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深刻变革，中长期资金在金融市场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这类资金具有长期性、稳定性和战略导向性，是推动金融市场稳定、科技创新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在中长期资金入市的制度设计、市场培育、风险管理等方面，作为全球金融体系的先行者，欧美国家已积累了
导读：我国应结合自身国情，融合欧美模式优势，构建适合我国的中长期资金体系，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持久动力
文章｜《中国金融》2025年第10期
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深刻变革，中长期资金在金融市场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这类资金具有长期性、稳定性和战略导向性，是推动金融市场稳定、科技创新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在中长期资金入市的制度设计、市场培育、风险管理等方面，作为全球金融体系的先行者，欧美国家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欧美模式对于正致力于推动中长期资金入市的中国是很好的借鉴。当然，我们需要从国情出发，探索出符合实际的资本市场中长期资金发展道路。
美国中长期资金入市的经验
政策法规的顶层设计以ERISA法案为核心
政策法规的顶层设计以ERISA法案为核心
20世纪70年代，美国养老资金管理混乱，诸多企业养老金计划因监管缺失陷入财务困境甚至发生欺诈案件，严重损害雇员退休权益。在此背景下，1974年美国国会通过《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案》（ERISA），为养老金等长期资金的稳定配置提供全面法律保障，成为美国中长期资金形成的关键推动力量。ERISA法案从多方面规范养老金管理。在受托责任方面，明确要求养老金计划受托人必须以参与者和受益人的利益为唯一出发点，谨慎管理养老金资产，为长期资金的稳定配置筑牢根基，杜绝资金被挪用或用于高风险的投机行为。在投资规则上，强调投资组合的合理分散化，对养老金的投资范围、比例等进行了细致的约束。
ERISA法案的实施促进了养老基金管理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等一大批专业管理机构的出现。这些机构以养老金长期投资为目标，凭借其丰富的管理经验和专业的投资团队，制定了一系列科学的投资管理策略，显著提升了养老金投资的管理水平，有力推动了中长期资金的专业化发展。从长远来看，规模庞大的养老资金入市，为市场注入了大量的中长期资金，促进了资本市场的稳健发展。养老金作为一个重要且庞大的市场投资者，其长期投资的行为和理念对其他投资者具有示范效应，带动了整个市场的长期投资氛围，使中长期资金不断发展壮大。
核心资本类型为养老基金与主权财富基金
核心资本类型为养老基金与主权财富基金
美国养老金基金在资本市场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具有代表性的有401（k）计划和个人养老金账户（IRA）。401（k）计划是一项由雇主赞助的退休储蓄计划，可以通过提供一定比例的匹配资金来激励员工积极储蓄，存入部分工资并享受税收优惠。401（k）计划经由专业的投资管理机构，通过对股票、债券、基金等资产的广泛投资，积累起庞大的资金，为资本市场提供稳定而长期的资金来源。而IRA账户由个人自愿缴纳，具有广泛的投资范围，不随短期市场波动而轻易改变投资组合，养老基金凭借其长期投资特性，在市场波动中保持了较为稳健的投资策略。养老基金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倾向于继续持有优质资产，甚至逢低吸纳，从而为市场提供流动性，减少恐慌；在景气的时候也不是一味地追涨，避免过热的行情出现。养老基金通过长期投资分享企业成长红利，在为企业提供持续资金支持的同时，实现资产的稳健增值，促进企业的长期发展和美国经济的稳定增长。
美国主权财富基金也是中长期资金的重要组成部分。来源于特定自然资源收入的阿拉斯加永久基金是美国最大的一只主权财富基金。主权财富基金主要致力于实现资产的保值增值，并且以服务国家经济发展为战略投资目标。主权财富基金凭借其庞大的资金规模以及长远的投资目标，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多元化投资，涉及各个行业和领域。在投资的过程中，注重对资产的长远配置以及风险管理，通过对市场走势的判断和行业发展的深入研究，选择有发展潜力的项目进行长期投资。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行为具有战略导向性，在获得长期稳定收益的同时，选择投资于促进产业升级和创新发展的相关领域，在满足国家战略需求和产业政策的基础上，提升国家整体竞争力。
