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到来并未让奶奶服侍她坐月子,而爸爸更是在我出生后的十天内就离开了家庭,走进了工厂工作。
从出生的那刻开始,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妈妈并不爱我。
我的到来并未让奶奶服侍她坐月子,而爸爸更是在我出生后的十天内就离开了家庭,走进了工厂工作。
妈妈总是把失败归咎于我:“如果你是个男孩,你奶奶肯定会把我当皇太后对待的。”
问题在于,我是个女孩。对此,我仿佛是生来就陷入了罪恶的深渊。
我的身体一直状况不佳,非常消瘦。
邻居大娘曾经劝说她:“给你的孩子做些美味佳肴补充营养吧。”
然而我的妈妈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没用的,吃再多也不会长高,纯粹是浪费食物。”
生病的时候,我只能依靠自己。
有一年冬天,我咳嗽了整整一个季节。
许多人都劝说妈妈带我去看医生。
但她坚决反对:“小孩子应该尽量避免去医院,医生都是贪婪的吸血鬼,只会骗取我们的金钱。多咳嗽几次反而有助于提高免疫力呢!”
在我11岁那年,妈妈终于如愿以偿地生下了弟弟。
遗憾的是,那时奶奶已经去世,妈妈无法享受皇太后般的待遇。
弟弟满周岁后,爸爸妈妈带着他一同前往工厂打工。
于是,小学六年级的我,被无情地丢给了爷爷照顾。
新年的正月十六,我在村子的入口处送走了他们,看着他们登上了那辆通往远方的巴士。
我拉着妈妈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暑假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们吗?”
村里的其他留守儿童,每年暑假都会去找爸爸妈妈。
妈妈却不耐烦地甩开了我的手:“到时候再说吧,你站远点儿,碍事啦!”
随着老式巴士的启动声响起,许多父母的头陆续从窗外露出,难以割舍地与自己的孩子告别。
弟弟也伸出了头,但很快又被妈妈的手推回座位上。
我目送着汽车消失在视线中,直到他们最后一丝身影也不见了。
那位奶奶几乎从不开口说话,也很少露出笑容。
每一天,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抽着水烟。
自从我跟她相处的日子也就相当少,而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就更加尴尬了。
我们之间每天的对话也就那么几句:“起床去学校了。”
“吃饭的时间到了。”
“天色已晚,去洗澡准备睡觉吧。”
……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度过了一整个学期,暑假终于来临了。
我给妈妈打电话询问:“王大娘已经回家了,我是否可以跟着她一起去你们那里呢?”
王大娘跟爸爸妈妈在同一间工厂工作,这次她回家正是为了带四年级的女儿去那里过暑假。
然而妈妈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过来,我整天都在忙着工作,你弟弟非常黏人,我实在腾不出时间来照顾你。”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我看到自己正在被几只野狗撕扯着双腿,鲜血直流。
我哭喊着向爸爸妈妈求助,希望他们能够救救我。
可是他们却抱着弟弟,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股暖流。
原来是我的月经来了。
它来得比预期的还要早,弄脏了我的床单和裤子,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邻居姐姐借给我一片卫生巾暂时应付。
我在院子里用井水清洗那些脏掉的床单。
这时,爷爷回来了。
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在池塘里洗呢?”
因为家里的水井水量不足,只能用于饮用和做饭。
我慌张地用手遮住沾染了污血的床单,低声解释道:“井水比较凉爽。”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是我还需要向他借钱:“爷爷,您能给我五块?”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我要买卫生巾。
你看啊,一个12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坦然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一位年长的男性亲戚呢?
当时的我,脸瞬间涨得通红,手紧张到几乎要把自己抓出血来。
老爷子静静地看着我半晌,然后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零散的钞票,
从中挑出了五张递给了我,还问道:“这个够了吗?”
在此之前,不论是我向爸爸妈妈请求零花钱,还是向其他亲戚开口,得到的永远都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而这次,却是第一次有人关心我是否需要更多的钱。
我使劲地点着头,表示足够了。
仅仅只有五块钱而已。
但这刚好能够买到一包30片装的卫生巾,其中还有五片是加长型的夜用款。
我非常节俭,总是会等到卫生巾完全吸收后才会更换,以为这样肯定能够撑过整个生理期。
然而,十天过去了,月经却依然没有结束。
我开始感到有些恐慌,于是给妈妈打去了电话,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那就再多等等吧,这种小事何必还要浪费电话费呢?”
