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海邑庙前广场,热闹嘈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这里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常有英雄豪杰、志士奇人混迹其中。孙中山的信徒、上海滩上的风云人物陈其美,就常到这里寻师访友、结纳同志。
上海邑庙前广场,热闹嘈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这里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常有英雄豪杰、志士奇人混迹其中。孙中山的信徒、上海滩上的风云人物陈其美,就常到这里寻师访友、结纳同志。
陈其美,字英士,浙江湖州人。他穿着咖啡色府绸夹长衫,戴着一副钢丝眼镜,长辫子盘在头上、藏在毡帽下面。这一天,他又到这邑庙前来闲逛。
在广场的一角,围着一大圈人,喝彩之声不断,正在看一个跑江湖的拳师练武。那拳师十分魁伟,腾挪跳跃,拳术不凡。陈其美走过去观看,心中颇为赞赏。
突然,人群外爆发了一阵喧哗。原来一群泼皮,正拦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学生。几个泼皮抓住了男学生的衣领,拖住了他的手脚。一群小流氓围着女学生推推搡搡、摸摸捏捏,撕扯她的衣裳。
那拳师分开人群,大踏步走过去,抓住那个撕扯女学生衣衫的小流氓轻轻一拨,那家伙便跌了个仰面朝天。
那群泼皮一拥而上,围住拳师,拳打足踢。那拳师微微一笑,便舒开手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那些泼皮全都打翻在地。
那拳师姓刘名福彪,山东人。因父兄参加义和团,被袁世凯杀了全家,只有小福彪被难友救出,并教了他一些武艺,从此便流落江湖,以卖武卖药为生。这一意外的相遇,使陈其美又增加了一个反清的同志。
陈其美和刘福彪分手之后,便到大陆报馆《铁笔报》编辑室,与宋教仁聚会。宋教仁也是戴着帽,不见辨子,但是穿着西装,勒着领带,又比陈其美小五岁,更显得英俊,生气勃勃。
陈其美和宋教仁都是同盟会中部总会的主要负责人,经常在一起密商革命事宜,友情很是深厚。宋教仁走向窗口,向陈其美讲述武昌那边的情形。他是刚从武昌回到上海的。
陈其美听完情况介绍,急得搓着双手,情不自禁地说:“那怎么办呢?”为了武昌这把刚刚点燃的民主共和的火炬不被敌人扑灭,他们决定在上海和苏浙两省立即发动起义,攻下南京。
辛亥年九月十三日(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三日)上午九时,上海平民起义的时刻到了。上海总商会大门前的广场上,全副武装的起义者列成方阵。陈其美登上讲台,宣读了上海军政分府的独立宣言。
独立宣言宣读完毕,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起义者扯下了广场正中旗杆上的黄龙旗,升起了象征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五色旗。手臂上缠上白巾,打起了白旗。广场上的欢呼,胜似狂风暴雨。
情急如火的起义者,按预定的计划,分头到各大马路交通要道和重要机关,主攻目标是江南制造局。只要打下了制造局,起义者就不愁缺少枪炮弹药了。
拳师刘福彪把辫子挽在头上,穿着蓝布棉大褂,衣领敞开,右手握 着一把大刀,左手提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带领敢死队,走在起义队伍的最前面。
起义队伍中还有一些奇人。著名的京剧演员潘月樵、夏月珊,头上扎着英雄巾,穿着戏装,打扮成武松、林冲模样,手执兵器,英姿勃勃,特别显眼。
