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莲赶紧叫婆婆不要骂了，本来自己没什么事，经她这一骂，指不定别人会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呢？秋莲对婆婆说：“妈，我本来没啥事，你这一骂，别人啥都给我安得出来。我不是让你骂人来的，骂不但不起作用，反倒给我招来一些不好的名声。现在我们要想办法不让人欺负，而不是骂几句就
秋莲看见婆婆开口就骂，婆婆的嗓门大，她把背一弯，腰一挺，裤子一提嘴里就飙出了脏话。
婆婆在沙梁村骂人是出名的厉害，从她嘴里骂出来的话，都是不堪入耳的。经她这嗓门一喊，比那大喇叭还播得远。
秋莲赶紧叫婆婆不要骂了，本来自己没什么事，经她这一骂，指不定别人会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呢？秋莲对婆婆说：“妈，我本来没啥事，你这一骂，别人啥都给我安得出来。我不是让你骂人来的，骂不但不起作用，反倒给我招来一些不好的名声。现在我们要想办法不让人欺负，而不是骂几句就完了。”
婆婆及时刹住，问秋莲：“能想啥法呢？你知道是哪个不？”
秋莲摇摇头道：“没听出来，我只听见一个很低的声音，他把声音压在喉咙里发出来的，听不出来是哪个。我听出来是穿的皮鞋，往那边走了。”秋莲昨晚确实分辨不出来那个低低的声音是谁，但是那咚咚咚的脚步声朝垭口走去了。
这能说明什么呢？朝垭口上走就是下山的路，在村里住的上山来，都得经过垭口。这天晴路干的，也看不见脚印。
婆婆又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她把村里几个平时不正经的人猜了一遍，一个一个地问秋莲听见的声音是不是这些人？
秋莲告诉婆婆，听不出来那声音是谁，人家故意压着嗓门说的，就是不想让她听出来。再说了，就算听出来是谁，现在还能去找人家吗？人家会认账？别人有可能不但不认账，反而还会把她骂一顿，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婆婆说：“要是能听出来声音，我必得打上门去，敢欺负到我头上，我把他房子上的瓦掀了。”
“唉，现在不研究到底是谁的问题，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再不让人来欺负我。我两个娃儿这么小，要是人家行凶，把我杀了你们都不晓得。”
婆婆这才开始后怕：“那，那你说想个啥办法呢？”
“我想让你晚上山来睡，有你在山上，我们就不怕了。你晚上来睡，反正也不远。”秋莲眼里露出恳求婆婆的光。
“那怕不得行哦，我养那么多蚕，每天晚上喂蚕，翻蚕都要整到半夜，等我把蚕收拾完都累得不行了，还再上山来，我要累死哦！”婆婆也确实辛苦，她做了很多田地，公公身体又不怎么好，她每天是天不亮就起床，半夜才睡觉的人。
“那咋办？要不你叫小伟晚上上来跟我们住吧？小伟毕竟有十几岁了，有他在我也就不害怕了。星期天有子恒回来，小伟和子恒也能作伴。”秋莲无奈，只得另想办法，她说的小伟，是姑姐的儿子，姑姐和姐夫都打工去了，小伟在上小学五年级，跟着外婆和外公生活。
子恒是二权大哥的儿子，大嫂和婆婆关系不好 ，她们出去时，儿子子恒刚上初一，她让儿子跟着秋莲，每个周末回家一次。秋莲给他做饭，偶尔洗一下衣服。大嫂把烨烨的生活费寄给秋莲，秋莲每周给子恒拿五块钱。子恒很懂事，他每周回来可以帮着秋莲看孩子，还能自己洗他自己的衣服。所以，每个周末，秋莲家是很热闹的。但是，子恒马上初中毕业上高中了，他上高中以后就完全住校，秋莲就不用管他了。
婆婆想了想，说：“那也行，让小伟每天晚上上来跟你们住，早上起床就让他下来帮我烧锅煮饭。我要干活。”婆婆说完便匆匆忙忙地干活去了，她的每一分钟时间都是宝贵的。
从那天开始，小伟每天晚上早早就上来跟秋莲母子作伴。秋莲心里踏实多了。她算了一下，离小伟上初中还有一年多，等子恒上高中了，小伟也上初中的时候，毛娃和女儿也就大一点了，也就再也没有人敢来骚扰自己了？
然而总有那不要命又无耻的亡命徒，八月的一天晚上，谷子打回来晒干风净后，还有一大堆谷草需要清理，得用连枷把谷草里面机器打不干净的谷粒打下来，否则丢了可惜。这收拾收拾也能收拾几十斤谷子出来。
