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里,毛豆豆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贴着胶布,卧室里传来言颜凄厉的惨叫声,无助的呼救声,撞击声,声声撕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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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圆形石英钟,滴滴答答,分分秒秒过去了。
人一出生,沙漏翻转,倒计时开始。
客厅里,毛豆豆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贴着胶布,卧室里传来言颜凄厉的惨叫声,无助的呼救声,撞击声,声声撕裂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有可能是一分钟,两分钟,她眼睛模糊的看不清楚时钟的指针到底指到了哪里。
言颜不叫了,屋里破旧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摇晃声。
这声音很熟悉。
以前她和侯峰在床上做的时候,床也摇的厉害,她曾开玩笑的问他,床会不会散架,侯峰说你散架了床也不会散。
毛豆豆空洞的睁大眼睛,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外蹦,言颜疼不疼,有没有流泪,她一定哭了。
洁白的纸上戳个洞,怎么会不疼!
她不喜欢言颜,从上大学第一天见到言颜,就对这个长相过分好看的女孩生出若有似无的敌意。
当身边出现一颗亮眼的星星,周围的一切都会成为她的陪衬,多金的班长会打听言颜的喜好,优秀的学长会拜托宿舍人送礼物给言颜,连老师都会特意问问言颜练琴的进展,焦点似乎永远都在言颜身上。
可言颜善良,再怎么嫉妒她,都没办法对善良的人说三道四。
毛豆豆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电影,播放的全是言颜的好:
下雨天,言颜去吃饭,会帮不愿意出门的舍友带饭,她排两次队打饭,怕帮别人带的饭买早了,等她吃完自己那份,饭凉掉。
言颜不吝啬分享零食,不计较干活多少,真诚赞美她新买的裙子好看,如果有钱,也想买一件。
毛豆豆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明明是来跟侯峰分手的,却把言颜拉进地狱。
那时,侯峰对她说:“你帮我个忙。”
她不耐烦道:“什么忙?”
他说:“你打电话把言颜叫来,我找她有事。”
她气死了,在分手的节骨眼,侯峰居然心心念念另一个女人,她朝他嚷嚷,“你找她能有什么事?我就知道,你对她有想法,自打你在酒吧见过她,尤其你从北京回来,嘴里总是提起她。”
侯峰说:“我在北京的确见到过言颜,她长得好看,白里透红,说话慢声细气的招人喜欢。咱俩都要分手了,你行行好,把她弄来,我尝尝滋味。”
他说的那么正常,那么平淡,好像在讨论吃黄焖鸡米饭,毛豆豆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怒火攻心,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混蛋,什么叫尝尝滋味,亲一口还是弄到床上?言颜看不上你,你强行硬来是犯罪,会坐牢的。”
侯峰脸色如常,不发火,不动怒,被打一巴掌也无所谓,“你怎么骂我都行,我要替我哥出口气,他死了,一辈子没碰过女人,窝窝囊囊的,当年他想女人想疯了,没得手,反而搭上自己的命。”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毛豆豆心慌的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她跟侯峰睡了那么久,好像也只是睡了那么久,实际对他一无所知。
侯峰再也没解释,冷了声音:“这个忙,你帮也要帮,不帮也要帮。豆豆,我活够了,但是我不想一个人死。”
毛豆豆转身就跑,骇的心肝俱颤,晚一步,贼船就要带着她驶入罪恶的深渊。
侯峰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安抚中夹着威胁:“你别怕,一切都与你无关,但如果你不配合我,咱俩就在情人节这个大好的日子,做一对鬼鸳鸯。”
......
毛豆豆闭上眼,用力吸气,几近窒息,刚才哭的狠了,鼻腔堵得严实,嘴巴也封的严实,再哭下去,会活活憋死。
她变态的安慰自己,卧室里发生的不过就是一场男欢女不爱,没什么大不了,言颜又不会死,过几年就忘了......
