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保姆踹翻了我的洗脚水。 她骂我是个老 不 死的。 我却只能冲她挤出笑容。 因为我儿子就在门外。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演的。 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我叫文心秀,今年72岁。曾是市里一所重点中学教语文的老师,桃李满天下,也算是个受人尊敬的人。老伴顾振海是工程师,三年前走了。从那以后,这套120平米的三居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屋子大了,心就空了。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儿子顾建业能带着儿媳苏晓梅和孙女顾思思回来看我。可建业是大公司的部门总监,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星期能回来吃顿饭,就算天大的恩赐了。
半年前,我在卫生间摔了一跤,把股骨头给摔裂了。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医生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都得小心伺候着,不能再摔,不能再累。
我这一下,彻底成了家里的“老大难”。
建业是个孝顺孩子,天天愁眉苦脸地在我病床前转悠。他说:“妈,我跟晓梅商量了,给您请个保姆吧。我们实在抽不出空,有了人照顾您,我们也能放心。”
我一辈子好强,哪儿愿意让个外人来伺服。可看着儿子两鬓悄悄爬上的白发,和他疲惫不堪的眼神,我心里一软,点了点头。我说:“好,但得找个本分老实的。”
建业拍着胸脯保证:“妈,您放心,我托最好的家政公司找,保证给您找个称心如意的!”
就这样,钱玉莲走进了我的家。
她五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比我还显老。皮肤黝黑粗糙,一双手满是老茧,穿着朴素的蓝布褂子,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她一进门,就手脚麻利地放下行李,一脸局促又讨好地笑着对我说:“大娘,我叫钱玉莲,您以后叫我玉莲就行。我没啥文化,但有的是力气,您尽管使唤我。”
建业在一旁满意地点头,悄悄对我说:“妈,我看这个不错,面相老实,农村来的,肯定能吃苦。”
我看着钱玉莲那双闪躲的眼睛,心里不知怎的,咯噔了一下。但我没说出口,儿子这么忙,好不容易找个人,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一开始,钱玉莲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我爱吃软糯的,她就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粥,小米南瓜粥、山药排骨粥、红枣桂圆粥,一个星期不重样。她知道我腿脚不便,每天晚上都坚持给我打水泡脚,水温试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烫着我,那股认真劲儿,比我亲儿子还细致。
她嘴也甜,一口一个“大娘”,把我哄得高高兴兴。她常说:“大娘,您可真有福气,养了建业这么好的儿子。又孝顺,又有本事。”
每当这时,我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我觉得自己是真有福气,晚年还能遇到这么个好人。我对她,是打心眼里的感激。我把她当成自家人,把自己不穿的,但还很新的衣服都打包送给她,平日里儿子儿媳买来的水果点心,也总是先让她挑。
建业和晓梅每次回来,看到家里井井有条,我气色红润,都对钱玉莲赞不绝口,每个月除了合同上的工资,还要额外再给她包个大红包。
钱玉莲总是推辞,满脸涨红地说:“这都是我该做的,大哥大嫂,你们太客气了。照顾大娘,是我的福分。”
那段时间,是我摔伤后最舒心的一段日子。我甚至在电话里跟老邻居张翠芬炫耀:“老张啊,我跟你说,我家这保姆,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
张翠芬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说:“心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多留个心眼。”
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她是嫉妒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真正的变化,是从我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开始的。
那天,我第一次自己慢慢挪到客厅,想给阳台上的花浇点水。我看见钱玉莲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电视,瓜子皮吐了一地。那是我最喜欢的红木沙发,老伴在世时,我们俩都爱惜得不行,连坐都要垫个垫子。
她看我出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用脚把地上的瓜子皮踢到沙发底下,笑着说:“大娘,您怎么起来了?想浇花啊?我来我来,您快坐着,可别累着了。”
她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刚才那个悠闲自在的人不是她。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人家忙了一上午,歇会儿也在情理之中,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可从那天起,“不对劲”的感觉,就像一根细小的藤蔓,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我发现,她做的饭菜,开始变得敷衍。不再是精心熬制的粥,常常是白米饭配一个炒得蔫巴巴的青菜,有时候甚至是头天晚上吃剩的。我牙口不好,嚼不动,跟她提了一句。
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哎呀,大娘,瞧我这记性,给忘了。明天肯定给您做软和的。”
可第二天,端上来的还是一样的饭菜。我饿得胃里发慌,却只能勉强吃几口。
她给我洗脚的时候,也不再试水温了。好几次,滚烫的水直接倒进盆里,烫得我一哆嗦。我叫出声来,她才不耐烦地兑上点凉水,嘴里嘟囔着:“年纪大了就是麻烦,这么点热都受不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那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又冷又疼。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我精神上的控制。
我喜欢看戏曲频道,老伴在世时,我们俩经常一起听。可只要建业不在家,电视遥控器就永远在钱玉莲手里。她爱看那些闹哄哄的家庭伦理剧,声音开得震天响,一看到动情处,还跟着里面的角色一起骂骂咧咧。
我小声说:“玉莲,能换个台吗?或者把声音关小点。”
她眼睛一瞪,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没好气地说:“就你那咿咿呀呀的有啥好听的?跟哭丧似的!我上了一天班,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怎么了?”
