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98年深秋,我们高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北方的秋天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满天飘着细雨,我穿着一件褐色的确良夹克,站在母校操场边的梧桐树下。
信中之谜
"周明华,这封信是给你的。"聚会上,王德胜递给我一个泛黄的信封,眼神闪烁。
那一刻,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信封边缘摩挲。
那是1998年深秋,我们高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北方的秋天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满天飘着细雨,我穿着一件褐色的确良夹克,站在母校操场边的梧桐树下。
十年沧桑,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都已经在生活的磨砺中成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我,周明华,如今是一家地方国企的中层干部,日子过得平淡但充实。妻子在百货大楼卖化妆品,我们有个上小学的儿子,住在单位分的两居室里,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能吃得饱穿得暖。
当年的我是班里的尖子生,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靠着一股子倔劲和勤奋,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然而在高三那年,我却莫名其妙地被同学们集体孤立了半年。
那段经历如同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朝夕相处的妻子。
聚会是在学校旁边新开的国营饭店举行的。那种老式的饭店,红色的桌布,白色的瓷盘子,墙上挂着"热烈欢迎"四个大字的横幅。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到场,有的穿着刚兴起的喇叭裤,有的戴着时髦的大框眼镜,女同学们有几个已经烫了卷发,看起来比当年成熟了许多。
看到李建国时,我心里一紧。他当年是我们的班长,如今在市政府工作,听说混得不错。他看到我时,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周,好久不见!"
我勉强笑了笑:"是啊,十年了。"
饭局上,大家推杯换盏,谈起各自的生活,有人成了小老板,有人下了岗在重新找工作,也有人依然在原来的单位朝九晚五。我们这一代人,正好赶上国企改革的大潮,有人浮起来,有人沉下去,命运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粉笔灰在空气中飞舞,黑板上写满了高考倒计时的数字。
那时的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像道路一样笔直延伸,却不知人生会有多少意想不到的转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了。有人提起当年班上的趣事,有人开始互相打趣,气氛活跃起来。就在这时,王德胜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信封。
"周明华,这封信是给你的。"他神秘地说,"昨天整理老物件时发现的,原本是要在毕业时交给你,但后来给忘了。"
我接过信封,上面没有写任何字,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已经泛黄。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有些尴尬,将信封收进口袋:"回去再看吧。"
聚会结束后,我回到预订的宾馆。那是一家老式招待所,走廊里铺着红地毯,墙上挂着毛主席像,房间里有一台老式电风扇和一个搪瓷脸盆。
我坐在床边,终于打开了那个神秘的信封。里面是一张对折的信纸,纸质有些发脆,一看就知道存放了很久。我展开信纸,一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明华,当年对不起,是我挑拨大家孤立你的。——李建国"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我埋藏已久的记忆。那半年的孤独和委屈,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刺得我眼眶发热。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窗外偶尔传来自行车的铃声,房间的灯泡发出微弱的黄光,照在斑驳的墙壁上。
那一夜,我回忆起了高三那段痛苦的日子。当时,我和李建国同为班里的好学生,我们经常一起讨论问题,互相帮助。陈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非常欣赏我的学习态度,经常表扬我,让我代表班级参加各种竞赛。
那时的我,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浑然不觉周围的暗流涌动。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班里的同学们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上课时,我身边的座位总是空着。课间休息,原本热闹的讨论群里不再有我的位置。吃午饭时,食堂里的同学们看到我会突然变得安静,然后低着头继续吃饭。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试图找同学们问个明白,但得到的只是敷衍和回避。自习课上,我递给前桌一个字条,问她怎么了,她看完后撕碎了,头也不回地继续做题。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埋在学习里,用优异的成绩掩饰内心的孤独和不解。高考那天,我坐在考场上,周围是陌生的面孔,竟然感到一丝庆幸——至少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了。
次日清晨,我裹紧外套,来到学校附近的小茶馆。这家茶馆是当年我们常来的地方,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总是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褂子,戴着一顶旧军帽。
茶馆里的桌椅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更旧了一些。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
我点了一壶茉莉花茶,那是当年我和李建国常点的。茶还没上来,李建国就推门进来了。他比当年瘦了许多,眼角已有了皱纹,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看起来很是精干。
"明华,你来得真早。"他在我对面坐下,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
我没有寒暄,直接将那封信放在桌上:"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国看了一眼信,深吸一口气:"明华,我欠你一个道歉,这些年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跟你说清楚,但总是没有勇气。"
"说吧,我听着。"我端起刚上的茶杯,水面微微颤动,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当年是我嫉妒你。"李建国直视我的眼睛,声音低沉,"嫉妒你与陈老师的关系,嫉妒你总是比我更出色。陈老师总是表扬你,让你代表班级参加竞赛。我...我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明明我也很努力。"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充满愧疚:"我就在背后造谣说你仗着成绩好,看不起人,说你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还说你偷看过女生宿舍..."