可是,我真的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当天晚上吃完饭,我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刚准备跨过门槛,突然觉得脚下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热流。
眼前一片漆黑,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辆破旧的三轮板车上。
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映照出爷爷的身影,覆盖在我的脸上。
他正费力地蹬着自行车爬坡,两条腿使劲地踩踏,整个人几乎快要站起来,背部绷得紧紧的。
爷爷真的好瘦弱啊。
他的肩膀,仅仅比我的宽那么一点儿。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爷爷,让我下车自己走路吧。”
他却厉声喝止我。
声音被夜晚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别乱动,你一动我就更累了。”
卫生所的医生给我打了止血针。
并叮嘱爷爷:“小姑娘太瘦了,需要补充营养,好好调养身子。”
从那天开始,每天早晨爷爷都会为我煮一个鸡蛋。
每当张屠夫家杀猪的时候,总会给爷爷留下半挂猪肝。
他还特意买了三十只乌鸡崽,像照顾祖宗一样细心呵护它们。
炎炎夏日,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我根本无法入眠。
爷爷便把竹床搬到了池塘边上,我们俩头对着头,背靠背地躺着。
那个时候,漫天繁星闪烁,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他手中的大蒲扇不停地摇晃,带来阵阵清凉的微风,从脚底一直拂过我的头发。
我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
家里的乌鸡还没有长大,我就要去镇上读初中了。
初中学校在镇上,离家非常远,所以我只能选择住宿。
住宿环境非常简陋,一个宿舍里挤了十二个人。
热水供应不足,一壶水要花一块钱,如果去晚了可能连水都打不上。
即使是冬天,我也要用冷水洗澡。
洗澡的地方只能是厕所,而且厕所没有门,是整栋楼共用的。
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你。
我常常一边洗澡一边瑟瑟发抖,洗完之后钻进被窝里,整个晚上脚都是冰凉的。
期中考试的那段时间,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月经。
真是倒霉透顶。
整整两个星期,月经还是没有停止,肚子也疼痛难忍,导致我在考试的时候头脑昏昏沉沉的。
考完试回到家中,爷爷被我的脸色吓坏了。
“玲玲,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又带着我去打针。
医生建议道:“最好还是带到大医院检查一下。”
爷爷只读过三年书,大字不识几个。
当然只有父母才能带我去医院。
那天正好下着秋雨。
没过多久,他打完电话冒着雨回到了家中。
我坐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爸爸妈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爷爷的语气有些低沉:“过来帮我杀鸡。”
他要杀的是家里最大的那只乌鸡,让我帮忙抓住鸡脚。
“这只乌鸡还没有完全长大呢。”
鸡至少要养五个月,下过蛋以后,才能算得上是老母鸡。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啰嗦。”
虽然时机尚未成熟,但鸡肉的味道仍然鲜美无比。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爱意融入其中吧。
后来过年的时候,爷爷为了我看病的事情,和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母亲尖锐的嗓音如同利刃一般刺穿我的耳膜:“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为什么她就特别娇气?”
“如果她因为这个原因去世了,那也是她的命运!”
“医院可是个宰人的地方,你敢去吗?”
整个初中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时候,我的月经周期真的很不稳定。
有的时候来了就一连半个月不肯离开,有的时候两三个月又不见踪影。
好几次因为疼痛得厉害而直接疼晕过去,可把老师们吓坏了。
常常需要注射止血剂才能缓解。
那个时候,我真的感到非常自卑。
课间活动不敢随便移动身子,放学总是等到所有人走了才敢离校。
因为月经不规则,有时候会弄脏椅子,让我非常尴尬。
那时最害怕的就是被老师突然叫起回答问题,每次都希望能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那段日子里也充满了许多温馨美好的回忆。
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椅子弄脏了,无论怎样擦拭都无法彻底清除。
心情忐忑不安地找到卫生间去处理,回来后却发现同桌李桉已经帮我换好了干净的椅子,而我的那张早已不见了踪影。
当时年纪尚轻,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羞于启齿。
正当我心乱如麻的时候,李桉拎着我的椅子回来了。
同事们开玩笑刺激他说:“李桉啊,你就这么蹲在那儿专心擦凳子,是不是把大便洒到上面了呀?”
李桉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是你们嘴里面的脏话溅到我椅子上了。”
那时的我羞愧得满脸通红,如同蚊子般的细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他是否听清了。
但是后来的许多次,他都默默地帮我清洗椅子。
我的状况,我的室友们应该也都清楚。
有一次我肚子疼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
是我的室友小迪背着我回到宿舍的。
她睡在下铺,有时候半夜,我会感觉到她帮我盖好被子。
还有我的爷爷。
他每周都会骑自行车来回花3个小时为我送乌鸡。
他说服了严厉的宿管,请求她为我炖汤喝。
乌鸡肉放在电饭锅里,加热后能连续喝两天。
然而,也有一些让人恨不得挖掉的回忆。
我曾经担任过语文课代表。
那位油腻且高大的语文老师,经常趁没人注意时搂抱我。
他告诉我:“因为你小时候缺了父亲的关爱,所以把我当作你的爸爸吧。”
“你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可爱,让爸爸好好疼爱你!”
你瞧。
有丰富经验的成年人,对待一个青少年小孩,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我确实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疼爱,他轻易地抓住了我的弱点。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关于性的知识,当生理卫生课程讲到这部分时,老师就让我们自己学习。
我感到害怕和不安,却不敢坚决地拒绝。
后来,他的妻子找到了学校,把我叫出去,扇了我几个耳光并辱骂我是狐狸精,勾引她的丈夫。
我哭泣着给母亲打电话。
她并不相信我的话。
“你瘦骨嶙峋的,哪里能吸引别人呢?”
“反正等你初中毕业就要出去打工了,不如初三就别读书了。”
初二暑假期间,爷爷去帮助姑姑照顾孩子。
我的父母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带着我进入了工厂。
实际上,我的学业一直表现优异。
如果考试时没有出现意外,我本应能够进入年级前十名。
可是我的父母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从未问我考试结果如何。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曾经问我:“你将来想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呢?”
我非常实际地回答:“跟着爸爸一起去打工。”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那就是我在七八岁时的梦想。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与我的父母以及村庄里的其他女性相似。
然而,流水线上的日子却完全不符合我的预期。
我父母所在的工厂,主要生产衣物。
我作为新人,被分配了最为基础的剪线头任务。
许多知名品牌的衣物都是由工厂代加工后再贴牌销售。
其中一些品牌要求极为严格,不能有任何线头存在。
每剪断一件衣服的线头,就能获得三分钱的报酬。
由于我动作缓慢,工厂急需出货,车间主任不断催促我加快速度。
即使在母亲忙于缝制袖子的空隙,她也会责备我:“你动作快点儿行不行,是在那里绣花吗?”
