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顶替我上学的同学得了重病,他儿子竟找到我,跪下求我救他爹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5-27 14:29 2

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他给我跪下了。

就在我那间木屑纷飞的旧工坊里。

为一个爹。

那个偷走我人生的爹。

我等了四十年。

真的,整整四十年。

等的不是报复。

也不是一句道歉。

等的是一个答案。

可他儿子带来的,却是一个要我命的请求。

我叫耿建民,今年六十有五,是个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木匠。街坊邻里都说我脾气好,手艺好,活得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不争不抢,沉默安然。他们不知道,我这心里,埋着一根拔不掉的刺,一疼就是四十多年。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正拿着刨子推着一块上好的椿木,木花卷着香气儿翻出来,我这心里头啊,就跟这刨子一样,舒坦。我老伴儿许秀莲在院里择菜,嘴里哼着老掉牙的曲儿,日子过得就像这午后的阳光,暖和、平静。

突然,工坊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挡住了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满地的木屑都被他膝盖蹭开了。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刨子差点没拿稳。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大伯,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爸!”他抬起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写满了绝望。

我愣住了,脑子“嗡”的一声。他爸?他爸是谁?

他哽咽着,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爸是路承志。”

路承志……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我尘封了四十年的记忆里,用力一拧,霎时间,所有被锁住的愤怒、不甘、委屈和心酸,全都翻江倒海地涌了出来。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年纪大,而是因为恨。

我一辈子没恨过几个人,路承志,算一个。

故事,得从1977年的那个夏天说起。

那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这个消息,对我们这些在乡下“修理地球”的知识青年来说,不亚于一道惊雷,把所有人心里的那点儿火苗子,全都给炸亮了。我们那个公社,几十个年轻人,一下子全都疯了。白天拼命干活挣工分,晚上就凑在煤油灯下,用快拿不稳笔的粗糙大手,重新捡起那些被扔掉的课本。

我叫耿建民,那时候刚满二十。我家里穷,弟妹多,爹娘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吃上公家饭”,跳出这农门。高考,就是我们全家唯一的指望。

路承志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我们俩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一起光着屁股下河摸鱼,一起偷生产队的西瓜挨揍,感情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他脑子活,嘴巴甜,会来事儿,就是家里条件比我好点,他爹是村里的会计,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个“人物”了。

我们俩约定好了,要一起考出去,考到大城市去,去看看天安门。

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苦。白天在田里累得像条狗,晚上回来,草草扒拉两口饭,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书。蚊子嗡嗡地在耳边叫,爹娘心疼我,就拿着蒲扇在旁边给我扇风。我娘总说:“建民啊,你可得争口气,咱家祖坟冒不冒青烟,就看你这一回了。”

我不敢不争气。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复习资料上。路承志也一样拼。我们俩常常凑在一起,讨论一道数学题能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互相抄写对方整理的笔记。那时候的我们,眼里都闪着同样的光,对未来充满了最质朴的向往。

考试那天,我爹硬是借了邻居家的自行车,骑了三十里地把我送到县城的考场。临进去前,他攥着我的手,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抖得厉害。他说:“建民,别紧张,考成啥样是啥样,爹不怪你。”可我从他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所有的期盼。

考完了,我感觉自己发挥得不错。跟路承志一对答案,我俩的分数估摸着都差不离,上个好点的专科,甚至本科都有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熬。一天天,一月月,村里的广播,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都成了我们最牵挂的东西。

终于,榜下来了。村里的大喇叭喊着,我们公社考上大学的人名。第一个,就是我,耿建民!分数高得吓人,是我们全县的第三名!第二个,就是路承志,他的分数也够上一个不错的专科。

那一刻,我爹激动得当场就哭了,抱着我,一个劲儿地捶我的背,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我娘跑回家,杀了家里唯一一只准备下蛋的老母鸡,说要给我好好补补。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我们家那破旧的土坯房,一下子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路承志也跑来恭喜我,他抱着我,高兴地说:“建民,我就知道你行!咱们兄弟俩,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要从此不同了。我开始想象大学的生活,想象穿着白衬衫走在校园里的样子,想象毕业后分配工作,把爹娘接到城里享福的场景。

可是,我等啊等,路承...

