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县一中教了十七年的语文,人到中年,早就习惯了这份工作的平淡如水。办公室里的保温杯,课本上的批注,红笔写完换蓝笔,夏去秋来。唯一的变化可能是镜子里的皱纹和发际线,还有每年换了又换的学生名单。
我在县一中教了十七年的语文,人到中年,早就习惯了这份工作的平淡如水。办公室里的保温杯,课本上的批注,红笔写完换蓝笔,夏去秋来。唯一的变化可能是镜子里的皱纹和发际线,还有每年换了又换的学生名单。
那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我正埋头整理教案。办公室窗户大开着,外头操场的广播喇叭在放《运动员进行曲》,震得桌上的茶叶末一颤一颤的。李主任敲了敲我的桌子,递过来一份转学申请表。
“老马,你班上新来个学生,叫刘阳,待会儿直接去你班报到。”
我接过表格,扫了一眼,五官端正的小男孩,眼睛有点肿,像没睡好。转学原因那栏写着”父母离异,随母亲回原籍生活”。
“成绩怎么样?”我随口问。
“一般,听说以前在市里那边学校,属于吊车尾的。” 李主任推了推眼镜,“别管太多,反正高二下学期了,能毕业就行。”
我笑笑没说话,把表格夹进备课本里。教书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各式各样的学生,早就习惯了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每个孩子背后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新学期第一次班会课,我把刘阳安排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瘦高的男孩,眼神躲闪,校服袖子有点短了,露出一截腕骨。他的桌肚里放着两本漫画书,封面卷着边,像是翻了很多遍。
下课铃响后,我叫住了他。“刘阳,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摇摇头,眼睛盯着地板上一块口香糖渍。“没有,马老师。”
“那就好,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他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教室。我注意到他的书包拉链坏了一截,用安全别针别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阳像个影子。上课从不举手,下课立刻消失。有几次我看到他一个人在操场边的石凳上吃泡面,也不和别的学生来往。平时考试,他的成绩总在班级的后三分之一,但每次作文却出奇的好,常常被我拿来当范文读。
有一次语文课提问,我点他回答一个关于《红楼梦》的问题。他慢慢站起来,声音很轻。“宝玉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句话……”他停了一下,“这句话是第五回里的。”
答案正确,但不完整。我想追问,但看到他脸上的紧张,又咽了回去。
“很好,请坐。”我说,然后继续讲课。
这孩子像块干海绵,看似干瘪,却能吸收很多东西。
周末,我决定去家访。
刘阳的住址在城东的一个老小区,楼下种着几棵老槐树,树干上钉着卖二手电视的小广告。单元门口的门禁早就坏了,用一块砖头抵着,防止被风关上。
六楼,没有电梯。我爬上去的时候,听见楼道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是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旋律模糊地穿过墙壁。
602室,门牌有点歪。我按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切了一半的青椒。她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惊讶,再变成一种复杂的东西,像是冰块掉进热水里,迅速融化又结晶。
我也愣住了,手里拿着的家访记录本差点掉到地上。
“马老师?”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嗓子突然变得干涩。“林……林小雨?”