对市场的影响
对市场的影响
美国中长期资金成为市场稳定运行的关键基石。以养老基金为例，其资金来源持续稳定，投资遵循长期投资策略，广泛配置于股票、债券、房地产等资产类别。在股票市场，养老基金长期持有优质股票，为企业提供稳定股权融资渠道，助力企业制定长期发展战略，避免因短期资金压力作出短视决策。在债券市场，养老基金对国债、企业债等债券的投资，为政府和企业提供了长期债务融资支持，推动基础设施建设、企业扩张等经济活动开展。长期资金注入能够稳定市场资金供求关系，降低市场短期波动幅度，增强市场抗风险能力。中长期资金积极参与公司治理，有助于推动企业实现长期发展。由于投资期限较长，其对企业的长期价值创造和持续发展能力更加关注。对企业进行投资后，中长期资金促使企业管理层重视长期战略规划，在研发创新、品牌建设、人才培养等方面加大投入，通过行使股东权利，如参加股东大会、提名董事等方式，影响企业经营管理决策，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例如，一些养老基金和主权财富基金在对科技企业进行投资后，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对长期的科研项目给予支持，帮助企业在技术创新、促进行业技术进步和发展等领域实现突破。
资本市场主导模式的实践经验
资本市场主导模式的实践经验
美国拥有全球最发达的资本市场，其多层次架构为中长期资金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纽约证券交易所集中众多大型成熟企业，交易稳定、流动性强；纳斯达克是科技成长型企业的摇篮，培育出苹果、谷歌等科技巨头；场外交易市场（OTC）则为不同规模、发展阶段的企业提供融资渠道。完备的市场体系使中长期资金能够较好匹配投资需求，无论是初创企业的高风险高回报项目，还是成熟企业的稳健投资，都能找到合适标的。在资本市场主导模式下，美国中长期资金来源丰富多元。规模庞大的养老基金，如401（k）计划吸引大量养老资金投入资本市场，追求长期稳健收益。保险资金也积极参与，其注重资产安全，通过长期持有优质企业证券和参与基础设施投资，为市场注入稳定资金流。高校、慈善机构的捐赠基金在专业管理下，也积极寻找有潜力的投资机会，成为中长期资金的重要补充。美国中长期资金的资本市场主导模式有力推动了科技创新与产业升级。大量资金涌入新兴产业，加速科技成果转化，使美国在前沿科技领域长期保持领先地位。
欧洲中长期资金入市的经验
多支柱养老基金体系与主权财富基金
多支柱养老基金体系与主权财富基金
德国、法国、意大利等欧洲发达国家构建了较为完善的养老基金体系。第一支柱公共养老基金由政府主导，旨在为公民提供基本养老保障，通过强制性社会保险缴费制度筹集资金，政府负责管理运营，投资策略稳健，主要投资国债、高等级债券等。第二支柱职业养老基金由企业或行业组织设立，企业和员工共同缴费，为员工提供补充养老收入，在投资管理上更具灵活性，除固定收益类资产外，可适当配置股票、房地产等权益类资产。第三支柱个人养老基金，个人自愿参加，通过购买商业养老保险或其他金融产品积累养老资金，投资产品种类丰富，投资者自主决定投资组合。这种多支柱养老基金体系为欧洲中长期资金积累提供了丰富资金来源。
主权财富基金同样在欧洲中长期资金的形成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例如，以出售石油资源所获得的外汇收入形成的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GPFG）是全球规模最大的主权财富基金之一。该主权财富基金设立目标具有多重性，既以防止石油资源枯竭风险和减少短期石油收入波动给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为重点，又旨在应对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养老金支付压力。因此，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兼具财政储备功能和养老金储备功能。
在资金配置方面，欧洲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均将资金广泛投资在股票、债券、房地产、基础设施等多个领域，注重资金的分散化投资和长期投资。在股票投资方面，综合考虑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前景和行业走向以及企业的基本面，选择具有长期增长潜力的优质股票进行投资。在债券投资方面，为了获得稳定的固定收益，平衡投资组合的风险，会配置包括国债、市政债券以及优质企业债在内的不同信用等级和期限的债券。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还会选择投向通过长期持有房地产资产获得租金收入和资产增值收益的房地产市场，投资于商业地产、住宅地产以及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等，还有的投向具有稳定的现金流和长期垄断优势的交通、能源、通信等基础设施领域。通过这种多元化的资产配置方式，欧洲的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实现了风险的有效分散和资产的稳健增值，为长期资本的积累奠定了坚实基础。
