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三,我刚过来医院,你嫂子的病又加重了,医生说要住院一段时间,可咱们手头紧..."电话那头,外甥沉默了一会儿,只轻轻吐出一句:"姨夫,你当年把我养大,不是没安好心吗?"
"老三,我刚过来医院,你嫂子的病又加重了,医生说要住院一段时间,可咱们手头紧..."电话那头,外甥沉默了一会儿,只轻轻吐出一句:"姨夫,你当年把我养大,不是没安好心吗?"
那一刻,我感觉心口像被人猛砸了一拳,喘不过气来。
1992年深秋,我和正在待产的妻子小芳一起坐在县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外面的梧桐叶子黄了一半,风一吹,打着旋儿落下来,像一只只疲惫的蝴蝶。
妻子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大勇,你姐来信了吗?"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斑驳的"禁止吸烟"标志上。
姐姐已经整整半年没有消息了,我心里隐隐担忧,面上却不敢表露。
自从姐夫在煤矿出了那场事故后,姐姐就像变了个人,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带着刚满四岁的小崇四处奔波,为姐夫的医药费借钱,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就爬满了额头。
那时候,我和小芳刚结婚不久,我在县棉纺厂做技术员,月工资才七十多,加上津贴不到九十。
小芳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收入也就五六十块,我们勉强能养活自己,能帮的也有限。
县医院的广播里正播放着《今日新闻》,报道着改革开放后国家的新政策,可这些离普通人的生活还很遥远。
就在小芳怀孕七个月的那个傍晚,我正在屋里修理从厂里淘汰下来的老式收音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
打开门,姐姐瘦削的身影立在昏黄的路灯下,像个游魂,我差点没认出来。
她身边站着小崇,眼睛又大又黑,却像蒙了一层雾气,小手紧紧攥着姐姐褪了色的蓝布裤子。
"大勇,姐求你件事。"姐姐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仿佛经过砂纸打磨。
"我要去南方了,听说那边机械厂招工,工资比这高三倍,一个月能挣二百多!"
我心里一沉,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下意识地看了看厨房里正在择菜的小芳。
"家里欠医院和信用社一千多了,姐夫还躺在医院,喝口水都得花钱,我不去不行啊!"
姐姐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挤出一丝近乎决绝的笑。
"小崇...能不能先放在你这?"姐姐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就半年,最多一年,我一定回来接他,用我的命发誓。"
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一家之主突遭变故,几乎就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倒塌,姐姐的选择我能理解。
我转头看了看小芳,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默默点了点头,眼里是我熟悉的善良和心疼。
就这样,小崇留了下来,住进了我家那间不足二十平的筒子楼房间。
姐姐走得匆忙,只留下一个装着小崇衣服的帆布包和一张写着南方那家厂电话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能看出她写时的心情有多急切。
小崇那天晚上没哭,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我家的旧木板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那轮苍白的月亮照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凄清。
"姨夫,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那触感柔软却又扎手:"快了,你妈妈去赚钱了,等攒够了钱就回来。"
"你先在姨夫家住着,咱们一起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小崇点点头,眼睛里的雾气似乎淡了些,但那种孤独感,却像浸透了水的砖墙,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第二个月,姐姐来了一次电话,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背景嘈杂,像是火车站或者工厂。
她说厂里条件不错,已经开始上班,让我们照顾好小崇,声音里满是疲惫,却有一丝希望的颤动。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小崇天天念叨你呢。"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她的痛处。
"再等等,大勇,我得先还清姐夫的医药费,再攒点钱。"姐姐的话里带着坚定。
"那姐夫呢?他好些了吗?"我试探着问道,按捺住内心的忧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杂乱的背景噪音:"出院了,但...他变了,整天喝酒,动不动就打人..."
