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名为周明晨，今年二十五岁，是才从陕北农村返回到县城的知青。我腰间别着的钢笔与手表，是我这些年在农村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心头好。

爱在面纱后的容颜

“你小子娶了个母夜叉，是不是脑袋糊涂啦！”徐师傅一边嚼着自家腌制的萝卜，一边轻拍我的肩膀，眼中尽是疑惑。

我仅仅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结婚证紧紧握住，那红颜色的小本子让我掌心微微沁出了汗。

1977年，知青掀起返城热潮，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刚结束，新的希望正悄然萌生。

我名为周明晨，今年二十五岁，是才从陕北农村返回到县城的知青。我腰间别着的钢笔与手表，是我这些年在农村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心头好。

在大炼钢铁那个时期，父亲因过度劳累身体垮了下来，只留下一身的病症和几件粗布衣服。母亲独自抚养我和妹妹，凭借操作缝纫机来增加家庭收入，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回到城里之后，我被安排到县机械厂，成为了一名普通的车工。每个月二十八块五的工资，仅仅能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即便如此，我还得节省出几块钱，供妹妹上学交学费。

工厂里的老员工们都劝我找个家庭条件优渥的姑娘，这样能让生活更轻松，然而我却对那个蒙着面纱的“悍妇”心生爱慕。

这座小县城面积不大，纵横交错的小巷中居住着众多邻居，哪家厨房烹饪什么菜肴，旁边的人家都能嗅到香气。

李秀芝的口碑不太佳，并非由于她品德有失，而是源于她的性情，恰似冬日的炉灶，稍触即燃。

纺织厂的女工人都称她为“母夜叉”，说她脾气乖戾，不管是谁跟她搭话，都好似踩到猫尾巴一样，她动不动就怒目而视。

更令人退避三舍的是，她始终戴着面纱，从未在他人面前取下，仿佛在掩藏着某些难以启齿的秘密。

有传言称她容貌可怖，也有人说她曾被开水烫过，更有人说她患上了某种绝症。总之，这些年里没人愿意娶她，就连媒婆都避开她的家。

“明晨呐，你可得考虑周全了，这姑娘旁人不想要是有缘由的。”单位里的老会计王大爷言辞恳切地劝我，手中的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头一回遇见李秀芝是在单位举办的“五一”春游活动中，那是四月末的一个周末，天气仍透着春日的清新。

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河畔进行野餐，哼着《知青之歌》，有人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放着《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那日，她一人坐在河边的石块上，与人群保持着距离，风将她那件藏青色的确良布衣服的衣角吹起，和那热闹的人群显得很不协调。

一阵风将她围巾的一角吹起，我留意到她那修长的手指正缓缓摩挲着一本封面已然发黄的书籍——竟然是《红楼梦》。在那个时期，能够平心静气阅读这类“封建文学”的人已为数不多。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鼓足了胆量走上前去，手中拿着两颗从家里带来的茶叶蛋，笨手笨脚地询问：“是林黛玉好，还是薛宝钗好？”

她抬起头望向我，蒙着面纱的双眸宛如秋日的湖水，先是掠过一丝惊讶，接着瞬间如覆上一层薄冰般冷漠，开口道：“瞅啥呢，没见过人呐？”

我尴尬地赔了不是，转身准备离开，空气中弥漫着茶叶蛋的香味，这时却听到她轻柔地说：“我认为史湘云更与众不同，给你。”

她从布口袋里拿出半个咸鸭蛋，放到我手里，那蛋黄油润且亮闪闪的，在阳光映照下好似一块琥珀。

正是这半颗咸鸭蛋以及那一句话，让我意识到，她在面纱背后的真实模样或许和传闻天差地别，恰似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藏着不为人知的热度。

往后，我时常会在下班途中“碰巧遇见”她，实际上是我特意守在纺织厂的大门外，手上拿着《参考消息》，装作漫不经心地读报。

起初只是泛泛之交，接着开始有了零星的交流，后来还一同走过从厂区到居民区的那段路程。在这过程中，我们的距离在悄然间拉近了。

她常常身着朴素的衣裳，脚下的布鞋洁净得不见一丝灰尘。她很少谈及自身，然而对于社会上的时事以及文学领域，却有着独特的看法。

一次经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透过橱窗望向里面摆放的书籍，问道：“你看过《苦菜花》吗？”

