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爷爷在家里排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所以据说爷爷是那个穷人家富养的小纨绔。

我奶奶出生在1928年，她没有裹脚，但也只是一个农村老太太。

奶奶17岁嫁给爷爷，生活还是很穷，没什么改善。

爷爷在家里排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所以据说爷爷是那个穷人家富养的小纨绔。

所以爷爷最大的愿望就是绝不靠种地生活。

这一点就现在看来还是很先进的，于是爷爷就靠着绝不种地的信念和家里闹僵了。

爷爷跑出去以后，奶奶就在家里一边抚养我爸和大姑，一面种地养活这个家。

有人说爷爷进山当土匪了，有人说爷爷当兵了，也有人说爷爷进了一个什么学校，将来可以做军官。

奶奶也说不清爷爷在外面做什么，也不管爷爷在外面做什么，反正她就那么养活孩子，种几亩地。

吃不上饭的时候，就回娘家讨几口饭。

实在不行就吃野菜，吃树皮。

改变奶奶的是一个逃跑的男人，别乱想，这不是什么民国言情剧，这就是农村老太太。

不对那时候奶奶还不是老太太，应该还很年轻，她也不是分房住，是一个大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那个男人逃到我们村子，敲了很多门，都没人敢开。

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奶奶给我形容过那个年代有多么残忍，一个人能被吊在歪脖树上几十天。

奶奶给那个人开了门，把他藏在水缸里。

那个水缸埋在地下，上面有盖子，盖子上面有一个箱子，据说那是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带的箱子。

风声过了，那个人就走了。

因为这事儿，奶奶被她婆婆狠狠地打了一顿。

即便很害怕，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声张这事儿，因为谁说出来，都有可能会被牵连一大家子十几口人。

再后来，那个人又来过两次。

一次是给家里送来一袋子粮食，不知道是糙米还是玉米，反正是粮食。

另一次是一封信，让爷爷给捎到城里去，那个时候的城里就是县城。

爷爷就是那时候开始不回家的，他送走了那一封信，人和信就都失踪了。

反正爷爷也不喜欢种地，他走就走了，太爷爷太奶奶都不喜欢奶奶，嫌她留不住男人。

即使这样，奶奶还是断断续续给爷爷生下七个孩子。

大部队开过去以后，人们都知道爷爷在部队，还当了官。

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时不时有当兵的给送来粮食和生活用品，奶奶成了村子里最让人羡慕的婆娘。

就算这样，家里还是很穷，经常吃不饱饭，我爸说他也想去当兵，但太爷爷不允许。

只有叔叔比较鸡贼，他偷偷跑出去找爷爷，据说差点把自己跑丢了，回来让奶奶一顿打。

我爸说那是奶奶打孩子最狠的一次，打完自己就哭了。

后来爷爷就回地方了，在县里，也是他一个人，奶奶不去，带着孩子们在村子里种地养猪放羊。

动荡的年代。

爷爷被抓起来，听说关在很远另一个县城的牛棚。

奶奶不认识字，也不认识路，就扯着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爸，一路走过去，给爷爷送去过冬的衣服，和几块咸菜窝头。

这样的日子，奶奶说看不到头，爷爷经常被抓起来，关起来，游街，批斗。每次奶奶都去给他送吃的。

姑姑和爷爷划清界线，所以她没有受到影响。

爸爸后来成了运动的主力，也开始不着家。

奶奶又见到曾经藏在家里的那个人，他帮着我爸去了部队。

在他的帮助下，爷爷也回到家，但爷爷是不种地的。他早就学会了读书认字，在家里读书看报，就是不下地。

所以，爷爷又回到县城，后来到了省城的时候，奶奶依然在乡下村子里，跟孩子们在一起，跟公婆在一起，一直都没有去省城的家。

据说太奶奶活到99岁以后就没有在记生日，所以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到底有多大。

奶奶一直伺候公婆到他们相继去世。

也一直抚养子女到他们出去当兵，或者上学，或者成家。

直到最小的儿子结了婚，奶奶才搬到城里跟爷爷住在一起。

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出生了，爸妈很忙的时候，我就跟在奶奶身边，好像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奶奶总是很忙碌，她帮着机关的食堂做饭，打饭，所以无论别人家多么困难，我们家总是有一口吃的。

