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会计,单位没了,人生还长着哩!"办公室主任递来解聘书时,我攥紧了手里的工作证,二十八年的光阴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余晖相伴
"李会计,单位没了,人生还长着哩!"办公室主任递来解聘书时,我攥紧了手里的工作证,二十八年的光阴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我叫徐秀芳,今年五十三岁,原是国营棉纺厂的会计。九八年那场国企改革浪潮,让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过早地告别了工作岗位。
那天回家,我坐在旧沙发上,望着墙上的结婚照发呆。照片里,我和老刘穿着借来的礼服,笑得那样灿烂。谁能想到,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溢血,就这样带走了他。
"秀芳,我先走一步了。"这是老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病房里的白炽灯惨白刺眼,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和老刘是厂里的模范夫妻,他是车间主任,我是财务科会计,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和和美美。他走后,儿女都在外地打拼,我成了这座老旧小区里众多"空巢老人"中的一员。
每月三千六的退休金,在如今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算不得丰厚。买菜、买米、交水电煤气费,再添些日用品,月底所剩无几。
可我总能在月底将三千块整整齐齐地放进存折里。这个秘密,连住在隔壁的王大姐都不知道。
王大姐是厂里的老姐妹,也是我最亲近的邻居。她常笑我:"秀芳啊,你这是跟钱过不去吗?三千六的退休金,还能存下三千,你是吃西北风啊?"
我摇摇头,笑而不语。其实生活简单,人也就简单了。早上五点半起床,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和几位老姐妹一起晨练,然后去菜市场买些应季蔬菜。
"秀芳,这白菜今天便宜,一块二一斤!"菜场的老李总给我留最新鲜的菜。
我只买半棵,笑着说:"一个人吃,放不了多久就坏了。"
回家路上,我总会在废品收购站停一停。那些别人眼中的垃圾,在我眼里却是宝贝。废报纸、易拉罐、塑料瓶,积少成多,一个月也能卖个几十块钱。
中午,我常去社区老年活动室和大家一起包饺子、聊家常。那里有台老式黑白电视机,大家围坐在一起,看《西游记》重播,笑得前仰后合。
"猴子还是那个猴子,我们都老了。"王大姐叹气道。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西游记》是七七年播的,那时候我刚进厂不久,还是个姑娘呢!"
晚饭后,我会拿出一本线装的《红楼梦》,是老刘送我的结婚礼物。在台灯下细细品读,仿佛他还在身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却也充实。我的钱罐子里,积攒的硬币越来越多,存折上的数字也在缓慢增长。
省吃俭用不是因为抠门,而是这样能让我心里踏实。想起小时候,家里八口人挤在一间破土屋里,揭不开锅的日子我过得太多了。那种饥饿的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去年冬天,我们这片老小区忽然热闹起来——要拆迁了。小区里的人群一下子分成了两派:一派欢天喜地,算计着拆迁款能添多少新家当;另一派忧心忡忡,担心安置房太远,生活不便。
住在三楼的老张头说:"这房子住了大半辈子,祖宗牌位都在这儿,搬走了心里不踏实。"
五楼的小李则高兴得不得了:"总算能住上电梯房了,我妈那腿脚,爬楼梯都费劲。"
只有我,白天装作若无其事,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小区承载了我和老刘的全部回忆,每一砖每一瓦都刻着我们的故事。搬到新小区,离开这群老姐妹,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重新融入陌生环境吗?