二十年了,我几乎立刻认出了她。虽然眼角添了些细纹,但那双眼睛,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她避开我的目光,侧身让我进屋。“进来坐吧,刘阳刚出去买酱油,一会儿就回来。”
屋子不大,但很整洁。客厅角落放着一台老式缝纫机,上面搭着半成品的衣服。茶几上摆着几本教辅资料和一盒拆开的感冒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是那种地摊上十块钱一张的印刷品,有点褪色了。
她给我倒了杯水,杯子上印着一个卡通人物,边缘有些磨损。
“没想到刘阳的语文老师是你。”她说,声音轻得像是怕吵醒谁。
“是啊,真巧。”我干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十年前的夏天,我和林小雨在师范学校的食堂前分手。她要去大城市发展,我留在县城教书。我们约定好,如果三年后彼此都还单身,就重新在一起。但后来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电话号码也变了。我等了五年,才和现在的妻子结婚。
“刘阳他爸……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她摇摇头,继续切着手里的青椒,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很脆。“离了。他经常喝酒,脾气不好。去年冬天,他喝多了,对刘阳动手,我就带孩子回来了。”
“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知道。他有时候会打电话来,问刘阳的情况。”她顿了顿,“对了,我现在在东边的服装厂做缝纫工,工资不高,但离学校近,能照顾刘阳。”
我看到茶几下放着一双绣了一半的鞋垫,针线搁在上面,像是被突然打断的对话。
“刘阳在学校还习惯吗?”她问,把切好的青椒倒进碗里。
“挺好的。他作文写得不错,有文学天赋。”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他从小就喜欢看书,不像他爸。”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刘阳进门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微微晃动。
“刘阳,马老师来家访。”林小雨接过他手里的酱油,放到厨房。
“马老师好。”他低着头说,眼神飘忽。
“最近学习怎么样?有不懂的地方吗?”我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
“还行。”他简短地回答,然后看了看他妈妈,“我去写作业。”
说完,他钻进了小房间,带上了门。
林小雨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太爱说话,可能是因为他爸的事情,心里有阴影。”
我点点头,想起他课堂上欲言又止的样子。“给他点时间,会好的。”
她忽然转向我,声音压得很低:“老马,你能多关照他一点吗?他爸妈闹离婚的时候,他的成绩一下子就垮了。我怕他……跟不上。”
我看着她眼睛里的担忧,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我,在我因为家里变故想要辍学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她偷偷把自己的助学金分给我一半,说:“你一定要继续读下去。”
“我会的。”我点头,“我会尽力帮他。”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一条发光的河流。
我走得很慢,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林小雨的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她倒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她说是工作时不小心碰到的,但我知道那不是事故能留下的痕迹。
刘阳的房间门虚掩着,我离开时往里看了一眼。墙上贴着一些漫画人物的海报,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玻璃有道裂纹。床头挂着一个小篮球筐,已经变形了,下面的地板上有几道球砸出的痕迹。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的房间,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我临时改变了教学计划。
“今天,我们先不讲课本,来做一个小练习。”我说,看到学生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每个人写一封信,写给五年后的自己。内容可以是理想、期望,或者只是对未来的猜测。”
教室里先是一阵窃窃私语,然后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我走到刘阳的座位旁,看到他的纸上还是空白的。
“写不出来?”我小声问。
他点点头,眼睛盯着窗外的一棵老槐树。
“那换个话题,给现在的自己写一封信也行。就当是日记。”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写。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看到他写下的第一句话:
“妈妈说,我们总会遇到对的人,只是时间有时候会走错路。”
之后的几周,我开始单独给刘阳补课。一开始他很抗拒,后来慢慢接受了。我发现他并不笨,只是有很多知识断层,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学习的连续性。
有一次,我在办公室里辅导他做题,随口问道:“你妈妈以前也是学语文的吗?”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不是啊,她是学服装设计的。但后来因为结婚就没做了。”
我点点头,想起林小雨那台缝纫机。二十年前,她的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店。
“那你呢?有什么梦想吗?”我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我想当一名作家。”他终于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为什么?”
“因为写东西的时候,我能假装自己是别人。”他低下头,继续做题,好像怕我会笑话他。
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作文写得那么好——那是他唯一能安全表达自己的地方。
一个月后的周末,我又去了刘阳家。这次是送资料,也想看看他们最近怎么样。
敲门后,没人应。我正准备离开,隔壁的门开了。一个老太太探出头来。
“找林小雨啊?她不在家,今天加班了。”老太太看了看我,“你是刘阳的老师吧?我看你上次来过。”
我点点头。“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估计要晚上了。那个厂子忙起来没个准点。”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离了婚又要养儿子,不容易啊。”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刘阳他爸……来过这里吗?”