工厂中有很多夫妻档员工,他们带着两三岁大的孩子一同前来工作。
那些孩子与我的弟弟一起,在车间外面的水泥地上嬉戏玩耍。
到了夜晚,他们便只能在硬纸板上睡觉,直到父母下班之后,将他们接回宿舍休息。
那天,我加班至清晨4点钟才完成手中的工作。
手臂和手指都已严重疲劳不堪,几乎无法抬起。
走出车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晨曦。
城市正在慢慢醒来,而我,仍然未曾进入梦乡。
我只睡了短短不足三小时,便被父母唤醒开始新的一天。
许多工人会为了区区几分钱而与负责计算工时的财务人员发生激烈争吵。
机器发出刺耳的噪音,人们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漂浮的粉尘在空气中弥漫,身为车间负责人的他,嗓音犹如刀割。
除此之外。
我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仿佛永远都无法停止流血。
这一切的景象如同厚重的熔岩,正在一点一滴地吞噬我。
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绝望。
一个月多以后的某个下午,有客户前来参观。
车间主任点头哈腰,陪同他们进行参观。
其中的一位女士大约三十岁左右,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一套浅灰色的职业装,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
那个女人走到我身边,突然停下来,礼貌地鞠躬问道: "你多大了?"
"18!"
实际上我是用别人的身份证进的厂,因此我没法说实话。
在那之后我去上了个厕所,结果看到她居然站在树荫下抽起了烟。
看到我出来,她赶紧掐灭烟蒂,对我抛媚眼:"你肯定没满15岁吧?"
然后用轻柔的声音说:"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愿意读书的话,一定要回到学校去!”
“记得我曾经……”她的语调慢下来,“也在工厂工作过啊!”
就在那时,工厂的领导突然来了,她坐着一辆崭新的奥迪走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个看起来高端大气的四环标志,代表的是奥迪。
那天下班前因为设备出了问题,所有人都提前下班了。
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坐公交车去逛步行街。
妈妈嗓门儿很大地跟售票员理论,说我还没成年,不应该付车费。
车上的人都看着我们,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妈妈,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家,而且我马上就能挣工资了。”
然后她一路上都在责备我。
说我浪费钱,说我不懂事,说我是个赔钱货。
那一刻,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后,我会变成像她那样的人吗?
下车后,我对爸爸妈妈说:“我想回去读书。”
“我想去读高中,我想参加高考!”
八月底的时候,天气非常炎热。
妈妈拉着不听话的弟弟,对我一通数落:“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生病,怎么可能有精力学习呢!”
“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但我并没有放弃。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夏天水田里的浮萍,迅速扩散,无法割舍。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
爸爸妈妈非常生气,把我一个人丢在步行街上,他们自己坐车回家了。
我身上没有钱,只能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我感觉非常口渴,嘴巴已经干裂了。
我也很饿,肚子里仿佛有鼓在敲打。
我感觉非常疲惫,血液似乎又开始流动,但我无暇顾及。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这条陌生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想放弃,我想求饶,只为得到那微不足道的父母之爱。
只为能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饭。
就在我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熟悉身影。
我怀疑是我看花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个身影向我飞奔而来,喊着:“玲玲……”
竟然是爷爷!
真的是爷爷!
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脸上布满尘土,一只拖鞋不见了踪影,背上的尿素袋也掉在地上,他却毫不在意。
就这样,他飞速跑到我面前,稳稳地扶住我:“玲玲,终于找到你了!”
他虽然只认识有限的几个字。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他从未坐过火车,他也不会说普通话。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独自踏上旅程,穿越了500多公里,穿着拖鞋背着尿素袋,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
找到了那个几乎溺水的我。
爷爷带我去吃面条。
他只点了一碗。
“你吃,我不饿。”
我吃了一小半,放下了筷子:“爷爷,我实在吃不下。”
他顺手拖过碗筷,啪嗒几下便将面吃个精光,甚至连面汤都喝得一点不剩。他坚定地说:“我们不能轻易浪费食物。”
不久之后,他和自己的父母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如果你们经济困难,这学费就由我承担吧。只要我还活着,玲玲就能继续读书,她的未来不能因为钱而受到影响!”
当他踏进家门时,时间已经是晚上,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爷爷便扛起镐头,准备送我去学校。
出门之前,他喝了半杯白酒。
我原以为他会带着镐头去镇上找人打磨一番。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叫来了我们的语文老师。
在那个宽敞的操场旁的那颗高大的香樟树下,身形瘦小的爷爷,毫无惧色地举起了手中的镐头,直指身高超过一米八的语文老师。
“如果你下次再敢对我孙女动手动脚,我就用这把镐头砸烂你!”
“就算砸不死你,我也要砸死你那只有八岁的儿子!”
“老子这辈子啥都经历过,早就看淡生死了,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吓倒我呢?”
