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委会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张明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307分。

那年夏天，知了叫得特别响。

村委会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张明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307分。

离本科线还差83分。

他爸张书记在办公室里接电话，声音透过百叶窗传出来：“对对对，我们村的基础设施建设一定要跟上…”

张明把成绩单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火柴盒大小。

门卫老刘端着搪瓷缸子过来了，里面泡着枸杞，缸子边缘磕得坑坑洼洼的。

“小明啊，咋样？”

“不咋样。”

老刘啜了一口枸杞水，茶叶渣黏在他的下嘴唇上。

“你爸知道了？”

张明摇摇头。办公室里张书记还在电话里慷慨激昂：“脱贫攻坚这块，我们绝对不能掉链子！”

隔壁村的王大爷骑着三轮车路过，车斗里装着刚收的玉米。玉米棒子在颠簸中撞击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叔！”张明喊了一声。

王大爷刹住车，探过头来：“小明，听说高考成绩出来了？”

“嗯。”

“考得咋样？”

张明没说话，只是把那张折成小方块的成绩单在手心里转了转。

“没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嘛！”王大爷说完，又踩起了三轮车。

玉米棒子继续在车斗里撞击着。

那天晚上，张书记回家吃饭。

餐桌上是张明妈妈张翠花做的四个菜：土豆丝，炒鸡蛋，拍黄瓜，还有一盆疙瘩汤。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联播。

“明儿，成绩咋样？”张书记夹起一口土豆丝。

张明看了看妈妈，妈妈正低头盛汤，勺子和碗壁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没考好。”

张书记的筷子顿了顿：“多少分？”

“307。”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响着，电视里主持人说：“…经济建设取得了显著成就…”

张翠花盛汤的手停住了。

“复读吧。”张书记放下筷子，“咱家这条件，再读一年没问题。”

“我不想读了。”

“你说啥？”

“我说我不想读了。”张明抬起头，“爸，我想去打工。”

张书记一拍桌子，疙瘩汤溅出来几滴。

“你疯了？村支书的儿子去打工？让人笑话死！”

张翠花赶紧拿抹布擦桌子。抹布是旧毛巾改的，边缘磨得起了毛球。

“爸，你不是老说要实事求是吗？”

“这能一样吗？”

张明站起身：“我去收拾东西。”

第二天早上六点，张明背着一个蓝色尼龙包站在村口等车。

包是妈妈连夜给他准备的，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服，一盒牙膏，一把牙刷，还有200块钱。

牙膏是中华的，已经用了一半，管子中间凹了进去。

班车来了，是那种绿皮的中巴，车身上贴着”安全行车，平安回家”的标语，字体已经褪色。

司机老李认识张明：“小明，这是去哪儿？”

“市里。”

“找工作？”

“嗯。”

车上还坐着几个人，都是附近村子去城里做零工的。

一个大姐在织毛衣，毛线球在她脚边滚来滚去。

一个大叔在看报纸，报纸是前天的，第三版有个豆腐块新闻：《我市高考再创佳绩》。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到了市区。

张明下车的时候，织毛衣的大姐说：“小伙子，城里不好混，要小心点。”

他点点头，背着包走进了人群。

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

每天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吃饭。

流水线上很吵，机器轰鸣声不断。

张明的工作是给手机贴膜，每贴一个0.8分钱。

他的手很快，一天能贴3000多个。

晚上下班后，他住在工厂附近的出租屋里。

房间很小，八平米，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剩下的地方只能转身。

墙上贴着前租客留下的明星海报，已经泛黄卷边。

电风扇吱吱响着，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张明躺在床上，拿出手机。

微信群里，同班同学们在分享录取通知书的照片。

李小红考上了省师范，照片里她笑得很开心，手里举着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王大强考上了理工大学，发了个自拍，背景是家里的客厅，墙上挂着他爸妈的结婚照。

刘小丽考上了财经学院，配文是：“终于要离开这个小地方了！”

张明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扣在床头。

窗外传来夜班工人换班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工地上打桩机的轰鸣。

三个月后，张明辞职了。

不是因为工作累，而是因为觉得这样下去，永远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他找到了一份销售的工作，卖手机。

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姓陈，说话很快，走路也很快。

“小张，销售这行，靠的是脑子，不是体力。”