儿子从深圳打来电话:"妈,趁这机会,您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家里有电梯,您也不用爬楼了。"
我儿子小刘在深圳一家外企做工程师,娶了个能干的媳妇,生了个聪明的孙子。他们住在高楼大厦里,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
女儿也在电话里劝我:"妈,您一个人在那边,我们都不放心。搬到我这边吧,我每天下班都能照顾您。"
我女儿小兰在南京当中学老师,嫁了个本地人,女婿是个好后生,对她很好。他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何尝不想亲近儿女?闲来无事时,我常常翻看他们寄来的照片,看着孙子孙女一天天长大,心里既欣慰又酸楚。可我明白,儿女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我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
"房子好商量,一家人整整齐齐最重要。"这是老刘生前常说的话。电话那头的关切,让我既温暖又惆怅。
那天,我翻出了许久未碰的绣花篮。年轻时在厂里,我的十字绣在姐妹中颇有名气。厂里的文艺汇演上,我绣的《牡丹亭》被厂长夫人看中,硬是塞给我两斤肉票作为报酬。
岁月流逝,手艺却未曾生疏。我开始编织各种手工艺品——围巾、手套、桌布,样样精致。起初只是打发时间,后来却成了一种寄托。
社区的老张头看了,主动提出在他小摊上帮我卖:"秀芳,你这手艺放着可惜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手工的东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想到,这些"老古董"手艺在如今反倒吃香。每月能多赚六七百元。看着存折上渐渐增加的数字,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小区里的老人们知道后,纷纷来找我学手艺。我们成立了一个"巧手姐妹团",每周二、四、六在活动室集合,一边编织一边聊天。
"秀芳,你教我织那个小背心,我要送给我外孙女。"李婶的眼睛因白内障有些模糊,却依然坚持学习。
"王大姐,您的围巾织得太松了,这样戴不暖和。"我手把手地教她正确的编织方法。
就这样,我的生活找到了新的支点。那些曾经因为孤独而难熬的夜晚,如今被五彩的毛线和姐妹们的笑声填满。我不再只是一个退休老人,而是"巧手姐妹团"的团长,是社区里备受尊敬的手工艺人。
"秀芳,你这日子过得真有滋味。"王大姐有天感叹道,"我家那口子整天打麻将,我在家看电视剧,日子过得没个盼头。"
我笑着回答:"人老了,就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时间太长,想的事太多,容易钻牛角尖。"
拆迁的事情越来越近,社区每周都有会议,讨论安置方案。有人选择回老家,有人选择拿钱自己买房,还有人选择安置房。
我原本心里没底,可随着"巧手姐妹团"越来越壮大,我的决心也渐渐坚定。这里有我的根,有我的朋友,更有我晚年的寄托。
昨天,小区最后一次居民大会上,我站起来说:"我决定接受安置房,继续留在这个社区。"老姐妹们纷纷鼓掌,眼里闪着泪光。
"太好了,秀芳!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织毛衣!"王大姐激动地拉着我的手。
"没有你,'巧手姐妹团'就散了。"李婶的眼里泛着泪光。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居住的选择,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延续。在这个社区,我不是孤独的老人,而是有价值的存在。
晚上回到家,我又清点了一遍存折——二十三万整。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我清楚地记得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人这辈子,不能光想着自己。"
等我走不动了,也不会给儿女添麻烦。更重要的是,这笔钱是我想留给他们的一份心意,告诉他们: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人都能活出尊严和从容。
周日,儿子小刘突然从深圳赶回来看我。他环顾我简陋的家,眉头紧锁:"妈,您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冰箱里连肉都没有,存折上有钱为啥不花?"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傻孩子,妈不苦。你看妈这身体多硬朗,哪像六十多岁的人?"