我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地拄着拐杖回了房间。关上门,我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哭喊声和吵骂声,搅得我心神不宁。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像个外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想念我的老伴振海,如果他还在,谁敢这么欺负我?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不是没想过跟儿子说。
有一次建业周末回来,钱玉莲又像换了个人似的,忙前忙后,对我嘘寒问暖,还特意做了我最爱吃的糯米藕。
饭桌上,建业开心地说:“妈,您看钱阿姨多好,把您照顾得这么周到,我都胖了。”
我看着钱玉莲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再看看儿子毫无察觉的幸福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怎么说?我说她不给我做软饭,她说是我最近胃口不好。我说她抢我遥控器,她会说是我记错了,是她帮我调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儿子听来,会不会觉得是我这个老太婆在无理取闹,在故意找茬?
他工作那么累,生活压力那么大,我怎么忍心再用这些“小事”去给他添堵?万一他觉得我难伺候,把钱玉莲辞了,下一个呢?会不会更差?
我的犹豫和退让,换来的,是钱玉莲的变本加厉。
她开始明目张胆地“克扣”我的生活。建业每个月会给我三千块钱的生活费,都由钱玉莲拿着,让她看着买菜买日用品。可我发现,我们家的伙食标准,直线下降。以前建业在的时候,桌上总有鱼有肉,他一走,就变成了青菜豆腐。
有一次我实在馋了,让她去买条鱼。她嘴上答应着,回来却两手空空,说:“大娘,今天的鱼不新鲜,我没买。给您买了块豆腐,豆腐有营养。”
可第二天,我却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超市包鱼的油纸。我知道,她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买。
她还开始顺手牵羊。一开始是拿些水果、鸡蛋回她自己租的房子,后来发展到把我没开封的麦片、牛奶,甚至卫生纸都往自己包里塞。
那些东西不值钱,但她的行为,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这个人,住着我的房,拿着我儿子的钱,吃着我家的饭,却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像对待仇人一样苛待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在她又一次把一提卫生纸塞进包里时,我叫住了她。
“玉莲,你包里装的是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身子一僵,转过身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娘,没什么,就是我的一些换洗衣裳。”
“你打开我看看。”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抱着包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屑。“大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东西?我辛辛苦苦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侮辱人!”
她倒打一耙,声音比我还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了。我明白,跟这样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这不是小事,这是虐待。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像她骂的那样,变成一个“老 不 死的”,不是病死,而是活活被气死、憋屈死。
我必须反击。但是,我拿什么反击?我没有人证,物证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我说出去,谁会信一个七十多岁、记性不好的老太婆,而不信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保姆?
我想到了我的老邻居张翠芬。她就住我对门,是个热心肠。第二天上午,趁钱玉莲出去买菜的功夫,我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门口,敲响了她家的门。
张翠芬一开门,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心秀!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一看到她,积攒了几个月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我拉着她的手,把钱玉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张翠芬听完,气得直拍大腿:“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好几次我出门,都看见她对着你家门口的痰盂吐唾沫!还有一次,我看见她把你儿子买给你的进口水果,一整个袋子都拎回了自己家!”
我愣住了,原来,她早就露出了马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张翠芬接着说:“心秀,这事你不能再忍了!必须告诉你儿子!”
