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一年正月,青山镇迎来一场大雪。我在五金店的门槛处蹲着,望着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内心却似被一块石头重重压住。
那一年正月,青山镇迎来一场大雪。我在五金店的门槛处蹲着,望着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内心却似被一块石头重重压住。
建国呀,这已经是第三次上门来催货款了,你瞧瞧该怎么办呢?老伴在我身后,轻声询问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拍掉膝盖上的积雪,缓缓站起身来。这话我都没心思回应了,欠着人家二十万的货款,还有她做手术需要的八万,就咱这小店铺,得做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
老伴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找你大哥和二哥借点钱?”
“借?”我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大哥是公交司机,现在退休在家,每天就待着收房租;二哥开饭店,一年纯利润都有七八十万,你觉得他们会把钱借给我这个‘穷老三’吗?”
提及我的那两位兄长,越琢磨就越让我恼火。常言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然而这筋在他们那儿,老早就断得一丝不剩了。
仍记得去年大年三十,全家人一同前往给爷爷上坟。大哥驾驶着他刚买的奔驰轿车,二哥则开着宝马,而我骑着电动三轮车,车子的后备箱里还装着打算进的五金货品。
“三弟呀,你这般模样,爷爷在天上瞧见了,该多揪心呐!”老大一边敬香,一边责备我。
我在心里悄悄叹息,倘若爷爷真有机会目睹这一切,只怕会对我这个孙子愈发心疼。20年前,老人家临终之际,给我们兄弟三人每人一个信封,还叮嘱等最急需的时候再拆开。
大哥和二哥当时就拆开了信封,里面分别有一张地契。那块地后来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他们如今的好日子正是由此而来。而我呢,始终牢记着爷爷的话,把信封妥善保存着,等待着“最急需”的时刻。
“建国,你在那儿愣神儿干啥呢?”老伴的话语将我从思绪中唤回现实,“这雪是越下越猛了,赶紧进屋里去吧。”
我抬起头,望向那阴沉沉的天空,忽地拿定了主意:“我这就去拆开爷爷留下的信封。”
历经这么多岁月,你如今……
“若还不拆除,恐怕就要把积蓄花光坐以待毙了。”我无奈地苦笑着说道。
店里抽屉的最底层,一直锁着那个泛黄的信封。我双手微微颤抖,缓缓将信封的封口撕开。只见里面有一张老旧的照片、一份手写的契约、一本发黄的账本,还有一串生锈的钥匙。
两个“地下室”的字样歪歪斜斜地呈现在钥匙牌上,这分明是爷爷的字迹……
就在这时,店门被人推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探进头来问道:“请问,这儿是杨记五金店不?”
没错,您打算买些什么呢?
在下姓张,来自省博物馆。听闻您这里有一些年代久远的物品……
听到“博物馆”这三个字,老伴急忙从里屋走出来,满脸疑惑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实在不好意思哈,咱这小铺子,哪会有什么老古董呀?”我打着马虎眼,不自觉地将刚拆开的信封往抽屉里藏。
“情况是这样的,”张先生扶了扶眼镜说道,“上个月有位老工匠来到我们博物馆,说打算捐赠几件民国年间的工具。经过一番交谈,我们才了解到,他年轻时曾在这杨记五金店学过手艺。”
听闻此言,我一下子呆住了。杨记五金店,在咱们青山镇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店铺了。爷爷还在世时,总念叨我们家先辈是凭借打铁、补锅、修理工具发家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位老工匠姓什么呀?”
姓为郑,名唤郑根生。
“郑师傅!”我猛地拍了下大腿,“这不就是跟我爷爷学手艺的那个人嘛!我小时候还跟他打过照面呢。”
张姓男子眼睛陡然放光,说道:“那您这儿想必还留存着一些旧物吧?郑师傅讲,您祖父当年可是有满满一屋子的宝贝呢。”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装在口袋里的钥匙。地下室?这家店都开了这么久了,我咋会不知道还有个地下室呢?
要是您有空的话,我希望能瞧一瞧……
“不太方便!”老伴冷不丁地插了句话,“我们这儿全是些平常的五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张姓男子好像察觉到了我们的警惕,笑着拿出一张名片,说道:“您瞧瞧,这是我的工作凭证。我们打算举办一场传统工艺展览,并非来收购东西的。”
我认真地打量着名片,接着瞅了瞅他的工作证件。看上去有板有眼,不像是个骗子。
“要不……”我迟疑着开口,“您明天再来吧,今天店里有些杂乱。”
把张先生送走之后,我急切地打开那本旧账本。爷爷写的字很规整,每一笔每一画都展现出严谨的态度。
光绪三十年,揽下宁王府铜器修复活儿,报酬十两银子...... 民国六年,打造一套铜茶壶,工钱......
