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子,望着前头影影绰绰的破庙轮廓,解下腰间酒囊灌了口烈酒。
暮色像泼翻的墨汁般浸透官道时,陆九章的驴蹄子陷进了泥潭。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子,望着前头影影绰绰的破庙轮廓,解下腰间酒囊灌了口烈酒。
三日前从沧州城启程,原该昨夜就到家,偏生这场暴雨下得蹊跷,活似天公拿瓢泼的。
"这位公子,行行好。
苍老的声音混着雨声钻进耳膜,陆九章浑身一激灵。
檐角青瓦下蜷着个老汉,蓑衣下露出半截枯树枝似的手腕,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倒像是坟圈子里的磷火。
"老丈怎的深夜在此?
陆九章解下斗笠递过去,眼角瞥见老汉脚边停着顶朱漆轿子。
轿帘用金线绣着并蒂莲,却叫雨水冲得褪了色,活像血迹斑斑的疮痂。
老汉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掐进皮肉里:"公子大喜之日将近,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他指着轿子,喉头滚动着古怪声响,"劳烦公子掀开这盖头。
陆九章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庙门。
那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角猩红——分明是新娘用的鸳鸯盖头!
老汉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骨头里:"就掀开一寸,一寸就好!
"老丈说笑!
陆九章甩开手,腰间银鱼袋撞在门框上当啷作响。
他是朝廷新晋的翰林院编修,虽不信鬼神,却也知深夜荒郊遇此等怪事必有蹊跷。
老汉突然松了手,整张脸塌下来,眼窝里淌出两行黑水:"三更鼓响时,切记掀盖头……"
话音未落,雷声炸响。
陆九章再抬头,破庙前只剩那顶朱漆轿子,老汉踪影全无。
他摸着发疼的腕子,轿帘缝隙里飘出半张黄符,朱砂画的符咒被雨水晕成了血沫子。
五更天放晴时,陆九章终于望见青石镇界碑。
镇口老槐树上挂着的红绸带在风里飘摇,倒像是招魂幡。
他娘早候在门前,见他下马就往怀里塞暖炉:"可算回来了!
吉时误不得,迎亲队伍在祠堂候着呢。
陆九章跟着媒婆穿过回廊,忽觉后颈发凉。
转过影壁,八抬大轿正停在正厅,轿帘上金线并蒂莲晃得他眼晕。
这式样……分明与昨夜那顶朱漆轿子一模一样!
"九章!
娇滴滴的呼唤从轿中传出。
陆九章手心沁出冷汗,昨夜老汉的话在耳畔回响。
媒婆已将红绸塞进他手里,新娘的纤纤玉指从轿帘下伸出来,腕子上套着陆家祖传的羊脂玉镯。
"相公?
新娘又唤,尾音打着颤。
陆九章咬咬牙,突然掀开轿帘。
盖头下露出张芙蓉面,眉心贴着花钿,正是他自幼定亲的林家小姐。
只是那双眼睛……黑瞳仁大得骇人,倒映不出半点人影。
拜堂时,陆九章发现喜烛火苗是碧绿的。
他娘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往香炉里添香。
新房里龙凤烛爆出灯花,新娘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喜服下摆洇开片水渍。
陆九章想起老汉指甲里的黑泥,后槽牙突然发酸。
"娘子可要喝合卺酒?
他端起酒壶,手指故意蹭过新娘腕子。
玉镯冰凉刺骨,底下皮肤却温热。
新娘转身接过酒盏,袖口滑落处,青紫瘀痕触目惊心。
子夜更鼓响时,新娘突然掐住陆九章脖子。
喜床帐幔无风自动,露出床底密密麻麻的纸人,每个纸人脸上都画着林小姐的眉眼。
你本该死在破庙里!
新娘喉咙里挤出老汉的声音,"为何不掀盖头!
陆九章被掐得两眼发黑,怀里玉佩突然发烫。
是昨夜老汉塞进他褡裢的那块!
玉佩雕着钟馗捉鬼图,此刻泛起青光。
新娘惨叫着松手,喜服底下渗出黑水,露出里面发霉的寿衣。
"你帮那老鬼逃出枉死城,就该拿命来填!
新娘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青面獠牙。
陆九章抓起玉佩砸过去,鬼物尖叫着化作青烟。
青烟在屋梁盘旋,凝成老汉模样:"公子好手段!