“可是我没有证据,建业他不会信的。” 我绝望地说。
张翠芬眼珠一转,突然一拍手:“没证据,咱们就创造证据!你不是有个智能手机吗?现在这手机,都能录音!”
录音?
我愣住了。我是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古董”,连微信都用得磕磕绊绊,更别提什么录音了。
张翠芬看出了我的窘迫,直接拿过我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录音功能,还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开始,怎么暂停,怎么保存。她指着那个红色的小按钮,对我说:“心秀,你听着。下次她再骂你,或者说难听的话,你就悄悄把这个打开,把手机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比如你的口袋里,或者枕头底下。咱们把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录下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狡辩!”
张翠芬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对,录音!我要把她丑恶的嘴脸,全都记录下来!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把手机揣在兜里,把录音功能设置成快捷方式,随时准备“出击”。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下午,钱玉莲在客厅和她老家的亲戚打电话,声音又大又刺耳。我假装在房间里睡觉,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按下了录音键,然后把手机塞进了床头柜和墙壁的缝隙里。
只听见钱玉莲用我从未听过的,尖酸刻薄的语气说:
“哎呀,大姐,你不知道我伺候的这个老太婆有多难缠!死老太婆,讲究多得很!饭要软的,水要温的,觉还特别轻,吵都吵不醒!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谁欠她八百万似的!要不是看在她儿子给的钱多,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钱玉莲拔高了音量,冷笑着说:“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在她儿子面前,我把她当亲妈供着,哄得他高高兴兴的。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老大!她还想吃鱼?我呸!给她吃点青菜豆腐都是便宜她了!等我再干两个月,攒够了钱给我儿子在老家盖房子,我立马拍屁股走人!管她死活!这种老 不 死的,早点死了,也给她儿子省心!”
“老 不 死的”……
“早点死了”……
那些恶毒的字眼,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刀,一下一下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捂着嘴,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和心寒。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她赚钱的工具,是一个可以随意作践的“老 不 死的”。她所有和善的伪装,都是为了我儿子口袋里的钱。
而我那个傻儿子,还把她当成“菩萨”一样感激。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等我回过神来,我颤抖着手,按下了停止键。我点开那段录音,钱玉莲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在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控诉我的愚蠢和软弱。
我把那段录音,反复听了十几遍。每听一遍,我的心就更硬一分。
眼泪流干了,剩下的,只有冷静。
我不能就这么把录音甩在她脸上,那太便宜她了。我也不能立刻就拿给儿子听,那会显得我像个急于告状的小孩。
我要等一个机会,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我要让我的儿子,亲耳听听,他口中的“好阿姨”,是怎么咒骂他亲生母亲的。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花钱请来的人,是怎样一张两面三刀的脸。
我把这段录音,命名为“审判”,然后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还特意上传到了云端,生怕被她不小心删掉。
做完这一切,我擦干眼泪,走出房间。
客厅里,钱玉莲已经打完了电话,正坐在沙发上修剪自己的指甲。看到我出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问:“醒了?醒了就自己倒水喝,我忙着呢。”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而是看着她,平静地说:“玉莲,这个周末,建业要带思思回来住两天。你准备一下,多买点他爱吃的菜。”
钱玉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但一听到顾建业要回来,她的脸上立刻又堆起了惯常的笑容,站起来说:“哎呀,大哥要回来啦?太好了!大娘您放心,我一定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保证让大哥和思思吃好喝好!”
看着她瞬间变脸的本事,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在心里冷笑:钱玉莲,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加“顺从”。她给我冷饭,我吃。她把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我默默回房。她对我冷嘲热讽,我充耳不闻。
我的隐忍,在钱玉莲看来,是彻底的屈服。她愈发地肆无忌惮,甚至当着我的面,把建业上次买来的一盒进口茶叶,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我在等,等那个“审判日”的到来。
周六的上午,顾建业和苏晓梅带着孙女思思回来了。
门一打开,钱玉莲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大哥大嫂,你们可回来啦!思思,快让钱奶奶抱抱,想死奶奶了!” 她一把抱起思思,亲热得不得了。
建业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玄关,笑着说:“钱阿姨,辛苦您了。我妈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 钱玉莲的声音洪亮又热情,“大娘最近胃口可好了,我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您看,脸都圆润了不少!”