楼下,钱铮抬头望一眼四楼的阳台,漆黑无影,鸟悄树静。
快十分钟了,言颜还没有下来,女生见面这么能聊吗,再不走电影要开场了。
犹豫后,打电话催她。
手机接通,响了十几声,终于出现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请稍候再拨。
他疑惑的挂断电话,下意识又抬头看向四楼。
言颜说给毛豆豆送琴,毛豆豆好像有个男朋友,他在健身房见过,不像是正经人。
电光火石间,他冲进楼栋,拨言颜手机,三步一台阶的往楼上蹿,到三楼时,楼上传来清晰的手机响铃的声音。
四楼楼道漆黑,使劲跺脚爬楼,声控灯依然不亮,他却在401门前的鞋架上找到言颜的手机。
没人应他,静水漾波,晴天霹雳。
在这好时节,钱铮脑子炸开一道惊雷。
……
“哐哐哐”,暴力的砸门声夹杂手机铃声惊醒屋里的罪恶。
毛豆豆睁开眼,眼珠动了动,目光移到门边,门锁顷刻间被砸的变了形,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钱铮冲进来,扔掉手里的灭火器,一眼看到五花大绑的毛豆豆。顷刻,胸腔震动, 一双手攥成铁拳。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侯峰裸着上身,一边提裤子一边走出来,见到钱铮有点意外,眯缝起狭长的眼,“这么快就找来了,她滋味不错,我替你尝了尝。”
半开的门后,散落一地的衣服,是言颜的外套,毛衣,内衣…...
钱铮的心在这一刻,陡然爆开,灵魂粉碎,极端崩溃下,他出离了愤怒和悲伤,显得异常冷静,“为什么?”
侯峰舔了舔唇,回答他:“侯明是我哥,亲哥。”
耳畔嗡鸣,好似围着张狂的马蜂。
侯明,钱铮到死都忘不了的名字,无数次噩梦,侯明是罪魁祸首。
他一把推开侯峰,去卧室找言颜,侯峰拦住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真白啊,我弄她的时候——”
“闭嘴!”钱铮一拳打过去,侯峰没躲,太快了,躲也躲不开,两人扭打起来。
皮肉相接的响亮声,脆的,火辣辣的,鼻腔嘴角喷出的血点子四溅。
钱铮下了死手,铁拳如雨点般落到侯峰身上,侯峰死咬住嘴唇,一声声闷哼,一道道血印,交错的血丝登时透出皮肉,他从卧室门口滚到沙发边蜷缩挣扎。
钱铮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眼神狠戾如刀,“你们兄弟都是畜牲,都踏马该死一万遍!”
侯峰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和物,他早就知道钱铮是个狠人,这次必铁了心要弄死他。
同归于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他去阴曹地府,跟他哥团聚。钱铮会判死刑,大家黄泉路上再斗个你死我活。
夜色浓厚,什么动静都消失了。
“钱铮……”虚弱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出来,“住手。”
钱铮晃神,是言颜在叫他,他的目光落在侯峰逐渐失去生命力的眼睛,蓦然松了手。
“钱铮……”
言颜用被子包裹着自己,被子太大,把她绊倒在卧室门口,她看见钱铮要掐死侯峰,急得几乎说不出话,他不能杀人!
“颜颜。”
钱铮机械的叫她名字,侯峰忽然拽住他的衣服,剧烈喘息,“今天你不杀我,我还会报仇,她就在滨海音乐学院,住哪间宿舍我都知道,你不可能天天守着她。”
钱铮脑子里的弦,突地,断了。
那几句话像一根刺,刺进他的肉里,深深地刺了进去。
“钱铮哥。”言颜叫他。
钱铮站起来,一脚狠踹在侯峰命根子上,“啊!”侯峰惨叫,眼前阵阵发黑,昏死过去。
言颜捡起地上的毛衣往身上套,不小心触碰到脖子,疼的瑟缩,与方才走投无路的滋味比,不算什么。
钱铮走过来,跪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钱铮哥。”言颜抓住他的手,眼前的钱铮让她陌生,他一直是自信的,拽拽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曾经想不出他会失魂落魄的样子,如今却看到了。
钱铮不敢看她的眼睛,骂自己蠢得要命,悔的五脏六腑错位,如果能早点上来,如果陪她一起上来,言颜不会出事。
他是真的想和侯峰一起下地狱。
“呜呜呜……”毛豆豆坐在椅子上,呜咽,想叫喊张不开嘴。
言颜忍住全身的痛,在钱铮搀扶下走到毛豆豆跟前,伸手扯掉她嘴上的胶布。
毛豆豆哭着道:“言颜,对不起。”
“啪”,言颜狠狠打了毛豆豆一巴掌,“我来帮你,你却在害我。你和侯峰是一伙的,都是坏人,我要报警!”