可是,我等啊等,路承志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是一所省城的师专,我的通知书却迟迟没有踪影。

开始,我们都以为是邮递员路上耽搁了。我爹一天跑八趟村口,眼巴巴地望着那条通往镇上的土路。可一天天过去,路上的尘土扬起又落下,就是没有我家的那封信。

村里开始有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是不是我的政审出了问题?我爹娘吓坏了,赶紧去找公社领导问。领导查了半天,说我的档案清清白白,没任何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在县招生办有亲戚的邻居,悄悄把我爹拉到一边,说了一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把我们全家都打懵了。

他说:“老耿啊,你家建民的通知书,怕是被人顶了。”

顶替?我爹一辈子老实巴交,连这个词儿都没听过。邻居解释说,就是有人冒用了建民的成绩和名额,去上大学了。

我爹不信,我也不信。这怎么可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爹带着我,揣着家里仅有的几块钱,坐着拖拉机去了县城,又从县城辗转换了几趟车,去了省城的大学。我们想去问个明白,我耿建民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发给谁了。

在大学门口,我们被拦住了。我们说要找招生办的老师,门卫爱答不理。我爹急了,就给人家跪下了,求人家让我们进去。门卫看我们可怜,才松了口。

在招生办,我们终于查到了那一年的新生名册。老师翻开那本厚厚的册子,指着一个名字,对我们说:“耿建民,不是已经来报到了吗?”

我凑过去一看,那个名字,确确实实是“耿建民”。可档案上贴着的那张一寸照片,却不是我。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

路承志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我爹在旁边,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那个和我一起长大,说好要一起当城里人的好兄弟?

老师似乎看出了什么,又调出了更详细的档案。家庭住址,是我家的地址。父母姓名,是我爹娘的名字。但唯独那张照片,还有档案里的一些个人信息,被巧妙地换掉了。而最关键的录取通知书,也寄往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由他父亲路会计经手的地址。

一切都明白了。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偷窃。路承志的父亲,利用职务之便,买通了关系,在档案投递的环节动了手脚,用路承志的档案,套上了我耿建民的成绩,把他送进了本该属于我的大学。而路承志他自己,也成了这个阴谋的同谋。

我爹当场就瘫了下去,坐在地上,像一尊泥塑,眼泪无声地往下流。我冲了出去,我想找路承志问个清楚,我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

可我们怎么可能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他?

回家的路上,我爹一句话都没说,一夜之间,他的背更驼了,头发也白了一大片。我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光,灭了。

回到村里,我疯了一样冲到路承志家。他家大门紧锁。他爹路会计,也请了长假,说是去省城看儿子了。

我去找村干部,找公社领导。他们有的含糊其辞,有的劝我“算了”,说人家关系硬,我们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个年代,信息闭塞,我们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我爹是个老实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除了叹气和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把我全家都压垮了。我爹从此一蹶不振,身体越来越差。我娘整天以泪洗面。而我,那个曾经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人,一下子成了全村的笑话。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我恨路承志,恨他爹,也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我甚至想过,揣把刀子去省城,跟他同归于尽。

是我爹,拖着病体,踹开了我的房门。他没骂我,只是红着眼对我说:“建民,咱不念了。大学不念了,人还能死了不成?你得活下去,你活得比他好,就是对得起我,就是最大的报复!”