……
老人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令人胆颤心惊的怒火。
宛如一位不顾一切的狂暴者。
但他却是守护在我身边,如同天使般的存在。
语文老师吓得脸色铁青,慌乱之中连连允诺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爷爷拿起手中的锄头,轻轻搁在肩膀上。
很快,他又恢复成那个身材消瘦、年迈苍茫的小老头模样。
我陪他走到校门前,他转头对我说:“以后他再敢欺负你,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用力地点点头,竭尽全力控制泪水不流出来。
然而,语文老师确实被吓得不轻,从此以后对我敬而远之,课代表的位置也换给了男同学。
爷爷除了每个礼拜都会给我带来乌鸡,还四处寻找各种偏方。
熬制好之后装在保温桶里,然后骑行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送到我面前让我喝下。
这些药物的味道都非常苦涩。
喝完全部汤药之后,爷爷总会递给我几粒薄荷糖。
这些菱形的糖果色泽为浅米色,每一块的表面都撒满了白砂糖。
它们的口感甜蜜,清凉宜人。
是我吃过的最佳美食。
回想初中三年级的那段时光,无疑是我整个成长过程中最为坚韧、最为拼搏的一年。
也许是受到爷爷那些独特偏方的催化作用,也许是上天怜悯于我这个可怜之人。
那一年,我在月经方面逐渐变得规律。
尽管每次经期都需要持续十余天,但我仅仅注射过三次止血针。
并且,我很少再出现弄脏衣物的情况。
每周食用两只乌鸡,我的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甚至连李桉都忍不住称赞道:“彭玲,你似乎稍微丰腴了些。”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而且身高也有所增长,快要达到我的肩膀高度了。”
那时的我,是班级里身材最为瘦弱的女生。
李桉总是开玩笑说他只需用一只手便可以轻松将我提起。
由于精神状态得到改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再加上不必再担心遭受骚扰,我的学习效率也因此大幅提升。
在期中考试中,我取得了全年级第五名的优异成绩。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
然而,我仍然时常陷入噩梦中,梦见自己依然身处在那个布满线头的服装车间。
被那些线头密密麻麻的衣物紧紧缠绕。
我不停地剪啊剪啊,但线头却反而越剪越多。
每当从梦中惊醒时,我都感到无比迷茫。
究竟现在的求学生涯,是真实还是虚幻?
但我深知,只要我稍有松懈,只要我稍有退步,那些永远无法剪断的线头,将会成为我无法挣脱的命运枷锁。
学校规定每天晚上十点半熄灯,早晨六点半敲响起床铃,而我总是在十一点半左右入睡,五点半准时起床。
夏季的时候,天亮得较早,阳光充足,足以供我阅读书籍。
然而,当秋天来临之际,这种方式便不再适用。
不过幸运的是,厕所门口的灯光整晚都会亮着。
尽管其中散发出的气味并不好闻,但它的确能够起到提神醒脑的效果。
起初,小迪与我一同学习。
但是,仅过了一个星期,她便难以承受这份压力。
“我实在是太疲惫了,我想要休息片刻。”
我尝试阻拦她:“难道你不想进入高中,甚至是大学吗?”
她打着长长的哈欠:“明天吧,明天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然而,她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那年冬季异常寒冷,据天气预报称,这是近十年来最为严酷的寒冬。
清晨醒来,走廊下的冰柱已有二十厘米之长。
那个厕所的窗户和门就那么大咧咧地敞着,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呼啸而过。
只要站上短短的十分钟,就能让人从头到脚都感到冰冷刺骨。
我把身上所有能穿的衣物全都紧紧地裹在身上,然后不停地走来走去,但还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那天晚上十点五十分,宿舍管理员那熟悉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来。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了厕所,没想到她竟然跟着走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跟我过来!”
接着,她带我到了她的房间,扔给了我一个正在充电的热水袋:“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学习,如果你真的冻死了,我还得承担责任呢!”
我的爷爷在暑假结束后,忙完了家里的农活,便跟着包工头去了工地干活。
有一次放寒假,我特意绕道去工地找他。
只见他弯下腰,肩膀上已经扛着一包水泥,示意旁边的工友再给他加上一包。
当第二包水泥压上去时,他的脚步明显晃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矮了十多厘米。
我当时真的有点慌张,害怕看不见他摔倒的那一刻,于是忍不住大声喊叫。
然而,他却稳稳地站住了身子,然后转过头来示意我赶紧离开:“这儿全是灰尘,你还是离得远点儿,免得被呛到。”
等到他忙完了水泥的工作之后,他找到我,身上的灰尘已经被他拍掉了不少。
没过多久,包工头路过,笑着问我:“这是你孙女啊?”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可得好好读书,你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干活,都是为了你呀!”
爷爷连忙挥手否认:“别瞎说!”
等他走了以后,爷爷告诉我:“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找份工作活动活动筋骨,这样不容易生病。”
他推过来自行车:“走吧,我们回家,我让王屠夫给我留了一只猪脚,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夜幕降临,如同流动的云彩,缓缓升起。
秋天已经悄然到来,山路显得格外宁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我紧紧地贴在爷爷的背上。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瘦弱的脊背。
“爷爷,您能活到一百岁吗?”
“你这是在开玩笑呢,十里八乡还没有谁活到过一百岁呢。”
“可是我想让您活得再久一些,等我长大了,我会好好孝顺您的。”
夜晚的微风吹动了爷爷的衣服,同时也带来了他温柔的话语:“好吧,那爷爷为了玲玲,争取活到一百岁。”
“爷爷还要看着玲玲上大学,结婚,生孩子当奶奶呢。”他笑着说道,“到时候,爷爷就变成老不死的啦。”
不会的,爷爷。
我真心希望您能够健康长寿。
等我长大成人,有了能力,我会尽我所能去爱您。
抱着这个信念,我更加努力地学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中,我取得了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
连班主任都感到非常惊讶:“彭玲,你真是个读书的天才,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辜负了上天给你的这份礼物。”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赋。
有的像李桉那样,善于与人交往,身体素质也好。
有的像小迪那样,心思细腻,待人温暖。
还有的像我,虽然性格内向,体质较差,但脑子却特别聪明。
老天爷为你关闭了一扇门,总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户。
最后半年时间,我排除所有杂念,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买不起习题集,我就厚着脸皮向李桉借来自己抄写。
没有草稿纸,我就帮班主任批改试卷,从他的办公室里拿废弃的纸张使用。
我将错题反复练习,一次又一次地改正。
我的成绩再次得到提高,稳居年级第一。
但我深知,这并不是终点。
我全神贯注,我孤注一掷。
终于,炎热的六月来临。
中考,如期而至。
天气异常闷热,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然而,考场的吊扇却突然坏了。
监考老师拿着考卷袋子,不停地扇着风。
汗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这不仅是一场考试,更像是一种酷刑。
在最后一场考试时,我感觉腹部疼痛难忍,手心里全是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交卷铃声响起,有同学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同学,你的裤子上有血迹!”