老汉袖中飞出铁链,正要锁拿陆九章,窗外突然射进支桃木箭。
道人破窗而入,拂尘卷住铁链:"好个鬼差,竟敢私放恶鬼!
老汉狞笑着化作黑雾,墙角朱漆轿子却轰然炸开,飞出无数黄符。
道人擦着冷汗道:"陆大人可知,昨夜你若掀开盖头,此刻已成这恶鬼替身?
他指着地上碎玉,"这鬼差本该引渡新娘亡魂,却因你多管闲事,害得林小姐魂飞魄散!
陆九章如遭雷击。
道人从轿底抽出本生死簿,泛黄纸页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你阳寿本该尽于昨夜,是这鬼差贪图你身上文曲星光,欲借你还阳……"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无数惨白手臂从地下伸出。
"快走!
道人甩出符咒,拉着陆九章撞向墙壁。
穿墙而过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老汉嘶吼:"三更鼓响,黄泉路开——"
天光大亮时,陆九章发现自己躺在镇外乱葬岗。
怀里玉佩碎成两半,道人踪影全无。
他踉跄奔回镇上,却见自家宅院已成废墟,焦黑房梁上挂着半截朱漆轿杆。
镇民说,林家小姐三年前就病逝了,出殡那日,八抬大轿莫名其妙沉进护城河。
陆九章站在河岸,看水面浮起顶朱漆轿子。
盖头在波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有双眼睛正从水底望着他。
他解下腰间银鱼袋扔进河里,转身时,听见水花溅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掀开了盖头。
河风卷着腥气扑面而来时,陆九章的靴底已踩碎第三片薄冰。
残月倒映在漆黑水面,恍若被咬了一口的银环。
他解下腰间酒囊,琥珀色液体刚入口便化作冰棱,刺得舌尖发麻。
"公子还是这般固执。
沙哑嗓音从身后老槐树上传来。
陆九章握紧剑柄,指节抵住青铜吞口,那上面还沾着三日前诛杀鬼物的腥臭黏液。
树影婆娑间,道人青袍翻飞如残旗,拂尘末端系着的铜铃却无风自动。
"道长既知我要来,何必躲躲藏藏?
陆九章转身时,剑穗扫过腰间玉珏,那是从乱葬岗捡来的半块残玉,此刻正隐隐发烫。
道人轻笑落地,靴底竟未沾半片落叶:"公子可曾想过,林家小姐的轿子为何沉在护城河底?
河水突然沸腾,气泡破裂声里夹杂着细碎呜咽。
陆九章后撤半步,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出河面下涌动的黑影。
道人突然甩出拂尘,银丝缠住他手腕:"三更鼓响,黄泉路开。
公子当真要踏这趟浑水?
剑锋最终还是归了鞘。
陆九章盯着道人浑浊的瞳孔,想起昨夜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朱漆轿子在河底泛着幽光,盖头被水流掀起时,露出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我替道长斩了恶鬼,道长却未告诉我全部真相。
他解下腰间银鱼袋掷入河中,金丝绣纹刚触水便燃起青焰,"这官印既护不住百姓,要它何用?
道人瞳孔骤缩,拂尘扫过河面,水面竟裂开丈许宽的缝隙。
幽蓝鬼火从裂缝中窜出,映出底下白玉台阶,蜿蜒直通河底。
陆大人好气魄。
道人侧身让路,"只是这黄泉路,可不是活人走的。
陆九章踏下第一级台阶时,河水自动避让成透明穹顶。
无数人脸在水中浮沉,有的口吐黑水,有的七窍流血,皆伸长手臂抓向他的官靴。
越往下潜,寒气越甚,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大人可听过往生轿?
道人声音从头顶传来,缥缈如游魂,"那是地府专为枉死之人准备的囚笼。
三更天若还困在轿中,便要替鬼差当百年苦役。
台阶尽头赫然立着那顶朱漆轿子。
八名纸人轿夫垂首而立,脸颊涂着夸张腮红,嘴角却咧到耳根。
陆九章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剑尖挑起轿帘时,盖头下空空如也,只余半截染血的喜服。
"陆大人是在找这个?