光复会的女会员尹锐志、尹维俊姐妹,用蓝印花手帕裹着发辫,穿着一式的男学生装,手提毛瑟步枪,昂着头,挺着胸,走在起义队伍中,招来了惊讶、好奇和赞许的目光。
黄兴的儿子黄一欧才十九岁,刚从日本赶回来,立即参加了起义。他腰里插着小手枪,手里提着革命党人自己制造的炸弹,走在陈其美的身边。他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就像过节般欢乐。
江南制造局四面都有坚固的高围墙,围墙的四角都筑有炮楼。大门前是一条长巷。起义军到来之前,巷口已经挤满了起义的民众。他们拿着明火枪、猎枪、羊角叉、大刀、长矛、铁棍、木棒等各种武器。
上午十时,起义军民向制造局发起了冲锋和攻击。各种火器一齐开火,一颗颗自制的炸弹飞向制造局,真是人多势众,杀声震天。
驻守在制造局内的清军巡防营,凭借着居高临下的炮楼,架着两挺机关枪,击退了起义军民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从上午十时一直到下午五时,暮色降临时,起义军民始终未能攻下制造局。
陈其美和刘福彪等敢死队员,坐在巷口一家商号的门墙下吃馒头、稀饭。陈其美心情十分郁闷。他知道,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地攻下制造局,那么上海市的反动势力就会联合起来,向起义军民进行疯狂反扑。
正在这时开来了一辆小轿车,从车中走出了上海著名商绅、革命的同情者、江南制造局提调李平书。他是来调停的。陈其美决心在今夜拿下制造局,便接受李平书的建议,只身进制造局谈判。
江南制造局的大厅里,吊着四盏莲花式的吊灯,灯火辉煌。议事桌摆在正中央。制造局总办张楚宝,头戴黑色瓜皮帽,嘴唇上蓄着两撇稀疏的八字胡须,身穿长袍马褂,一副老式的官商模样,坐在沙发上。
李平书引着陈其美进入大厅,张楚宝一言不发,仍然坐在沙发上。陈其美也不客气,走到会议桌边,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下,两眼逼视着张楚宝,激动地说起来。
张楚宝是赫赫有名的李鸿章的外甥,也像他舅舅那样有着顽固的性格,哪里听得进陈其美讲的那些革命道理?他霍地站起来,把桌一拍,大声喝道:“一派胡言!来人啦,把他抓去,砍了!”
“喳”的一声,护勇蜂拥进厅,将陈其美牢牢捉住。陈其美并不害怕,挣扎着还想大声辩驳,却被护勇们扪住了嘴,出不得声。
李平书吓得手足失措,连忙走到张楚宝面前,请他息怒。他说,杀了陈其美,必将激起更大的公愤,是火上加油,后果不堪设想。张楚宝仍然怒气冲冲,说这人杀定了,并喝令护勇:“快拖出去,斩了!”
李平书同同盟会有联系,又是他要陈其美进来谈判的,如果陈其美被杀,他也担不起这份责任。于是,他着急地对张楚宝说,如果杀了陈其美,触怒了英国领事和万国舆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话不假。张楚宝一听,果然冷静了下来。他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趟,才挥了挥手,交代护勇把陈其美带下去,用绳索捆紧,关在后院马棚之中,听候处置。
陈其美戴着脚镣手铐,他那长长的头发被捆起来,钉在墙壁上,几乎不能动弹。小屋漆黑、潮湿,充满了难闻的霉臭味。秋蚊成阵,叮得他痒痛难耐。
李平书刚刚走出制造局门前的长巷口,就被刘福彪、潘月樵、夏月珊、黄一欧等起义军民团团围住,打听谈判情况。张楚宝的蛮横顽固,更激起了起义军民的怒火。
午夜已过。夏月珊带着他的弟弟、京剧演员夏月润,悄悄地沿着围墙根去观察动静。
他们来到边门外一家小小的木工房,发现了满地的刨花,心里一动。夏月珊轻轻地说:“我们天天在演《三国》戏,为何不学诸葛亮、周瑜火烧赤壁的办法,来它一个火攻?”
