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七十年代的三伏天,毒日头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白,泛着刺眼的光。墙根下,老黄狗热得直吐舌头,肚皮紧紧贴着那一小片难得的荫凉,连尾巴都耷拉着,懒得动弹一下。蝉在槐树枝头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着,那声音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把整个夏天都煮得滚烫滚
六七十年代的三伏天,毒日头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白,泛着刺眼的光。墙根下,老黄狗热得直吐舌头,肚皮紧紧贴着那一小片难得的荫凉,连尾巴都耷拉着,懒得动弹一下。蝉在槐树枝头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着,那声音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把整个夏天都煮得滚烫滚烫,闷得人心里直发慌。
那时候,没有空调,可劳动人民的生活智慧就像山间潺潺流淌的细流,润泽着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也催生出了许多别具一格的乘凉法子。
在那个物资不算充裕却满是生机的年代,孩子们的创造力就像喷薄而出的朝阳,光芒万丈。我们眼巴巴地缠着大人买西瓜,等西瓜一到手,就赶忙把它泡进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凉水里。那井水,带着大地深处的丝丝凉意,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能把夏日的燥热瞬间驱散。
等不及西瓜泡透,小孩就急不可耐地抄起刀,“咔嚓”一声把西瓜一分为二。红彤彤的瓜瓤,像晶莹的红宝石,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我们赶紧用小勺子把瓜瓤掏出来,大口大口地吃着,那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就像清泉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也滋润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吃完瓜瓤,我们把西瓜皮顶在头上,穿着小裤头,一溜烟跑到河崖上。西瓜皮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阵清凉,就像大自然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天然空调帽。
河崖上,一群小伙伴早就聚齐了。他们戴着用柳条精心编织的帽子,帽檐上再插上几片翠绿的杨树叶子,把整个脑袋遮得严严实实。在河边奔跑时,风呼呼地吹过,那感觉,就像翱翔天际的鸟儿,自由自在,畅快无比。
我们常常互相抢夺对方的帽子,为了一顶小小的柳条帽和西瓜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气得直跺脚。不过,恼了就来一场“拔咕噜子摔跤”,在泥地上扭打成一团。摔倒了,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又接着嬉笑打闹,谁也不会哭鼻子。那时的我们,在摔打中学会了坚韧,在嬉闹中保持着乐观,这些品质就像岁月赐予我们的勋章,永远闪耀在记忆深处。
玩累了,我们就把帽子随手扔在河沿的草丛里,迫不及待地钻进柳青河的怀抱。河水清凉,能洗去夏日的燥热。我们从河里挖出一些黑泥釉子,兴致勃勃地糊在腰和腿弯之间,远远看去,就像穿上了一条别具一格的黑裤头。要是离得远,还真看不出来。跑出一身汗,就一头扎进河里,把身上的黑泥釉子冲洗干净。再次上岸,就把全身都糊上黑泥釉子,只露出眼睛和牙齿,活脱脱一个非洲黑人模样。
前两天刷抖音,看到一个女歌唱家,穿着五彩斑斓的服饰,动作优雅地唱着凄婉迷离的抒情歌曲。评论区里有人调侃她没穿衣服,其实是在身上画了五彩图案,这叫行为艺术。而我们当年用黑泥釉子糊身,纯粹是为了乘凉和好玩,虽然也蹦蹦跳跳、有说有唱,却不知道这也能算是一种“行为艺术”。现在想来,艺术果真源自民间,那些看似普通的玩法,其实都是生活智慧的结晶。
有时候为了乘凉,我们会从老槐树的怀抱里,钻到上边的三棵歪歪树上。骑在树上,咬着手指头,听树下乘凉的大人讲那些鬼狐故事。那些故事既神秘又惊悚,却又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趣味。有时候,婶子、嫂子们也会凑在一起,在老槐树底下拉家常,啦着啦着,就带出一些撒上胡椒面的荤段子。
记得谁家新娶了小媳妇,广播里刚说完“庄疃放大站,本次播音到此结束”,新郎就猴急地爬上床。结果新娘一脚把他踹下床,说:“洗洗脚着。”这话被躲在窗外听墙根的小孩听到了,很快就在小伙伴中间传开了。嫂子评价说:“干嘛那么猴急,不管多急,都得先洗洗脚。”婶子又问:“你那时,他哥哥先洗脚了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们骑在树上,听得明明白白。后来,小朋友们做事前就问“洗脚了吗”,成了那个年代的一个经典笑话。
柳青河大阡也是我们常去的乘凉地。大阡上有蜡条和棉槐,阡下是杨树林子。有风的时候,风吹得树枝摇摇晃晃,月影在地上晃来晃去,凉快得很。没风的时候,树反而挡住了微风,哪儿都不凉快。不过,毕竟大阡地势高一些,我们还是经常去那边。
在大阡上乘凉,大人一般会带着板凳,可我们哪坐得住。我们就在阡半坡上摸瞎眼撞子。这瞎眼撞子好像是大蚜变的,身上没多少肉,但我们一晚上能摸一小葫芦头。带回家去,母亲给炒出来,虽然没多少肉,但有油味、有盐味,吃着也挺香的。前两天回老家,看到有人在路边摆摊,卖油炸瞎眼撞子,居然要五十元一斤,这可真是“洋性”得很。
在大阡上乘凉,我们能看到牛郎织女星。老人说,牛郎和织女是一对苦命的情人,平时天各一方,见不着面。只有每年农历7月7日,他们才能渡过银河的鹊桥,匆匆见上一面。有一次,女同学给我发短信,埋怨我520也不发个红包。我问她520是什么日子,她说那是情人节。我只知道520是毛主席发表声明、号召打败美帝及其走狗的日子,看来我是真老了。不过,我觉得中国的情人节,还是定在7月7日比较正宗。
乘凉的时候,我们还常趴在沙窝、骑在树上,或者站在大阡上数星星。那时候,天空湛蓝湛蓝的,星星又大又亮。我们常指着北斗星,说那就是勺子星。那一组星星,按七星八斗分布,真像一把舀水的勺子。那时的我们天真地想,要是用这个勺子,舀出一瓢银河水来,“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又凉快,又不生病,该有多好啊。后来,我在设计旅游景点的时候,小木屋也常按七星八斗的样子安排,仿佛是童年记忆在岁月中的延续。
天气特别热的时候,哪儿都不凉快。但要是没那么热,我们也会在自家院子里乘凉。点上一盏煤油罩子灯,身边放一缕用艾草做的、忽明忽暗的驱蚊绳,母亲一会儿给我扇着蒲扇,一会儿父亲又接着扇,他们的手指头都扇麻了,也不停歇。我则坐在小方凳上,安安静静地读书、做作业。那时的我,心里很平静,就算天气再热,也觉得挺凉快、挺清净。现在想来,不管天气多热,只有心静下来,才能真正凉快。
如今,空调到处都是,乘凉的方式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但那些年的乘凉记忆,就像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它们让我明白,生活的美好不在于有多少物质,而在于内心富足、平静。真正的清凉来自内心的平和,真正的快乐源于对生活的热爱。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我们用自己的童趣、智慧和创造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清凉和快乐,这或许就是岁月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吧。
来源:小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