几个孩子都睡着了，秋莲一个人把谷草打完，又用风斗风干净，收拾完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她烧了一大锅水，用桶把水提到转角的房间里正准备洗澡。其实她还是有点害怕，因为转角的房间跟猪圈连起来的，旁边是灶屋，猪圈的墙又只有一半，上面还有一截没有修上顶，在这个转角的屋里一眼就能看见猪圈外面。而猪圈后面便是一大片坟地，那些坟虽然是二权他们家的祖坟，但在大晚上还是很恐怖的。
但秋莲没有办法，白天活太多了，干不完，只能熬夜收拾。如果没有小伟在山上睡，她洗澡就是在睡觉的房间里，等毛娃和女儿睡着了再洗。现在小伟和她们母子三个一起睡，小伟毕竟有十多岁了，秋莲怕把他惊醒了，就选择在房间隔壁的转角间里洗澡。
她把水倒进木盆里，然后开始脱衣服，八月本来就热，她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体恤，由于女儿要吃奶，她内衣都没穿，她把体恤捞起来刚到胸部时，突然被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吓了一跳。
秋莲的很警觉性很高，她立即把体恤放下来，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手电筒朝着响声的方向射过去。在电筒光的照射下，她猛然看见一个人趴在猪圈的半截墙上。
妈呀，这一眼把秋莲吓得魂飞天外。她内心害怕极了，但是她强作镇定地吼了一声：“抓贼啊！小伟，快起来抓贼娃子。狗杂种，打死你个贼娃子。”
她操起旁边的棍子就朝猪圈的墙上甩了过去，同时大声喊小伟起来。
那个趴在断墙上的人看见秋莲发觉了自己，一下就翻了出去，并且飞快朝着坟地跑去。
十二岁的小伟太困了，秋莲根本把他叫不醒。她不敢追出去，只能站在屋里虚张声势地喊几声。小伟没起来，这小伟住在上面，也只能给自己壮壮胆，其实什么作业也没起，每天四个人睡一张床，感觉满床都是小孩腿和手。秋莲再不敢在这里洗澡了，她把水又翻回桶里，把盆拿回房间，再把门反锁了，趁小伟他们睡着了轻轻地抹了抹身上才去睡觉。
可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个趴在墙上的黑影太吓人了。这不想办法，太不安全了。
为了保险起见，第二天一早上秋莲就去告诉公婆，昨晚有人从断墙那里翻过来了。公公气得大骂那些贼娃子，婆婆也只能骂其他啥办法也想不出来。
秋莲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公婆也是靠不住的，她也不求婆婆了。只是让她把毛娃看着，她自己背上女儿跑回娘家找父亲帮忙，父亲又去找表姐夫来帮她把那半截墙修上顶，然后再把楼上的窗户用木条子钉死，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二权出去大半年一直没有写信回来，秋莲知道他不爱写信，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秋莲母子三个在家虽不缺粮食，但是没有钱用，她们母子平时的用度全靠秋莲养蚕卖茧子或者一点卖一点棉花，幸亏生了女儿自己有奶，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
秋莲平时不敢乱花一分钱，为了节约，每个来例假时要用的纸，她都是跟队上最好的姐妹蓉芬搭伙去称一斤，拿回家后，一人分一半。
蓉芬也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不过蓉芬的公婆能帮她干活。秋莲忙不过来时，蓉芬就来帮忙，还叫她婆婆把秋莲母子的饭都一起煮上。
秋莲有时想：自己也有公婆，可公婆还不如外人。