钱铮解开捆绑毛豆豆的绳子。
她一下跪在言颜面前,抖着身子,“言颜,你相信我,是侯峰逼我的,如果我不把你骗来,他就要杀了我。不能报警,一旦报警,全学校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大家会怎么看我们?一个被强暴的女人,一个强奸犯的女友,唾沫星子足够淹死我们。”
毛豆豆抓住言颜的手,声泪俱下,“我求你了,言颜,真的不能报警。你就当被狗啃了,行不行?”
“住嘴!”言颜抽回手,愤怒道:“侯峰他侵犯我,我不会让他逍遥法外,我不能让这种人再去祸害别人。”
“言颜,我求求你。”毛豆豆抱住言颜的腿,“我们好不容易考上音乐学院,你报警,这辈子就全毁了。”
钱铮拉开毛豆豆,怒斥道:“你踏马就该跟侯峰一起死!”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背起言颜下楼,当务之急,开车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言颜颤抖不止,像煮熟的虾子那样趴在他背上,头脸上的冷汗沾湿他的脖子,而后颈边一热,惊觉言颜咬着嘴在哭。
“颜颜,都过去了。”钱铮加快脚步下楼,哪有都过去,分明过不去了。
医院这个时间只有急诊,钱铮挂了外科急诊和内科急诊两个号。
言颜坐在椅子上,坚持只看外科,不看内科。
“颜颜,听话,让医生给你彻底检查一下,好不好?”钱铮明白她受了过度的惊吓和伤害,在心理上会刻意拒绝令自己不能承受的部分。
言颜摇头,“你不要再说话,我看外科就够了。”
急诊号叫的快,轮到言颜时,钱铮想陪她一起进去,言颜把他推在门外,“你在外面等,我自己跟医生说。”
“颜颜,我不放心。”钱铮低声恳求,“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不要!”言颜关上诊室的门。
钱铮只好站在门外等,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条信息,是周成康问他出差回来没,等做完手上最后一个项目,把Jeffery Yan的股份收购完成,送他老人家安稳去往伦敦,他的辞职流程也就批完了。
他看完消息,没心情回复,正要收起手机,一串陌生号码打进来。
接起来,还没开口,对方急道:“言颜到底出了什么事,钱铮,你跟我实话实说,言颜到底有没有事?”
“花姐?”
“是我。”
花姐和Jeffery Yan,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鬼使神差的同时出现在手机里。言颜说过她爸爸英文名也叫Jeffery。
一条若有似无的脉络渐渐在脑海里清晰。
钱铮眸光微动,“颜颜有事,我要见Jeffery——言”。
“他就在滨海,我马上安排你们见面。”花姐挂断电话。
言颜的伤主要在肩膀和脖子,头部因为跟侯峰撕打时撞到柜子,轻微脑震荡。
钱铮看完检查单子,稍稍放心,言颜坚持不看内科要回家,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逼迫她,只好带她走。
从医院出来,言颜躺在车后座,钱铮开车,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水云涧地下车库,钱铮打开车门下车,拉开后座的门,等言颜下车。
言颜却挪到另一边车门处坐着,一动不动。
钱铮见她不下来,只好上车坐到后座,低下头,轻声道:“回家吧。”
言颜侧身面对他,眼里噙着泪花,命令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泪水弥漫钱铮的眼眶,良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不起,颜颜,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泪水流进言颜心里,她抬手擦拭他的脸,问:“你有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你说情人节有话对我说,你现在告诉我。”
钱铮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卡在喉咙,怕说出来,给她带来更深的伤害,无休无止,除非侯峰死。
“你不肯跟我说,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了?”言颜死死的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但钱铮面无表情,不,他有点生气,“言颜,我不准你这样说,更不许你这样想,受害者无罪,该死的是犯罪的人。你就是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有个叫言颜的女孩儿,顶好,谁也比不上。”
言颜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泣不成声,“他没有得逞。”
“什么?”钱铮抚摸她的背,给她顺气。
“我说,侯峰没有得逞。”
她在他怀中仰起头,水洗过的眸子分外清澈,“我有一条高科技腰带,他解不开。”
“我用你教我的防狼招数对付他,我想拖延时间,拖延到你察觉不正常上来救我。他怕我喊救命,一直用手捂住我的嘴,我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就咬他。”
短短几句话,钱铮听的心惊肉跳,庆幸之余,也佩服这份儿机智和胆量。
言颜手指抓紧他的毛衣,像抓救命稻草,死死的不松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足自己安全感,才有勇气把话说下去,“他解不开腰带,暴躁的打我,我晕过去了,后来一声巨响,我清醒过来,听见外面有打架的声音,我知道你来了。”
钱铮想要杀了侯峰的眼神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而侯峰并没有反抗,似乎在等待死亡。现在回想起来,言颜感到奇怪,侯峰的目标真是她?
