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系列报道·博物馆与文脉 | 稻作溯源 罍纪湖湘——湖南博物院与城市文脉巡礼之一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5-15 08:41 1

摘要:从一万多年前驯化稻谷的星火微芒,到商周青铜重器跨越山河的文明迁徙;从马王堆汉墓穿越千年的永生之谜,到近代博物馆事业的百年求索——湖南博物院以文物为经纬,编织出一部“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史。这里凝固着先民仰望星空的哲思、镌刻着礼乐南传的密码、回荡着青铜铙王的浑厚

从一万多年前驯化稻谷的星火微芒,到商周青铜重器跨越山河的文明迁徙;从马王堆汉墓穿越千年的永生之谜,到近代博物馆事业的百年求索——湖南博物院以文物为经纬,编织出一部“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史。这里凝固着先民仰望星空的哲思、镌刻着礼乐南传的密码、回荡着青铜铙王的浑厚之音,更见证着近代中国从器物归流到文明自觉的觉醒之路。

湖南博物院是湖南省最大的历史艺术类博物馆,是首批国家一级博物馆,有馆藏文物18万余件,尤以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文物、商周青铜器、楚文物、历代陶瓷、书画和近现代文物等最具特色。

“间”构阴阳——永铸湘魂

历史的时针回拨至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这一年,在维新思潮激荡的晚清变局中,一座新兴的文化机构——郴州学会博物院在湖湘大地上悄然成立,这是湖南省的第一座博物馆,虽然开办不到一年,就因戊戌变法失败而夭折,但它却拉开了湖南文博事业的序幕。1904年,梁焕奎等12位湖南士绅决定在省垣再次兴办一所博物馆,与图书馆、教育馆合署,全称为“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在彼时救亡图存的巨大民族危机下,博物馆担负起了开启民智的历史责任,正如梁焕奎在募捐启示中的振聋发聩:“以无智识之民处生存竞争之世,危乎悲哉,不可说也。”当年在长沙求学的毛泽东,就常来此自学,他回忆道,“最大的收获”是第一次“看见了世界地图”。

1924年,湖南省教育会博物馆正式开馆,并于1927年正式定名为“湖南省立博物馆”。然而动荡时局下,这座新兴文化机构也命运多舛,1930年不幸毁于战火,虽经多方努力却终未实现重建。这种艰难的局面直到1951年3月才得到彻底改变,随着文化事业重建的东风,湖南省博物馆筹备处率先在留芳岭百琴园挂牌成立。1956年,湖南省博物馆最终落址长沙烈士公园。

让湖南省博物馆真正蜚声国际的历史性突破出现在上世纪70年代初,马王堆汉墓的考古发现以惊世之姿改写中国考古史,数千件精美的文物和保存完好的汉代女尸的发现与出土,使湖南省博物馆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为了给予文物更好的展示空间,2010年,湖南省博物馆启动第三次改扩建计划,由国际著名建筑设计师矶崎新领衔设计。

虽然当时的项目名为湖南省博物馆,但却是以马王堆汉墓群出土的文物为主体,而马王堆汉墓群又以辛追夫人为核心,在矶崎新看来,“马王堆不只是马王堆里面的展品,墓坑本身也在这里展示,墓坑其实就是一个建筑空间,历史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因此,他以辛追夫人和她曾经安息的墓坑为突破,按1:1的比例将辛追夫人的墓坑搬进了博物馆,并巧妙地融入了观展流程。

博物院内部模拟马王堆墓坑设计

当游客沿着狭长的扶梯缓缓上行,到达三楼马王堆汉墓陈列的入口处,会发现光影在此时区分了阴阳两个界面,身后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阳光下的市井繁华,面前暗色中是静默如初的马王堆展厅,它们被清晰区分,却又被巧妙衔接,这种交替变化意味着生命的延续和循环,而这正是矶崎新设计新湘博的核心理念——“空间”的内涵和表现,当人们从阳走进阴,就像从现实世界走进了2000多年前的世界。