她的声音哽咽了,像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你们别担心我,好好照顾小崇和肚子里的孩子。"
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布满灰尘的槐树叶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第三个月,小芳生下了我们的女儿,取名叫丁香,因为我们院子里的那棵丁香树正好开花。
当时条件有限,根本没条件去照相馆,就用姐姐结婚时送的傻瓜相机拍了几张,存着等以后洗出来。
小崇对这个小表妹很好奇,常常扒在木制摇篮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有时还会帮着递尿布。
"姨夫,妹妹好小啊,像我过年时候看到的那个布娃娃。"他认真地比划着。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啊,你是哥哥了,以后要帮着照顾妹妹。"
小崇认真地点点头,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前这个懂事的孩子,像一团火,温暖了我们简陋的家。
半年过去了,姐姐的电话渐渐少了,变成偶尔寄来的信和汇款单,每次就五十、一百的,有一次汇了二百,我记得清清楚楚。
信里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等她攒够钱,就回来接小崇。
信纸上有些水渍,我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但能感受到姐姐的辛苦和无奈。
一年后,姐姐的信突然断了,再没了消息。
我试着打电话到纸条上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嘟嘟"的忙音,后来干脆成了空号。
县邮电局的长途电话费贵得吓人,我试了几次后只好放弃,心里充满了对姐姐安危的担忧。
小崇刚开始经常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似乎下一秒她就会推门而入。
到后来,他问得越来越少,最后干脆不再问了,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我偶尔能听到他小小的抽泣声。
那个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什么都要凭票证。
我除了厂里的工资,还靠修收音机、电风扇贴补家用,晚上在煤油灯下忙活到深夜。
棉纺厂分了一套两居室的筒子楼房子,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小芳休完产假也回供销社上班,婆婆帮着照看孩子,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踏实。
我们从来没把小崇当外人,他和丁香就像亲兄妹,穿一样的带补丁的衣服,吃一样的白菜萝卜。
每当看到饭桌前小崇帮丁香夹菜的样子,我和小芳总会对视一笑,这就是我们的家,虽然贫穷,却满是温暖。
1994年冬天,随着国企改革深入,棉纺厂效益不好,开始减员增效,处处紧缩。
我作为技术骨干保住了工作,但工资降了两成,每月到手才六十多块,那段时间,全家就靠小芳在供销社的那点死工资和我偶尔接的修理电器的活儿维持。
有时实在没活儿,我就去火车站帮人扛货,累得腰酸背痛,回家还不敢让小芳知道。
但即使生活再艰难,教育的投入我们却从不敢马虎。
小崇上小学了,很懂事,从不乱要东西,每次看到新文具都默默转过头,但眼神里的渴望我看得一清二楚。
有次路过文具店,我看他盯着一支"英雄"钢笔看了好久,眼里满是向往。
那支钢笔标价四块五,几乎是我半天的工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抿了抿嘴唇,攥紧了自己破旧书包带子,默默走开了。
回家后,我翻出攒的烟票和布票换了几块钱,第二天偷偷去买了那支笔送给他。
"姨夫,我不要这个,太贵了。"小崇推辞着,眼圈却红了。
"上学要用,你拿着,别瞎客气,咱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把笔塞进他手里,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月要少抽几支烟了。
他小心地接过笔,眼睛亮了一下,像点燃的火柴,然后认真地说:"谢谢姨夫,我会好好学习的,将来挣大钱报答您和姨妈。"
上学后,小崇的成绩一直很好,经常考班级第一,老师常夸他聪明勤奋。
我看着他渐渐长高,穿着我缝缝补补的衣服,背着打满补丁的书包,却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那时候学校还有早操,每天早上六点多,小崇就起床,帮着烧热水,然后背着书包,带着暖水瓶去上学,一去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的孩子,就是这么懂事,这么坚强。
姐姐走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里明白,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我既心疼又无奈,但对小崇,我从未减少过一分关爱。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1996年,我们县里的个体经济开始活跃起来。
街上出现了第一家私人电器修理店,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天门口排长队。
我看准机会,辞了厂里的工作,用积蓄和向亲戚借的一千多块钱开了家电修理店。
店面不大,就十来平米,在南街一个偏僻的角落,门口挂着我手写的"大勇电器修理"招牌,红漆都没干透就迫不及待地挂上去了。
刚开始很艰难,有时一天只有一两单生意,晚上数钱时,我和小芳常常面面相觑,连饭桌上的咸菜都少了一半。
"没事,日子会好起来的。"小芳总是这样安慰我,手却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我碗里。
小崇那时已经十岁了,个子窜得快,衣服总是穿不多久就短了。
放学后他总是来店里帮忙,整理工具、扫地、有时候还帮着接待客人。
"大叔,您是修电视的吧?我姨夫技术特别好,保修半年呢!"他奶声奶气地吆喝着,逗得客人直乐。
他很聪明,看我修几次就能记住一些简单的步骤,还会递工具,一双小手灵活得很。
"姨夫,这个电风扇是线圈烧了吧?声音不对劲,转不起来,跟上次李大爷家那个一样。"有一次他问我,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才上几年学啊,就懂这个?"