浓郁的玫瑰香气从后备箱传来,言颜靠在钱铮胸膛,催他:“你快说,你想要跟我说的话。”
说喜欢我,说钱铮喜欢言颜,让美好的爱情驱散心中的魔障,让情人节的结局依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奈何,从事发到现在,钱铮的神经一直被侯峰的威胁支配。
侥幸躲过一次,即便报警,侯峰最多判一年两年,甚至可能因为证据不足,或者毛豆豆的不作证,拘留几日就放出来。
侯峰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在他身边引爆,他不怕死,言颜却是他的软肋。
他不可能天天守着言颜,侯峰却可以伺机而动。
还有毛豆豆说报警会引来的流言蜚语,言颜没有经历过,而他却在高中真真实实的感受过,那些异样的目光,那些人群后的窃窃私语,足够让人崩溃的里里外外。
钱铮心里乱极了,“颜颜,我们先回家。”
突地,言颜紧握他毛衣的手松开了,她就在他怀里,他就在身边,明明紧靠在一起,却像隔了万水千山。
情人节,在劫难逃。
言颜心有余悸,混杂失望、不安、难受,当天晚上起了高烧,一阵阵的出虚汗。
钱铮坐在床上,彻夜抱她入睡。
等她睡安稳,已经是后半夜,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有一条一小时前花姐发来的微信,说她和言颜爸爸已经在赶往水云涧的路上。
钱铮回复:到了吗?
半夜两点,花姐秒回:还有半个小时。
读完消息,钱铮扔掉手机,低头看向怀中的言颜,所有的不甘心和不死心消亡在情人节的夜里。
车后备箱的香槟玫瑰不久就会枯萎。
对着镜子练习千百次的表白再没机会说给心上人听。
他要失去她了,或许是永远的失去。
寂静的房间,冷清的月光洒进来,钱铮无声地流泪,他抱紧怀中的人,最后一次抱她。
没有机会见到她三十岁的样子,四十岁的样子,五十岁的样子......
二十岁的言颜,会在他的心里,长生不老。
言颜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白狗,下雨了,她拼命的在大街小巷中奔跑,找不到回家的路,大雨淋湿毛发,她不敢停下来,在路的尽头,一双手忽然抱起她,藏在衣服下,为她遮风挡雨......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边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她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就看见最想见的人。
钱铮摸她的额头,温凉。
“颜颜,饿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言颜偏头看窗子外面,天空乌云密布,梦境与现实交织,大雨过后会有彩虹吗?
“几点了?”
钱铮说:“下午两点。我做肠粉给你吃,好吗?”
“好。”
钱铮去厨房做饭,言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感觉钱铮有点不对劲儿,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昨晚,他们本来要去约会,心照不宣的确定恋爱关系,可惜一场意外令这一切戛然而止。
言颜下床,从衣柜中拿出干净衣服去洗澡,她要让昨日的一切继续下去,命运不能毁在不相干的人手里。
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钱铮叫她吃饭。
她还未走到餐桌,就闻到阵阵的香味。
鲜虾玉米粒的肠粉,比以往哪一次都做的更精致,像大饭店厨师出手的作品。
钱铮递给她筷子,“吃吧。”
“你不吃吗?”餐桌上只有一盘肠粉。
钱铮面无表情的回应:“我根本不喜欢吃肠粉。”
言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喜欢吃?”
“意外吗?”钱铮看着她,“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吃肠粉,不过是迁就你罢了,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会答应钱国强照顾你,现在我回答你,是为了这套房子。”
“他说只要我照顾你一年,就可以获得这套房子。”他耸了耸肩,“就这么简单。”
言颜困惑的凝视他:“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想说什么?”