他们说干就干。夏月珊兄弟和木匠师傅一家男女,立即将满地的刨花、碎木块扫拢来,搬出去,悄悄地堆在边门上。堆好之后,他们又在碎木块和刨花上,淋上煤油。
霎时间,边门上烈火冲天。制造局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巡防营的兵勇原来估计起义军攻不破制造局,大部分已经进入梦乡,只留下少数兵勇守住大门和炮楼。
边门已经烧穿了,起义军民向边门发起了冲锋。制造局内的兵勇赶往边门阻击,战斗十分激烈。刘福彪领着几十名敢死队员,乘虚而入。他们飞檐走壁,已经摸到了制造局的大门前。
他们一齐抛出自制炸弹,炸开了铁门,炸死了守卫。他们和后续的起义军民呐喊着,潮水般地涌进了制造局的大门。
制造局内,烈焰滚滚,杀声震天。起义军民与清军展开了生死搏斗。起义军民势不可挡,清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张楚宝已年老体衰,又折腾了一天,刚刚入睡。被炮声喊杀声惊醒之后,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亲随进来报告,吓得他浑身颤抖,魂不附体。
他胡乱地披了一件西式睡衣,光着双腿,赤着脚,让两名心腹保镖架着,在一群亲随护勇的簇拥下,惊惊惶惶地逃出了后门。
后门外不远,就是浩浩荡荡的黄浦江。江边早有一艘小火轮等在那里。待张楚宝一伙上了船,那小火轮便升火起锚,仓皇地向江心逃去。
制造局里,人声喧哗,白旗飞扬。起义军民在兴高采烈地搬运枪支弹药,来往如织。
这时天已经亮了。陈其美受了一夜的煎熬,手脚麻木,全身酸痛,已经不能动弹了。人们把他抬出黑暗霉臭的小屋。起义者们欢呼起来,簇拥着他,就像迎来了一位凯旋的将军。
一九一年十一月四日,上海全城都已光复,到处飘扬着象征共和的五色旗、代表同盟会的青天白日旗、表明起义的白色旗。下午四时,上海军政分府举行第一次会议,推举陈其美为上海军政分府的沪军都督。
上海起义成功了,浙江的起义又如何呢?还是从鲁迅请王金发下山谈起吧!鲁迅从日本回国已经两年了。他先是在杭州师范学堂当化学、物理教员,后来回到家乡,担任绍兴中学堂的教务长。
他在日本留学八九年,回故乡后,曾去安桥头的外婆家,只见江山依旧,市井萧条,百姓的生活更加艰难困苦。这引起了他的强烈愤懑,使得他书教不下去了,外国小说翻译不下去了,诗文也写不下去了。
他毅然丢下了笔,决心投入革命的洪流中去。著名的革命家、光复会的副会长、五省联合大都督陶成章,是他的好友。陶成章要鲁迅去嵊县,发动浙江会党首领王金发,到杭州参加起义活动。
一只乌蓬船,在曹娥江中静静地行驶着。江边的沙洲、堤岸、村落、树丛,还有那秀丽的四明山脉的峰峦,变幻着倒映在碧绿澄澈的水波之中。鲁迅默默地坐在船舱里,望着江水出神。
船逆流而上,午前到达了目的地,停靠在仙岩镇的石矶码头旁边。鲁迅上岸后,便向光复会的一处秘密联络机关东升客栈走去。
客栈老板看了陶成章的字条,知道鲁迅是自己人,立即杀鸡煎鱼,热情接待。
午饭后,客栈主人找来一头小毛驴要鲁迅骑,并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送鲁迅进山。仲秋佳日,天气晴和。路旁山坡上,墨绿的松杉林与缤纷的树叶相映衬,显得色彩斑斓、十分绚丽。
他们进入了一道险隘的山口,走进了一条阴森的峡谷。山道两边尽是悬崖峭壁,上面覆盖着黑压压、密麻麻的松林,令人可怖。小伙计在毛驴前面控住辔口,默默地走着。
鲁迅站在一棵大樟树下等候。不一会儿,前去通报的小伙计,领着两个背枪带刀的汉子走来了。
那两个背枪带刀人,拿出绉纱包头,捆住了鲁迅的眼睛,依旧扶他坐上驴背,向对面山谷中的磨剑崖走去。
