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都第二次了,半个月就要掏1600,你说咱要不要去?"我捏着那张烫金请柬,眉头紧锁。
表哥的宴席风波
"这都第二次了,半个月就要掏1600,你说咱要不要去?"我捏着那张烫金请柬,眉头紧锁。
丈夫放下手中的《参考消息》,叹了口气:"去吧,面子工程啊。"
窗外北风呼啸,雨点拍打着我们刚买不久的家。
这是1998年的初冬,一个平凡的夜晚。
窗外飘着细雨,我们的楼房刚交付不久,室内还弥漫着装修的味道。
电视机里正播着《永不瞑目》,但我和丈夫早已无心观看。
我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那镶着金边的请柬,上面"王大宝生日宴"几个烫金大字格外醒目。
半月前,表哥的二婚宴请柬刚刚塞进我家的信箱,我们随了八百块,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
如今转眼又来个生日宴请柬,这让我们不禁有些犯难。
我们好不容易攒够了首付,把家底都掏空买了这套六十平的小两居。
装修费还是借的娘家钱,月供更是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单位刚发的工資本来打算买个新电饭煲,现在看来又要泡汤了。
"这个表哥也太不体谅人了,知道咱刚买房,还这么兴师动众的。"丈夫小李烦躁地抖了抖烟灰,语气里满是不满。
"你表哥不知道咱家情况吗?"丈夫又问了一句,眼睛盯着报纸,却明显心不在焉。
"知道又怎样?自古红白喜事不随礼,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我把请柬丢在茶几上,连带着一肚子的不痛快。
其实,我和表哥王大宝的关系曾经很亲近。
他比我大八岁,小时候,每逢过年,总是他领着我去村边的小溪滑冰,捉鱼。
那时的记忆如同一幅泛黄的照片,模糊却温暖。
我记得表哥总会把糖葫芦留给我吃,自己只啃一口冻得发硬的萝卜。
家里人都说他是个有出息的人,高中毕业就进了国企,那时候是多少人羡慕的铁饭碗啊。
可惜婚姻不顺,跟前妻离了婚后,一直单着。
如今都四十出头了,才寻了个二婚对象,家里上下都盼着他早日稳定下来。
"这个二婚娶的谁啊?"丈夫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说是厂里会计科的,叫李秀芬,比他小五岁,带个闺女,前夫出了车祸。"我回忆着母亲电话里告诉我的情况。
"那你表哥这是找了个现成的娘俩啊,这岁数了还办什么生日宴,矫情!"丈夫嘟囔着,又点上一根烟。
"行了,别抽了,屋里都是烟味。"我皱了皱眉,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夜更深了,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是在敲打我犹豫不决的心。
"明天去趟市场,看看有啥便宜货能当礼物,咱不随钱了。"躺在床上,我对丈夫说。
"那多不好意思啊,人家肯定等着收红包呢,买礼物更贵啊。"丈夫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反正咱现在是真掏不出那么多,礼轻情意重嘛。"我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疲惫。
那晚,我梦见了小时候和表哥一起在院子里玩耍的情景。
夏日的蝉鸣,槐花的香气,还有表哥教我用树枝钓蚂蚱的情景,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他总是护着我,在我摔倒时第一个扶我起来,在我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
这样的記憶,让我在梦中微笑。
周六上午,我去菜市场买菜,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地上的水坑映着行人匆匆的身影。
"小芳啊,这大萝卜新鲜着呢,两毛钱一斤,给你挑个好的。"菜贩热情地招呼我。
我正挑选着,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表哥的岳母李大妈。
她正在跟卖韭菜的讨价还价,那神情仿佛在为每一分钱斗争。
"五毛一斤,你这韭菜都蔫了,四毛我就拿了。"李大妈的声音有些尖锐。
"大妈,亏本买卖咱不能做啊,这可是今早刚摘的。"卖菜的大姐无奈地说。
最终,李大妈还是以四毛五的价格买下了那捆韭菜。
看到我,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哎呀,小芳啊,买菜呢?"