我放下茶杯,那些往事如同潮水涌来。现在明白了为何好友突然变得冷漠,为何同桌徐小敏也开始躲着我。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你知道那半年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突然都不理我。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对不起你,明华。"李建国低着头,"高考完我就后悔了,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大家各奔东西。这些年,我经常梦到那段时光,醒来总是满怀愧疚。"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高三那个寒冷的冬天。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每个人都找好了搭档,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教室中央。最后是老师把我分到了一个组,那组的同学们都一脸不情愿。
"那封匿名信,不是你写的?"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信封,上面并没有署名。
李建国愣了一下:"什么匿名信?我给你的信是签了名的。"
我这才意识到,还有另一封匿名信。那会是谁写的?
回到招待所,我打开行李,在衣服下面找到了那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上面写着:"明华,高三那年的事,我一直很抱歉。希望有机会能跟你当面解释。"
字迹清秀规整,像是出自女孩之手,但没有署名。我对着这个字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拨通了王德胜的电话。
"老王,这封信是谁给的?"
"哎呀,忘了告诉你了,是徐小敏托我转交的。她说有事今天来不了,让我把信给你。"王德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信里写了什么?"
徐小敏?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当年是我的同桌,成绩仅次于我和李建国,是个安静但聪明的女孩。在那段被孤立的日子里,她虽然也疏远了我,但至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恶语相向。
第三天,我辗转联系上了徐小敏。她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时明显很惊讶:"明华?你...你收到信了?"
"嗯,收到了。能见面聊聊吗?"
我们约在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那是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很安静,适合谈心。
徐小敏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推门进来时,脸上带着歉意。如今的她是一名小学语文教师,穿着朴素但得体,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看起来温婉知性。
"抱歉,学校临时有事耽搁了。"她在我对面坐下,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没关系。"我给她倒了杯茶,"信是你写的?"
她点点头,神情有些忐忑:"是我写的。我一直想告诉你真相,但没有勇气当面说。"
"什么真相?"
