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举着手机闯进来，屏幕上是某网红美甲店的视频，粉色的霓虹灯管在画面里晃得人眼晕。“老婆，咱们也开一家！”他的运动鞋底还沾着送外卖时蹭的油渍，“现在女生都爱做指甲，比我送单来钱快多了。”
第一次知道陈川要开美甲店时，我正蹲在出租屋的卫生间刷马桶。
他举着手机闯进来，屏幕上是某网红美甲店的视频，粉色的霓虹灯管在画面里晃得人眼晕。“老婆，咱们也开一家！”他的运动鞋底还沾着送外卖时蹭的油渍，“现在女生都爱做指甲，比我送单来钱快多了。”
我直起腰，清洁剂的味道呛得鼻子发酸。结婚三年，他换过七份工作：送快递被投诉扣钱，开网约车撞了别人的车，跟着亲戚做装修又被拖欠工资。此刻他眼睛发亮的样子，像极了去年说要摆摊卖烤肠时的模样，可最后那些生锈的烤肠机还堆在床底下。
“美甲店要学技术，还要买设备，哪有那么容易？”我扯下橡胶手套，指节被泡得发白，“而且咱们存款就两万，够干什么？”
陈川突然从背后掏出个红绸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这是我偷偷存的，三万八，加上你的工资，够付房租和第一批甲油胶了！”他说得太快，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我都打听好了，楼下商业街空着间铺子，一个月六千五。”
我盯着那沓钱，喉咙发紧。想起上个月他说电瓶车坏了，找我要五百块修车，原来钱都攒着干这个。商业街的铺子我知道，以前是家奶茶店，倒闭时玻璃门上还贴着“旺铺转让”的红纸条。
“川子，你别冲动。”我把抹布甩进水池，“你一个大男人开美甲店，别人怎么看？再说你又不会做指甲......”
“不会可以学啊！”他急得跺脚，手机里的美甲视频还在播放，模特涂着闪粉的指甲划过镜头，“我在网上看教程，先给你练手，等技术好了就去报班！老婆，你信我这一次行不行？”
最后铺子还是租下来了。陈川把“旺铺转让”的纸条撕得粉碎，踩着梯子挂上新招牌，“指尖时光”四个粉色大字歪歪扭扭，像喝醉的蚂蚁。我站在路边数着手里的账单，房租、押金、甲油胶、灯箱广告，存款一下见底，还倒刷了三千块信用卡。
开业那天，下着小雨。陈川穿着新熨的白衬衫，守在门口给路过的姑娘发传单。大部分人瞟一眼就走，有个穿校服的女生捂嘴笑：“男生做美甲？好变态哦。”我蹲在店里擦货架，指甲缝里还沾着搬家时蹭的墙灰，听见陈川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美女，免费修甲型，不做也可以进来看看！”
第一个客人是对母女。小女孩哭闹着要贴钻，妈妈皱着眉打量陈川：“你真会做？别把我女儿手弄伤了。”陈川点头如捣蒜，从工具箱里掏出死皮剪时，手却在发抖。我站在收银台后捏着汗，看着他笨拙地给小女孩涂亮片胶，歪歪扭扭的线条像蚯蚓。
“丑死了！”小女孩突然尖叫，亮片洒了一地，“我要妈妈做的爱心！”妈妈黑着脸拉着孩子就走，陈川追出去：“钱退给您！真对不起！”塑料门帘被撞得哗啦响，他回来时衬衫前襟湿了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晚上关店，陈川对着镜子揪自己头发：“我是不是特没用？连个指甲都做不好。”他手机屏幕还亮着，某美甲培训广告弹出：“七天速成，月入过万不是梦”。我把凉透的泡面推到他面前，碗沿结着油花：“明天我去批发市场进点饰品，或许能吸引点客人。”
转机出现在半个月后。那天店里来了个拄拐杖的老太太，说孙女过生日，想做套“最漂亮的指甲”。陈川蹲在地上给她搬椅子，小心翼翼地修剪指甲：“阿姨，我给您做个雕花款式，再贴点小珍珠，小姑娘肯定喜欢。”他的动作比第一次熟练多了，镊子夹着雕花笔，在指甲上画出粉嫩的樱花。
老太太走时抹着眼泪：“我儿子在外地，好几年没人这么耐心给我弄手了。”她掏出手机拍照：“我要发朋友圈，让我孙女看看这个神仙美甲师！”
第二天，店里突然来了十几个老太太，都是看了朋友圈来的。她们挤在店里聊天，说陈川“比自家儿子还贴心”，有人掏出老年机让他帮忙拍照，还有人塞给他煮鸡蛋：“小伙子，饿着肚子可不行！”陈川忙得满头大汗，给这个涂甲油，给那个修眉，我在旁边打打下手，听见老太太们念叨：“现在的年轻人，会这手艺的可不多喽。”
慢慢地，客人多了起来。陈川白天守店，晚上窝在沙发上学教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猫眼胶要斜着吸”“雕花注意层次”。他的手变得粗糙，指甲缝里总沾着洗不掉的甲油胶，可给客人做款式时，却灵巧得像变魔术。有次接了个新娘跟妆的活，他凌晨五点就起床，带着工具箱去酒店，回来时眼睛通红，却举着手机给我看照片：“老婆你看，新娘说这是她见过最特别的美甲！”
生意最好的是冬天。商业街的暖气不足，陈川把家里的小太阳搬到店里，又买了几包暖宝宝。客人做指甲时，他会递上热奶茶，闲聊时记住每个人的喜好：“张姐喜欢磨砂质地”“李姑娘要贴小熊贴纸”。有个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每周五下班都来换款式，她说：“陈师傅做指甲时特别安静，听他讲笑话，一周的压力都没了。”
去年春节前，店里突然来了群男生。领头的小伙子挠着头：“我女朋友总说我不懂浪漫，能做那种...带爱心的美甲吗？”陈川眼睛一亮，当场设计了款黑红配色的酷帅爱心，做完后小伙子对着镜子自拍二十分钟：“太牛了！我要发抖音！”
现在店里请了两个学徒，陈川偶尔会去培训学校讲课。他的抖音账号有了五万粉丝，置顶视频是教男生给女朋友做美甲。评论区最火的一条说：“这样的男朋友哪里领？”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笑得露出虎牙：“老婆，你看！”
上个月交房租，我看着存折上的数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刷马桶的夜晚。陈川正在给客人做新年款式，红色的甲油胶在灯光下像跳动的火焰。他抬头冲我眨眨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镊子精准地夹起金箔，贴成一朵盛开的梅花。
来源：苍穹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