我看着我爹那张苍老绝望的脸,心如刀绞。我不能死,我死了,这个家就彻底塌了。

从那天起,我把所有的课本都烧了,跟着村里的一个老木匠学手艺。我把所有的恨和不甘,都用在了斧子和凿子上。别人学三年出师,我一年就自己接活了。我要挣钱,我要养家,我要活出个人样来,给我爹看,也给那个偷走我人生的贼看。

后来,我娶了许秀莲。她是个好女人,不嫌我穷,不嫌我没文化,就图我人老实,手艺好。我们结婚那天,我爹拉着我的手,笑了。那是他病倒后,第一次笑。

再后来,我爹还是走了。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建民,别……别恨了。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他是怕我心里揣着恨,过不好这一生。

我答应了他。可我知道,我做不到。那根刺,已经扎得太深了。

四十年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路承志。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分到了一个好单位,当了干部,步步高升。听说他娶了城里姑娘,生了儿子,过得风生水起。他的每一次“听说”,都像一把盐,撒在我那从未愈合的伤口上。

而我,耿建民,成了一个守着工坊,满身木屑的木匠。我靠着这门手艺,拉扯大了孩子,盖了新房,日子也算过得去。我努力让自己活得平静,活得像我爹希望的那样。我把那段往事死死地压在心底,从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妻子秀莲

我以为,这辈子,我和路承志的人生,就会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直到我们都化为一抔黄土。

可我万万没想到,四十年后,他的儿子,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闯进我的生活,跪在我的面前。

大伯,我求求您了!” 路晓峰,也就是路承志的儿子,哭得泣不成声,“我爸……他得了尿毒症,晚期了,医生说,只有换肾才能活命。”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报应吗?这是老天爷的报应吗?那个偷走我光明前途的人,如今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我应该高兴,应该拍手称快才对。可奇怪的是,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麻木的荒凉。

老伴儿许秀莲听到动静,从院里走了进来。她看到跪在地上的路晓峰,又看看我铁青的脸,大概猜到了几分,连忙去扶那孩子。

“孩子,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路晓峰却不肯起,他仰着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恳求。

“我们家人都配过型了,我妈,我姑姑,我叔叔……没有一个合适的。我爸他……他快撑不住了。”他哽咽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化验单,双手举过头顶,“大伯,医生说,我爸是Rh阴性血,就是那种熊猫血。他说,当年在村里体检的时候,全村就两个人是这个血型,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您。”

我的心,猛地一沉。

Rh阴性血。我记得这事。那是高中毕业前学校组织的体检,我还因为这个稀有血型,被老师多嘱咐了几句,说以后要多注意。没想到,路承志也是。

“所以,你们找到我,是想让我……给他捐肾?”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秀莲扶着路晓峰的手也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孩子。

路晓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伯,我知道,我爸他对不起您。我知道我提这个要求有多过分,多无耻!但是……但是为人子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就这么去了啊!我求求您,只要您肯救我爸,我给您当牛做马,我这辈子给您养老送终,我给您磕头了!”

他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每一次,都像磕在我的心上。

许秀莲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把将路晓峰拉了起来,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了怒气:“孩子,你起来!你这叫什么话!你知道你爸当年对我们家老做了什么吗?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过去的!那是一辈子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我,满眼都是心疼:“老,咱不理他!让他走!我们不欠他们家的!是他们家,欠了我们一辈子!”

是啊,我不欠他的。是他,是他们一家,毁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我也会上大学,当干部,过上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好的生活。我的父亲,可能也不会因为抑郁成疾,早早离世。

凭什么?凭什么他偷走了我的人生,现在病了,还要我豁出性命去救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四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指着门口,对着路晓峰,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给我走!马上走!回去告诉你那个好爹,就说我耿建民死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救他!让他等着吧!让他自己去跟阎王爷解释他这辈子造的孽!”

我的声音,在不大的工坊里回荡,震得刨花都在颤抖。

路晓峰被我的怒火吓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悲伤,有绝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我的工坊。

他走后,我像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木料上。

许秀莲走过来,抱着我的胳膊,眼泪也下来了。“老,你别气,别气坏了身子。这种人,不值得。我们不救,谁也说不出咱们一个‘不’字。天理公道,都在咱们这边。”

我点点头,没说话。可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我以为把他骂走,我就会痛快。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反而更堵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四十年前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想到我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别恨了”;我想到路承志那张曾经和我称兄道弟的年轻脸庞;我又想到路晓峰跪在我面前,那绝望无助的样子。

为人子女,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救他的父亲。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我的儿子,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抛下所有的尊严,去给仇人下跪?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心悸。

第二天,我照常开工,可手里的活儿,却怎么也做不顺。刨子推出去是歪的,凿子落下去是偏的。满脑子都是路承z...