钱铮转身背对她,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做不到让言颜彻底对他死心,像是吞了一把针,扎的心千疮百孔。
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再让她死心,他努力平复情绪,“厨房有牛奶,我端给你。”
言颜疾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背上,无助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钱铮立在原地,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他的薄唇几乎抿出血来,狠心扯开她的手,转身面对她,“我还是我,只是经过昨晚的事,发现你于我而言,负担太重,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没法向你父母交待。我不要房子了,我要自由。”
“你说什么?”言颜震惊的望着他,“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才认识我多久,对我能有多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用不着你来给我套光环。”钱铮冷静道,“你赶快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学校,你放心,生活费我还是会给你,至于其他的,就当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我和你确实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要听这些!”言颜伸手抱住他,委屈道:“昨天只是意外,以后我会小心。”
为了让他更安心,她有些难为情道:“钱铮哥,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够了,足够了,过往的不堪前路的坎坷,都在“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中消融,他满足了,不计较了,牵制他的东西固然很多,但都敌不过言颜在心里头的分量,她的平安幸福是最要紧的,其他的就都不要紧了。
钱铮用力憋回上涌的泪,心里欢喜,言颜说喜欢他呢,怎能不叫人欢喜,只是不能功亏一篑。
“言颜,你真的喜欢我?”
言颜回答的坚定:“我喜欢你。”
钱铮握住她的手臂,把她从自己身上剥开,“哪怕你看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你也确定你喜欢我?”
喜欢一旦说出口,就没有什么可再遮遮掩掩的。
她喜欢的人要本事有本事、要善良有善良,连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所以她很确定。
言颜拉他的手,冰凉,她捂在双手间,给他能给的温暖和坚信:“钱铮哥,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你不肯告诉我没关系,可是我确定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所以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是么,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乌云滚滚,大雨将至,明明才下午四点多,天空黑云压城,看不到一丝晴天白日的曙光。
“我们要去哪里?”言颜坐在副驾驶,不安地问。
钱铮没有回答,上了外环高速一路往西,没多久,暴雨点子砸下来,劈啪作响,雨刮器打到最高档位,呼哧呼哧的扫荡,才勉强能看清楚路。
没有开导航,言颜也看不清路标,天完全黑下来,路上的车越来越少。
她不知要去哪里,脑袋沉沉,心头惴惴。
钱铮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专注的开车,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中冷峻严肃,叫人不敢看。
穿过繁华的滨海市区,言颜在茫茫黑夜中看到闪烁零星灯光的民房,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这应该是滨海的郊外吧。
又开了一段路,钱铮终于踩下刹车,停在漆黑的夜色中,雨也停了,他疲惫的吐出一句:“我真的讨厌下雨。”
讨厌到极致!
可是天使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他,再讨厌下雨,也得在这种天气跑出来,一股脑儿的把自己剖析的肉是肉,骨是骨的给她过目,让她好好瞧瞧她嘴里善良的人有着怎样不堪的灵魂。
透过挡风玻璃,言颜看到的是远处紧闭的大门,威严,肃穆,沉闷,她睁大双眼,呆呆的注视着门上面的几个大字。
——滨海女子监狱。
钱铮也望过去,他并没有多少秘密,只是一启齿,足以无地自容,“你能想象里面的女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言颜僵硬的坐在椅子中,动弹不得,她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说不出口,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垮神经,违法犯罪,牢狱铁窗,曾经比战争还遥不可及,如今却接二连三的深陷。
钱铮很快说出她心中所想,“你不是问我家里的事情,问我妈去了哪里,那,她在里面。”
“她......她犯了.......做了什么?”言颜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其实犯罪也有很多种,可大可小,或轻或重,有意无意,钱铮是好人,他妈妈也不会是坏人。
钱铮陡然面向她,低沉清晰的说:“杀人啊,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什么?”言颜大脑嗡嗡作响,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钱铮冷静的令人发怵,他伸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用一把水果刀,就这么长,两刀捅死一个男人。”
言颜害怕,不自觉的抓住他的衣袖,小声道:“钱铮哥,你妈妈杀了人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钱铮望进她的眼睛里,二十岁的女孩,有一双清澈透明吸人沦陷的眼眸,此刻,明明带着惧意,却还要逞强的安慰他,“但如果,她是在替我坐牢呢,还是没有关系吗?”