在一座青砖大瓦屋的客厅里,鲁迅的眼罩被取掉了,坐在椅子上。一个汉子守着他,另一个汉子带着小伙计,拿着鲁迅带来的陶成章亲笔信件,到大厅里去见王金发了。
“请周先生到大厅上相见。”鲁迅原名周树人,那时他还没有使用“鲁迅”这个笔名。他站起来,掸了掸长衫上的尘土,跟着传话的人走出客厅,绕过大天井,向大厅走去。
大厅上灯火辉煌,一字儿摆着三张大圆桌,中间餐桌的正中间坐着王金发。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茶褐色的礼帽盖着盘在头上的辫子,穿着白纺绸对襟大褂。两边各坐着妖娆的妇女。
围着桌子坐的,都是他的洪门兄弟。他们全都盘着辫子,歪戴着帽子,后衣领上斜插着摺纸扇子,耳朵上夹着香烟。这些胖胖瘦瘦的汉子,全都在猜拳痛饮,狂呼乱叫。
鲁迅一进大厅,看见这个乌烟瘴气的情景,不禁皱起了眉头,停住了脚步。王金发看见鲁迅进来,并未推开女人,只是斜过头来瞟了一眼,抬抬手,说了一声:“来,来,来,快来这边坐下吃酒。”
鲁迅怒气填膺,把脸色一沉,转身就走。他拉开隔扇门,大踏步离开了大厅。大厅里响起了哄堂的笑声。
鲁迅回到客厅里,气愤极了,恨不得连夜回去。不一会儿,先前那两个汉子又来了,对他说:“大爷有令,今夜先请周先生到客舍歇息,有话明天再说。”
这天夜里,王金发大吃大喝之后,又带着人马出去打劫豪绅富商。
王金发为什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呢?鲁迅躺在床上,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他又想起了早年的王金发:不嫖不赌、烟酒不沾,参加光复会,与徐锡麟、秋瑾等一道,从事革命,共谋光复。
他胆子大、枪法准,曾在上海大都会中,暗杀叛徒和密探,上海的军警宪探都捉他不到,颇享盛名。
可是,自从徐锡麟、秋瑾被清军杀害以后,他感到势孤力单,被通缉,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他觉得徐、秋的牺牲,并没有换来什么,倒不如任着性子,图个眼前痛快。于是,他占山为王,过开了草寇生涯。
第二天早饭后,王金发来到客房。他改换了装束,头戴浙东农家的遮檐毡帽,脚穿麻耳草鞋,向鲁迅拱手,彬彬有礼。
鲁迅也以礼相待,与王金发恳切交谈。王金发了解了当前的情势,感到为国为民立功创业的大好时机到了,决定下山。
大厅里又摆开了酒筵。王金发挽着鲁迅的手走进大厅。待大家坐定之后,王金发宣布今晚每人只准喝三杯,说:“三杯之后,谁要再沾一滴酒,再玩一个女人,老子就打他的屁股,他就是个王八乌龟。”
第三天,王金发带着一班人马,同鲁迅一起下山,到省城杭州去,共商起义大计。快到杭州了,王金发要他的弟兄们,化装成行商模样,混入城里。
在杭州清泰门内的临时司令部里,陈其美会见了二十五岁的单单瘦瘦的蒋介石。蒋介石是陈其美的好友。在上海起义的同时,陈其美派蒋介石带领几十名敢死队员秘密地来到杭州。
杭州新军中的革命党人朱瑞等,也相继到来,共商起义事宜。浙江的清政府也早作了准备,已经将城外的旗兵调进来,把城里的新军调到城外去。城里的兵勇,几乎全是满人和蒙人。
就在上海光复的那天半夜,由王金发带领的敢死队,首先向抚署衙门发动进攻。王金发一身短装打扮,快步如风,冲在最前面。
他们冲到抚署东侧镇东楼下,守卫镇东楼的两名卫队哨兵,恰好是洪门会的小兄弟,知是王大哥来了,急忙下楼,开了大门。王金发不费一枪一弹,就进入了抚署衙门的东辕门。
王金发带着敢死队,冲进卫队队长室,打死了正副队长。卫兵们无心恋战,四散逃去。
王金发提着手枪,冲进大厅,正准备活捉巡抚,蒋介石带着尹维俊、尹锐志姐妹等敢死队员,也从抚署西辕门冲了进来。