“咱们爷爷还曾给王府修缮过物件呢?”一旁的老伴看得瞠目结舌。
我接着往下翻动,忽然一张夹着的纸掉落下来。原来是爷爷所写的笔记:
在几个孩子里,建国跟我最为相像,他手脚麻利,做事细致入微。可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觉得干这行太苦太累,我担心他们没办法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我把祖上留下来的工具全都放在了地下室,打算等建国长大之后,再把这门手艺传授给他……
不知不觉间,泪水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原来,爷爷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门手艺传授给我。然而,他过早地离世,没来得及教导我。
“走,去地下室!”我抬手擦了擦眼泪,攥着钥匙便朝门外走去。
老伴儿把我拦下,说道:“都这么晚了,等明天再处理吧。”
“我实在等不了啦!”我着急得双脚直跳,“你说说这地下室究竟会在什么地方?”
老伴儿手指着店堂角落的那个老柜台,说道:“我觉着吧,肯定就在这下面呢。你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都不许别人挪动这个柜台。”
我们一同使劲将柜台移开,果真出现了一扇铁门。把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地下室的空间不算大,不过十几个木箱在里面码放得规规矩矩。我提心吊胆地打开其中一个,刹那间惊得呆若木鸡……
在箱子之中,一件件铜质器具散发着隐隐的光亮。有刻着花纹的铜壶、做工精细的铜锁、带有镂空设计的香炉,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每一件物品上面都附着标签,标签上写着它所属的年代以及用途。
“哎呀……这得值多少银子啊?”老伴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我摆了摆手说道:“别打卖钱的主意。”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取出一把老虎钳。它上面的铜锈堆积得很厚,不过仍能隐约看出其花纹精致,制作工艺考究。
“你瞧,”我指着虎钳上的刻字说道,“杨门堂记,这可是我们家先辈留下的标记。”
老伴正欲开口,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建国叔!建国叔在屋里不?”传来堂哥杨毅的声音。
我赶忙将地下室关闭,把柜台挪回原来的位置。打开门后,只见堂哥身着西装,满脸焦急。
大叔建国,我才听我父亲讲,您店里资金周转有些困难?需不需要我先给您借点钱应应急?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未曾料到大哥的儿子竟比他父亲更为懂事。这孩子于外企担任高级管理人员,年收入超百万。
“不用啦,叔这儿还有储备呢。”我笑着邀他进屋里。
杨毅坐下后说道:“建国叔,您可别嫌我啰嗦。我觉得您这店铺也得变变样子了。如今实体店的生意都不太好做,得琢磨些新办法。”
我缄默不语,脑海中浮现出地下室中的那些旧物。
“哦对了,”杨毅忽地说道,“我听我奶奶讲,爷爷在临终之际给您留下了一个信封,您有没有拆开查看呢?”
“刚拆开。”我朝着抽屉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出些东西来。”
我向杨毅说了地下室发生的事情。他在听完之后,双眼闪烁出光芒。
“建国叔,这可不就是个好时机嘛!当下的年轻人都钟情于复古风格,传统手工艺可受欢迎啦。您的这些老物件,完全能够举办一场展览,还能传授他人制作手工艺品的技艺呢……”
杨毅愈发激动,说着说着便拿出手机准备拍照,被我制止了。
“先别声张出去,”我说道,“等我思索一下解决办法。”
把杨毅送走之后,我返回地下室,逐一擦拭那些陈旧的物件。这些工具便是爷爷精湛手艺的最佳证明。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每一件都蕴含着巧思匠心。
我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要是当年能把这门手艺学会就好了。”
老伴说道:“现在开始学习也不算晚呀,你不是还留着郑师傅的电话号码吗?”
我猛地拍了下脑袋,恍然惊觉:“没错!他之前不是到过博物馆吗?”
次日清晨,张先生再度前来。这次我将他迎进地下室,看着他像发现稀世珍宝一样仔细查看每一件东西。
张先生情绪激动地说道:“这些可全是清末民初时期的老古董呀!不仅制作工艺精湛,而且保存状况良好,极具历史意义和艺术价值……”
我说道:“有个事儿想向您咨询一下,能否请郑师傅过来瞧瞧?他曾跟着我爷爷学手艺,对这些物件想必都很了解。”
张老先生愉快地答应了。过了三天,郑师傅便到了。这位年逾八旬的老者,瞧见地下室里的工具,眼眶都湿润了。
“这是老爷子的物件!”郑师傅双手发颤地摩挲着那些工具,“我头一回学用的工具,就是这把老虎钳。”
在郑师傅给出建议后,我们做出决定,要在店里举办一场传统工艺展览。杨毅协助联系了装修公司,对店面展开了重新布置;他妻子从事设计工作,为我们免费设计了展厅。
杨毅指着设计图,对建国叔说道:“建国叔,您瞧瞧这么安排可不可以?一楼弄成展厅,同时也能售卖一些手工艺品;二楼可以开办工艺培训班,把郑师傅请来传授传统手艺。”
我不停点头。这小孩头脑灵活,考虑事情比我周全。
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大哥和二哥也得知了此事。某晚,他们突然来到了店里。
“三弟呀,”兄长摩挲着手,“这些物件,变卖后能换得不少钱财吧?”