三楼展厅呈回字形,围绕着等比例复制的墓坑排列,这里陈列着辛追夫人一家日常生活的器物,在三楼参观路线的末尾,人们会与巨大的墓坑相遇,之后乘坐扶梯缓缓下行,在二楼的夹层会看到辛追夫人的四重棺,再缓缓下行到一楼,迎面便是辛追夫人巨大的木椁,在木椁的后方将迎来观展的高潮部分——辛追夫人。这种突破性的文物展陈范式,不仅重现了汉代诸侯葬制的恢宏气象,更以物质空间重构的方式激活了文化遗产的当代叙事。

2022年7月30日,在马王堆汉墓考古发掘迎来五十周年纪念日之际,湖南省博物馆正式更名为湖南博物院。

碳化稻谷——稻作之源的文明史诗

流水环郭、城墙高耸、阡陌纵横、屋舍俨然——眼前这幅景象是湖南博物院复原的城头山古城模型,这座沉睡于常德澧阳平原的史前遗址,不仅完整保存了大溪文化至石家河文化时期(距今6300~4500年)的文明印记,也是中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史前城址,被誉为“中国最早的城市”。

城头山古城模型

或许人们很难想象,照亮长江流域早期城邦文明的竟会是展柜中两颗毫不起眼的碳化稻粒。当人们的目光习惯性掠过农耕文明朴素的表象——那些春种秋收的循环往复,却往往忽略了泥土之下深埋的文明密码,那看似微不足道的稻粒背后实则是一场跨越万年的文明长征。

与今天人们看到的颗粒饱满不同,稻米最初的形态也只是路边的一株野草,正是经过远古先民们漫长而艰辛的探索驯化,才有了今天的样子。那究竟是谁最先敏锐地发现了野生稻的食用价值?又是谁最先驯化了水稻?湖南道县的一个神秘洞穴——玉蟾岩给出了答案。1993年11月17日,考古人员在这里发现了一粒碳化植物,经过年代测定,这竟是一粒生长于1万多年前的稻谷颗粒。

关于稻作农业的起源,一直是学界充满争议的话题。直到20世纪70年代,我国河姆渡遗址发现的大量木制和骨制农业生产工具,为人们还原了距今7000年前先民们在水田中种植水稻的图景,稻作起源自此被锁定在了长江中下游平原。

玉蟾岩的发现再次改写了人类种植水稻的历史,此后人们又在玉蟾岩发现了两粒稻谷颗粒,虽然前后仅有5粒稻谷颗粒,但它们身上所保留的早期稻作农业的珍贵信息却足以轰动世界。这些稻谷颗粒与野生稻颗粒相比,在形态上已经发生了变异,呈现出大颗粒型,这是远古先民们最早干涉野生稻变异方向的选择。

玉蟾岩的先民有意识地栽培,已经永久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它让人类慢慢地离开了幽深的洞穴,走向了开阔的旷野,也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此时,一场伟大的“农业革命”在悄无声息中拉开大幕,湖湘大地上的远古先民们踏上了驯化水稻的伟大征程……

在湖南澧县八十垱遗址,人们在一处8000年前的人类居所内发现大量的稻种遗存,其胚长与现代的栽培稻已经比较接近。这些籽粒饱满的碳化稻谷颗粒,意味着八十垱遗址的先民们已经开始培育良种了,而且还发现了大量用于耕种的铲形器等;在城头山遗址,考古人员发现了距今6500年左右的水稻田;在湖南澧县鸡叫城遗址(距今约5300~4000年),人们发现了大量碳化谷糠和完整的稻田灌溉系统。

透过长江中游地区人类驯化水稻的历史进程,我们仿佛能看到远古先民的生活图景:他们播下稻种,从此不再被动等待自然的赐予,而是主动参与到万物生长的进程中,寻找规律。这种将生存智慧淬炼成推动文明进阶的永恒动力,不仅塑造了湖南先民“饭稻羹鱼”的生存范式,更让长江中游成为与黄河流域并驾齐驱的文明策源地。

方罍之王——实证商文化过江

它拥有摄人心魄的气势,以云雷纹为地,上饰兽面纹、夔龙纹、凤鸟纹,精妙绝伦的错层铸造工艺令纹样层叠相生。在青铜冷峻的幽光中,凝固着先民对神祇的虔敬、对自然的礼赞,更镌刻着上古文明的精神密码。