"我看您上次就是这么修的,声音不对劲,转不起来。"小崇骄傲地回答,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一刻心中满是欣慰:"聪明!以后要是不想上学了,就来跟姨夫学修理,咱爷俩开个大店!"
他却认真地摇摇头:"我要好好上学,将来考大学,以后有出息了才能照顾您和姨妈。"
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时候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我心里又酸又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崇和丁香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很好,虽然偶尔也会为了看《西游记》还是《霍元甲》争执,或者为了最后一块奶糖吵架,但很快就能和好。
丁香从小就粘着"哥哥",小崇也总是处处让着妹妹,给她削最大的苹果,让她坐自行车前杠最舒服的位置。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县里的经济越来越好,我的修理店生意也渐渐好转。
1998年,电视机开始普及,我抓住机会,增加了电视机维修业务,还请了一个学徒。
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但收入却一点点增加。
1999年,我们家终于搬出了单位分的老房子,买了县城新小区的商品房,虽然只有70平米,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改善。
搬家那天,十七岁的小崇主动扛着最重的箱子,汗水湿透了背心,几十斤重的大衣柜他硬是一个人抬上了三楼。
我看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心疼地说:"放下吧,让姨夫来搬,你歇会儿。"
"没事,姨夫,我力气大着呢,您看我这胳膊,都长肌肉了!"小崇挽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胳膊,又加了一句,"这是我们的新家。"
"我们的新家",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我鼻子一酸,在我心里,小崇早已是我的孩子,亲如骨肉,血浓于水。
2000年,小崇初中毕业,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这是件大喜事,我特意跑到五里外的百货大楼买了一只烤鸭和几瓶啤酒庆祝,那时候能吃上烤鸭,已经是不小的奢侈了。
饭桌上,我举起杯子:"来,为咱们小崇考上重点高中干一杯!将来考上大学,咱家就出了个大学生,有出息了!"
小崇有些腼腆地笑了,耳根子红红的,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就放下了。
"姨夫,姨妈,我有个想法..."他犹豫了一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碗边。
"高中三年学费加生活费不少钱,市里的高中比咱县里贵多了,一个学期就得七八百,我想...我想半工半读,周末去超市打工。"
"胡说什么呢?"我放下筷子,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把丁香吓了一跳。
"上学是你的事,钱是大人的事,咱家虽然不富裕,但还不至于让你打工挣学费!"
小芳也说:"小崇,你就安心读书,家里不缺这点钱,你姨夫这两年生意不错,供得起你读书。"
小崇低着头,嗓音有些哽咽:"你们对我已经够好了,我...我不是您亲生的,这么多年已经麻烦您太多了..."
我打断他:"放屁!谁说你不是亲生的?你是我外甥,你姨妈和丁香都拿你当家里人,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听见没有?"
我少有地发了火,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我悄悄去了小崇的房间,看见他正在灯下读书,一本高中课本竟然已经翻了一多半。
我轻声说:"小崇,姨夫想和你说句实话。"
他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一丝不安。
"这些年,姨夫心里一直把你当儿子,不是说说而已。"我坐在他旁边的床沿上,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
"你妈妈...可能是有什么难处,但不管怎样,只要姨夫还在,你就永远有个家,明白吗?"