蒋介石对王金发说,军械局那里攻不下来,急需支援。王金发正嫌这里轻易得手,打得不过瘾,便满口答应,拔腿就走。
王金发赶到军械局前,立即挑选一批敢死队员,手举炸弹,呐喊前进,一起投掷。炸弹声、口号声,惊天动地,吓得清军弃枪而逃。
王金发和敢死队员,踏着硝烟火光,攻进了军械局的大门。
占领了军械局,王金发刚刚指挥起义军民清点军械,蒋介石又给他打来电话,说旗营顽抗,久攻不下,要他带敢死队去紧急增援。王金发丢下电话,领着一队弟兄,直奔旗营。
当打下旗营时,已经天亮了。王金发到处奔波,血战了一夜,又饿又累,实在是精疲力竭了。他胡乱地吃了饭,便倒头大睡。
满街飘扬着白旗,象征着杭州已光复。人们在惊讶地好奇地传播着:蒋介石的敢死队如何英勇地攻占抚署衙门,活捉巡抚,立了头功。
但是,蒋介石也因年轻缺少资历和威望,在军政府中没捞上什么官职,只好悄悄地回上海去。在火车上,尹氏姐妹和年轻的敢死队员们尽情地欢笑和歌唱;蒋介石倚窗闷坐,茫然地望着远方。
王金发在杭州起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在起义将领和绅士们的眼中,他是个绿林好汉、强盗头儿。因此,在杭州并没有他的位子。他一气之下,就带着弟兄们离开了杭州。
王金发和他的弟兄们,乘坐几只乌篷船回到绍兴。沿河两岸和绍兴城里,挤满了挥舞小旗的群众。王金发受到了凯旋式的欢迎。
王金发回到绍兴,赶走了清王朝委派的府县知事,学着上面的样子,成立了一个绍兴军政分府,自称都督。
王金发不忘旧情,把光复会会员鲁迅,安排在绍兴师范学校校长的位子上,并批给鲁迅二百元,作为办学的经费。
王金发既然成了改朝换代的英雄、握着绍兴生杀大权的都督,自然就有人来捧场,有人来送礼物、送金钱和美女。加上起义中他亲身体验到新的不平,肚里的闷气无处发泄,于是又重新过起了荒淫的生活来。
在王金发的军政府中,当官的几乎都是他的绿林兄弟、江湖朋友。这些人本来没有学识和素养,一旦掌了权,便干出许多坏事来。许多原来对革命满怀希望的人,目睹如此情状,都深感失望和不安。
鲁迅满怀愤怒,独自站立在百草园中,陷入了沉思。王金发的行为,使他十分痛心。
鲁迅来到都督府,当面向王金发提意见。可是,鲁迅的规劝和严厉的告诫,并没有改变王金发的行为。后来,王金发采取敬而远之的策略,干脆不同鲁迅见面。
规劝与告诫无效,鲁迅只好邀集几个师生,创办了一份《越铎报》 ,对王金发和军政府不利于国民的措施和行为,进行公开地尖锐地抨击。
《越铎报》出版后,受到学生、青年和百姓的热烈欢迎,人们争相传阅。这使王金发感到不快和恼火。
有人传言,说王都督要封闭报馆,还要杀害鲁迅先生。鲁迅的母亲和妻子,以及鲁迅的好友,都劝鲁迅出外躲避一段时间。
鲁迅却无所畏惧,反而送上门去,多次到军政府去找王金发。王金发还是拒不见面,但他毕竟是个讲义气的人,终究没有去杀害鲁迅先生。
正当鲁迅不愿在这革命后仍然充斥着黑暗旧势力的地方待下去的时候,接到友人来信说,蔡元培先生邀请他马上到南京去,参加中央临时政府教育部的筹备工作。于是,鲁迅离开了绍兴,离开了家乡。
这时,南京尚未光复。十一月二十三日,江浙联军水陆并进,抵达南京后,立即向清军发起攻击。
江浙联军总司令徐绍祯,亲自率领起义军进攻孝陵卫。清军防营统领王有宏,率重兵防守孝陵卫。双方激战两昼夜,不分胜负。
徐绍祯决定智取,命令前锋假装支撑不住,向后撤退。王有宏见起义军后撤,以为是真的被打败了,心中大喜,便跨上骏马,率众追击。
王有宏头戴红顶花翎,身穿黄马褂,耀武扬威,特别显眼。当清军进入伏击圈时,王有宏自然而然地成了射击的最大目标。当起义军开火时,王有宏身中一百二十五颗子弹,倒下马来,死在阵上。
主将一死,军心大乱。徐绍祯挥兵反击,很快便占领了孝陵卫。南京的外围和东南屏障,已被江浙联军全部占领。数万清军龟缩在南京城中,负隅顽抗。