二哥同样说道:“没错,咱们是一家人,这物件理应平均分配。”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倘若爷爷打算平均分配,当年就不会特地给我单独留下一个信封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大哥面色瞬间一冷,“你是不是认为爷爷只偏袒你呀?”
“没错,”二哥也来兴致了,“你这是打算把所有好处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我实在按捺不住,说道:“以前你们觉得干这行太辛苦,很快就把地卖出去了。如今看到这行当能赚钱了,又想从中获利?”
正在争吵之际,奶奶现身了。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手持拐杖,在杨毅的搀扶下迈入屋内。
奶奶望着大哥和二哥,缓缓说道:“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讲过,这门手艺,唯有建国能够传承下来。当年把地契给你们,就是晓得你们守不住这东西。”
大哥和二哥被说得无言以对。
“建国呐,”奶奶扭过头看着我,“你爷爷要是晓得你这些年一直等到最急需的时刻才拆开信封,他肯定会深感欣慰。”
我的鼻头蓦地一热,眼眶微微泛红,赶忙伸手搀扶着奶奶,让她安稳落座,随后轻声安慰道:“奶奶,您放宽心,我必定会用心学好这门手艺,将它传承下去。”
半年之后,“杨记匠艺馆”正式开张。郑师傅每个星期都会过来指导徒弟,我也一同学习。尽管技艺尚显稚嫩,可一想到这是爷爷留给我的宝贵财富,内心便满是动力。
在展厅之中,那些老旧物件被擦拭得光亮如新,默默讲述着百年的精湛技艺与专注精神。前来参观的游客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拿出相机拍照,并且纷纷点赞。
“爷爷,您瞧见了没?”夜深人静之际,我时常对着那张旧照片喃喃自语,“您的心思,我总算懂了……”
时光一天天地悄然流逝,“杨记匠艺馆”逐渐声名远扬。不仅本地居民,就连外地的游客也都听闻其名,纷纷前来,只为一睹那些历经百年的老物件,学习传统的手艺。
有一天,杨毅跟我讲:“建国叔,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些手艺记载下来。不然的话,这些老物件就只能看,没法学啦。”
我认为挺有道理的。于是我们邀请了摄影师,将每一件工具的使用方式都拍成了视频。郑师傅亲自示范教学,我在旁边学习,而且得不断练习。
某一天的午后,我正忙着打磨一把铜壶,二哥忽然到访。
他在展厅内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老三,我……我打算给我孙子报个培训班。”
我抬起头望向他,发现他眼眶微微泛红,说道:“这可是咱们爷爷传承下来的技艺,绝不能在咱们这一代失传啊。”
如此一来,二哥的孙子成了首个报名当学徒的人。随后,大哥的外孙也加入其中。慢慢地,学徒的数量日益增多,涵盖了各个年龄段。
过了一年,到了春节,我们全家人再度一同前往给爷爷扫墓。这一回有所不同,我带着亲手制作的铜香炉,点燃香后,毕恭毕敬地将其放置在墓前。
“爷爷,”我柔声说道,“您瞧瞧,这个香炉是我亲手做的,和您的手艺比起来还有差距,不过我会接着加油的。”
坐在轮椅上的奶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要是你爷爷在九泉之下有感知,肯定会深感宽慰。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这门手艺能够传承下去。”
在返程途中,大哥率先打破沉默说道:“老三,抱歉,那时候是我们太不懂事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摆了摆手,说道:“一切都已成为过往。”
望着眼前这温馨和睦的场景,我蓦地领悟:爷爷留给我的,并非仅仅是这些旧器物,更是一份担当,一份传承。他早已洞察到,唯有让最珍视这门手艺的人来守护,此般技艺方能世代延续。
如今,每次我伫立在展厅之中,望着那些散发着光泽的老物件,望着徒弟们专注学习的神情,内心便盈满了踏实与自豪。这或许正是爷爷所期望的吧?
但有时我也会思索:于这节奏飞快的社会当中,这些古老物件、传统手艺,是否真有人乐意持续传承?那些学徒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坚守到底呢?
也许只有时间能够为这些问题提供解答。
来源:村花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