老太太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来过,上个月来的。喝得醉醺醺的,拍门骂人,说要把儿子带走。多亏楼下老李家的儿子报了警,才把人带走了。”
我心里一沉。“刘阳在家吗?”
“在吧,早上看他去买菜回来了。这孩子,十七岁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我又敲了敲门,这次听到了脚步声。门开了,刘阳站在那里,脸上有明显的诧异。
“马老师?”
“嗯,来给你送点复习资料。”我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能进来坐坐吗?”
他让开身子,让我进屋。
屋子比上次看起来更整洁了,茶几上的感冒药不见了,多了几本新的教辅书。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你自己做饭?”我问。
“嗯,妈妈今天加班。”他把我领到客厅坐下,然后回到厨房,熟练地翻动锅里的菜。“马老师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做了土豆丝和西红柿炒蛋。”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成熟。“好啊,不过我来帮忙。”
他笑了笑,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不用,我习惯了。以前爸爸喝醉了,我经常要自己做饭。”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像个老练的家庭主妇一样掌勺。他的动作有种奇怪的熟练感,像是被迫过早学会的技能。
“刘阳,上个月你爸爸来过是吗?”我试探着问。
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翻炒土豆丝。“嗯。”
“他……”
“他想让我回去和他一起住。”刘阳打断了我,声音平静,“但我不想回去。妈妈在这里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丢下她。”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肩膀有多窄。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母亲。
晚饭后,我帮刘阳收拾碗筷。林小雨还没回来,她发了短信说厂里突然来了急单,要加班到十点。
“你妈妈经常这样加班吗?”我问。
“嗯,差不多一周三四次吧。”刘阳擦了擦手,“但周末她一般会陪我。”
我注意到电视机旁边放着一盒象棋。“你会下棋?”
他点点头。“妈妈教我的。她说……她以前有个朋友很喜欢下棋,总是赢她。”
我心里一动。二十年前,我确实经常和林小雨下棋,而且总是赢她。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
“要下一盘吗?”我提议。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好啊,不过我不太厉害。”
我们在茶几前坐下,摆好棋子。他的动作很谨慎,像是害怕弄错什么。
“红方先走。”我说。
他看了看棋盘,然后推出一个卒。我回了一步马。他思考了很久,才走出下一步。
几个回合后,我发现他的棋风和林小雨很像,都喜欢用车,但容易忽略对方的马。我故意露出一个破绽,看他能不能抓住。
他果然没有注意到,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棋。
“这里,”我指了指我的马,“如果你走车到这个位置,就能将军了。”
他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我没看到。”
“下棋要全局思考,不能只盯着自己想走的路。”我说,“就像人生一样,有时候看起来离目标很远的路,可能反而是捷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重新摆好棋子。“再下一盘吧,这次我会注意的。”
林小雨回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推开门,看到我和刘阳还在下棋,明显吃了一惊。
“马老师,你怎么还在这?”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头发。
“没事,来送点资料,顺便和刘阳下盘棋。”我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刘阳把棋子收进盒子里,说:“马老师,下次再来玩吧。”
我点点头,看向林小雨。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手上有针扎的红点,眼睛却还是那么明亮。
“谢谢你,老马。”她轻声说。
我摇摇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走出他们家门,我回头看了一眼。刘阳站在门口,冲我挥手。他的眼睛不再躲闪,直视着我。我突然觉得,他长得很像年轻时的我。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经常去刘阳家。有时是辅导功课,有时只是聊聊天,下下棋。林小雨总是在厨房里忙碌,偶尔出来听我们说话,脸上带着微笑。
有一次,刘阳去买东西,我和林小雨单独坐在客厅里。
“他进步很大。”我说,“最近的测验拿了班上前十五名。”
她眼睛一亮。“真的吗?他没告诉我。”
“嗯,他语文特别好,文学素养很高。”我停顿了一下,“像你。”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不像我,像你才对。当年写情书,班上女生都说你写得最好。”
我们同时笑了,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教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其实……”她欲言又止,看了看门口,确定刘阳还没回来。“其实我一直想联系你,但当时……情况很复杂。”
我点点头,没有追问。有些故事,不需要完整地讲出来。
“谢谢你对刘阳这么好。”她说,声音有些哽咽。
“他是个好孩子。”我回答,“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
期末考试前,刘阳的爸爸又来了。这次是在学校门口。
那天下午放学,我看到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刘阳站在车旁,脸色苍白。一个中年男人靠在车上,神色阴郁。我立刻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站在刘阳和那个男人之间。
“您是?”男人上下打量着我。
“我是刘阳的班主任,马老师。”