道人突然出现在轿顶,手中把玩着个白玉镯。
陆九章瞳孔骤缩——那正是林家祖传的聘礼。
道人五指收紧,玉镯迸裂,黑气如蛇缠上他手腕:"大人可知,你本该是这轿中新郎?
河水剧烈震荡,台阶开始崩塌。
陆九章反手斩断道人袍角,纵身跃入轿中。
天旋地转间,喜服突然裹住全身,无数惨白手臂从轿壁伸出,将他拖向黑暗深处。
"九章!
清越女声惊破幻象。
陆九章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河底青石上,身旁散落着破碎的朱漆木片。
林小姐的魂魄悬在水中,喜服如血般晕开,眉心花钿却闪烁着金光。
"道长骗了你。
她指尖点在陆九章眉心,冰凉触感让他浑身战栗,"往生轿不是囚笼,是渡船。
三更天若不掀盖头,整座青石镇都要给河神当祭品。
河水突然倒流,漩涡中浮出座青铜宫殿。
龟甲纹路的巨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数以千计的骷髅,每个头骨上都钉着根生锈铁钉。
林小姐的魂魄开始透明:"三年前我拒了河神婚约,他便要镇上每逢婚嫁便献祭新郎。
道人是河神座下走狗,专替他寻生辰八字相合的男子……"
巨门深处传来锁链声响。
陆九章将长剑插入河床,剑身铭文亮起蓝光,竟与残玉上的纹路契合。
林小姐最后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化作金粉消散:"掀开盖头,毁了河神像……"
青铜门轰然洞开。
陆九章握紧剑柄,看见门内供奉的河神像——那分明是道人的模样!
石像手中托着个白玉盘,里面盛满新鲜眼珠,最上方那对,赫然是林小姐的眸子。
"陆大人好手段。
道人声音从石像后传来,手中把玩着根骷髅法杖,"竟能破我迷魂阵。
只是这河神殿,可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法杖点地瞬间,河水化作万千冰锥。
陆九章旋身挥剑,剑气斩碎冰凌,却在触及石像时被无形屏障弹开。
道人狞笑着举起法杖,白玉盘里的眼珠突然齐齐转动,盯向他的位置。
"大人可知,这些眼睛生前都看过什么?
道人法杖敲碎一颗眼珠,黑水顺着石像流下,"他们看见新娘盖头下的脸,看见河神娶亲的真相,看见自己如何被做成祭品……"
陆九章突然踉跄半步,残玉从怀中滑落。
玉佩触地刹那,林小姐的魂影再次浮现,她双手结印,眉心金印射向石像眉心。
道人惨叫着捂住脸,法杖脱手坠地。
"就是现在!
林小姐魂魄几乎透明。
陆九章飞身跃起,长剑裹挟着残玉蓝光,狠狠刺入石像眉心。
白玉盘轰然炸裂,无数眼珠在空中燃烧,映出河神殿坍塌的景象。
道人扑向正在崩塌的石像,却被陆九章一剑贯穿心口。
濒死之际,他突然抓住陆九章衣襟,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你以为……毁了河神像就结束了吗?
看看你的手……"
陆九章低头,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龟甲纹路,与青铜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道人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身体化作黑水渗入河床:"你才是新的河神……他们都会死……都会成为你的祭品……"
河水突然退去,陆九章发现自己站在干涸的河床上。
残阳如血,镇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人手中都捧着白幡。
他娘跪在最前头,怀里抱着个扎满银针的草人,草人脸上贴着他的生辰八字。
"九章,快掀盖头!
他娘突然举起草人,针尖刺破指尖,黑血滴在草人眉心,"三更天要到了,河神轿子马上就来接你!
陆九章后退半步,长剑劈开迎亲队伍抬来的朱漆轿子。
轿帘掀开瞬间,盖头下竟是道人的脸!
无数黑气从轿底涌出,缠住镇民们的脚踝,将他们拖向地下。
"你们都被骗了!
陆九章挥剑斩断黑气,剑锋指向正在塌陷的河床,"河神已死,这底下只有吃人的妖魔!
他扯开衣襟,露出掌心龟甲纹路,"看看你们供奉的究竟是什么!