这艰难的日子慢慢的也就过去了，女儿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大，秋莲出去干活的时候，把女儿放在地边上，毛娃就在一边陪着妹妹玩。他去摘来各种花花逗妹妹，妹妹有时要哭，他便拍着妹妹的背说：“妹妹乖哦，妈妈要干活，哥哥陪你玩。你要啥哥哥给你拿？”秋莲看着两个稚嫩的孩子，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幸福，无论多辛苦，多艰难，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快乐和欣慰。
二权出去大半年了，他很少写信回来，秋莲知道他不爱写信，她自己倒是一个月一封信给他写过去。但是那个年代，在偏远的新疆，一封信得走一个月甚至两个月。这眼看快过年，他托回来的老乡给秋莲带了三百块钱回来，说是没挣上钱，这三百块钱让她们母子几个过年。
这三百块钱还不够还债的，不过秋莲养的两头肥猪在冬天买了五百多块钱，她还了一部分债，留下一点钱给两个孩子买了一身新衣服。二权带的钱回来，她马上拿去还了欠债。她想还一点少一点，欠别人的钱，心里如猫爪一般的难受。
腊月底，小叔子和弟媳扛着两个包像逃难似的回来了，原来他们被人骗去了沿海城市做传销，被公安围堵在一座烂尾楼里一天一夜，眼看就要被抓了。他们白天查看好地形，楼后面紧挨着一条河，这边没有人守。那天后半夜，他们趁着守的人打瞌睡，几个人把床单撕成条，然后打结，用床单做成绳子，从楼的后面吊了下去。在掉下去之前，把自己的包丢下楼去。他们抓着用床单做的绳子吊下去后，摸黑去寻找自己的包。在那种慌张紧迫的时候，谁还管哪个包是自己的，只要抓住一个包拿起来就开跑。先下去的人不管是自己的包，还是别人的包，还能抓一个包在手里，后面下去的人，连包都没有了。他们一分钱都没有，也不敢去赶车，只能在路上去拦那种货车，给师傅求情，他们一路乞讨着，走了一个月才回到老家。
婆婆看见自己小儿子像乞丐一样的逃回来，她又扯着嗓门骂那哄骗儿子出去的亲戚。小叔子连忙说：“我的妈耶，你给我留一点面子嘛，你这一闹，哪个都晓得我们去做传销了。我的脸往哪里搁哟。”婆婆这才赶紧住嘴。
过年时大哥大嫂也没有回来，子恒跟着秋莲，他们母子四个年三十去山下和爷爷奶奶团了个年，然后把子恒送去他外婆家，秋莲母子三个冷冷清清地在山上过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女儿琪琪一岁多了，1996年的二月，那天，秋莲带着女儿和毛娃在弟媳家玩，毛娃在一边玩打仗，女儿琪琪能自己站立了，她攀着街沿边颤颤巍巍地朝前走。
秋莲看见女儿能自己站立了，想试试看她能不能走路？便站在另一边朝女儿伸出手叫她：“琪琪，过来，来妈妈这里。”毛娃看见了，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伸出对妹妹说，“妹妹过来，来哥哥这里。”
弟媳小华也去跟毛娃站一起喊：“琪琪过来……”一边喊一边朝琪琪拍手，女儿打着哈哈，她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和幺妈，突然松开手，像个雏鸟似的扑腾着翅膀，哈哈笑着朝妈妈走了两步。
女儿会走路了！快四岁的毛娃每天像个小男子汉似的跟在妹妹后面保护她。他怕妹妹摔跤，随时站在她后面保护她。
秋莲每天干完活，回家天已经黑了，她去房后的菜地里掰菜时对毛娃说：“毛娃，妈妈要去地里给猪弄菜，你得在地边上陪着我，你是个男子汉，你得保护妈妈，要不然妈妈会害怕。”
于是，毛娃就拿着一根树枝，和妹妹站在地边上守护着妈妈，他一边玩，嘴里还一边安慰妈妈：“妈妈，我在这里看着你，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你，你不要怕啊！”秋莲一般掰菜，一边跟两个孩子呱呱呱地说话，这样她就一点也不怕了。
有一个周末的晚上，停电了，小伟也不在这边，回他爷爷家了，子恒住校下午就走了。秋莲把晚饭做好，然后提着一桶猪食去喂猪，毛娃在前面端着煤油灯盏给她照亮，琪琪跟她在后面，母子三个朝猪圈走去。
当走到猪圈门口时，毛娃突然歪着脑袋，对着房子后面那一大片坟地点着头说：“嗯，好！祖祖，你走嘛，我晓得了。你走嘛，拜拜。”他说到最后拜拜时，还煞有介事的朝那黑暗中挥挥手。
妈呀，秋莲突然感觉自己的毛根子都炸了起来。毛娃哪里见过什么祖祖？