“没看过，那是本什么书呀？”我坦诚回应道。在知青岁月里，可供阅读的书籍寥寥无几，多数时候都在田间劳作，汗流浃背。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说道：“这部作品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期间冀中平原上发生的故事，文风质朴，就仿佛是从土地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文字。”

那晚，我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写下“李秀芝”这三个字，随后赶忙把它藏到枕头下面，唯恐被母亲发觉。

一天傍晚，我终于鼓起勇气，将那个在心里萦绕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何总是戴着面纱？”

我们正经过一片竹林，夕阳残照穿过竹叶间的空隙倾落在地面，光影错落好似她那神秘的面纱。

“担心吓到你。”她语调平静，好似在讲今日的菜品价格又上调了两分钱。

“我无所畏惧。”我听到自己开口，嗓音比平常拔高许多，惊飞了路旁的一只麻雀。

她止住步伐，转过身来凝视着我，蒙着面纱的双眸里闪烁着让我捉摸不透的神情，说道：“周明晨，你果真有胆量看吗？”

“敢！”我把腰杆挺得笔直，那份坚定如同往昔在村子里扛着麦子时一般。

她并未取下脸上的面纱，仅仅微微露出笑意，说道：“等你真正做好准备了，再来跟我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单位中的流言蜚语日益增多。有人声称我是被李秀芝下了魔咒，还有人说我是妄图高攀——尽管她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然而她的爷爷曾是县里的资深校长，家中收藏了大量书籍。

母亲也按捺不住了，某个夜晚，她于灯下缝补衣裳，针脚细密又规整：“明晨呀，娘并非要干预你的事儿，只是这姑娘咱们都没见过模样，万一……”

“妈，我清楚自己在干啥。”我截住她的话头，给她递过去一杯加了红糖的热水，这可是家里仅有的“高档货”。

三个月之后，在众人的疑惑与小声议论当中，我和李秀芝登记结婚了。红的结婚证上的照片里，她仍旧蒙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简约的婚礼现场既不见花车的踪影，也没有摄影师的身影，仅有几盘花生瓜子和两瓶汽水摆在那里。她依然戴着面纱，我的妈妈眼睛抹着泪，也不知是因儿子成婚而欣喜，还是对我的抉择有所忧虑。

我听到背后有人小声议论：“这疯小子，娶了个蒙着面纱的媳妇，连长啥样都不清楚。”

“奶奶，您别忧虑，我会用心照顾明晨的。”李秀芝语调轻柔，不过这声音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我瞧见母亲眼里泛起了泪光。

新婚之夜，挂有毛主席画像的旧墙透着湿气，窗外传来几声喧闹起哄，随后迅速安静下来，远方的广播站仍在播送《东方红》。

在那昏黄的灯光里，李秀芝立于我跟前，慢慢抬起手，柔柔地将面纱取下，此时我的心跳速度，比劳作一整天喷洒农药时还要快。

我几近喘不上气，那张脸，右侧有着些许细小的伤疤，好似月球表面的凹痕，然而却掩盖不了那令我熟悉的双眼，还有嘴角轻轻勾起的模样，那清秀的面容仿佛是从记忆深处浮现而出的人。

“竟然是你……”我的嗓音颤抖着，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间教室。

“周明晨，你还记得十八中的李允不？”她小声问道，手指紧张地揪着衣服边角。

怎会忘却？那是我初中时光里的暗自倾心，有个聪慧的女孩，在课堂之上、朗诵比赛之中都十分出彩，她常穿着藏蓝色的校服，梳着两条细细的辫子。

高中分校区之后，她前往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自那以后便未曾再碰面，仅仅听闻她家中遭遇了一些变故，往后便没了她的音讯。

“你……”我一时语塞，记忆与现实在脑海里相互缠绕，好似插秧时双脚陷入泥沼，思绪杂乱无章，怎么也梳理不顺。

她轻声开口道，面纱背后的那个人，竟是我曾经暗自喜欢过的姑娘。她似乎洞悉了我的想法，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忐忑与期待。