老槐树突然拦腰折断,树根下露出森森白骨。
镇民们手中的白幡无火自燃,照出他们脸上青黑的尸斑。
他娘突然扑上来抱住他,指甲暴长三寸:"我的儿啊,你终于要成亲了……"
陆九章闭眼挥剑,剑气震开母亲双臂。
再睁眼时,怀中残玉已化作齑粉,掌心纹路却蔓延至整条手臂。
他举起长剑刺向天空,剑尖直指残月:"我陆九章在此立誓,定要斩尽这世间魍魉!
月光突然大盛,河水倒灌回河床。
朱漆轿子在洪流中沉浮,盖头被掀起又落下,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反复掀动。
陆九章踏浪而行,长剑挑起最后一片轿帘,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正在水中对他微笑。
河面泛起腥臭的涟漪,陆九章踏浪而行的身形突然僵住。
残月映照下,那些沉入河底的骸骨竟自行拼接成完整骨架,白森森的手骨攀住他靴底。
剑锋扫过处,骨屑纷飞如雪,却在触岸瞬间重组为持戈甲士。
"陆大人好重的杀气。
苍老声音自河心传来,乌篷船撕开血色水面,船头立着个拄拐老妪。
她发间别着朵将谢的彼岸花,瞳孔泛着诡异的灰白,手中竹篙往河底一点,甲士便如潮水般退去。
陆九章横剑挡在身前,瞥见船篷里摆着副残破棋盘。
黑白子交错如星斗,其中白子竟是用人的指骨磨成。
前辈可知河神真相?
他指尖抚过剑身铭文,蓝光映得老妪面容忽明忽暗。
"真相?
老妪咧嘴笑时,露出满口无齿的牙床,"老婆子在这黄泉渡口摆渡三百年,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问路人。
竹篙挑起盏河灯,灯芯竟是截活人的小指,"要过忘川,需留买路财——大人可舍得这双眼睛?
话音未落,河水轰然炸开。
道人残魂裹挟着黑雾冲天而起,手中法杖化作九条骨蛇。
陆九章旋身避开毒牙,剑锋却斩在无形气墙上。
老妪突然挥篙击碎骨蛇,枯枝般的手掌抓住他后心:"三更天将至,大人不想见见真正的河神?
乌篷船撞进虚空裂缝时,陆九章看见船尾拖着条发光的水痕,竟是无数魂魄在无声哀嚎。
老妪用竹篙挑起他的下巴,灰白瞳孔映出彼岸花海:"此乃幽冥渡,生人踏足之地。
花海深处传来锁链声。
陆九章握紧剑柄,看见十二盏青铜灯从地底升起,每盏灯前都跪着个戴枷锁的活人。
最末尾那人突然抬头,竟是失踪多日的县令,他口中塞满符咒,喉咙里挤出沙哑的求救声。
"河神娶亲,需十二对童男童女献祭。
老妪用竹篙戳开县令的嘴,符咒落地成灰,"这些父母官自愿代子受过,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突然掐住陆九章手腕,指甲陷进残玉纹路,"就像你陆家,三代翰林清贵,不也逃不过当河神女婿的命?
河水突然倒灌,将众人冲向半空中的青铜巨门。
陆九章在漩涡中瞥见门上浮雕——正是他在河底斩碎的河神像,只是此刻石像手中托着的,换成了个襁褓中的婴孩。
婴孩眉心有朱砂痣,与他昨夜梦中见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九章!
清喝声震碎幻象。
陆九章发现自己正站在县衙公堂,惊堂木下压着张泛黄的婚书。
红烛泪滴在"林氏婉君"的名字上,将墨迹晕染成血色。
师爷捧着官印跪在堂下,官印底部刻着个狰狞的河伯像。
"大人,三更了。
衙役们齐声高呼,手中水火棍竟变成哭丧棒。
师爷突然扯下人皮面具,露出道人溃烂的面容。
他举起官印砸向陆九章天灵,却在半空被支青铜箭射穿手腕。
箭矢来处,黑衣剑客倚在房梁上,斗笠压低遮住半张脸。
他腰间酒葫芦刻着个"陈"字,与陆九章怀中残玉的纹路如出一辙。
陆大人可认得这个?
剑客抛来块青铜令牌,上面河伯像的手中托着个玉珏。
道人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膨胀成巨蟒形态。
陆九章与剑客背靠背迎敌,剑气与箭矢交织成网。
巨蟒鳞片下渗出黑水,所过之处青砖皆化作腐土。
剑客突然甩出三枚铜钱,正中巨蟒七寸:"陈某的追魂箭,滋味如何?