满脑子都是路承志那张苍白的脸,和路晓峰那双通红的眼睛。

许秀莲看我心神不宁,叹了口气,说:“老,你是不是……心软了?”

我把手里的工具一扔,烦躁地说:“我软什么心!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话是这么说,可连我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嘴硬。恨,是真的。但四十年的光阴,也足以磨平最锋利的棱角。更何况,那是一条人命。

接下来的几天,路晓峰没有再来。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根扎在我心里的刺,被他这么一搅和,开始发炎、化脓,疼得我坐立不安。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我刚收了工,正准备吃饭,路晓峰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跪下,只是站在门口,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的手里,抱着一个陈旧的木匣子。

大伯。”他声音沙哑,“我知道您恨我爸,您有权恨他。我今天来,不求您救他了。我只是想……想让您看看这些东西。看完之后,您是骂他也好,是唾弃他也好,都随您。”

说着,他把那个木匣子放在了我们家的八仙桌上,然后对着我和秀莲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我和秀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我走上前,轻轻打开了那个木匣子。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沓沓泛黄的信纸,和一个已经磨破了皮的日记本。

那日记本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字:路承志

我的手,又开始抖了。

许秀莲在我旁边轻声说:“老,要不……咱别看了?”她怕我看了,又勾起伤心事。

我摇了摇头,坐了下来,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属于路承志的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日期是1977年9月。正是他冒名顶替我去上大学的日子。

字迹很青涩,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烙印。

“1977年9月3日,晴。 我终于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爹说,以后我就是城里人了,是大学生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火车开动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建民的脸。他应该比我更高兴才对,这是他的大学,不是我的。我偷了他的梦。爹说,这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家好。他说建民一个泥腿子,就算上了大学也没出息。可我知道,建民比我聪明,比我能吃苦。我成了小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偷。这大学,读着还有什么意思?”

“1977年10月1日,阴。 今天是国庆节,学校很热闹。同学们都去逛公园了,我一个人待在宿舍。我不敢去,我怕热闹,我怕看到别人开心的笑脸。他们的开心是真的,我的开心是假的。晚上,我梦到建民爹来找我了,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我给他跪下,他一脚把我踹开了。我吓醒了,一身冷汗。我欠他们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我的心,也跟着那一行行字,一点点地往下沉。

日记里,记录了他大学四年的生活。他成绩优异,是学生干部,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可是在日记里,他却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活在面具下的人。每一次被表扬,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每一次拿到奖学金,他都觉得那是偷来的赃款。他不止一次地写道:“我多想把这一切都还给建民。”

他还写到,他曾经偷偷跑回县城,想去我们村里看看,可到了村口,他又退缩了。他没脸见我,更没脸见我爹娘。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市里的一个机关单位。工作顺利,领导器重,他很快就结了婚,娶了现在的妻子,一个城里长大的、单纯善良的女人。然后,有了路晓峰

在外人眼里,他路承志是人生赢家,从农村一步登天,家庭事业双丰收。

可是在日记里,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路承志

“1985年6月10日,雨。 今天,儿子晓峰问我,为什么我从来不带他回乡下老家。我怎么说?我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贼,连回家的路都不敢走吗?我骗他说,老家已经没有亲戚了。妻子也劝我,说我应该回去看看。她不知道,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我最对不起的人。我这辈子,大概都回不去了。”