陈店长指着墙上的销售业绩表：“你看，这个月第一名卖了68台，提成4000多。”

张明点点头。

第一个月，他只卖出了12台手机。

第二个月，23台。

第三个月，41台。

陈店长拍拍他的肩膀：“不错，有进步。但是你还要多学，多想。”

张明开始研究各种手机的性能参数，了解不同用户的需求。

老年人喜欢屏幕大、操作简单的。

年轻人喜欢拍照好、游戏流畅的。

商务人士喜欢续航长、安全性高的。

慢慢地，他的销售额越来越高。

半年后，他成了店里的销售冠军。

一年后，他被提升为副店长。

两年后，他自己开了一家手机店。

店面不大，二十多平米，但位置不错，在步行街的黄金地段。

装修的时候，他选了白色的吊顶，灰色的地砖，还装了LED灯带。

开业那天，张书记和张翠花都来了。

张书记看着店里整齐摆放的各种手机，脸上有了笑容。

“还是有出息的。”他对张翠花说。

张翠花给张明包了饺子，韭菜鸡蛋馅的，装在保温盒里。

“妈妈包的，趁热吃。”

第一年，小店的营业额是80万。

第二年，120万。

第三年，张明又开了一家分店。

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

五年后，他在市里开了七家手机连锁店，还涉足了电脑销售和维修业务。

公司有了自己的办公楼，虽然只有三层，但在市里的科技园区，算是不错的地段。

办公室里放着一盆绿萝，叶子绿得发亮。

张明经常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它，想起当年在电子厂宿舍里那株半死不活的仙人掌。

那年春天，高中同学群里有人提议聚会。

“毕业十年了，大家聚聚吧！”

李小红现在是县里的小学老师，发了个定位：和谐茶楼。

王大强在市里的国企上班，做技术员。

刘小丽在省城的银行工作，穿着职业装，看起来很精干。

还有十几个同学都要来。

聚会定在周六下午。

张明开着刚买的奥迪A6到了茶楼。

车是黑色的，刚洗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把车停在茶楼门口，锁车的时候，车灯闪了两下。

茶楼的门是玻璃的，上面贴着金色的”和谐茶楼”四个字。

推门进去，一楼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张明！”李小红第一个看见他，站起来挥手。

十年了，李小红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皮肤黑了一点，额头上有了几条浅浅的皱纹。

“小红！”张明走过去。

其他同学也都围了上来。

“张明，听说你在城里发财了？”王大强拍拍他的肩膀。

“什么发财，就是做点小生意。”

“开了几家店？”刘小丽问。

“七家吧。”

大家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十年前，他们是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张明是落榜的失败者。

十年后，情况似乎反过来了。

茶是铁观音，茶具是白瓷的，很精致。

张明给大家倒茶，动作很熟练。

“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他问。

李小红说：“教书呗，一个月4000多。”

王大强说：“在工厂做技术，5000多。”

刘小丽说：“银行柜员，加上绩效一个月6000多。”

其他同学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稳定的工作，收入中等。

“张明，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有人问。

张明想了想：“不一定，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大概呢？”

“平均下来，可能十几万吧。”

茶桌上安静了一会儿。

有人咳嗽了一声。

有人喝了一口茶。

外面有摩托车经过，声音很大。

“那你招不招人？”王大强突然问。

“招啊，一直在招。”

“什么岗位？”

“销售、管理、技术，都需要。”

王大强和刘小丽对视了一眼。

“能不能…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王大强的话没说完。

张明明白了：“当然可以啊，我们正缺人呢。”

聚会结束后，王大强和刘小丽没有马上走。

“张明，我想仔细聊聊。”王大强说。

三个人又在茶楼里坐了一个小时。

王大强说，国企虽然稳定，但是没有什么发展空间，工资这几年也没怎么涨。

刘小丽说，银行的工作压力很大，每天都有业绩指标，而且晋升很困难。

“我想试试私企，有挑战一点。”王大强说。

“我也是。”刘小丽附和。

一个月后，王大强辞职了，到张明的公司做技术主管。

两个月后，刘小丽也来了，负责财务管理。

其实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来找过张明。

有的是因为工作不顺利，有的是因为想多赚点钱，有的是因为想回家乡发展。

李小红也动过心，但是教师编制不好放弃。

“要不你先兼职帮我们做做培训？”张明说，“现在员工越来越多，需要有人做入职培训。”

