儿头一个远嫁上海的姑娘,大家都对你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那日,熙珍家的门基本没关上过。邻居们陆续前来探访,个个都带着关切与好奇。熙珍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从上海的大厦到中国的美食,从婚姻状况到工作履历。
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一名“文化使者”,架起了两个大相径庭的世界之间的桥梁。这种感受既奇异又有压力。
夜晚时分,待最后一名访客离去,熙珍疲惫不堪,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之上。这时,父亲给她端来一杯热茶。
他目光中满是欣慰,说道:“你受累了,大家都对你十分艳羡。”
熙珍无奈地苦笑着说:“他们仅仅看到了事情好的那一方面。根本没人晓得一开始的时候有多么艰难。”
父亲静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你熬过来了,这才是关键所在。”
在后续的日子里,熙珍领着父亲前往医院开展了全面检查。医生对那些自中国携来的药品与营养品给予了高度称赞,称其会让老人的状况得到极大改善。
熙珍拿出一部分钱,给家里添置了新的家具和电器,让生活条件得到了改善。她还帮弟弟联系了一所职业院校,期望他能够学到实用技能。
然而,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一个疑问开始在她心里盘旋:一个月之后,她要前往何处呢?
07
随着返程航班日期不断临近,熙珍的心情变得愈发复杂。
她早已适应了故乡的生活步调——清晨起身,协助父亲备置药品,和弟弟一同制作早餐,接着要么陪父亲在周边公园漫步,要么和旧友会面。这般朴素又温暖的生活,令她忆起了出嫁之前的时光。
某天,父亲冷不丁地问:“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呢?”
两个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之上,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面投下一片片交错的光影。熙珍突然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应。
父亲接着说道:“我想说的是,要是你打算留下,我们会非常开心。”
熙珍目光低垂,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早已适应了在中国用筷子进食、在上海的炉灶前烹饪、在韩式餐厅查看菜单的日子。它们还能不能再度适应平壤的生活呢?
“我不清楚,爸爸,”她坦诚地讲,“我在上海有份工作,有一群朋友,还有……”
“另外你老公呢,”父亲接着说道,“我懂了。”
熙珍轻轻颔首,止住了话语。她明白父亲是出于关怀才如此,但这一抉择并非如表象那般容易。
夜晚时分,她接到了李明发起的视频通话邀请。在屏幕当中,她丈夫的面容看上去略带倦意,不过一瞧见她,马上绽放出了笑容。
他询问道:“情况都还不错吧?你父亲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熙珍把这些天的状况,包含医院的诊断以及治疗计划,向他做了详尽描述。她有意未提及父亲让留下的提议。
她转换了话题,问道:“那家餐厅情况如何?”
李明摊开双手,说道:“还可以,不过没你在的时候那么好。客人们都在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话让熙珍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原来在上海,还有人盼着她回去。
她表示:“两周之后就到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通话完毕,熙珍躺到床上,查看手机里的照片。照片里有上海的高楼大厦,有餐厅的开业庆典,有她和李明的合照,还有跟婆婆黄阿姨一同包饺子的画面。这些片段组合成了她在中国度过的七年时光。
与此同时,此次返乡还留下了全新的回忆——父亲康复带来的欣喜,弟弟成长引发的自豪,和老友重逢感受的温情。这两种生活,两个不同的世界,都让她深深眷恋。
次日,熙珍打算独自一人去瞧瞧自己往昔的学校。校园相较于记忆里缩小了不少,不过那股熟悉的气息依旧留存。在操场上,学生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早操,响亮的口号声回荡在天际。
“朴熙珍?”背后蓦地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熙珍转过身,瞧见了自己的语文老师金女士。往昔那个严格的老师现在已然白发苍苍,不过目光依旧犀利。
熙珍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说道:“金老师,您还记着我呢。”
“那肯定记得呀,”金老师笑着说,“你可是我特别出色的学生呢。听闻你远嫁去中国了?”
熙珍颔首示意,简要叙述了她于上海的生活经历。金老师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还时不时点头。
最终,老师点评道:“看样子你已经寻觅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了。无论身处何方,实现自身价值才是最为关键的。”
这番言辞使熙珍陷入了思索。也许问题的核心并非是“留下抑或回去”,而是怎样在任何地方都能不亏待自己。
在返程途中,熙珍途经一家小商铺,瞧见橱窗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小饰品。这时,她记起李明曾提及过喜爱朝鲜的传统手工艺品。于是,她迈进店里,精心挑了几件精美的手工艺品当作礼物。
在结账的当口,店主满是好奇地上下端详着她。
店主询问道:“您并非本地人士吧?”
熙珍露出笑容说道:“我本就是这儿的人,只不过在外地住了七年。”
店主试探着问道:“是中国吗?”
熙珍点头。
店主悄声询问:“传说里说的那边的生活,真有那么好吗?”
熙珍思索片刻,坦诚回应道:“并非全然如此。任何地方都存在优缺点。重要的是探寻到契合自身的生活模式。”
店主微微颔首,似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工艺品包装起来。
夜晚时分,熙珍将此次交谈内容告知弟弟熙俊后,熙俊露出了笑容。
他说道:“姐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看待问题的时候,你向来是绝对化的,现在你懂得考虑事情的中间地带了。”
熙珍发觉弟弟所言极是。长达七年的海外生活让她学会了接纳事物的复杂性,理解各种差异,并在不同的价值观之间寻得平衡。这或许就是她最大的收获所在。
临近返程之日,熙珍着手收拾行李。她将带来的大部分衣物留给家人,仅带走必需品与一些纪念品。
她递给弟弟一张纸条,跟他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要是有什么事儿,能凭这些跟我取得联系。”
熙俊谨慎地把纸条收纳起来,问道:“你确定要离开了吗?”