"嗯,李大妈,您也来买菜啊。"我礼貌地打招呼。
"可不是嘛,家里来客人了,多买点。"她指了指篮子里的菜,然后压低声音,"你表哥的事儿,真是赶鸭子上架。我们老头子退休宴请了一大圈人,现在得还人情债,你表哥这不,刚结婚就得张罗生日宴。"
我愣在原地,韭菜的清香混杂着市场的喧嚣,冲击着我的思绪。
"啥意思啊,李大妈?"我有些不解。
"哎呀,你不知道啊?"李大妈四下看了看,凑近我耳边,"咱家秀芬嫁给你表哥,老头子高兴,非要大办特办。谁成想,前不久他退休了,单位的人都来道贺,欠下一堆人情债。现在催着你表哥办这个生日宴,好让那些送了礼的领导同事有地方还礼啊。"
我心里一沉,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表哥其实不想办的,这不是拗不过我们老头子嘛。"李大妈叹了口气,"现在工厂不景气,你表哥他们厂子都放长假了,工资发不全,日子也紧巴巴的。"
我这才知道,表哥所在的那家国营纺织厂已经半年没发全工资了,很多工人都去外面打零工。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想到丈夫对表哥的抱怨,又想到李大妈的话,我不禁自责起来。
原来表哥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却在背后议论纷纷。
家里,丈夫正在修理水龙头,看我回来,抬头问:"买啥礼物了?"
"没买。"我把菜放在桌上,把在市场遇到李大妈的事告诉了他。
丈夫听完,放下扳手,沉默了一会:"这样啊......"
"咱是不是误会表哥了?"我低声问。
"可能吧,但这也不能怪咱们,谁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啊。"丈夫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那咱周日还是去吧,随个八百。"我咬了咬嘴唇说道。
"八百?咱家这个月的房贷还没着落呢!"丈夫皱起眉头。
我翻开家里的存折,里面只剩下一千出头,如果再拿出八百,这个月就真的捉襟见肘了。
"要不......"我翻开抽屉,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盒子,"送这个吧。"
盒子里是一支钢笔,是我大学毕业时父亲送给我的礼物,"英雄"牌的,保存得很好。
"这可是你爸送你的,舍得?"丈夫有些诧异。
"表哥喜欢写毛笔字,平时也爱看书,这支笔送给他正合适。"我轻轻抚摸着笔身。
"那行吧,总比现金好。"丈夫点点头,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周日下午,我们按时来到了饭店。
饭店门口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大门两旁贴着喜庆的对联,显得格外热闹。
推开包间门,我看到表哥正在和客人们寒暄,脸上堆着笑,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疲惫。
"来了啊,快坐!"表哥迎上来,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我注意到他的西装袖口已经微微泛白,想必是穿了多年的老衣服。
表哥的新婚妻子李秀芬也过来打招呼,她是个清秀的女人,眼神温和,说话轻声细语。
"大宝哥老提起你,说你是他最疼的表妹。"李秀芬拉着我的手说。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席间,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表哥。
他频繁地向每位客人敬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的岳父——李大妈口中的"老头子",是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坐在主桌上,时不时地指挥着表哥招呼这个,安排那个。
表哥都一一应下,显得很是恭敬。
邻桌是表哥的几个同事,我坐得近,不时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老王这两个月又没去医院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道。
"去了,上周五请假去的。"另一个同事回答。
"唉,他大伯的病不轻啊,肝硬化,花钱如流水,可他从来不张扬,就这么默默地寄钱过去..."
我的心猛地一颤。
大伯是我父亲的堂兄,前年查出肝病,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治疗,却不知道是表哥在背后支撑。
我们家虽然也时常去看望,但从未听说过表哥给大伯寄钱的事。
"听说每个月都得寄上千块呢,这日子可不好过。"那个戴眼镜的又说道。
一千块!这在1998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足是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想到表哥厂里都发不出全勤工资,他却还要负担大伯的医药费,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
我转头看向丈夫,他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谈话,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宴席进行到一半,表哥站起来挨桌敬酒,来到我们这桌时,他显得有些局促。
"小芳,小李,来,喝一个。"他端起酒杯,笑容中带着歉意,"最近让你们破费了。"
"哪里的话,表哥,该我们恭喜你新婚快乐。"我连忙站起来。
表哥低声说:"知道你们刚买房,其实我也不想办这么多宴席,但是..."
他没说完,目光瞥向主桌上的岳父,意思不言而喻。
"表哥,我都明白。"我突然有些鼻酸。
饭后,我看到不少客人都递上了红包,表哥脸上堆着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尴尬。
当轮到我们时,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塞红包,而是拿出那个淡蓝色的小盒子。
"表哥,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双手递上。
表哥愣住了,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看到里面的钢笔,他的眼睛一亮,随后眼眶微微发红。
"这是......"
"英雄牌的,我觉得你会喜欢。"我轻声说。
"我知道你们刚买房,日子不宽裕..."表哥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比什么都贵重。"
丈夫在一旁补充道:"大宝哥,我们知道您一直默默资助大伯治病的事,您才是真正的大好人。"
表哥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知道了?"