小崇的眼圈红了,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我看到有水滴落在书页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留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高中三年,小崇每次回家都会帮我收拾店里的账目,寒暑假都在我店里帮忙,慢慢地,他也成了一个修理能手。
2003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小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大学的电子工程专业,是全县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
县电视台还专门来采访,说是要做个《圆梦大学》的节目,我连忙摆手拒绝了:"咱老百姓,低调点好。"
送他去大学那天,我和小芳一起去的火车站,那是我第一次坐长途火车,心里又高兴又紧张。
小崇拉着个旧行李箱,是我单位退休时发的福利,里面装着简单的衣物和我们凑的学费生活费,整整五千块钱,我和小芳攒了大半年。
"到了学校记得打电话,有困难随时说,别硬撑,知道吗?"我叮嘱道,心里却舍不得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知道了,姨夫,都说了好几遍了。"小崇笑着回答,嘴上嫌烦,眼里却满是不舍。
突然,他放下行李,一把抱住了我:"姨夫,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没有您,就没有我今天。"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紧紧抱着我的样子,像当年那个怯生生站在我家门口的小孩子。
我拍拍他的背,强忍住眼中的湿意:"傻孩子,说什么呢,这是应该的。"
"好好学习,别想太多,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电话费不用心疼。"
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响起,小崇恋恋不舍地登上了火车,趴在窗口向我们挥手,直到火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回家的路上,小芳挽着我的胳膊,突然说:"大勇,小崇长大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是啊,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大学四年,小崇每个假期都会回来,帮我打理店里的事务。
他学电子工程,对家电维修更是得心应手,二十一世纪初,电脑开始进入普通家庭,他又帮我增加了电脑维修业务,店铺规模越来越大。
2007年,小崇大学毕业,被一家知名电子公司录取,起薪就有三千多,在当时已经算很不错了。
他要去深圳工作,临行前,我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两万块,算是姨夫给你的...工作礼物吧。"我有些不自然地说,把卡塞进他手里。
小崇坚决地推辞:"姨夫,我不能要,我已经给您帮了那么多麻烦了。"
"拿着,这是姨夫的心意。这些年,你在这个家里,给了我们多少快乐你知道吗?"我硬塞给他,不容拒绝。
"南方花销大,你先拿着应急。等你站稳脚跟了,再...再帮帮丁香,她明年也要上大学了。"
小崇接过卡,眼圈有些红,郑重地点头:"姨夫放心,我不会忘记您和姨妈的恩情,丁香的学费,我一定会帮忙的。"
小崇去深圳后,经常打电话回来,刚开始是每周一个,后来慢慢变成了半个月一个,但逢年过节从不间断。
每次节假日都会寄钱回来,一开始是五百、一千的,后来增加到了两三千,说是给丁香的学费。
丁香2008年考上了师范大学,学的是英语教育,她每次拿到小崇寄来的钱都格外珍惜,舍不得乱花一分。
2010年,小崇难得请了一周假回来探亲,那时候他在深圳已经工作三年,带了不少南方特产和礼物,连塑料袋都是色彩鲜艳的名牌商场的,一看就不一般。
他告诉我们,公司发展很好,他已经升为技术主管,工资也涨了不少,一个月能拿到七八千。
"姨夫,姨妈,我想...我想在深圳买房。"吃饭时,小崇突然说,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我和小芳都愣了一下,然后小芳笑着说:"好啊,有自己的房子就安心了,总租房也不是个事。"
"但房价太高了,深圳的房子普遍两万多一平,一套小两居都得七八十万,我手里的钱不够首付..."小崇有些为难地说,眼神飘忽,不敢看我们。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算了算账:"你需要多少?姨夫这里还有些积蓄。"
"大概...十万。"小崇低着头,"我会尽快还的,最多两年,保证。"
我和小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行,明天姨夫去取给你,你买房要紧。"
那时候,我的修理店已经扩大成了一家小型家电销售维修中心,生意不错,每月纯收入能有七八千,虽说不上富裕,但积蓄还是有一些的。
小崇在深圳买了房,每个月都按时还钱给我们,很守信用,不到一年半就还清了。
2012年,他传来喜讯,说是找到了对象,一个在他公司财务部工作的姑娘,还发来了照片,是个皮肤白皙、笑容甜美的姑娘。
"姨夫,姨妈,我和小林商量好了,等年底回来给你们看看,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就订婚。"电话里,小崇的声音满是喜悦和期待。
年底,小崇带着小林回来了,小林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对我们很是尊敬,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得甜,还特意给小芳买了一条真丝围巾,据说是广东那边的特产。
我和小芳都很满意,当即拍板同意了这门亲事,小林更是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过年时,隔壁老张家见了小崇和小林,啧啧称奇:"老李家的孩子有出息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在大城市买了房,真是光宗耀祖啊!"