“1992年3月5日,晴。 今天在街上,我好像看到了建民。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漆的工作服,正在给一家店铺装门窗。他比以前黑了,也壮了,但那眼神,还是一样的倔强。我当时就愣住了,想上去跟他说话,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我能说什么?说对不起?太轻了。我看着他熟练地干着活,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我心里像刀割一样。他本该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纸。是我,把他推到了脚手架上。”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了。我记得那一天,我在给一家新开的饭馆赶工,确实感觉有人在看我,但回头又什么都没看到。原来,是他。

除了日记,那个木匣子里还有一沓汇款单的存根。从八十年代初开始,每一笔钱,数额有多有少,收款人的地址,都是我们村。但收款人的名字,却千奇百怪,有叫“耿向前”的,有叫“耿富贵”的。我明白了,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却又不敢写我耿建民的名字。这些钱,我们家一分都没收到过。想来也是,我们村姓耿的就我们一家,村里人看名字不对,地址也模糊,自然就退回去了。

他不是不想补偿,只是他的懦弱和愧疚,让他连补偿都做得如此笨拙。

许秀莲在我旁边,也看完了那些日记,她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作孽啊……”她低声说,“他这一辈子,活得也不轻松。偷来的人生,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看着光鲜,穿在身上,处处都硌得慌。”

是啊,不轻松。我耿建民这四十年,是明明白白的恨,是看得见的苦。而他路承志,却是背着一个沉重的秘密,在谎言和愧疚的泥潭里,挣扎了四十年。我们俩,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都被那一次偷窃,牢牢地钉在了命运的十字架上。谁,又比谁好过呢?

我爹临终前那句“别恨了”,又在我耳边响起。以前,我以为那是他老人家心善,不想让我背负仇恨。现在我才明白,他或许早就看透了,恨,是相互的。我恨他,这份恨意也同样在折磨着他。我们俩,都被困住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融化了。恨意还在,但已经不再那么锋利,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怜悯。

我对秀莲说:“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医院。”

秀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红着眼圈说:“好。去看看也好。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

(五) 病床前的相见,迟到四十年的对不起

第二天,在路晓峰的带领下,我和秀莲走进了市人民医院的肾内科病房。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让我感到一阵不适。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面色凝重的病人和家属。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在这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病房的尽头,我看到了路承志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如果不是路晓峰指认,我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虚弱枯槁的老人,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岁月,真是个不留情的东西。

我们的到来,显然让他很意外。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是无尽的羞愧和慌乱。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路晓峰和他妻子按住了。

“你……建民……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四十年的恩怨,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在了我们对视的目光里。我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场景,我想过要怎么质问他,怎么羞辱他。可真到了这一刻,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那副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所有的恨,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病房里一片死寂。

还是路承志的妻子,一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人,先开了口。她走到我面前,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大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承志他……他跟我说过当年的事了。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一辈子。”她说着,就要给我下跪。

我赶紧和秀莲一起扶住了她。“弟妹,别这样,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让我自己都愣住了。我是真的,想让它过去吗?

路承志在病床上,看着我们,老泪纵横。他费力地喘着气,对路晓峰说:“晓峰,扶……扶我起来。我要给建民磕个头。”

“爸,您别动!”路晓峰急了。

“让我起来!”路承志固执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欠他的!我欠他一辈子!这一跪,我早该四十年前就跪了!”

我走了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承志,你别这样。”我叹了口气,“你我兄弟一场,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听到“兄弟一场”这四个字,路承志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建民!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大叔啊!我不是人!我偷了你的人生,我还让你爹……我听说大叔走得早,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啊!”