奶奶很干净，这是她能在食堂常驻帮厨的主要原因，她洗菜淘米，既麻利，又干净。食材，厨具不用的时候全都用盖子盖好。

爷爷不上班以后，他们又回到乡下。奶奶就开始照顾房前屋后的菜园子，感觉家里总是有吃不完的菜。

是真的吃不完，经常会送给邻居和亲戚，爸妈从城里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蔬菜回去，只是几乎不把我带回去。

所以我的童年，既有省城机关食堂里忙碌的奶奶，也有在菜地里一去捉虫子的奶奶。

爷爷总是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听广播。

那时候好像没有电视，看电视要去大队部的院子里。

忽然间，好像家里就富裕起来了，有了电视，有了洗衣机，有了冰箱，有了空调。

我也回到城里，因为要上学，爸妈不愿意让我在乡下疯，说是没教养，没规矩，被奶奶惯坏了。

我感觉自己挺懂事的，奶奶也觉得我很懂事，逢人就夸，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很喜欢我，或者说很尊敬奶奶，捎带着我也成了被喜欢的那个别人家小孩。

从开始上学，感觉我和奶奶的亲密关系就断联了。

每次到假期，迫不及待奔向那个小村子的时候，总想着吃奶奶做的炸年糕和手擀面。

再或者就是村子北边的山桃树是不是有结桃子，或者村子南边的栗子树有没有长毛栗子。

这些都是奶奶说的，现在看来从小我就是个十足的吃货，所以后来能做美食博主是有原因的。

奶奶后来身上添了病。

先是腿疼，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说是什么风湿病。奶奶不理他说他乱说。

过了几年不知怎么，奶奶的腿就不痛了，但奶奶开始节食，很多东西都不吃了。

后来奶奶的手指痛，村子里的那个赤脚医生他儿子说是腱鞘炎。奶奶听不懂，就更加不理。

她有空的时候，就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捋那个手指，向外捋，我印象中捋了好多年，后来就不痛了。

奶奶没有多少白发，头发又多又黑，一直到老。

后来奶奶的耳朵不好使了，总是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只有我说的话，她才能听懂。

我的诀窍是，慢慢地说，你说的越急，哪怕声音再高，奶奶也听不清。只有慢慢地说，她才能半听半猜的明白。

爷爷去世以后，奶奶一直在我省城的家住，但我知道奶奶住不惯，她还是向往家乡的小村子。

城里人说话她听不懂，但她努力地适应。

19楼的干燥她是真的接受不来，总是想着把房间弄潮湿，她会在阳台中各种蔬菜，在盆子里泡一些水培菜。

奶奶走到哪里都有朋友，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跟她说话。

我结婚的时候离开19楼的家，专门请了一个能干的阿姨陪她住。

听阿姨说，她听不清奶奶说什么，奶奶也听不懂她的话，所以经过一番水深火热之后，两个人每顿饭都是各做各的。

阿姨说，她很惊讶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可以那么熟练地使用各种厨具，只是不太能接受她的饮食结构。

我只好跟阿姨说，你们两个人开心就好，吃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两个人能互相陪伴就行。

奶奶还是回到了她的小村子，年长的族人都来探望，家长里短还是请她老人家评判。

爸妈兄弟姐妹还剩4个，他们轮流照顾奶奶，每家一个月。

奶奶93岁的时候，说把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你们分了吧。

她最小的女儿那时候生意正是转型期，遇到各种困难。

我爸不愿意兄弟几个把这些钱分掉，原因无非就是担心老人将来生病没钱医治。

奶奶的意思是小病花不到多少钱，大病就没必要去医院了。

但95岁的时候，奶奶还是去了医院，医生说没问题，各项指标都符合要求，所以给奶奶的心脏做了一个支架。

那是妹妹的婚礼上，吃过中午的回门宴，奶奶说胸闷，小叔就直接开车把奶奶送到了和平医院。

医生说你这属于军属，可以免费医疗，真是颠覆我的认知。我印象中可以优惠的，但免费就不理解了。

还是我妈比较了解内情，说奶奶在机关食堂的时候，经常照顾那时刚入伍的院长，那时他不过是大院的一个卫生员。

再后来关于奶奶的事，我就不说了。

来源：达达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