我嘴上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2013年春节,小崇和小林在县里办了婚礼,虽然他们在深圳已经领了证,但这个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婚礼不大,但很温馨热闹,来了不少街坊邻居和我们的亲戚朋友。
席间,小崇敬酒时红着脸说:"谢谢姨夫姨妈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西装笔挺,气宇轩昂,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小安静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小芳看出我的情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婚后,小崇和小林回了深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们偶尔会打电话回来问候,节假日也会寄些礼物,水果干货之类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联系渐渐少了。
我理解,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忙,也就没多想,只是偶尔会翻看小崇从小到大的照片,心里默默祝福他。
2017年,丁香也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县中学的数学老师,彼此很般配,日子过得安稳,虽然不富裕,但也其乐融融。
小芳身体开始不太好,经常头晕,医生说是高血压,让她注意休息,少操心,可她总放心不下我的店铺。
我渐渐不再亲自修理电器,请了两个徒弟负责技术,自己只管采购和总账,但生意经验丰富,店面越做越大。
2019年初的一个晚上,小芳突然在厨房里晕倒了,幸好我及时发现,赶紧送她去了医院。
小芳的病情突然加重,时常头痛欲裂,有时半夜会痛醒,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看得我心如刀绞。
我带她去市里大医院检查,挂了专家号,等了整整一天才轮到我们。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眉头紧锁:"可能是脑血管有问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建议住院观察。"
回来的路上,小芳握着我的手说:"大勇,咱们老了。"
我心里一颤,紧了紧她的手:"别瞎说,检查完就没事了,医生不是说了嘛,可能只是血管轻微堵塞。"
回到家,我翻出存折和银行卡,盘点家里的积蓄,发现除了丁香结婚时花的,还有十几万。
但医生说检查加治疗至少需要五六万,万一需要手术,可能还不够,而且店里进了一批新货,前期投入了不少,近期资金周转有些紧张。
丁香已经怀孕八个月,我不想让她操心,也不好意思向她要钱。
当天晚上,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小崇的电话,这些年他一直在深圳发展,听说已经升到了部门经理,收入很可观。
"小崇啊,姨夫...有事想和你商量。"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量不带恳求的意味。
"姨夫,怎么了?"小崇的语气有些疏远,似乎在忙,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
"你姨妈病了,需要去市里医院住院治疗。医生说得住一段时间,可能还要做手术..."我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家里手头有点紧,我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我以为他在考虑,就继续说:"也不用太多,三五万就行,等姨夫店里生意好转..."
没等我说完,小崇打断了我:"姨夫,你当年把我养大,不是没安好心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小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不带一丝温度,与我记忆中的那个懂事体贴的孩子判若两人。
"前几年我回老家,去姥姥坟上看看,碰到了我妈妈的老同事。她告诉我,当年我妈妈寄了不少钱回来,让你照顾我。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是不是?"
我愣住了,一时语塞:"小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够了,姨夫。这些年我也算还清了你的养育之恩。我妈妈的钱,你自己清楚。咱们就两清了吧。"小崇的语气决绝,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小崇,你听我解释..."我急切地想挽回什么,但电话已经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忙音在耳边回响。
我拿着手机,浑身发抖,冷汗湿透了后背。
是的,姐姐确实寄过几次钱,但加起来不过几千块,大部分都是小额汇款,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小崇这些年的花销。
更何况,我从来没把这当回事,小崇就是我的孩子,我疼他、爱他,怎么会是为了那点钱?