“为何不早点告知我？”我总算重新找回自己的嗓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

她在床沿落座，打开一个自己随身携来的小木箱，里面有张泛着黄的相片，相片中的少女笑容甜美，那正是往昔的她。

“由于我已不是往昔的李允，我想了解你能否接纳此刻的我。”她语调平和，可我却听出了其中的坚毅。

那晚，她跟我诉说了这些年来的经历，宛如开启了一本被岁月尘封许久的日记。

1970年，她从高中毕业之后，原本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却因“阶级成分”的缘故被淘汰。恰好那年夏季，县里水库实施泄洪，她为了营救一名不慎落入河里的孩童，脸部被河边的石头划伤。

那个小孩成功获救了，可她的脸上却留下了伤疤。原本已经确定好的婚事也告吹了，男方称不能把一个“面容受损”的女子娶进家门。

在物资极为短缺的时期，不具备开展精细修复手术的条件，医院中的白纱布与碘酒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

“明晨，你可还记得？那年秋日，你同同学路过医院，瞧见我揭下纱布时的模样，你脸上浮现出嫌弃的神情。”她神色平静地说道，好似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我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彼时我刚下乡，满心只想着怎样适应新的生活，就是个浅薄的愣头青，哪里能懂得她的勇敢和无私呢？

她微笑着，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我对你并无怨恨，只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出色，以此证明自身价值并非由容貌决定。未曾想，命运竟又安排我们重逢。”

“很抱歉，我……我当时实在是太糊涂了。”我带着哭腔说道，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个东西在不断胀大，就如同知青点那只锈迹斑斑的水壶，仿佛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无需道歉，彼时的你，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她缓缓依偎在我肩头，“关键在于，如今你挑选了我，而我亦选中了你。”

结婚之后的日子并不轻松，家里添置了一张饭桌和两把椅子，可粮票和布票却没能增加。

虽然李秀芝揭开了面纱，然而“母夜叉”这个称呼依旧紧紧跟着她。这时我才领悟到，她的倔强实则是对不公平的一种抗争。她不接受纺织厂领导不合理的安排，始终坚守原则，所以才遭到了孤立。

“凭啥我比别人多织两卷布，就得给领导家送去呀？这可是整个工厂工人的劳动结晶呢！”她一边挑拣着蔬菜，一边说道，手上的动作又急又猛，仿佛在跟谁较着劲似的。

她格外关照住在隔壁的王家孩子，每个月都会从工资里省出一部分钱，给他们购置学习用品、报名补课，甚至自己连口粮都不敢多吃。

我满是好奇地发问：“那孩子怎么跟你这般亲近？”只见王家小子如小尾巴一般，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真有缘分呐。”她微微一笑，将一个刚煮熟的、冒着热气的红薯递给孩子，说道：“要好好读书，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

直至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个孩子恰恰是当年被她救起的那个。只因孩子当时年纪尚小，已记不清救命恩人的模样，而她也始终未曾提及此事。

曾经有一回，我不经意间发觉她用悄悄存下的布票换了一盏台灯，送到了王家，声称是给王家孩子夜里看书用的。

“你身上的衣服都缝补多次了，咋老是想着别人呢？”我带着些许心疼问道。

“我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她垂首纳着鞋垫，针脚均匀细密，“命运又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总得有所回报。”

1979年，在她的激励下，我报名参与了工厂组织的技术培训。之后，我从一名普通的车工成长为技术方面的骨干人员，工资也提高到了四十二块。

同一年，她报考了夜大的中文专业。她白天在纺织厂工作，晚上就骑着二八自行车，不管刮风下雨，都前往十里外的教学点上课。

我心疼地望着她手上因冬日骑车留下的冻疮痕迹，忍不住问道：“你这般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只求能看得透彻。”她笑着开口，眼中闪烁着我初次见她时的光彩，“我渴望理解这个世界，也希望能助力更多人看清自身所处的世界。”

在那些日子中，我们生活节俭，凭借积蓄在居民区的一处角落开办了一间小小的图书室。图书一方面是李秀芝从她爷爷那儿继承来的旧书，另一方面是我们四处搜集来的新书，数量虽不算多，可也有一百来本。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担心“这事或许会招来麻烦”。毕竟在那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得格外小心。

“没关系的，我们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个看书的地方，又不收取费用。”她满怀自信，张贴了一张手写的告示：禁止阅读或借阅任何诋毁领导、损害社会主义精神的书籍，违反者将关闭图书室。

