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这枕头什么味儿啊？＂她一脸嫌弃，随手将我洗了三遍的枕头摔到地上。

相看两厌

＂妈，这枕头什么味儿啊？＂她一脸嫌弃，随手将我洗了三遍的枕头摔到地上。

我心头一颤，脸上却挤出笑容。

我叫周桂芝，今年五十有八，和老伴马建国在省城一处老旧居民楼里住了大半辈子。

日子过得清贫却踏实，一砖一瓦都是汗水换来的。

唯一的儿子马志明，是我们的骄傲，从小学到大学，没让我们操过心。

去年研究所分配工作后，他带回了女朋友李雅婷。

那是个初夏的周末，老旧的吊扇呼呼转着，我们家里静悄悄的，只有收音机里播放着《东方红》。

那台老式＂红灯牌＂收音机，是建国同志76年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声音还是那么洪亮。

我和老伴忙活了一上午，蒸了馒头，炖了红烧肉，还专门去供销社排队买了半斤上等猪肉，就为了给儿子和未来儿媳接风。

＂桂芝，你看看还缺啥不？＂老伴在厨房里喊。

＂不缺了，不缺了，够吃了。＂我一边整理着堆满旧书的茶几，一边应声。

这日子虽苦，但想到儿子有出息，心里就甜。

志明推门进来时，身后跟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姑娘，白净的脸蛋，穿着件碎花连衣裙，脚上是双高跟凉鞋，看着倒是挺俊俏。

＂爸，妈，这是雅婷。＂志明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忙招呼他们进屋，心想终于见到儿子心仪的姑娘了。

可谁知刚进门，雅婷就皱起了眉头，目光在我们的老房子里扫来扫去，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房子多少年了？怎么这么旧？＂她小声问志明，却让我们都听见了。

＂八十年代分的房，挺好的。＂老伴笑呵呵地答道，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七九年分的，那会儿建国同志在钢铁厂当技术员，评了先进工作者，这才分了房。＂我补充道，言语间带着些许骄傲。

雅婷只是＂哦＂了一声，眼神飘向了墙角那台老式黑白电视机。

＂现在还有人用这种电视啊？我家都换彩电好几年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种莫名的优越感。

志明笑着打圆场：＂我爸妈节俭惯了，东西能用就不换。＂

进了卧室，雅婷看到我专门换上的新床单新枕套，却嫌弃地摸了摸就摔下了枕头。

＂这么硬，还有股怪味儿，像老人家的味道。＂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那枕头是我特意晒了两天，又用肥皂洗了几遍的。

在我们那个年代，省吃俭用是常态，枕芯能用就不换，省下钱给儿子交学费。

＂雅婷，别这样。＂志明低声提醒道，眉头微蹙。

＂我实话实说嘛，这味儿真受不了。＂雅婷撇了撇嘴，走出了卧室。

我默默捡起枕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

老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

＂老马家的闺女，哪能这般金贵。＂他小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但没吭声。

为了儿子，这口气得忍着。

到了饭桌上，我端出拿手的红烧肉和清蒸鲫鱼，还有醋溜白菜、炒豆角。

＂来，雅婷，多吃点。这红烧肉是你志明最爱吃的，我炖了两个小时呢。＂我夹了块肉放在雅婷碗里。

雅婷却只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后，表情立刻变了。

＂这菜怎么这么咸啊？我们那都不这么做的。＂

＂是吗？我尝尝。＂老伴赶紧夹了一筷子，＂还行啊，不咸。＂

＂可能是口味不一样。我们研究所食堂的菜就挺淡的。＂志明打着圆场。

我看出儿子有些尴尬，便笑着说：＂年轻人爱吃淡口的，下次我少放盐。＂

雅婷撇撇嘴，又说：＂这鱼怎么这么腥？是不是没处理干净？＂

我心里一紧。

这鱼可是我一大早去菜市场排队买的，鲜得很。

老伴的手抖了一下，汤汁溅到了雅婷的裙子上。

她猛地站起来，像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嘴里不停地叫着＂脏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老伴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

＂别碰我！＂雅婷尖声道，＂这裙子可是我三个月工资买的！＂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看见志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递给雅婷纸巾，却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热络。