我没把这事告诉小芳,怕她担心,自己一个人扛着这份痛苦和委屈。
第二天,我拿出积蓄,又找亲戚借了些,凑够了医药费,把小芳送进了市医院。
小芳住院一周后,医生说需要做手术,脑部有个小血管瘤,虽然是良性的,但位置很危险,手术费加后期治疗至少要八万。
我几乎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还是不够,只好又借了高利贷,每个月的利息都让我心惊肉跳。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窗外下着小雨,冰冷的空气渗进骨头里,让我瑟瑟发抖。
想着要不要再给小崇打个电话,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应该因为一个误会就断送了。
最终,我还是拨了过去,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会不会接。
令我惊讶的是,电话很快就通了:"小崇,是姨夫。"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楚。
"有事吗?"他的语气依然冷淡,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你姨妈明天要手术...我...我不是为了钱才养你的,小崇,你在我心里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你妈妈确实寄过几次钱,但不多,我从来没把这当回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会..."
"姨夫,"小崇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我查过账了,我妈妈总共寄了两万多,当时那可不是小数目,够买一套房子了。"
我愣住了,脑子嗡嗡作响:"不可能,就几千块...谁告诉你的这些?"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小崇冷笑一声,那笑声刺痛了我的耳膜,"让丁香出钱吧,她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说完,他又挂了电话,留下我一个人在嘈杂的医院走廊上,如坠冰窖。
我呆坐在走廊上,心如刀绞,双手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那个曾经敬爱我、感激我的小崇,那个发誓要报答养育之恩的小崇,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岁月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回到病房,小芳已经睡着了,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脸色苍白得可怕。
看着她枯瘦的手臂上插着的吊针,我心里更加难受,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对不起小崇,甚至可以说倾其所有地爱护他、培养他。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人人夸赞懂事的小崇,到底去哪了?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陪小芳去做手术前的检查,医院门口突然来了个陌生女人。
她一进病房区,就四处张望,目光和我相遇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朝我走来。
"请问...您是李大勇吗?"女人约莫五十多岁,脸上布满风霜,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我点点头,心头一跳:"我是,您是......"
"我是小崇的妈妈,英子。"女人紧张地搓着手,声音有些发抖。
我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姐姐,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
"姐...你怎么......"我一时语塞,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道该喜该怒。
英子眼中含泪,神情复杂:"大勇,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小崇。我...我欠你们太多了。"
"你去哪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小崇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我几乎是质问着,声音因压抑多年的情绪而颤抖。
"说来话长..."英子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当年我去南方那家厂,没多久就倒闭了。后来我认识了个香港来的做生意的,他对我很好,帮我还清了欠债,我就...跟他去了香港。"
"那你为什么不来接小崇?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你知道那孩子多想你吗?"我质问道,无法掩饰心中的不满。
"我...我怕你们看不起我。"英子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个人...已经有家室,我是他......"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了,她是那个人在内地的情人,难怪不好意思回来。
"后来我常给小崇寄钱,我以为你会告诉他的,让他知道妈妈没有忘记他。"英子眼泪夺眶而出。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心头一沉:"姐,你寄了多少钱给小崇?"
"一开始每月一百,后来生意好了,每月五百,再后来每月一千...二十年了,差不多有二十多万吧。"英子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如坠冰窟:"可我只收到过几次,加起来不到一万......"
英子惊讶地看着我,眼睛睁得老大:"怎么可能?我都是让香港那边的会计代寄的,每次都有回执,还让我签字确认..."