随着时间推移，图书室慢慢有了些知名度。每到周末，这里总会被周边的孩子和下班的工人坐得满满当当。大家各自坐在简易的长凳上，手持书籍，静静地沉浸在阅读之中，宛如城市喧闹里的一方宁静天地。

一个小女孩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带着几分胆怯询问：“秀芝姐，这个字我不晓得咋念。”

“这个字读作‘澄’，寓意如同水一般澄澈透明。”她细致地讲解着，手指缓缓从纸面滑过，“恰似你那清澈的眼眸。”

人生恰似一条悠悠流淌的溪流，平淡里蕴藏着诸多触动，亦存在暗流与漩涡。

某一日，厂里的梁副厂长找到我，说打算把我调到省里的重点项目，待遇十分优厚，不过得独自前往，不能携带家属。

“梁厂长，多谢您的美意，可我实在没法撇下家里人。”我委婉回绝，即便内心也有些眷恋。

“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不灵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都盼着能去！”他猛地一拍桌子，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跟着蹦跶起来，“就因为那个……”

“梁厂长！”我插话打断了他，语气比我预想的还要果决，“秀芝是我老婆，请您予以尊重。”

那晚返家，我缄口不言，然而她仿佛洞悉了我的想法，说道：“有事就坦率讲，别闷在心里。”

我向她讲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她听完仅是微微一笑，说道：“明晨，你应当去，这是个不错的机遇。”

我语气坚定地表示：“我绝不能把你和娘扔下。”

她坐在摇曳着微光的煤油灯旁，双眸映着灯焰的跃动，专注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呆子，我跟婆婆能把自己照料好，你的前途更为关键。”

“秀芝，这并非是钱的事儿，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攥住她的手，体会着她手上的老茧。

她绽放出笑容，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伤疤都不见了踪影，美得令我沉醉其中。她说道：“那咱们就一同想办法，总会有出路的。”

最后，在单位领导从中协调后，我们一同前往了省里。我进入一家机械厂上班，她则在当地的一所小学任教，同时，图书室也随着我们搬迁至新的小区。

时光在繁忙里变得充盈且富有价值，我们的小家庭也慢慢温馨起来，购置了新的家具，墙壁上悬挂着她亲自绣制的十字绣，就连庭院中都栽种了几株她钟爱的月季。

人生恰似她面庞上的伤疤，随着时光流转，慢慢褪色，余下的是更为深沉的痕迹与过往。

三十载后的一个金秋时节，身为大学教授的王家儿郎领着他的学生们回来探望我们。此时的他已然是教育部重点项目的负责人，言谈举止尽显文雅，气质出众。

他含着泪水，紧紧握着秀芝的手，说道：“李老师，我始终都铭记着您当年教给我的第一首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她笑着开口，眼角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你如今所取得的成就，全凭自身努力，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神情肃穆地跟学生们讲：“要是当年没有李阿姨，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而且周叔叔和李阿姨的事迹，让我领悟到了爱的真正含义。”

太阳渐渐西沉，我拉着秀芝的手，漫步在返家的途中。她的手依旧温热，只不过添了几分时光留下的印记。

远方的高楼矗立而起，和记忆里的平房小院构成强烈反差，时代已然变迁，然而有些事物却一直未变。

“明晨，当初答应和我结婚，有过后悔的时候吗？”她冷不丁发问，嗓音中透着俏皮的笑意，宛如又变回了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女。

我轻轻晃了晃脑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说道：“我所迎娶的并非什么‘母夜叉’，而是一位勇敢善良、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疼爱的人。”

她依偎在我的肩头，小声说道：“事实上，我特别感激那道伤疤，要是没有它，我或许始终都不会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不受外貌左右的。”

时光似曲，普通的我们于时代的波涛里相互陪伴，一同谱写了专属于我们的爱恋佳话。

那些困苦，那些温情，那些并肩度过的时光，皆幻化成了人生长河里最为宝贵的回忆，恰似她脸庞上的伤疤，印证了我们一同走过的路程，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回首那个蒙着红纱步入洞房的良宵，我仍旧心潮起伏，毕竟我明白，在那层轻柔的红纱背后，隐匿的不只是一副容颜，更是一个甘愿与我携手走过一生的灵魂。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