建业走到我面前,仔细端详了我的脸,欣慰地说:“妈,看来钱阿姨是真把您照顾得好。您看您,气色是比以前强多了。”
我看着儿子被蒙在鼓里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我笑了笑,说:“是啊,玉莲她……费心了。”
钱玉莲听到我的“夸奖”,脸上笑开了花,更加卖力地表现起来。一会儿给建业和晓梅端茶倒水,一会儿拉着思思讲故事,整个家因为她的“活跃”而显得其乐融融。
午饭丰盛得像过年。红烧肉、清蒸鲈鱼、油焖大虾……全都是建业爱吃的菜。钱玉莲不停地给他夹菜,嘘寒问暖。
“大哥,您工作忙,得多吃点肉补补。”
“晓梅,你尝尝这个汤,我炖了一上午,美容养颜的。”
苏晓梅也笑着说:“钱阿姨,您真是太能干了,把我们都惯坏了。以后我们不在,妈就全拜托您了。”
“瞧您说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钱玉莲笑得合不拢嘴。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只有我,默默地吃着饭,一言不发。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或许是老年人的常态。没有人注意到,我放在腿上的手,已经因为紧张而攥出了汗。
午饭后,建业陪着思思在客厅玩积木,晓梅在厨房帮钱玉莲洗碗。我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儿子身边坐下。
“建业。” 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妈,怎么了?” 建业抬起头。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你听一下。”
我的语气异常严肃,建业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他让思思自己先玩,然后扶着我,疑惑地问:“妈,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厨房里的钱玉莲和苏晓梅似乎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探出头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我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我点开了那个名为“审判”的录音文件,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思思玩积木的微小碰撞声。
下一秒,钱玉莲那尖酸刻薄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响彻在整个客厅——
“……大姐,你不知道我伺候的这个老太婆有多难缠!死老太婆,讲究多得很!……要不是看在她儿子给的钱多,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录音一响,钱玉莲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像一张纸。她手里的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建业脸上的表情,在几秒钟之内,经历了从疑惑、震惊、到难以置信的剧烈变化。他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钱玉莲,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苏晓梅也惊呆了,她捂着嘴,看看我,又看看钱玉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我,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段录音继续播放。
“……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在她儿子面前,我把她当亲妈供着……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老大!她还想吃鱼?我呸!……这种老 不 死的,早点死了,也给她儿子省心!”
当“老 不 死的”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钉子一样砸出来的时候,顾建业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录音还在继续,但钱玉莲已经崩溃了。她冲过来,想抢我手里的手机,嘴里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不是的!不是我!这是假的!是她陷害我!大哥,你别信!”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客厅。
是顾建业。他站了起来,一步跨到钱玉莲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钱玉莲直接被打懵了,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建业。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连思思都吓得不敢哭了,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顾建业指着地上的钱玉莲,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你……你这个毒妇!我妈把你当家人,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就是这么对她的?‘老 不 死的’?你竟然敢这么骂我妈!”
他吼出最后一句,又想冲上去动手,被反应过来的苏晓梅死死抱住了。
“建业!别冲动!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晓梅哭着劝他。
钱玉莲坐在地上,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我没有啊!我冤枉啊!我天天辛辛苦苦伺候她,她就是这么诬陷我的!你们不能信她的一面之词啊!”