月经,它又来了。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正好是我爷爷60岁的生日。
这是个大喜的日子。
亲朋好友们纷纷前来祝贺,摆了两桌丰盛的宴席。
爸爸妈妈带着弟弟也赶回了家。
餐桌上大家谈论起我。
姑奶奶说:“玲玲啊,这几年你爷爷自己把你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呢,现在你也顺利毕业了,以后就能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打拼赚钱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他哟。”
其他亲戚也纷纷赞同她的话语。
“玲玲这小姑娘长这么美丽可爱,以后肯定能找个好丈夫,喝不完的孙女红酒都等着你享用啦。”
……
可是爷爷却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玲玲还得继续读书上高中呢。”
姑奶奶听后不禁皱起眉头。
“高中可没那么容易考上吧?”
“玲玲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看起来并不太聪明哦。”
“女孩子嘛,只要初中毕业了,认识点字,会做些简单的数学题就足够了。”
好几位亲戚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我那孙女也是初中毕业,现在在工厂里每个月都能赚到一千多元钱呢。还交了个男朋友,家里条件不错,房子车子都有,真是挺幸福的。”
“对嘛,我家邻居为了女儿读书可是费尽心思,高中三年砸了不少钱,最后女儿只考上了大专。”
“还真不如初中毕业就出去找工作呢!”
“对了,我们村里有个小伙子条件挺好的,家里新盖了楼房,还有收割机,我觉得跟玲玲挺合适的。”
妈妈一边哄着弟弟吃饭,一边随声附和:“我也是这样想的,玲玲身体不好,学习肯定吃力,读书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爸爸,还不如让金华去读书呢。”
爷爷喝了一口白酒,语气坚定地说:“只要玲玲能考上,我就一定会支持她读书!”
就在这时,爸爸的摩托罗拉响了起来,原来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彭玲的家长吗?中考成绩刚刚公布了,您需要了解吗?”
爷爷一把抓起手机,急切地询问:“玲玲到底有没有考上呀?”
他老年人耳朵有点背,不太习惯贴近耳朵接电话,赶紧让爸爸帮他按了免提键。
于是,班主任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饭桌。
“没错,彭玲同学以全县第二名的优异成绩成功考上了!您家的小姑娘真是太棒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妈妈惊讶地插嘴:“全县第二名?不会弄错了吧……”
“绝对不会出错,排名榜每个学校都会收到一份的。”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其实我自己也感到非常意外。
因为之前我们县并没有进行过联考,所以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只有爷爷满脸自豪,激动不已:“我早就说了玲玲一定能考上的吧。”
他满脸通红,眼中含泪,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以后带我去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
如果我只是考了一个普通的分数,亲戚们可能会劝爷爷不要浪费钱。
但现在我成了全县第二名。
亲戚们震惊之余,纷纷改变了态度。
“玲玲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全县第二名,你已经迈入大学的门槛啦。”
“玲玲身体不好其实是富贵命,预示着她将来会大富大贵哦。”
就连父母也转变了态度。
“既然你爷爷愿意支持你,那你就继续念书吧。”
那段时间,爷爷特别高兴。
走路都挺直了腰板。
村民们开玩笑说:“彭老头你最近心情很好啊,感觉年轻了十岁呢!”
爷爷乐呵呵地回答:“那当然了!我答应过玲玲要活到一百岁,以后还要享她的福呢!”
面对亲戚们的赞美和奉承,我开始有些飘飘然。
那个时候,我觉得美好的未来近在咫尺。
后来,市里最好的长泉中学向我伸出了橄榄枝。
反正都是寄宿制,在哪儿上学都差不多。
我想去更好的高中,去更大的城市开阔视野。
我以为,长泉会让我更加闪耀。
然而,进入校园后我才发现,全县第二名在这里并不算什么。
几乎所有来到这里的学生,以前都是学校里的佼佼者。
作为农村孩子的我,在这里甚至连尾巴都算不上。
暑假期间,他们都参加了各种补习班。
就算不参加补习班,也都提前自学了高一的课程。
只有我,还是像初中那样,什么都没做任何准备。
开学后的摸底考试,我竟然排在全班倒数第十名。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班主任把试卷递给我时,轻描淡写地说出的那句话。
“你们县的教育水平,确实有待提高啊。”
在小学和初中阶段,我一直都是老师们的宠儿,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但是在这里,我却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对于一个16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
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来自市区的。
他们都穿着名牌运动装,至少也是安踏或李宁。
而我,只能穿着在镇上花15块钱买的布鞋。
不到一个星期,侧边就开了胶,我买了 502,粘了又粘。
有次下大雨,我从食堂跑回教室。
我的鞋子整个都湿透了。
我一脚踏进去,袜子都变得水淋淋的。
我的室友看了看说:“你还是快点回宿舍换双鞋吧。”
我把脚藏在凳子下面,摇了摇头:“没关系啦,等会儿就会干掉的。”
可是,我唯一的这双鞋,真的没法再换了!
我真的很想专心致志地上课。
所以,我会向我旁边的同学请教一些我不理解的问题。
然而,她总是冷冰冰地回答:“这个题目很简单,你这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嘛,要是基础不牢固的话,你可以等到周末去找课外辅导。”
然而,作为学生的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去参加昂贵的额外培训呢?