江南提督张勋,拖着一条大辫子,坐在制台衙门的客厅里。他等待着七十多岁的两江总督张人骏、江宁将军铁良的到来,以便研究守城之策。
自从武昌起义以来,东南各省纷纷独立,清廷王室已是大厦将倾。张人骏早已吓得坐立不安,胆战心惊。他试探地向张勋提出,是否也像别的省份那样,宣布独立。
张勋把桌子一拍,冲着张人骏吼道:“别人可以背叛朝廷,你身为重臣,世受朝廷隆恩,怎么可以背叛朝廷呢!”吓得张人骏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坐着,老泪纵横。
铁良见张勋满面怒容,杀气腾腾,便没说什么。张勋带着张人骏和铁良,亲自到江防营指挥所北极阁去指挥作战。
张勋一面用望远镜观测敌情,一面不停地用电话向各营清兵发布命令,指挥战斗。
这时的江浙联军,士气正旺。从清军手中缴获来的大炮和机枪,更增强了起义军的战斗声威。他们用炮轰,用机枪扫,把清军打得血肉横飞,哭爹叫娘,四散奔逃。
几颗炮弹飞来,把北极阁炸塌了一角。他们的卫队,被炸死了十几个。炮弹爆炸掀起的气浪,把张勋震倒在地。
张人骏和铁良虽未受伤,但袍服马褂上却溅满了血肉。两个老人惊慌失措,被他们的卫兵背下了硝烟滚滚的北极阁。
北极阁上,剩下孤零零的张勋和他的一些卫兵,但他仍然在坚持指挥。入夜后,各处守城的清军都派人来向他告急,说是伤亡惨重,兵心已散,没有增援,难以固守。
南京商会也派代表前来,要求张勋立即停止作战,使城里人民的生命财产免遭更大的损失。他们赠送张勋一笔巨款,作为他退出南京的代价。
张勋连夜向北京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拍电报,袁世凯答复他,如已无法支撑,可以退守徐淮,作好阻止革命军北上的准备。于是,就在当天夜里,张勋悄悄地撤出了南京城。
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二日(辛亥年十月十二日),江浙联军完全攻克了南京城。总司令徐绍祯率领革命者,浩浩荡荡地开进南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白旗挥舞,口号声响彻云天。
南京光复的第二天,黄一欧邀了两位副官和尹氏姐妹,去游秦淮河。这时尹维俊、尹锐志姐妹,已经脱下了军装,穿上了西洋式的衫裙,更显得活泼俏丽。他们先去秦淮河边的店里吃晚饭。
华灯初上时,他们便上了画船,在秦淮河中缓缓划进。这时的秦淮河,也沉浸在革命的狂欢之中。
尹锐志斜靠在藤躺椅上,对黄一欧说:“带着你爸爸的家书没有?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呀!”他们都知道,黄兴的诗词书法都是挺好的,都要黄一欧快点拿出来看。
黄一欧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他父亲黄兴从汉阳前线给他寄来的信。尹锐志接过来一看,只见信纸上写着八个字:“一欧吾儿,努力杀贼!”
大家都停止了笑闹,仿佛在认真地思考。尹维俊真诚地说:“我在想,他们那里的战争一定打得更激烈。我要是能同黄克强先生一道,参加阳夏保卫战,那该多么痛快啊!”
尹锐志也说:“我们从上海打到杭州,从杭州打到南京,还觉得不过瘾。为了实现民主共和,我真愿意在战争中度过此生。”他们都在兴奋地期待着中华民族历史上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诞生。
来源:划过指尖的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