他的哭声,充满了悔恨和绝望,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我对他,真的没有恨了吗?不,恨还在。只是,当我看到一个曾经的“仇人”以这样卑微的姿态,在生命的尽头向我忏悔时,那份恨,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悲悯所取代。

他毁了我的人生,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份罪孽里,被囚禁了一生?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承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治病。”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建民,我知道,我不配求你。但是……我还想活下去。我想看着晓峰结婚生子,我想……我想有机会,能堂堂正正地回村里,去你爹娘的坟前,磕个头,认个罪。”

我的心,被他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路晓峰说:“去办手续吧。我同意做配型检查。”

路晓峰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他对着我,又要下跪,被我一把拉住。

“小子,别动不动就跪。你爹我还没原谅呢。我做检查,不全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求个心安。”我板着脸说。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的原谅来得如此轻易。我更想弄明白,我这四十年的坚持,和此刻的心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配型检查的过程很复杂,抽血、化验、做各种身体评估。结果出来得很快。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有些严肃,又有些欣喜。

他说:“师傅,恭喜你,也……有个情况要跟你说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配型不成功。

医生却说:“配型非常成功,你们的HLA位点匹配度很高,是理想的供体和受体。但是……”

他顿了顿,指着我的一张CT片子,对我说:“我们在给你做全面身体检查的时候,在你的左边肾脏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六) 命运的玩笑,偷走人生的他救了我的命**

“阴影?医生,是什么意思?”我心里一紧,许秀莲也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放缓和:“师傅,您先别紧张。这个阴影非常小,从影像学上来看,高度疑似一个早期的肾脏肿瘤。但是,我要强调,是极早期!甚至连一期都算不上,我们称之为‘偶发性肾癌’。”

“癌?”我和秀莲都惊呆了。这个字,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就等于死亡判决书。

医生看我们脸色都白了,赶紧解释道:“别怕,别怕!我刚才说了,是‘偶发性’和‘极早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种早期的肿瘤,没有任何症状,发展也极其缓慢。如果不是这次为了做肾移植供体,进行了如此精密的全面检查,您可能在未来五到十年内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等到出现血尿、腰疼这些症状的时候,往往就已经是中晚期,治疗起来就非常棘手了。而现在……”

医生指着那个小小的斑点,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现在发现它,简直是天大的好运气!我们只需要通过一个微创手术,将这个肿瘤连同它所在的肾脏一并切除,您就等于被彻底治愈了!对您未来的生活质量,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得了癌症? 可是,我又因为这个检查,在癌症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发现了它? 如果……如果路晓峰没有来找我,如果我没有动那一丝恻隐之心,如果我没有来医院做这个该死的配型检查…… 那后果……

我不敢再想下去,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许秀莲反应过来,她抓着医生的手,声音都在发抖:“医生,您的意思是……要不是为了给路承志捐肾,我们家老这个病,就发现不了?”

医生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肾癌被称为‘沉默的杀手’,就是因为它早期毫无症状。这次的移植前筛查,无意中救了师傅一命。”

救了我一命……

救了我一命的人,竟然是我恨了四十年的路承志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这是怎样一种荒诞的黑色幽默?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四十年前,他偷走了我的人生;四十年后,他却用这样一种方式,把我的命给“还”了回来。

医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彻底愣住。

“不过……师傅,这样一来,您那个肾移植手术,就肯定做不了了。”医生有些遗憾地说,“您的左肾必须切除,剩下的右肾是您自己保命用的,绝对不能再捐出去了。”

不能捐了。

这意味着,我救不了路承志了。

我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许秀莲扶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有眼啊,老天爷有眼啊……”

在病房门口,我们碰到了焦急等待的路晓峰。他看到我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满怀期待地问:“大伯,医生怎么说?”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秀莲,她拉着路晓峰的手,眼泪流了下来,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路晓峰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他先是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脸上的狂喜和期待,一点点地褪去,变成了震惊、茫然,最后,是无尽的悲凉和……一丝释然?

是的,我没看错,是释然。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许久才发出声音:“大伯……您……您没事吧?”

他关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我的身体。

我摇了摇头:“没事,医生说,是极早期,能治好。”

“那就好……那就好……”路晓峰喃喃自语,他那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靠在了墙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不是失望的眼泪,更像是一种……赎罪后的解脱。

病房里,路承志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他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看到我,他虚弱地笑了笑。

建民,”他说,“你看,老天爷,是公平的。”

我没说话。

他继续说:“我偷了你的东西,老天爷现在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拿回去了。你拿回去的,比我偷走的,更金贵。这是你的命。我……我这就算是,还清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还清了?用我的健康,换他心安理得地去死?这算哪门子的还清?