学校离家很远,规矩也多。
再加上,爷爷也不能再帮我跑腿买药了,也没有人能为我熬制乌鸡汤。
我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月经也开始变得不正常。
整整半个月,它都没有停止过。
而且,由于我没有及时更换卫生巾,我还得了炎症。
那天。
我的同桌突然皱紧眉头:“怎么回事啊,味道这么难闻!”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难道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吗?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在用力地吸气。
我的同桌甚至还转过来,凑近我闻了闻。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但对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坐在后面的那个男同学笑着说:“我刚刚吃了个榴莲糖。”
这句话立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想念小迪,想念李桉。
我真的很后悔。
如果当初我选择留在县一中上学,情况肯定不会这样糟糕。
月经持续了将近20天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决定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但是,10天之后,它又再次来临。
我甚至在体育课上疼得晕倒了过去。
医务室的老师给我打了止痛针,并催促我:“让你的父母带你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吧,这种事情不能拖。”
我给妈妈打电话。
她在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现在工厂里天天加班加点,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而且我们也没有钱啊!”
我每个月都会给爷爷打一次电话,不想让他为我操心,每次都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我的名次不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这让我感到更加沮丧。
我每天都感到头晕目眩,脸色苍白。
常常是半夜两三点还无法入眠,而早晨六点多,就要起床进行早读。
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
11月底,学校举办了校庆活动。
我们班级的节目是大合唱。
因为我身材娇小,形象出众,所以被安排站在了第一排。
当时已经进入冬季,我们的演出服装却是白色的及膝短裙。
其他女生都穿着透明的长筒丝袜。
我舍不得花钱购买,因为平时根本用不到。
所以,我只能光着腿。
凛冽的寒风中,我的双腿不停地颤抖。
腹部坠胀,热流涌动。
唱歌过程中,还有一些简单的伸腿舞蹈动作需要完成。
当我伸腿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腿部滑了下来。
竟然是我买的低价卫生棉!
这个吸收满了血液的卫生棉,竟被我丢弃在了舞台中央。
我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腹部的疼痛感如同洪水猛兽般袭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体中流出,顺着腿部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在了鞋袜之中。
表演仍在继续。
我没有勇气逃离现场,只能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站立在舞台之上,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和嘲笑。
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充斥着各种刺耳的笑声。
终于挨到尽头,实在是太过心累,以至于我甚至忘了去拾起那份沉重的屈辱,仓促地逃离。
我拼命地跑到楼顶。
楼顶上摆放着几个花盆,里面的花朵早已腐朽枯萎。
我突然想起即将开学的那段时间,爷爷亲手将菜园里那棵盛放多年的红蔷薇连根拔起。
那时我不解地询问他:“花开得如此美丽,为何要将它铲除呢?”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生机勃勃,但实际上底部的根茎已经开始腐烂,终究难逃凋零的命运。”
我仿佛就是那一丛蔷薇。
外表看似繁华似锦,实则底部的根系早已腐烂不堪。
死亡,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鲜血仍在不停地向外流淌。
猛烈的风,吹动着我的裙摆。
我向下望去,看到了熙攘的人群。
要是从这儿跳下去,会不会打乱学校为校庆精心筹备了好几个月的计划呢?
我向前迈了一步,脚踩在了栏杆上。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玲玲……”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爷爷。
他身上穿着几年前姑姑给他买的那件他一直舍不得穿的新外套,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皮鞋。
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帆布包。
他冲我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堆积如山:“玲玲,快来这边!”
“爷爷攒够了钱,带你去看病!”
他拉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了好多宝贝。
“这是我为你晾晒的鱼干,还有润饼,肉粽……”
“你瞧瞧你,都瘦成啥样了。”
……
我的泪水如同雨滴般滑落,然后转身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爷爷紧紧地抱着我,声音有些哽咽:“你这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大冬天的还站在屋顶上吹冷风,你不要命啦?”
“你是想急死我吗!”
他硬是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穿上,拉起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有点旧了,会不会给你丢面子啊?”
我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不会,绝对不会。”
走进楼道,我才发现班主任老陈竟然站在门口。
他头上满是汗水,看到我之后松了一口气:“演出失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赶紧和你爷爷去医院吧。”
原来,他也知道。
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爷爷带着我去了市医院。
他虽然不怎么认字,但是一直跟在我后面帮我交钱。
他把钱缝在裤子腰带上,每次掏钱都跑去卫生间解开腰带。
为了不让我等得着急,他耐心地跟我解释:“人多的地方小偷也多,这些钱可是给你看病用的,爷爷一分钱都不能丢了。”
“爷爷再赚十年钱,这家医院可是大医院,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医生给我开了一大堆检查项目。
等待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去了医院的小卖部吃午餐。
爷爷给我买了一份猪排盒饭,还向店家要了一杯热水。
我们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两个面饼配着热水吃。
“我在家做多了,可不能浪费。”
给我掏几百上千的检查费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却舍不得花十块钱给自己买一份热乎的饭菜。
我真是混蛋。
我竟然忘了要好好孝敬他的承诺。
医生告诉我只是月经不调,给我开了些药,让我按时服用。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爷爷惦记着家里的鸡鸭,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我送他去车站。
上车之前,他把最后剩下的一百多元钱塞给了我:“玲玲,天气变凉了,拿着去买双保暖的鞋子吧!”