"您才五十三!"儿子纠正我,眼里满是心疼。
我这才想起来,在儿女眼中,我还没有那么老。或许是独居的日子太久,我的心态已经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妈,您为什么不来深圳住?那边气候暖和,医疗条件也好。"儿子又一次提出邀请。
我拉着他的手,轻声说:"妈在这里有老姐妹,有'巧手姐妹团',还能靠自己的手艺赚点钱。在深圳,妈只是个需要照顾的老人。"
儿子沉默了,半晌才说:"妈,您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回?"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为自己活?我这辈子从未这样想过。小时候为了家里分担,年轻时为了丈夫孩子操劳,如今又为了不给儿女添麻烦而省吃俭用。
"妈是为自己活着啊。"我轻声回答,"看着你们过得好,妈就满足了。"
儿子红了眼眶,不再说话。那晚,他在我家住下,睡在他从小长大的小床上。深夜,我听见他压抑的啜泣声,心里一阵阵揪痛。
第二天一早,儿子起来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荷包蛋,小米粥,还有我爱吃的咸菜。
"妈,我尊重您的决定。但是答应我,别再那么省了,该花钱的时候就花。"儿子郑重其事地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节俭已经成了我骨子里的习惯,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送走儿子后,我坐在窗前发呆。院子里,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阳光洒在他们稚嫩的脸上。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家里穷,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玩具了。
我拿出一团彩色的毛线,开始编织一个小兔子。这是我准备送给社区里那个没有爸爸的小女孩的礼物。她每次看见我,都会怯生生地叫一声"奶奶好",然后迅速跑开。
编织的时候,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刚进厂时的青涩,想起了和老刘相识相恋的甜蜜,想起了孩子们出生时的喜悦,也想起了老刘离开时的绝望。
人生如同这编织的毛线,有明亮的色彩,也有灰暗的部分;有紧密的针脚,也有松散的环节。但无论如何,它最终会变成一件完整的作品。
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开始整理家里的物品。那些年代久远的家具,陪伴了我大半辈子,如今却要和它们告别。
老式缝纫机是我结婚时的嫁妆,二十八寸的黑白电视机是九十年代初全厂集资买的,木质餐桌上还留着孩子们小时候的刻痕。
我一件一件地抚摸这些老物件,仿佛在告别过去的自己。有些东西太旧了,只能忍痛丢弃;有些则打包带走,作为记忆的载体。
安置房在老小区不远的地方,是一栋崭新的六层小楼。社区考虑到我们这些老人的情况,特意把"巧手姐妹团"的成员安排在同一层楼。
"秀芳,咱们成邻居了!"王大姐高兴地说,"以后串门更方便了!"
搬家那天,儿女们都回来帮忙。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心里又酸又甜。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小不点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
新家比原来的大了一倍,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一个小阳台。儿子特意给我买了新床和新沙发,女儿则添置了一套餐具和锅碗瓢盆。
"妈,这次您可得享享清福。"女儿一边整理衣柜一边说。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却默默计算着这些新家具的价格。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笔钱悄悄还给他们。
搬进新家后,我的生活节奏很快恢复正常。每天早起晨练,去菜市场买菜,中午和老姐妹们在新的活动室聚会,下午编织手工艺品,晚上看看电视或者读书。
令我惊喜的是,新小区的物业得知我们"巧手姐妹团"的事迹后,专门腾出一间屋子作为我们的活动场所,还帮我们联系了附近的文创市场,让我们的手工艺品有了更好的销路。
"秀芳,你这手艺真成宝贝了!"王大姐笑着说,"咱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我的存折上的数字也在稳步增长。每月三千六的退休金,加上六七百的手工艺品收入,除去日常开销,依然能存下三千多。
这笔钱不再只是为了防老,更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它证明了即使在有限的条件下,人依然可以过得有尊严,有质量。
前天,小区举行了一场"最美夕阳红"评选活动。在大家的推荐下,我被评为"自强不息奖"。领奖台上,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罢了。"
台下掌声雷动,我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王大姐,李婶,老张头,还有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她正抱着我送给她的毛线兔子,冲我甜甜地笑。
活动结束后,物业经理找到我:"徐阿姨,我们想请您每周给小区的孩子们上一堂手工课,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我愣住了,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就业"。思考再三,我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这不仅是一份额外的收入,更是一种价值的延续。
昨晚,我又清点了一下存折——二十五万整。这个数字背后,是无数个节衣缩食的日子,是数不清的编织到深夜的夜晚,也是对未来的一种笃定。
我写了一封信,和存折一起放在抽屉里。信中详细说明了这笔钱的用途:十万给儿子作为孙子的教育金,十万给女儿作为养老保险,剩下的五万则留给社区的"巧手姐妹团",作为活动经费。
夕阳西下,我坐在新家的阳台上,望着楼下嬉戏的孩子们。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我虽然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却也在尽力下出自己的精彩。
余晖虽短,却格外温暖。在这温暖中,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也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不是每个人都能活成大写的传奇,但每个人都可以在平凡中书写自己的故事。我的故事或许普通,却是真实的我,一个用勤劳和智慧编织余生的普通中国女人。
来源:活力能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