言颜骤然睁大眼睛,怔忡地松开手,颤声道:“再说一遍。”
钱铮换了一种说法:“人,是我杀的。”
候明死的那天,妈妈被带走的那天,他向人捅刀的那天,滨海正在下那一年最大的一场雨,气象台提前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
他再也没有从雨中走出来,他讨厌下雨。
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更有可能,是杀人犯。
“不,不,警察不会抓错人。”言颜哭,除了哭,情绪无法释放,她已经憋了一路,“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你在骗我!”
“你醒醒吧,别再自作多情,喜欢杀人犯不觉得丢人吗?”钱铮发动车子,掉头回市区,“大学里那么多你的同龄人,想谈恋爱就去谈,缺钱我打给你,跪求你离我远点。”
怕没说清楚,他咬着牙,狠心道:“现在来看,我根本不会喜欢你,我们就踏马不是一路人。”
温室里鲜艳的玫瑰花永远不可能搭配被虫子咬的千疮百孔的杂草。
“我不信,情人节那天,我们分明要在一起了,为什么你现在要否认这一切?”
钱铮没回答,直到上了外环高速,他才说:“我有过这种想法,不见得对你就是喜欢。这些日子我一直纠缠你,估计就是年龄到了,寂寞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不可自拔,还让你空欢喜一场,给你道个歉。”
言颜已经分辨不清楚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在敷衍,她在做最后的挣扎,“钱铮哥,你不要说违心的话,好不好?”
而钱铮过分冷静,甚至是冷漠的说:“我上高中的时候,你上小学,我上大学的时候,你上初中。你是觉得高中生会喜欢小学生,还是大学生会喜欢初中生?”
四岁的年龄差,只要不喜欢,可以描述的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言颜一眼不眨的盯着车子的挡风玻璃,巨大的震惊与心伤铺天盖地袭来,感官尽失。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说话。
街景逐渐变得熟悉,还有一个红灯,就到音乐学院了。
言颜思绪混乱的如同荒地交错繁杂遍地横生的野草,寻不到根在哪里,密密麻麻扎的脑子疼,她打开窗子,风一吹,树摇草晃,“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有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我?”
车子稳稳的停在学院门前。
钱铮挂档停车,没有熄火,他侧身看着她,疲倦道:“言颜,到此为止吧,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你何必再三求证?”
言颜的眼泪哗啦流下来,这份儿自取其辱的确该到此为止了,再一味的问下去,答案还是一样。
她快速解开安全带,在泪眼朦胧里,看不清他凉薄的脸,嘶哑的出声:“钱铮,我不关心你了,再也不会跟你和好了,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以后马路上见到,当不认识。”
雨停了。
言颜甩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跑进学校。
钱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担心她会不会摔倒,会不会半路又开始下雨,唯独不用再担心这情意。
因为他终于失去了。
心脏豁道口子,汩汩流出鲜血,好像能流进眼睛里,不然为何不下雨,不近视,就是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对他彻底死心了,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那里一定春光明媚,百花盛开。
他如愿以偿,溃不成军。
回到家,房子里面亮着光。
钱国强坐在沙发上等他,屋里弥漫浓重的烟味,茶几上的纸杯里按满烟头。
“回来了。”钱国强声音沙哑,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钱铮失魂落魄,第一次是去案发出租屋接他。
钱铮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钱国强明知故问,不想回答,但在钱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抹了一把脸,回答问题:
“我书念的不多,大道理不会讲。当时我就琢磨着,我儿子怕冷,离太阳近点,能暖和暖和。”
钱铮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
钱国强跑过去扶他,他摆摆手,不起来。
“钱铮,你别吓我,爸爸血压高。”钱国强陪他坐在地板上。
钱铮抹了一把脸,说:“放心,我暖和过来了。”
钱国强搂上他的肩膀,压在自己怀中,“儿子,爸爸还在。”
钱铮抬头,红了眼睛,“借我一千万。”
“那什么,爸爸有事先走了。”钱国强手脚并用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再不走,养老没指望。
“……”
“爸。”