这猪圈后面就是二权家的祖坟地，他的祖先都葬在这后面，那一片一共有十几座坟。白天还好，每天到了晚上，秋莲就觉得阴森森的，那种恐怖感使得人骨酥毛炸。本来就害怕，这毛娃这样一说，秋莲感觉自己后背上一阵一阵发麻，似乎自己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伸向了自己。
她不敢说话，把猪食提去给猪倒进石槽便飞快地拉着女儿，和毛娃回到房间，把门反锁起来，母子三个在房间里吃完饭，没有小伟，秋莲碗都不敢出去洗。
秋莲本来是很胆小的人，这种恐怖感使她想把孩子们带上一走了之，不要再住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可是能往哪儿去呢？一次一次的把秋莲的胆子都吓破了。可她还是只能咬着牙硬挺，每次她害怕时，便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气：“不怕，我不做亏心事，我就不怕鬼敲门。看你啥gui东西，我一身正气，你也近不了我的身。”她就这样艰难地崖着。好的是，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孩子们大一点，她的安全感也就多了一份。
姐姐梅子现在的生意越做越好，她不但在她自己的场上做，还把货拖来秋莲这个镇上卖。只要不是农忙季节，秋莲便带着毛娃和女儿琪琪上街去，陪着姐姐卖东西。
姐姐做生意的能力很强，秋莲带着孩子跟着姐姐学了很多做生意的经验。
那是八月末的一天，秋莲和姐姐下午收摊后姐妹俩一起去看父亲，陪父亲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梅子要回去，她每隔一天要去赶场卖东西。
父亲便送她们姐妹俩，从娘家出来就是一座大山，姐妹俩都要走这山上，只是到了垭口时，梅子往右边走，秋莲继续顺着山梁往前去。
到了垭口处，梅子要往下走了，父亲和秋莲不得不停下来，他们父女俩站在山梁上，看着梅子一个人从那陡峭的斜坡上往下走去。
梅子扎着一个马尾，她虽然马上就三十岁了，但从她的背影看去，仿佛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看着梅子在陡峭的山路上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转弯处，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父亲突然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遗憾：“唉，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就是没有处理好你们的婚事。你姐姐太可惜了。她那么能干，结果找了一个那样的人。唉……”
父亲的叹息声像锥子一样，扎得秋莲的心一阵一阵地痛。她知道父亲心里难受，赶忙安慰他：“爹，你不想那么多，我们现在都好，姐姐也过得挺好的。你不要那么自责。她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今天特别感触，他摇摇头说：“是我害了她……”秋莲感受到父亲的语气里充满了悔恨，她安慰着父亲，把话题转移开了去逗女儿和毛娃。父亲又接着把她和孩子往前送，到了山梁的尽头，秋莲母子往河坝里走去。
父亲站在山梁上朝她母子挥手，秋莲看着父亲孤独的身影，心里一阵难受，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送别梅子，是他们今生最后的一次。
父亲从来不是悲观的人，却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那么悲伤，仿佛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料？
待续
来源：淡定叶子a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