男人哼了一声。“他妈妈知道你经常去她家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我去是为了辅导刘阳的功课。他最近进步很大。”
“关我什么事?我来接我儿子回家。”男人伸手要拉刘阳,被我挡住了。
“刘阳已经满十六岁了,有权选择和谁生活。”我说,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定。
刘阳站在我身后,紧张地看着他父亲。
男人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向刘阳。“你妈妈知道吗?她前夫现在在你们身边转悠。”
刘阳突然开口:“你不是我爸爸。”
男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我爸爸。”刘阳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我妈妈告诉我了。我的亲生父亲早就去世了。你是她后来嫁的,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我震惊地看着刘阳,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笑一声,上车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刘阳沉默不语。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马老师。”他终于开口,“我不该那样说。但我真的很害怕他。”
“没关系。”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很勇敢了。”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有泪光。“我妈妈说,我亲生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但他出了车祸。我三岁的时候,妈妈改嫁了,嫁给了刘叔叔。”
我心里一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妈妈说,我亲生爸爸很喜欢下棋,特别是象棋。”他继续说,“所以我也学着下,想象着和他对弈的样子。”
我看着他瘦削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在找寻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影子。而我,无意中成了那个替代品。
晚上,我收到了林小雨的短信:「谢谢你今天帮刘阳。他爸爸可能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我回复:「不客气。刘阳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关于他亲生父亲的。」
她很久没有回复。当我以为她不会回复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见面。这家店开了很多年,墙上挂着泛黄的老照片,是我和林小雨念书时经常来的地方。
她戴着一条浅蓝色的围巾,遮住了脖子上的一道疤痕。我不记得上次见面时有看到那道疤。
“他打你?”我直接问道。
她低下头,手指绕着咖啡杯转圈。“偶尔。喝多了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为什么不早点离开?”
“因为害怕。”她说,声音很轻,“他威胁说如果我离婚,就会告诉刘阳真相。”
“什么真相?”
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刘阳是你的儿子。”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转动。咖啡馆的背景音乐、窗外路人的说笑声,一切都变得遥远。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怎么可能?”我艰难地问。
“记得我们分手前那个夏天吗?”她轻声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但你当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父亲住院,我不想再给你增加负担。”
我想起那个夏天。父亲突然中风,家里一贫如洗,我差点辍学。林小雨知道后,把她的助学金分给我一半。我一直以为她是去了大城市,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我去了市里,一个人把刘阳生下来。后来遇到了刘强,他答应抚养刘阳,我们就结婚了。”她停顿了一下,“一开始还好,后来他生意失败,开始酗酒,脾气越来越坏。”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想毁了你的生活。”她苦笑了一下,“你后来不是结婚了吗?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想起家里的妻子。我们结婚十二年,没有孩子。开始几年,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最后医生说我们可能无法自然受孕。后来我们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平静地生活着。
“刘阳知道吗?”
她摇摇头。“他只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早就不在了。我不敢告诉他真相。”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窗外下起了小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暗号。
我想起刘阳的眼睛,那么像我年轻时的眼睛。想起他写作时的专注,下棋时的思考方式,甚至是他站立的姿势。所有这些细小的相似之处,我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或者说,我潜意识里已经注意到了,却不敢面对。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妻子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她正在看一本园艺杂志,对着上面的花卉图片出神。
“如果……”我突然开口,然后停下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如果什么?”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