这个字像一道定身咒,将钱国强牢牢定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八年了,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钱铮叫他爸,真好听,“再叫一遍。”
钱铮说:“爸,借我点钱,我要创业。亏了,我回公司上班赚钱给你养老,赚了,钱还是你的,一定会还你。”
他停顿片刻,“一辈子那么长,人是活生生的人,别无他选,唯有走下去。”
下一秒,钱国强死死的抱住儿子,被这份坚毅震动,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从十五岁起,就能扛事儿。
老父亲热泪盈眶,颤颤巍巍的抬手比V,“两千万,明天打你账上,我要当我儿子公司的股东。”
走下去,言颜也在不停的走下去,往宿舍楼走,远远的,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两个人。
她脚步一下子停住,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向她走来。
“宝贝,爸爸妈咪来接你回家了。”苏慧敏张开双臂将女儿抱在怀里,她瘦了,巴掌大的脸,脸色泛白,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
言颜一时反应不过来,毫无征兆的,父母出现。
言淮山摸了摸女儿的头,“颜颜,爸爸陪你去报警,无论什么情况,没有理由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是谁告诉你们的,钱铮?”言颜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爸爸,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儒雅慈爱,生意失败似乎没有对父母产生明显影响。
不过,家里生意真的失败了吗?妈咪仍然背几十万的包。
言淮山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跟你从头到尾讲清楚。”
苏慧敏放开女儿,拉起她的手,“宝贝,等事情告一段落,妈咪先带你去伦敦,爸爸会留在滨海一段时日,办理你的休学和处理案子。”
“休学?去伦敦?”接二连三的消息让言颜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言淮山说:“意思就是你要在伦敦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了。”
言颜没有回宿舍,她跟父母去了外滩的一家酒店,像往年家庭旅行一样,爸爸订的是套房,凭借过去大半年的生活经历,她知道五星酒店的一般房间和套房的价格天壤之别,钱铮带她在北京住的房间一千多一晚,因为经济紧张,他们住一间,而套房一晚几万,如此看来,家里危机解除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父母什么也没有说。
太晚了,她身心俱疲。
隔天一早,言淮山陪言颜去警局报警,言颜做了详细笔录。听得言淮山心脏一上一下,才知钱铮所言非虚。
案件涉及到的所有人,钱铮、毛豆豆还有在言颜离开后赶到事发现场的花姐,相继被传唤到警局做笔录。
言颜特意关心毛豆豆的情况,言淮山跟她说,毛豆豆虽然是帮凶,但性质属于被迫和自保,不会有事。
有事的是钱铮,他临走前狠踹侯峰的那一脚,差点让侯峰断子绝孙,一直在医院治疗,钱铮的性质在正当防卫和故意伤害之间,急的钱国强聘请律师为他辩护。
好在律师给力,加上言颜和毛豆豆的证词,证明侯峰在案发现场曾对钱铮出言挑衅,故意引发钱铮的愤怒情绪从而导致其行为过激,最终钱铮免去拘留的罚判。
他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一个人待在家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这房子住不下去了,走到哪都能看见言颜,卧室里有她的衣服,冰箱里有她喝剩的半桶牛奶,阳台上还晾着她的袜子。
既然没能按照约定照顾她一年,他也没有资格再待下去。
对门小孩曹浩然敲门,问言颜在不在家,想和她一起下楼吃锅盔。
钱铮说:“她不在家。”
“那她什么时候来,我给她发微信,她没回。”
半晌,钱铮答:“我说不好。”
曹浩然失望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钱铮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吃,哪家的锅盔,有那么好吃?”
曹浩然拒绝,他才不要跟钱铮一起吃锅盔,举一反三讲数学题影响食欲,“我等言颜回来,跟她一起去吃。”
言颜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钱铮在心里问。
他回屋继续拾掇,收拾书房文件时,看到那本图画册,小时候,妈妈告诉他,爸爸去了外太空,火箭坏了回不来,只能待在空间站,空间站太挤没地方站。
他画火箭,研究火箭,长大才明白在为一个谎言执着,他翻了翻那本册子,最后一页,火箭旁边蹲了一只小狗,笑的活泼,举块牌子:钱铮加油。
轻而易举地,双眼模糊潮湿,他从笔筒抽出一支铅笔,在小狗的旁边写下三行字:
你一笑,
城门失火,
殃及了我。
来源:幸运柳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