巨蟒轰然倒地时,县衙开始崩塌。
陆九章抓住下坠的房梁,看见剑客斗笠被风掀开——那竟是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对视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看见自己手持河神官印,坐在青铜巨门内接受万鬼朝拜。
"你才是真正的河神。
剑客擦去嘴角血迹,箭尖指向陆九章眉心,"三百年前你为救苍生自封神格,如今封印松动,他们要拿活人献祭助你苏醒。
他突然转向老妪,"前辈,该说出全部真相了。
老妪从袖中取出面铜镜,镜中映出陆九章前世影像。
他身着玄色道袍,手持河神令牌,脚下是万千跪拜的百姓。
突然有黑衣人破空而来,剑光劈开神像,将他魂魄打入轮回。
"那黑衣人,就是你今生的模样。
老妪用竹篙搅动河水,浮现出剑客的前世——正是持剑劈开神像的刺客。
她灰白的瞳孔泛起血色,"而老婆子我,是当年为你殉葬的侍女。
河水突然沸腾,十二盏青铜灯破水而出。
每个灯中都困着个陆九章的魂魄碎片,有的持剑,有的握笔,有的披甲。
老妪挥篙将灯芯刺入他天灵:"大人,该醒醒了。
剧痛中,陆九章看见自己分裂成十二个身影。
县令体内冲出个童男魂魄,师爷化作童女模样,而道人残魂竟是河神座下龟丞相。
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河神娶亲是幌子,真正目的是收集十二生魂助他冲破封印。
"陆九章,你本就是河神。
老妪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三百年前你怜悯苍生,如今却要亲手屠尽信徒?
她突然将竹篙插入自己心口,鲜血染红半条河,"老婆子用三百年阳寿换你一念清明,值了!
陆九章抱住倒下的老妪,看见她化作漫天萤火。
残玉与青铜令牌在空中融合,化作完整的河神令。
剑客的箭矢擦过他耳畔,将冲来的黑影钉在门柱上——那竟是林小姐的残魂,眉心朱砂痣已变成黑色。
"大人,该做抉择了。
剑客将酒葫芦抛给他,葫芦里传出婴儿啼哭,"是重登神位永生,还是毁了这吃人的轮回?
陆九章仰头饮尽葫芦中酒,辛辣液体入喉化作火焰。
他举起河神令砸向青铜巨门,令牌接触门扉的瞬间,整座县城开始地动山摇。
童男童女的魂魄从灯中飞出,环绕着他组成河图洛书。
"河神令出,万鬼朝宗!
随着令牌碎裂,青铜门轰然洞开。
门内不是想象中的阴曹地府,而是片星空璀璨的虚空。
十二道魂魄归位时,陆九章看见自己掌心的龟甲纹路化作银河,前世记忆如潮水涌回——他本是守护黄河的水君,因不忍见生灵涂炭,自毁神格堕入轮回。
"陆九章,回来!
河神的声音从星空深处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陆九章握紧剑柄,发现剑身映出的倒影竟是河神模样。
剑客突然执弓搭箭,箭尖对准他眉心:"三息之内不斩断轮回,整条黄河都将化作血海!
河水漫过脚踝时,陆九章笑了。
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书写符咒,每道血痕都化作金色锁链。
当最后一道符咒成型时,整片星空开始坍缩,河神的声音变成凄厉的惨叫。
"前辈,该醒了。
他轻触老妪留下的萤火,星光没入剑客眉心。
剑客浑身剧震,前世记忆如潮水涌回——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河神,而陆九章,是三百年前那个劈开神像的刺客。
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青铜门化作齑粉。
陆九章与剑客背对背站在废墟中,脚下是重新平静的河面。
残玉与酒葫芦在晨光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河神,不当也罢。
陆九章将河神令抛入河中,看着它沉入淤泥。
剑客收起长弓,斗笠下传出笑声:"陈某欠你条命,他日江湖再见,必以美酒相酬。
两人分道扬镳时,陆九章摸到袖中多了块青铜碎片。
上面刻着行小字:"河清难俟,愿共守人间三寸清明。
他抬头望向东方,晨曦中似乎有乌篷船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个拄拐的老妪,发间别着朵盛开的彼岸花。
来源:初心yjj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