可看着他那坦然赴死的眼神,我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毁了我,他又救了我。 我恨他,可我……也因为他,捡回了一条命。 这笔横跨了四十年的恩怨账,该怎么算? 我算不清了。

我的手术安排得很快。进手术室那天,路承志一家人,都等在外面。路承志是坐着轮椅被推过来的,他坚持要送我。

我们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躺在移动病床上,一个坐在轮椅上,在医院的走廊里,相对无言。

最后,他抓住了我的手,那只曾经在田埂上跟我掰手腕的手,如今干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建民,”他说,“好好活下去。连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掉了下来。

我的手术非常成功。肿瘤被完整切除,病理结果也证实是早期,后续连放化疗都不需要,只需要定期复查。我恢复得很好,一个月后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我去看了路承志

他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因为没有合适的肾源,他只能靠着透析维持生命。每一次透析,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他瘦得不成样子,说几句话就要喘半天。

我坐在他的病床边,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就像很多年前,我们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时,他给我削苹果一样。

“味道怎么样?”我问。

他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嚼着,点了点头:“甜。”

我们聊了很多,聊小时候偷西瓜,聊当年在煤油灯下做的那个大学梦。我们谁都没有再提那件改变了我们一生的事。仿佛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我们都知道,它发生过,并且,将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

三天后,路承志走了。

是在一个深夜里,很安详。据路晓峰说,他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他的遗愿,是把骨灰撒在我们村前的那条河里。他说,他想回家了。

路承志的葬礼,我去了。我以一个“老同学”、“老朋友”的身份,送了他最后一程。

站在河边,看着路晓峰将他父亲的骨灰撒入河中,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我恨了他一辈子。 我以为我会等到他的报应,看到他凄惨的下场。 可最后,我等来的,却是他用自己的“死”,换了我的“生”。 我成了他生命最后乐章里,一个被动接受了“馈赠”的人。 这份馈赠,太过沉重,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也无法拒绝。

这算什么呢?是命运的慈悲,还是残忍的玩笑?

我不知道。

路承志走后,路晓峰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辞去了城里体面的工作,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

他隔三差五就来看我,不空手,有时候拎点水果,有时候带点他自己公司接的活儿,说是有个木工的创意,想请我这个“师傅”帮忙参谋参谋。

他不再叫我“大伯”,而是跟着我儿子,叫我“叔”。

我老伴儿许秀莲说:“这孩子,是想替他爹,还债呢。”

我知道。

有时候,他会陪我在工坊里待一下午,帮我打打下手,学着辨认各种木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也照在我苍老的、布满疤痕的手上。那一刻,我常常会感到一阵恍惚。

我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我和路承志,也是这样,在阳光下,勾肩搭背,畅想着未来。

只是,我们的未来,都被命运,开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玩笑。

如今,斯人已逝,恩怨已了。可留在我心里的,却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也不是全然原谅的轻松,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意难平”。

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们俩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我们会不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

又或者,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个肿瘤,我会不会真的把自己的肾,捐给那个偷走我人生的仇人?

我没有答案。

人生,没有如果。

如今的我,每天依旧在我的工坊里,与木头为伴。刨子的声音,依旧那么悦耳。院子里的老槐树,又绿了一年。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平静。

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我身体里,少了一个器官;我心里,也放下了一段仇恨。我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与我的过去和解了。

这或许,就是我爹希望看到的吧。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常常会把路承志的那本日记拿出来看看。那里面,记录了一个小偷的忏悔,也记录了一个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和软弱。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我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我们都只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凡人而已。

最后,我想问问大家:

如果命运给你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你失去了一切,但多年后,又以另一种让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补偿了你,甚至救了你的命。这份迟来的“公平”,我们是该欣然接受,还是该永远记着当初的那份恨呢?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真的能一笔勾销吗?

来源:杨洋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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