熙珍点头回应:“我得回去。那儿同样是我的家。”
你之后还会再次过来吗?
熙珍语气笃定地表示:“没问题,我会尽量增加回来探望你们的频次。说不定哪天,你们也能到上海去瞧瞧。”
熙俊双眼顿时放光,惊喜地说道:“真的呀?那可太棒啦!”
在最后一个晚上,熙珍运用她于上海所学的烹饪技艺,精心烹制了一桌美味佳肴。她还做了经过改良的上海菜,对口味加以调整,使其更契合朝鲜人的偏好,然后让父亲和弟弟品尝。
“挺好,”父亲给出评价,“带着家乡的气息,还添了些新鲜的感觉。”
熙珍露出笑容,说道:“这恰恰就是我当下的生活,既有着家乡作为基础,又受到上海的影响。”
用餐结束后,他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观赏着熙珍拿来的照片和视频。借助这些影像,父亲与弟弟头一回真切地了解到她在上海的生活状况——她居住的地方、她经营的餐厅,还有她结交的朋友们。
父亲指着一张照片,询问道:“这人是李明吧?”
熙珍点头回应道:“没错,这是我们去年一同前往黄山旅游时拍摄的。”
父亲认真地看着女婿的相片,末了点了下头,说道:“看样子是个可靠的人。”
对父亲而言,这已然是相当高的评价了。熙珍只觉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间。
“爸爸,”她谨慎地开口道,“要是您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说不定日后您能到上海待上一阵子。”
父亲满脸惊愕地望着她,问道:“那怎么可能呢?”
熙珍表示:“我会付出努力的。我之前跟李明探讨过此事,他对这个想法也十分支持。”
熙珍瞧见父亲眼中瞬间闪过一缕希望的光亮,不过父亲并未马上做出回应。
出发前的清晨,熙珍早早起身,于厨房备好了全家人都爱吃的早饭。她期望让这最后的时光洋溢着温情与爱意,而非被离别的哀愁笼罩。
她递给父亲一杯热茶,说道:“这并非永久的诀别,只是短暂的分别罢了。我会时常回来,也会设法接您前往上海。”
父亲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只要你过得幸福,无论身处何方,我便心满意足了。”
熙珍轻轻颔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七年前,她离去时满心都是惶恐与不安;如今,虽然心中还是满含不舍,然而她的内心已然有了笃定的方向。
“多谢您,父亲,”她道,“多谢您让我走出家门,见识更辽阔的天地。”
最终的道别于机场上演。熙珍与父亲和弟弟相拥,保证不久后会再度归来。待她回身迈向安检通道,内心已不见七年前那般如刀割般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坦然的笃定——不管身处平壤亦或是上海,她都能够觅得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飞机起飞之际,熙珍望向窗外,目睹平壤的轮廓渐渐缩小,直至隐没于云层深处。她阖上双眸,体会着两个世界于内心交融,它们不再彼此分离,而是构成她完整人生的不同侧面。
当飞机开始在上海降落时,她轻声呢喃:“到家了,我到家了。”
08
在上海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里,熙珍站着,发现李明正在急切地四处张望。当两人的眼神交汇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李明拥抱着她,轻声讲道:“欢迎回到家中。”
车内,熙珍诉说着在平壤的过往——父亲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弟弟逐渐长大,还有重逢时的欣喜之情。李明专注聆听,时不时提出问题,好似在努力领会妻子生命里他未曾参与的那一段经历。
他询问道:“你父亲是否愿意前往上海?”
熙珍晃了晃头说:“目前还不可以。他的身体状况尚不支持进行长途旅行。不过他并未拒绝,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迹象。”
熙珍回到家中,心头涌起一股异样之感。这个她度过七年时光的地方,在分别一个月后,竟显得既熟悉又陌生。墙上挂着的照片、桌上摆放的花瓶,还有厨房的整体布局,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并无二致,但又似乎隐隐存在着些许差异。
李明留意到她的眼神,解释说:“我把一些家具的摆放位置变动了一下。要是你不中意,咱们可以再换回来。”
熙珍摆了摆头说道:“不,我挺喜欢的。有些变化其实是有益处的。”
夜晚时分,他们一同前往了“平壤味道”餐厅。店员们瞧见熙珍归来,纷纷激动地凑过来问好。在她离开的这一个月里,餐厅经营状况良好,甚至还招徕了一些新顾客。
餐厅经理对她讲:“我们试做了你之前提议的几道新菜品,顾客反馈很不错。”
熙珍轻轻颔首,一股自豪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这家餐厅倾注了她和李明的诸多努力,是他们携手追求的事业与梦想。
返回工作岗位后,熙珍发觉自己有了新的灵感。她往菜单里增添了几道家乡的招牌菜肴,借助在上海能寻到的食材复刻平壤的风味。这些新菜品迅速成了顾客的心头好。
一位老主顾指着菜单上的“思乡冷面”,问道:“这道菜背后有什么故事不?”
顾客带着好奇聆听着,随后点下了这道菜肴。熙珍发觉,自己不只是在售卖美食,更是在分享文化与故事。
生活慢慢步入正轨,然而熙珍清楚自己已非昔日模样。回家途中,她意识到自身身份存在两面性,这也使她越发珍惜当下生活。
来源:ReneeSchwartz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