对市场的影响
对市场的影响
中长期资金的发展提升了欧洲市场的流动性与透明度。在金融市场中，养老基金、主权财富基金等中长期资金积极参与各类资产交易。在股票市场，作为长期股东，倾向于长期持有优质股票，稳定股票供求关系，减少股价短期波动，提高市场流动性。在债券市场，中长期资金对债券的长期投资需求使债券交易更活跃，促进债券发行与流通，其对债券发行人的深入研究和信息披露要求，推动债券市场信息透明度提升。在金融衍生品市场，中长期资金适度参与，利用衍生品工具进行风险管理和资产配置优化，丰富市场交易层次和产品种类，提高市场整体流动性。中长期资金对欧洲市场的稳定性与抗风险能力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因其长期投资特性，不会因短期市场波动或经济周期变动迅速调整投资组合。在经济繁荣时不过度追涨，在经济衰退时不恐慌抛售，保持相对稳定的投资策略。这种稳定性还体现在对金融机构的支持上，中长期资金作为金融机构的重要投资者，增强金融机构资金实力和抗风险能力，减少金融机构因流动性风险引发的危机，维护整个金融体系稳定。
银行体系主导模式实践经验
银行体系主导模式实践经验
与美国资本市场主导模式不同，欧洲（尤其是德国）中长期资金以银行体系为核心。德国的全能银行集商业银行、投资银行等多种功能于一身，能为企业提供全方位金融服务。德国商业银行与企业建立紧密长期合作关系，通过深入贷前调查和持续贷后跟踪，充分了解企业经营、财务和发展战略，凭借信息优势为企业提供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成为中长期资金的重要供给者。
在德国，银行在中长期资金发展中发挥着核心作用。长期信贷方面，银行给予企业的贷款期限长、利率相对稳定。同时，银行通过持有企业股权获得监事会席位，直接参与企业决策过程。在企业面临重大投资、战略转型等关键节点时，银行能从长期发展角度提供专业建议和有力支持，引导企业制定稳健发展战略。这种银行体系主导的中长期资金发展模式，有力推动了德国实体经济尤其是制造业发展，使德国在全球高端制造业领域占据重要地位。
对中国的启示
欧美在中长期资金入市实践中形成各具特色的发展模式。美国以资本市场为枢纽，通过制度创新和多元化投资驱动经济增长；欧洲以银行体系为核心，注重稳定性和战略协同。两者的共性在于强调法律保障、专业管理及长期导向。我国应结合自身国情，融合两种模式优势，构建适合我国的中长期资金体系，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持久动力。
第一，完善养老金制度。在当前人口老龄化不断加剧的大背景下，完善养老金制度已成为当务之急。进一步扩大税收优惠范围，在个人所得税抵扣比例上加大力度，提高居民参与养老的积极性，是推动养老金个人账户发展的关键一环。个人养老金储蓄的优势和重要性可以通过社区宣传、网上讲座等多种渠道普及给居民，鼓励更多居民参与其中。这笔庞大的资金将为中长期资金入市提供稳定且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源。同时，引入专业的投资团队，运用先进的投资策略分散投资于股票、债券、基金等各类资产，提高投资效率，确保养老金资产在复杂多变的市场环境中实现保值增值，为老年人的生活品质提供坚实保障。
第二，培育长期资本载体。保险资金和社保基金具有规模大、期限长的特点，鼓励它们增加权益类资产配置，能够充分发挥其长期资金优势。可以通过政策引导，对配置权益类资产达到一定比例的保险机构和社保基金给予适当的税收优惠或政策奖励。试点主权财富基金国际化投资，选派专业人员到国际知名投资机构学习先进的投资经验，从资产筛选、风险评估到投资组合构建等各个环节深入学习。通过与国际市场接轨，拓展投资渠道，不再局限于国内市场，将资产分散配置于全球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实现资产多元化配置，提升我国主权财富基金的国际竞争力和投资管理水平，也为国内资本市场注入新的活力。
第三，增强政策协同效应。我国可以借鉴欧洲银行丰富的银企合作经验，强化“投贷联动”模式对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优质企业的长期资金供应。鼓励商业银行向企业提供长期信贷资金，用于加大企业原始创新投入、数字化转型和绿色发展等长线投资领域，发挥好长期资金杠杆效应，深入培育企业核心竞争力。
第四，做好风险防范工作。建立和完善中长期资金监管框架，明确资金入市规则和标准，加强对资金来源、投向和比例的监管，规范资金运作，防止资金空转或在金融系统过度投机炒作。资金管理机构应加强增量入市资金运作监控，根据主业发展需要和外部监管要求，有序安排资金入市，严控资金突击入市行为，提前做好股市风险应对预案，防止因股市风险传导形成机构风险乃至系统性风险。■
来源：中国金融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