我们相对无言,医院走廊里的白色灯光照在我们脸上,映出彼此的错愕和痛苦。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个巨大的、改变了我们命运的误会。
"姐,小崇他...前几天跟我闹翻了。他说我收了你寄来的钱,却从没告诉他,好像我...我是为了钱才养他的。"
英子急了,攥紧了拳头:"不可能!我前几天和小崇通电话,明明告诉他钱是寄给他的,只是通过那个会计转交给你,因为我不好意思直接联系你们..."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发凉,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小芳今天要手术,我得先去看她。姐,你先在这等我一下,别走,我们得把这事说清楚。"
我匆匆去了病房,告诉小芳发生的事。
小芳也很震惊,但她更担心的是小崇:"大勇,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小崇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我了解他。"
小芳做完检查回来,我和英子坐下来仔细分析。
从英子的描述来看,她确实定期寄钱,而且数额不小,但我们只收到过几次小额汇款。
"是不是那个会计......"英子若有所思地说。
经过一番询问和推测,我们猜测可能是香港那边负责汇款的会计私吞了大部分款项,只转交了几次小额的,然后谎称全部寄出。
"小崇知道这事吗?"我问英子,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英子摇摇头:"我只跟他提了寄钱的事,没有详细说明金额和次数。"
回到医院,我立刻给小崇打电话,但他不接。
我发了短信解释情况,详细描述了我们的猜测,希望他能明白这其中的误会,但依然没有回应。
小芳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每天在病房照顾她,心里却总惦记着小崇,希望他能想通,回到我们身边。
一周后的清晨,我正在病房外打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那人身上,形成一个高大的剪影。
"姨夫..."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犹豫和歉意。
我抬头,看见小崇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像哭过一样,身旁是小林,手里拎着果篮和保温桶。
"小崇..."我站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对不起,姨夫。"小崇突然跪下来,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把几个路过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您,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我混蛋!"
我赶紧扶他起来:"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多大人了,怎么还跪下,快起来!"
小崇哽咽着说:"我妈妈都告诉我了,是那个会计骗了钱。他早就被警方盯上了,一查就露馅了,现在已经被抓了。"
"我竟然...竟然怀疑了养育我二十多年的您...姨夫,您打我一顿吧,我真的太混账了!"
"没事了,孩子。"我拍拍他的肩膀,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却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的"儿子",心中又酸又涩又甜。
"误会解开就好,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开了就行,别跪着,让人看见笑话。"
小崇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姨夫,这里有二十万,是我和小林的积蓄。您拿去给姨妈治病,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姨夫不缺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你们小两口也不容易。"
"不,姨夫,您必须收下。"小崇固执地说,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这些年,您和姨妈把我当亲生儿子养大,含辛茹苦,任劳任怨,我怎么能在您们最需要的时候转身就走?"
我终于接过卡,点点头:"那姨夫就先收着,算是你的一片心意,等手术费付完了,剩下的我还给你。"
小崇和小林留下来照顾小芳,小林还特意请了假,说是要亲自照顾"妈妈"。
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人,包括英子,坐在病房里,聊着这二十多年的分离与误解,笑声中带着些许苦涩,却也有重逢的甜蜜。
小芳看着小崇,微笑着说:"小崇,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小崇眼中含泪:"谢谢姨妈,谢谢姨夫。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以后您有个头疼脑热的,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英子握着小芳的手,不停地道谢,感谢她这些年对小崇的照顾。
曾经的隔阂和误解,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那些年来未说出口的委屈和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
出院那天,初秋的阳光照在医院的梧桐树上,叶子泛着金色的光芒,像极了我们此刻的心情。
我搀着小芳慢慢走出病房,小崇和英子在前面引路,小林在后面推着轮椅,以防小芳走不动。
恍惚间,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也是这样搀扶着刚生完孩子的小芳走出医院的。
只是那时的我们年轻气盛,眼中只有希望,而现在我们虽然步履蹒跚,却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人生中有太多误解和阴差阳错,有太多我们无法控制的命运转折,但只要心存善念,真情终会唤回迷途的亲情。
小崇回过头,朝我笑了笑:"姨夫,我请了长假,打算在家陪你们一段时间,顺便教你用那个电子血压计,别总按错键。"
"好啊,"我点点头,心里暖洋洋的,"正好姨夫的店里缺人手,你来帮帮忙?"
"没问题,我现在可是高级工程师,修个电视小菜一碟!"小崇拍拍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夕阳下,我们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彼此依偎,情同血肉。
我看着前方小崇和小林搀扶着小芳的背影,突然明白,真正的亲情,不是血缘的羁绊,而是共同经历风雨后依然不离不弃的牵挂。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