李小红同意了。

每个周末，她都会到公司给新员工讲课。

讲销售技巧，讲企业文化，讲团队协作。

一个月2000块钱的兼职费，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收入。

去年年底，公司开年会。

地点在市里最好的酒店，金辉大酒店。

十八楼的宴会厅，能坐200人。

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公司这一年的发展历程。

张明站在台上做总结发言。

台下坐着120多名员工。

其中有七八个是他的高中同学。

“感谢大家这一年的努力，公司的营业额突破了2000万…”

掌声响起。

张明看向台下，看到了王大强，看到了刘小丽，看到了李小红。

十年前，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听老师讲课。

十年后，他们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听他讲话。

人生真的很奇妙。

年会结束后，几个老同学一起去了KTV。

包间很大，音响效果很好。

王大强点了《朋友》，唱得很投入。

刘小丽点了《爱拼才会赢》，声音有点哽咽。

轮到张明了，他想了想，点了《从头再来》。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唱到高潮的时候，大家都跟着唱。

KTV的包间里很暗，只有彩色的灯光在闪烁。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光。

那是希望的光。

春节回家，张明开着新买的宝马X5。

车子在村里的水泥路上开过，引起不少人围观。

“这是张书记家的小子吧？”

“听说现在可有钱了。”

“人家有本事。”

张明把车停在村委会门口，还是那棵梧桐树下。

门卫老刘还在，头发白了很多，手里还是那个搪瓷缸子，只是缸子上多了几个新的磕痕。

“小明回来了？”

“刘叔，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听说你现在成大老板了？”

“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就是做点小生意。”

张明从车里拿出一条软中华，递给老刘。

“这太贵重了。”

“没事，刘叔，您辛苦一年了。”

办公室里，张书记正在整理文件。

桌子上放着一摞红色的文件夹，还有一个笔筒，里面插着几支已经用秃了的钢笔。

墙上挂着一幅字：为人民服务。

字是张书记自己写的，字体端正，但有些笔画略显生硬。

“爸。”

张书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回来了。今年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听说你那几个同学都到你那儿工作了？”

“嗯，有几个。”

张书记点点头：“这说明你做得好，别人才愿意跟着你。”

父子俩聊了很久。

从公司的发展，聊到村里的变化，聊到国家的政策。

夕阳西下，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柔和。

“爸，您还记得十年前我高考落榜那天吗？”

张书记想了想：“记得。你说要去打工，我还跟你急了。”

“现在想想，那个决定是对的。”

“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张书记感慨道，“关键是要肯干，肯学。”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还是那张饭桌，还是张翠花做的菜。

但是菜品丰富了很多：红烧鱼，白切鸡，糖醋排骨，蒸蛋羹…

电视里播着春节联欢晚会。

张明给爸妈敬酒：“爸妈，谢谢你们这些年的支持。”

张书记举起酒杯：“儿子，爸爸为你骄傲。”

张翠花眼圈红了：“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外面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夜空。

村子里的狗开始叫起来，此起彼伏。

张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

十年了。

从一个高考落榜生，到现在的小企业家。

从被同学们同情的对象，到现在的雇主。

这一路走来，有过迷茫，有过困顿，有过挫折。

但是更多的是成长，是收获，是感悟。

他想起当年在电子厂宿舍里那个夜晚，看着同学们在群里晒录取通知书。

那时候觉得人生无望。

现在想想，那其实是另一种开始。

有时候，看似的结束，其实是新的起点。

有时候，看似的失败，其实是另一种成功。

人生没有标准答案。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重要的是，要敢于选择，敢于承担，敢于坚持。

手机响了，是王大强发来的微信。

“老板，明天公司还有个客户要谈，需要我过来吗？”

张明回复：“过年期间就别忙工作了，好好休息。”

“那行，老板也要好好休息。”

放下手机，张明又看了看窗外。

村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他有很多计划。

公司要扩张到更多的城市。

要开发新的业务领域。

要给员工更好的待遇和发展机会。

要让更多的人实现自己的价值。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吧。

不是一定要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

而是要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出精彩。

就像那句话说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总是充满可能。

关键是要相信自己，相信未来。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把夜空装点得绚烂多彩。

张明笑了。

这个春节，格外有意义。

来源：荷叶聊故事