“滚!” 建业挣开晓梅,指着大门口,怒吼道,“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家滚出去!你的工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但是我告诉你,钱玉莲,如果我妈有任何三长两短,我让你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钱玉莲看着建业那要吃人的眼神,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不敢再狡辩,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进自己的房间,胡乱地把东西塞进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家,瞬间只剩下狼藉和死寂。
建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他双手抱着头,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听到他压抑着的,痛苦的呜咽声。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我。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个四十多岁,在公司里说一不二的大男人,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跪在我的面前,泣不成声。
“妈……” 他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对不起……妈……是我不孝……是我混蛋……我……我竟然把一头豺狼引进了家……让您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我爸……”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清脆响亮。
“建下业!你干什么!” 我和晓梅都吓坏了,赶紧去拉他。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心疼。我心疼我的儿子。
我拉着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傻孩子……不怪你……不怪你……” 我拍着他宽阔的后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你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妈都知道。妈不该瞒着你的……是妈不对……”
我们母子俩,抱头痛哭。一旁的苏晓梅也跟着抹眼泪,小思思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的悲伤,跑到我身边,用她的小手笨拙地给我擦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奶奶不哭,奶奶不哭……”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心寒,都烟消云散了。
我才终于明白,我悄悄录下那段音,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出来,或许最初的动机,是为了揭穿一个坏人,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但当我看到儿子跪在我面前,痛苦自责的样子,我才恍然大悟——
我这么做,从来都不是为了“审判”谁。
我是为了敲醒我的儿子。我是想告诉他,养老,不是把他年迈的母亲,用一份高薪“外包”给一个陌生人。不是每个月给足生活费,买来贵重的补品,就叫尽孝。
真正的养老,是陪伴,是关心,是能静下心来,听一听老人那些或许有些唠叨,却发自内心的声音。
钱玉莲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一切,又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建业像是变了个人。他推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只要不出差,每天都坚持回家吃饭。他会陪着我看我爱看的戏曲频道,听我讲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我吃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晓梅也每周都带着思思回来住。她给我买来柔软的羊毛衫,陪我聊天,听我唠叨家常。小思思成了我的“跟屁虫”,总爱腻在我身边,听我讲故事,给我念她刚学会的古诗。
这个家,又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那种笑声,是发自内心的,是温暖的,是真实的。
我的腿,在亲情的滋养下,好得很快。不久之后,我就能扔掉拐杖,自己慢慢走路了。每天下午,我都会和老邻居张翠芬一起,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老伴振海在世时的模样。不,甚至比那时候更热闹。
关于钱玉莲,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个从她老家寄来的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沓钱,不厚,大概两千块。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大娘,对不起。”
我拿着那笔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让建业去打听了一下钱玉莲家的情况。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钱玉莲也有一个儿子,从小得了重病,为了给他治病,家里早就被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她丈夫嫌她儿子是拖油瓶,跟她离了婚。她一个农村妇女,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出来做保姆,拼了命地想多挣点钱,给儿子攒救命钱。
她对我的苛刻,甚至虐待,或许源于她内心的扭曲和压力。她看到我有一个孝顺能干的儿子,有安稳富足的晚年,而她自己却陷入绝境,所以产生了强烈的不平衡和嫉妒。她把对生活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我这个无辜的,需要她照顾的老人身上。
她的行为,不可原谅。她的遭遇,却又令人同情。
我把那两千块钱,连同建业当初多给她的红包,凑了个整数,又添了一些,以匿名的形式,捐给了她儿子治病的医院。
建业问我:“妈,您为什么还要帮她?她那么对您。”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平静地说:“我不是在帮她,我是在帮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孩子。我一辈子都是老师,教书育人。我恨她的恶,但我不能用她的恶,来惩罚我自己,让我变成一个和她一样,心里只有恨的人。”
善良,不应该是为了回报,而是一种选择。选择原谅,不是原谅她的罪行,而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心。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在我们家的湖心投下,虽然涟漪早已散去,但它改变了湖水的深度。
它让我和儿子的心,贴得更近。它也让我,在72岁的年纪,重新思考了“家”和“亲情”的含义。家,不是一栋房子,而是有爱的地方。养老,不是物质的堆砌,而是灵魂的依偎。
如今,我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每天听着孙女的笑声,吃着儿子亲手做的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常常会想起钱玉莲,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不再感到愤怒和委屈,心中只剩下感慨。
我们这一代人,操劳了一辈子,把最好的都给了儿女。到了晚年,我们所求的,真的不多。不过是希望在需要的时候,能有一双温暖的手扶着我们,有一双耐心的耳朵听我们说说话。
我们怕的不是病痛,不是衰老,而是被遗忘,被忽略,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家里,活成一个孤独的“外人”。
各位朋友,尤其是家里有老人的朋友们,我想问一句:
当我们的父母渐渐老去,变得像个孩子一样脆弱和敏感时,我们是选择用金钱和物质去“供养”他们,还是愿意俯下身,花一点时间,真正地去“看见”他们内心的孤独和渴望?
这个问题,或许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来源:浩哥风云录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