我想说些什么，却按捺住了。

这是他的选择，他该自己看清楚。

＂妈，菜很好吃，是我的口味。＂志明突然说道，大口吃起了红烧肉。

＂是啊，桂芝做的菜，从来没人嫌弃过。＂老伴也附和道。

雅婷见状，撇撇嘴坐了下来，但只扒拉了几口饭，就说不饿了。

饭后，我收拾碗筷，雅婷坐在沙发上玩着她新买的BP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老伴翻出了他珍藏的老茶叶，泡了壶好茶，想缓和一下气氛。

＂来，雅婷，尝尝这茶，是我们单位老书记送的龙井，真不错。＂

雅婷看了眼那深褐色的老式瓷杯，皱眉道：＂不了，我不喝这种茶。＂

＂那喝点啥？家里有速溶咖啡，志明平时喝的。＂我赶紧说。

＂不用了，我渴了自己会说。＂雅婷的语气冷淡。

志明坐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

＂爸，妈，我带雅婷出去转转。＂他站起身说。

两人出门后，我和老伴面面相觑。

＂这姑娘......＂老伴欲言又止。

＂年轻人不懂事，慢慢来吧。＂我叹了口气。

可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当年我嫁给建国的时候，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公公婆婆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何时嫌弃过他们的家？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晚上，我默默收拾着被摔在地上的枕头，想起当年为了供志明上大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冬天都舍不得开暖气。

那时候，建国同志的厂里效益不好，发了几个月的白条，我们连棉袄都舍不得买新的。

想到这，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就在这时，志明和雅婷回来了。

雅婷的脸色比出门前更加难看。

＂妈，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志明问道。

＂有有有，我去给你们烧。＂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

＂要多久？我等不了太长时间。＂雅婷插嘴道。

＂灶上生火，得半小时吧。＂

＂半小时？这么久？你们家连热水器都没有吗？＂雅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我们这老房子，线路老化，安不了热水器。＂老伴解释道。

＂天啊，这日子怎么过啊？＂雅婷夸张地说。

我看到志明握紧了拳头，但又松开了。

我知道，儿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此刻他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雅婷，咱们走吧。＂志明突然说道，声音平静得出奇。

＂现在？不是说住一晚吗？＂雅婷不解地问。

＂我送你回去。＂志明的语气不容反驳。

＂你是因为我嫌弃你家条件才这样的吗？＂雅婷提高了声音，＂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是，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我还有事。＂志明勉强笑道。

＂你骗人！明明说好了周末两天都在这过的。＂雅婷瞪着志明。

＂雅婷，我们出去说。＂志明拉着她走出了门。

老伴叹了口气：＂这孩子，难啊。＂

我点点头，心里却已明白，儿子心里有了数。

两个小时后，志明独自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沉默良久，然后走到我身边坐下。

黑白电视机里正播着《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场景。

＂妈，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杯热茶。

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喝的大麦茶，苦中带甜。

窗外，夜色渐深，楼下的槐树沙沙作响。

＂我想，我和雅婷不合适。＂志明终于开口，＂不是因为今天，是我发现我们看待生活的方式太不一样了。＂

我依旧不语，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在外面，我们吵架了。＂志明继续说，＂她说你们落后、老土，说这房子简直没法住。＂

＂人各有志，不强求。＂我轻声道。

＂妈，我知道你和爸这辈子不容易。＂志明的声音哽咽了，＂下放农村，回城后又从基层做起，省吃俭用把我拉扯大。＂

＂我记得小时候，您半夜起来给别人缝补衣服，就为了多赚几块钱给我买学区房的学费。＂

那些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时候，一家三口挤在十五平米的筒子楼里，下雨天到处漏水。

为了让志明上好学校，我和建国同志省下粮票，买了学区房的使用权。

那段日子，我天天给邻居们缝补衣服，补贴家用。

建国同志下班后，还去街边修自行车，一修就是半宿。

＂孩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摸着儿子的头，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不，妈，那是我永远的记忆。＂志明握住我的手，＂今天雅婷摔您的枕头时，我心里就不舒服，但我忍了。＂