他站在大巴的台阶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学习只能排第二位。”
回到学校,有几个男同学在背后窃窃私语。
“就是她,那个舞台上的……”
正感到尴尬的时候,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身体一直状况不佳,非常消瘦。
生病的时候,我只能依靠自己。
有一年冬天,我咳嗽了整整一个季节。
许多人都劝说妈妈带我去看医生。
“吃饭的时间到了。”
“天色已晚,去洗澡准备睡觉吧。”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可是他们却抱着弟弟,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原来是我的月经来了。
邻居姐姐借给我一片卫生巾暂时应付。
我在院子里用井水清洗那些脏掉的床单。
这时,爷爷回来了。
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在池塘里洗呢?”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要买卫生巾。
我使劲地点着头,表示足够了。
仅仅只有五块钱而已。
然而,十天过去了,月经却依然没有结束。
可是,我真的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爷爷真的好瘦弱啊。
他的肩膀,仅仅比我的宽那么一点儿。
他却厉声喝止我。
卫生所的医生给我打了止血针。
炎炎夏日,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我根本无法入眠。
我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
即使是冬天,我也要用冷水洗澡。
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你。
真是倒霉透顶。
考完试回到家中,爷爷被我的脸色吓坏了。
“玲玲,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又带着我去打针。
爷爷只读过三年书,大字不识几个。
当然只有父母才能带我去医院。
那天正好下着秋雨。
没过多久,他打完电话冒着雨回到了家中。
爷爷的语气有些低沉:“过来帮我杀鸡。”
“这只乌鸡还没有完全长大呢。”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啰嗦。”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爱意融入其中吧。
“医院可是个宰人的地方,你敢去吗?”
常常需要注射止血剂才能缓解。
那个时候,我真的感到非常自卑。
不知道他是否听清了。
我的状况,我的室友们应该也都清楚。
有一次我肚子疼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
是我的室友小迪背着我回到宿舍的。
还有我的爷爷。
他说服了严厉的宿管,请求她为我炖汤喝。
乌鸡肉放在电饭锅里,加热后能连续喝两天。
然而,也有一些让人恨不得挖掉的回忆。
我曾经担任过语文课代表。
你瞧。
我感到害怕和不安,却不敢坚决地拒绝。
我哭泣着给母亲打电话。
她并不相信我的话。
“你瘦骨嶙峋的,哪里能吸引别人呢?”
初二暑假期间,爷爷去帮助姑姑照顾孩子。
实际上,我的学业一直表现优异。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那就是我在七八岁时的梦想。
我父母所在的工厂,主要生产衣物。
走出车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晨曦。
除此之外。
一个月多以后的某个下午,有客户前来参观。
车间主任点头哈腰,陪同他们进行参观。
"18!"
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坐公交车去逛步行街。
然后她一路上都在责备我。
说我浪费钱,说我不懂事,说我是个赔钱货。
那一刻,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我想去读高中,我想参加高考!”
八月底的时候,天气非常炎热。
“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但我并没有放弃。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
我感觉非常口渴,嘴巴已经干裂了。
我也很饿,肚子里仿佛有鼓在敲打。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这条陌生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只为能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饭。
我怀疑是我看花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个身影向我飞奔而来,喊着:“玲玲……”
竟然是爷爷!
真的是爷爷!
他虽然只认识有限的几个字。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他从未坐过火车,他也不会说普通话。
找到了那个几乎溺水的我。
爷爷带我去吃面条。
他只点了一碗。
“你吃,我不饿。”
出门之前,他喝了半杯白酒。
我原以为他会带着镐头去镇上找人打磨一番。
……
宛如一位不顾一切的狂暴者。
但他却是守护在我身边,如同天使般的存在。
爷爷拿起手中的锄头,轻轻搁在肩膀上。
这些药物的味道都非常苦涩。
它们的口感甜蜜,清凉宜人。
是我吃过的最佳美食。
那一年,我在月经方面逐渐变得规律。
并且,我很少再出现弄脏衣物的情况。
那时的我,是班级里身材最为瘦弱的女生。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
被那些线头密密麻麻的衣物紧紧缠绕。
我不停地剪啊剪啊,但线头却反而越剪越多。
每当从梦中惊醒时,我都感到无比迷茫。
究竟现在的求学生涯,是真实还是虚幻?
起初,小迪与我一同学习。
“我实在是太疲惫了,我想要休息片刻。”
然而,她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清晨醒来,走廊下的冰柱已有二十厘米之长。
有一次放寒假,我特意绕道去工地找他。
爷爷连忙挥手否认:“别瞎说!”
夜幕降临,如同流动的云彩,缓缓升起。
我紧紧地贴在爷爷的背上。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瘦弱的脊背。
“爷爷,您能活到一百岁吗?”
不会的,爷爷。
我真心希望您能够健康长寿。
抱着这个信念,我更加努力地学习。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赋。
有的像小迪那样,心思细腻,待人温暖。
我将错题反复练习,一次又一次地改正。
我的成绩再次得到提高,稳居年级第一。
但我深知,这并不是终点。
我全神贯注,我孤注一掷。
终于,炎热的六月来临。
中考,如期而至。
然而,考场的吊扇却突然坏了。
监考老师拿着考卷袋子,不停地扇着风。
汗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这不仅是一场考试,更像是一种酷刑。
月经,它又来了。
这是个大喜的日子。
爸爸妈妈带着弟弟也赶回了家。
餐桌上大家谈论起我。
其他亲戚也纷纷赞同她的话语。
……
姑奶奶听后不禁皱起眉头。
“高中可没那么容易考上吧?”
好几位亲戚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还真不如初中毕业就出去找工作呢!”
“爸爸,还不如让金华去读书呢。”
于是,班主任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饭桌。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其实我自己也感到非常意外。
但现在我成了全县第二名。
亲戚们震惊之余,纷纷改变了态度。
“玲玲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全县第二名,你已经迈入大学的门槛啦。”
就连父母也转变了态度。
那段时间,爷爷特别高兴。
走路都挺直了腰板。
那个时候,我觉得美好的未来近在咫尺。
反正都是寄宿制,在哪儿上学都差不多。
我想去更好的高中,去更大的城市开阔视野。
我以为,长泉会让我更加闪耀。
暑假期间,他们都参加了各种补习班。
“你们县的教育水平,确实有待提高啊。”
但是在这里,我却显得微不足道。
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来自市区的。
而我,只能穿着在镇上花15块钱买的布鞋。
有次下大雨,我从食堂跑回教室。
我的鞋子整个都湿透了。
我一脚踏进去,袜子都变得水淋淋的。
可是,我唯一的这双鞋,真的没法再换了!