徐小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明华,我当年...其实喜欢你。"
这个告白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接着说:"那时候我没敢告诉你,怕你笑话我。我们都那么专注于学习,感情似乎是一种奢侈品。"
我想起了高二那年的冬天,我和徐小敏因为要完成一项化学实验,留到很晚。天已经黑了,学校里几乎没有人,她怕黑,我送她回宿舍,路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拉她起来时,她的手很冷,但握得很紧。
当时我只当是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没想到在她心里有着不同的意义。
"当李建国开始散布谣言时,我其实不信。"徐小敏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我没有勇气为你站出来。"
她的眼睛湿润了:"那段时间,我看着你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却什么也没做。后来有一次,我鼓起勇气想告诉大家真相,但被李建国警告说,如果我帮你,他也会散布我的谣言。我太懦弱了,选择了沉默。"
我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愧疚和自责:"这些年,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刺。每次想起你被孤立时的眼神,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那是我们高中班级的合影。照片上的我站在最后一排,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而她站在前排,目光却似乎是望向我的方向。
"我本可以为你说话,但我没有。"徐小敏的眼里含着泪,"这比起哄孤立你更不可原谅。"
那一刻,我心中的结突然松开了。青春的伤痕,在岁月中逐渐愈合。人性的复杂与成长的意义,在这场迟到的和解中显现。
"小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递给她一张纸巾,"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她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你还是那么宽容。"
"不是宽容,是理解。"我说,"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人在不同的阶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重要的是能够直面过去,并从中成长。"
徐小敏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明华,谢谢你。"
我们聊起了各自的生活。她结婚了,丈夫是同乡,育有一个女儿。工作稳定,生活简单而充实。她告诉我,这些年她一直记得我当年讲题的认真劲儿,那股钻研精神影响了她,所以她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
"其实,我也要谢谢你。"我说,"那段被孤立的经历,让我学会了独立思考,不随波逐流。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成长中最重要的一课。"
傍晚,我们约了李建国和几个当年最亲近的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见面。
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槐树上,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香气。我们坐在石凳上,有人带了几瓶啤酒,有人带了些花生米和瓜子。
"老同学们,我有件事要说。"李建国站起来,神情严肃,"高三那年,是我在背后挑拨大家孤立明华的。今天,我想当着大家的面,向明华道歉。"
同学们愣住了,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惊讶地看着李建国。
"当年我太幼稚,嫉妒心作祟,做了错事。"李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结。明华,对不起。"
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徐小敏也站了起来:"明华,我也要向你道歉。当年我应该站出来说话的,但我没有。"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带着愧疚和真诚的脸。
"其实,我们都应该道歉。"王德胜突然说道,"当年我们听信了谣言,没有去了解真相,就对你冷淡。明华,对不起。"
一个接一个,同学们站起来,向我表达歉意。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声音颤抖。那些被时间冲淡的往事,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真实。
我深吸一口气,感到一股暖流在胸口蔓延:"谢谢大家。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能在今天重聚,看到大家都过得好,就是最大的安慰。"
太阳渐渐西沉,我们就着夕阳,聊起了那段青涩岁月,笑中带泪。有人提起了陈老师严厉却公正的教导,有人回忆起操场上的激烈篮球赛,还有人谈起了毕业时的依依不舍。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高中时代。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车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景色,麦田、村庄、工厂的烟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美丽。
我想起了陈老师常说的话:"人生难免有曲折,但真诚能跨越一切隔阂。"当年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和芥蒂,往往源于缺乏沟通和理解。
那封匿名信,解开了我十年的心结,也让我明白,成长路上的伤痛与和解,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财富。
列车缓缓驶入家乡的站台,我看到妻子和儿子在站台上等待。儿子手里拿着一个小风车,看到我就开心地挥舞起来。
我走下火车,拥抱了他们。妻子问我:"聚会怎么样?见到老同学开心吗?"
我笑着点头:"很开心,比我想象的要开心得多。"
那天晚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妻子。多年来第一次,我感到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妻子心疼地问。
"可能是觉得那段经历太难以启齿了。"我握住她的手,"被集体孤立的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妻子靠在我肩上:"那现在呢?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我看着窗外的星空,"原来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人心就是这么复杂。但幸运的是,时间能治愈一切。"
儿子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我想,人生就像一封封信,有的及时送达,有的迟到多年;有的清晰明了,有的语焉不详。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勇气打开每一封信,面对每一段过去。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了往日的阴霾,只有明亮的阳光和熟悉的笑脸。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徐小敏发来的一条短信:"明华,谢谢你的宽容。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在更宽容的世界里成长。"
我回复道:"一定会的。过去的伤痛已经愈合,重要的是向前看。"
放下电话,我走到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轻松和平静。
那封匿名信,不仅揭开了当年被集体孤立的真相,也让我重新审视了人性的复杂和成长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宽容和理解,也收获了真诚的道歉和心灵的和解。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不断面对过去,勇敢前行,在爱与被爱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来源:情感撰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