"刚才听到您同事聊天才知道的。"我点点头,"家里人从不说,你也从不提。"
表哥叹了口气:"大伯年纪大了,也就剩这一口气了,能帮就帮吧,都是一家人。"
他的这句"都是一家人"让我心头一热,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表哥小心地将钢笔放回盒子,像对待珍宝一样:"这支笔我会好好珍藏的。"
窗外的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我突然明白,家人之间的情感,从来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那些看似寻常的礼节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付出与艰辛。
回家的路上,丈夫握紧了我的手:"有些事,没等看清,就已经误会了。"
我点点头,心中释然。
东北的冬天即将来临,但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回到家,丈夫问我:"你说咱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大伯?"
"嗯,下周末就去吧。"我点点头,决定从下个月起也尽一点绵薄之力。
那天晚上,我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有小时候和表哥的合影。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
谁能想到,生活会给每个人出其不意的考验。
看着照片,我不禁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让我先吃糖葫芦的表哥,如今已经两鬓微霜,却仍然默默承担着一切。
第二天,我们单位食堂吃午饭时,同事小王凑过来问:"听说你表哥办生日宴,排场大不大啊?"
"没啥排场,就是家人朋友聚一聚。"我淡淡地回答。
"现在有钱人真会玩,结婚完接着过生日,专门收礼呗?"小王压低声音说。
我放下筷子,看着她:"我表哥不是那种人,你不了解就别乱说。"
小王被我少见的严肃吓了一跳,讪讪地走开了。
同桌的老李笑着说:"小芳今天火气挺大啊。"
我摇摇头:"有些人,我们看到的只是表面,却不知道他们背后承受了什么。"
老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话在理。"
周末,我和丈夫去看望了大伯。
他住在郊区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虽小,却收拾得很整洁。
进门看到大伯,我有些心疼。
曾经高大魁梧的他如今已经消瘦了许多,脸色蜡黄,但看到我们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小芳来了,快进来坐。"大伯招呼我们。
我看到桌上放着几瓶药,不由得想起表哥默默资助的事。
"大伯,身体好些了吗?"我关切地问。
"好多了,没大问题。"大伯笑呵呵地说,但那苍白的嘴唇却泄露了他的虚弱。
我们带了些补品和水果,大伯连连推辞:"不用破费,不用破费。"
闲聊中,我试探着问:"大宝表哥常来看您吗?"
大伯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那孩子有孝心,隔三差五就来,还总给我寄钱买药。我劝他别破费,他也不听。"
"那您的医药费......"
"主要靠大宝啊,他每个月都寄钱来,从不间断。"大伯叹了口气,"我这病花钱如流水,要不是他,我早就..."
我知道大伯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离开时,我偷偷在大伯的枕头下塞了个信封,里面是我和丈夫商量后决定每月都要给大伯的一点心意。
回去的路上,大雪纷飞,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丈夫开着车,我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百感交集。
"你说,咱们是不是太容易就对人下结论了?"我突然问道。
丈夫沉思片刻:"可能是吧,看到表面就急着评判,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就像我们误会表哥一样。"我轻声说。
"嗯,以后遇事得多想想,别急着下结论。"丈夫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常常会想起那天宴席上的情景,想起表哥接过钢笔时眼中的感动。
我开始反思自己,反思我们这个社会。
人与人之间,常常因为不了解而产生误解,因为误解而疏远。
如果多一些理解和包容,或许这世界会更加温暖一些。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表哥的来信,信中附了一首他用那支钢笔写的小诗,字迹工整有力。
诗的内容很简单,讲述的是亲情和感恩,却让我读后久久不能平静。
信的最后,他写道:"小芳,谢谢你们的理解。李秀芬怀孕了,我们准备明年春天搬到城南的新小区,离大伯近些,方便照顾。"
我拿着信,站在窗前。
窗外,冬日的阳光洒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能弄明白的事不多,但起码要明白什么是亲情。"
是啊,亲情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而是在生活的点滴中,彼此的理解与支持。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村子,和表哥一起在田野里奔跑。
他还是那个会把糖葫芦留给我的少年,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醒来时,我的脸上挂着泪水,却是笑着的。
有些情感,不需要言语,就已深入骨髓。
有些理解,不需要解释,就已了然于心。
人生路上,我们都在不断成长,不断理解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
有时候,最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人看清真相,打破误解的墙。
就像那支钢笔,连接了我和表哥的心,也让我看清了生活的本质。
此后每年春节,我和丈夫都会带着儿子回老家,顺便去看望表哥一家和大伯。
表哥家的书桌上,那支英雄钢笔一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被擦拭得锃亮。
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想起我们如何从误解走向理解。
生活就是这样,在不断的误解与理解中前行,在磕磕绊绊中成长。
而那些真挚的亲情,则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指引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