眼前这尊庄重神秘的青铜重器名叫皿方罍。罍是流行于商晚期至春秋中期的大型盛酒器和礼器,分圆、方两种,其中方罍出土极少。而湖南博物院收藏的这尊方罍通高80多厘米,整器集立雕、浮雕、线雕于一身,是中国青铜文化鼎盛时期的代表作品,也是迄今为止出土的方罍中最大最精美的一件,被称为“方罍之王”。

皿方罍

“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在《诗经·卷耳》中,青铜罍承载着周人绵长的情思,但任谁也想不到,当时空流转三千年,皿方罍的归家之路会如此坎坷。自1919年湖南省桃源县农民艾清宴发现之后,皿方罍便开启宿命般的漂泊:器盖落入一军阀之手,器身却杳无音信……直到1950年,军阀周磐在昆明被捕,为减免罪罚,他交出了皿方罍器盖,后转交湖南博物馆收藏。而器身先后辗转法国、日本、美国,直至2014年,湖南人用“众筹”的方式,经过艰难的谈判,最终将皿方罍器身洽购回国。2014年6月28日,在人们的见证下,最终盖身合一,完罍归湘。

作为古代中国灿烂文明的一个载体,皿方罍不仅充分反映了中国青铜器铸造鼎盛时期的高超技艺,也是商文化过江的绝佳见证。皿方罍器盖上铸有“皿而全作父己尊彝”八字铭文,器身则铸有“皿作父己尊彝”六字铭文。“皿”是商周时期一个大族的族徽,“而全”是人名、“作父”是为父亲所作,“尊彝”是礼器统称。由此可知,这件青铜器是皿氏家族的而全为祭祀父亲而特意制作的礼器。

虽然考古发现表明,湖南一带在商朝中前期已掌握了青铜铸造技术,但要铸造如此精美复杂的方罍重器还缺乏能力,而且方罍的器形、纹饰、铭文完全属中原殷墟风格,那古时远离中原的湖南为何惊现如此重要的青铜重器?

其实除皿方罍之外,湖南境内还出土了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商周时期的青铜王者,如写进历史教科书的四羊方尊、全国发现的唯一一件以人面为主要纹饰的大禾人面纹方鼎、被考古界尊为“瓿王”的兽面纹巨型瓿……这些青铜器大都以偶然的方式出土于以湖南省宁乡市炭河里为中心的沩水流域,宁乡也因此被誉为“南中国青铜之乡”。

随着考古发掘的不断深入,宁乡“青铜器群南现”之谜逐渐有了科学支撑,炭河里乃是商周时期长江中游地区规模最大的区域性中心城邑。因此,专家推测,这些青铜器可能是殷周鼎革之际中原商人南迁时带入湖南,但也有人推测可能是周王朝“封建亲戚,以藩屏周”战略下,对南方功臣赏赐的宗庙重器。无论是被迫迁移还是国家分封,可以肯定的是,商人南迁不仅为湖南带来青铜重器,最为可贵的是青铜铸造技术和青铜匠人,不仅使湖南成为商周青铜器窖藏最密集的区域,更推动了长江流域青铜文明的本土化进程——其中尤以青铜大铙的铸造技艺最具代表性,这是中国南方独树一帜的青铜乐器。

据统计,目前全国已发现商周青铜大铙130余件,湖南以逾70件的数量独占鳌头。现藏于湖南博物院的象纹大铜铙堪称巅峰之作,这件重达221.5公斤的“铙王”,其器身布满层叠云雷纹与浮雕式兽面,甬部铸有象征神权的象纹符号,堪称中国现存最重的商周青铜乐器。这些镌刻着中原礼乐基因却又融合南方审美特质的青铜瑰宝,恰似文明长河中的璀璨浪花,既印证着华夏大地“多元一体”文明格局的演进脉络,也见证了中华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的伟大进程。

回转千年,今天当人们站在湖南博物院的展厅前,沿着历史的长河溯源而上,依然能感受到,它正召唤着我们,透过它,去探寻历史、回望来路。

来源:中国建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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