＂后来她嫌弃您做的菜，我更生气了。当她说您和爸＇老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她真的不合适。＂

在灯光下，我突然发现儿子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那是属于一个真正长大的人的神情。

晚上九点多，老伴从外面回来，他刚送老王头下象棋回来，看到志明一人在家，也是一愣。

＂雅婷呢？＂

＂我送她回去了，爸。＂志明说。

老伴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夜深了，志明洗漱完回到我们给他收拾的小房间。

那枕头已经被我换成了新的。

＂妈，不用换的。＂志明说，＂我从小用那个枕头，睡着舒服。＂

＂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我关上门，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我刚做好早饭，志明就起来了。

＂妈，我想和您聊聊。＂

我坐下来，看着儿子清秀的面孔。

＂昨晚我想了一晚上，我决定和雅婷分手。＂志明说得很坚决。

＂孩子，感情的事，要慎重啊。＂我抚摸着他的手背。

＂我已经想清楚了。＂志明眼神坚定，＂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瞧不起自己的父母。＂

＂人都有优点缺点，雅婷可能只是一时不懂事。＂老伴在一旁劝道。

＂不，爸，不只是这次。其实我们交往这几个月，我就发现她特别势利。＂志明摇摇头。

＂她嫌我工资低，嫌我没有外企朋友那样光鲜亮丽的工作。每次出去，她都要跟别人比这比那。＂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没说话。

＂我受够了。昨晚送她回去后，我就说了分手。她又哭又闹，说除了这点小缺点，她哪里对不起我了。＂

志明苦笑了一下，＂可是在我心里，尊重父母不是什么小缺点，是做人的根本。＂

听到这话，我心里暖暖的。

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孩子，妈不怪雅婷。＂我轻声说，＂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想法也不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没经历过苦日子，不明白我们这一代人的艰辛和不易。＂

老伴点点头：＂是啊，我们那会儿，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像现在，年轻人讲究这么多。＂

＂但我不能接受一个看不起我父母的人。＂志明坚定地说，＂妈，爸，我知道您们这辈子不容易，我永远尊重您们的选择和生活方式。＂

我眼眶湿润了。

这么多年的辛苦，值了。

儿子懂事，明理，比什么都强。

＂行了，别说这些了，吃饭吧。＂我赶紧转身去厨房端菜，不想让儿子看到我眼中的泪水。

饭桌上，我们聊起了志明小时候的趣事，笑声不断。

那一刻，我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过了一周，志明周末又来看我们。

他带来了一个新枕头，说是送给我的。

＂妈，这是记忆棉的，特别舒服。＂

我笑着接过，心中五味杂陈。

＂你这孩子，乱花钱。＂我嗔怪道，但还是把新枕头放在了床上。

晚上，我和老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建国，你说咱们这辈子，值不值？＂我突然问道。

＂值啊，怎么不值？＂老伴握住我的手，＂咱们把儿子培养成了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这辈子值了。＂

我点点头，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是啊，儿子懂得尊重父母，懂得感恩，这就是我们做父母最大的骄傲。

对于李雅婷，我心里没有怨恨。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也有成长的过程。

也许有一天，当她真正经历了生活的艰辛，就会明白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不是物质，而是那份相互尊重和理解。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早早起床做饭。

志明也起来了，帮我择菜。

看着儿子熟练的手法，我忍不住笑了：＂你小子，在学校学会做饭了？＂

＂嗯，研究生宿舍有小厨房，自己做省钱。＂志明笑道。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满足。

生活虽然清贫，但我们拥有最珍贵的亲情和理解。

这就够了。

＂妈，我下个月加薪了，准备给您和爸买台彩电。＂志明突然说。

＂别瞎花钱，这黑白的挺好。＂我嗔怪道。

＂不行，您看电视眼睛都花了。再说，现在彩电便宜多了。＂志明坚持道。

我没再反对，心里却甜滋滋的。

不是因为能有台彩电，而是儿子的这份孝心。

窗外，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流淌着，我知道，儿子会找到真正懂他、也尊重我们的姑娘。

而那个姑娘，将会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来源：桃花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