我真的很想专心致志地上课。
学校离家很远,规矩也多。
整整半个月,它都没有停止过。
那天。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难道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吗?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在用力地吸气。
我的同桌甚至还转过来,凑近我闻了闻。
这句话立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想念小迪,想念李桉。
我真的很后悔。
月经持续了将近20天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决定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但是,10天之后,它又再次来临。
我甚至在体育课上疼得晕倒了过去。
我给妈妈打电话。
“而且我们也没有钱啊!”
我每天都感到头晕目眩,脸色苍白。
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
11月底,学校举办了校庆活动。
我们班级的节目是大合唱。
其他女生都穿着透明的长筒丝袜。
我舍不得花钱购买,因为平时根本用不到。
所以,我只能光着腿。
凛冽的寒风中,我的双腿不停地颤抖。
腹部坠胀,热流涌动。
竟然是我买的低价卫生棉!
我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表演仍在继续。
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充斥着各种刺耳的笑声。
我拼命地跑到楼顶。
我仿佛就是那一丛蔷薇。
死亡,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鲜血仍在不停地向外流淌。
猛烈的风,吹动着我的裙摆。
我向下望去,看到了熙攘的人群。
我向前迈了一步,脚踩在了栏杆上。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爷爷。
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帆布包。
“爷爷攒够了钱,带你去看病!”
他拉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了好多宝贝。
“你瞧瞧你,都瘦成啥样了。”
……
“你是想急死我吗!”
原来,他也知道。
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爷爷带着我去了市医院。
医生给我开了一大堆检查项目。
“我在家做多了,可不能浪费。”
我真是混蛋。
我竟然忘了要好好孝敬他的承诺。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爷爷惦记着家里的鸡鸭,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我送他去车站。
他站在大巴的台阶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晚上回到学校宿舍,我把爷爷给的最后一百块钱悄悄压在枕头底下,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床头柜上那盒开封的卫生巾。
包装纸上印着的卡通兔子正冲我咧嘴笑,可我的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校庆那天的记忆总在午夜时分潮水般漫上来。
当那只沾满经血的卫生棉像败阵的旗子跌落在舞台中央时,刺目的猩红顺着裙摆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我分明听见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看见班主任老陈慌乱中递来的纸巾像片苍白无力的雪花。此刻台下的哄笑化作无数根银针,扎得心脏千疮百孔。
可是爷爷来了。
这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在寒风中奔跑的样子,像极了暴雨前扑棱翅膀的老母鸡。他解开泛白的蓝布衫,露出里面藏着的保温桶,蒸汽氤氲间飘来当归炖鸡的香气。
"囡囡闻闻,阿嬷说这味儿最补气血。"
他布满裂口的手捧着搪瓷缸,睫毛上还凝着赶路时的白霜。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爷爷执意要睡折叠床,却在凌晨三点偷偷溜去挂号窗口排队。
"闺女啊,"
他摩挲着缴费单上龙飞凤舞的数字,
"当年你奶奶要是肯给我熬碗红糖水..."
话音未落就被咳嗽打断,胸腔震动间震落几片银杏叶形状的药粉。
寒假归来的清晨,我在书桌前发现叠得整齐的毛毯。
浅灰色的绒面上歪歪扭扭绣着只卡通考拉,针脚歪斜却格外暖和。
阳台上,爷爷种的月季抽出了新芽,玻璃罐里泡着的枸杞在晨光中透出琥珀色光泽。
他佝偻着背浇花的身影,忽然与记忆中那个举着镐头追打流氓的背影重叠。
百日誓师那天,我又站在了主席台上。
这次不是因为丑闻,而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阳光下,校徽上的凤凰图案灼灼生辉。我低头看见运动裤膝盖处的补丁,那是上周帮宿管阿姨搬资料时蹭破的。
但此刻这抹靛蓝,竟比任何名牌球鞋都要耀眼。
晨跑时经过工地,总能在飞扬的尘土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爷爷挥动铁锹的姿势还是那样笨拙,但每次瞥见我都会直起腰板,安全帽下沟壑纵横的脸庞像是被晨曦镀了金。
我知道,那个曾经被所有人嫌弃的"赔钱货",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笨拙的深情。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学楼外忽然飘起细雪。
我缩在羽绒服里往宿舍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回头望去,路灯下爷爷捧着保温桶的轮廓被雪光勾勒得格外清晰。
桶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却让那句"囡囡喝口汤暖暖胃"格外分明。
窗外的玉兰花开了又谢,我终于站在了省城的重点高中门前。
报名处的老师翻着成绩单惊叹:"彭玲同学的中考志愿表填得可真有意思,长泉一中后面还写着'如果考不上就回家种地'。"
我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宇,忽然想起爷爷说过:"庄稼人种地也要抬头看天,但根永远要扎在土里。"
夜深人静时,我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镜中人颧骨凸起,眼底青黑,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坚毅神色。
抽屉深处,那支被体温焐热的录音笔循环播放着爷爷的叮嘱:"别怕疼,有爷爷在呢。"
窗台的绿萝新抽的藤蔓悄悄攀上窗棂,像极了那年春天,爷爷用竹篾编的雀儿笼上抽出的新竹。
完结
来源:橘子原创情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